我问室友:“你们有没啥后悔的事情?”

“有,昨晚我不该因为他苦苦哀求就住手。”眼镜看着画家舔舔舌头。

“有,昨晚我不该睡觉却不锁门。”画家红着眼眶低着头。

“有,昨晚我不该帮忙把风。”大叔内疚地看着画家。

……你们背着我干了些什么啊啊啊!!!

【期末考试哪家强?不是415我吞翔】

贞子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正面变背影,我悄悄将手伸到考卷下面……她忽然又把头转了回来,我的手忙紧急刹车。不行,还不是时候。

这是大二下期末考第二天第二场。期末考是暑假开始的倒计时,是黎明前的黑暗阳光前的风雨一灿前的烂操,年复一年,死在期末考大魔王摧花辣手下的骚年不计其数。高挂柯南讨彩头之类民间土方一到这种时候就特别盛行。当然,身为破四旧先进集体的415从来不屑于这种封建迷信行为,我们都选择更积极的方式,把每科都当成挂科来看待,一分一秒都考到泪水掉下来。

嘛,我们在做小动作!

此刻,我们的对手是马哲。按说这种科目从来都是小抄在手,天下我有。谁料监考者竟是考场四大名捕之一的贞子老师,蛇蝎美人的她,苛监猛于虎,且完全不顾我们在指甲油和跳蚤市场事件中出过的力,将我们与其他人等同对待,毫不含糊。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毕竟经历过三轮期末考,不可能没有一点成长。比如我们知道,贞子老师神经紧绷的状态,在考试结束前最后半小时会有所松懈,战力下降至70%,那就是决一胜负的时刻!

那一刻终于到了,以贞子老师的一个哈欠为信号,我果断掀开考卷,将压在下面的小抄内容往考卷上搬!

安全!贞子的捕人雷达没能及时感应!要感谢在过去一小时中铤而走险人赃俱获的阿童木、3W.com、烂操等先驱,他们对贞子的体力消耗功不可没!

只欠东风的作弊党纷纷行动,各自为战。八达从笔管中摸出卷成条状的小抄,用时摊开,不用只需一松手,它便自动卷回;排长将小抄贴在前面的金氏背上,让丫的花格衬衫形成迷彩效果,掩人耳目;大卫坐直身躯伸长脖子,如长颈鹿一般挪用着邻桌锅炉死记硬背的成果……

目前最危险的,是嬷嬷。本来415相对比较学霸的是他、锅炉与大反派。锅炉生活乐趣少,只好化无聊为自习;大反派曾是岩班长麾下爱将,如今虽然流亡415,也仿佛家道中落的妓女般,除了卖身还有卖艺功能;而嬷嬷的学习热情主要是为了配合武则天,他曾不止一次做过在考场上为爱人出力的梦,复习都以这为前提,所谓一人吃两人补。不过前阵武则天与嬷嬷闹别扭,外加一个叫车太郎的学妹乱入,搞得嬷嬷无心向学,不得以出动小抄,却发现在手心攥了太久,字迹已模糊成了一团。

嬷嬷紧张了。只剩二十分钟,怎么办?忽然他留意到不远处的老蜗正低头摆弄手机,这人虽然堕落,作弊道具很与时俱进啊!嬷嬷忙冲老蜗打手势。

“你要?”老蜗发现了嬷嬷的意图,神情为难。这时贞子皱眉望向他们,大步走来。糟!暴露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灿忽然站了起来。贞子一愣,全场目光集中向他。只见一灿随意地抓住T恤的下摆,擦了擦额头,然后清新潇洒地甩甩刘海,汗珠晶莹四溅,结实而曲线优美的小腹看得人呼吸急促。

“咬点乐(有点热)。”一灿笑笑,坐下。

这毫无意义的冰淇淋让贞子和众多女同学大饱口福,也有效争取到了转移作案工具的时间。老蜗趁机丢出手机,灌篮高手大卫眼疾手快接住,传给了嬷嬷。嬷嬷松了口气,一看屏幕:是男人就下一百层。

什么人会在考场上偷玩游戏啊啊啊!嬷嬷绝望了,此时距离game over只剩十五分钟!

这时,救星到了!坐在嬷嬷斜对面的武则天突然转过身,把自己的考卷递给嬷嬷。

嬷嬷差点哭出来,什么叫患难见真情?这就叫!

谁料剧情竟一波三折,贞子冷不丁一转头,撞见了这丑恶的交易现场!谁说廉颇老矣?受死的骆驼比马攻啊!贞子瞪视着二人,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然后,武则天特自然地把考卷拿了回去,用尽全身力气惊天动地地擤了一把鼻涕,将整张卷子揉成一团丢向垃圾桶,然后对嬷嬷说:“舒服了,谢谢。”

……于是刚才那一幕,只能解读为嬷嬷借纸给武则天擦鼻涕。即使是贞子也不会翻开那个纸团寻找真相的!当然,这破釜沉舟的一招让二人逃过了作弊被抓的处分危机,却逃不过挂科的命运……

不久,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大家陆续上前交卷,少数人抓紧最后的几秒火速填坑。武则天拿着文具走出了考场,嬷嬷追了上去。

【亲妈无误】

我在出考场时碰上春菜,很自然地走在了一起。

“考得怎样?”春菜用近期流行语问我。

“反正挂不了。”我说,“你呢,又要得奖学金了吧?记得请客喔!”

春菜几乎每年都拿奖学金。那不只是因为成绩,还因为她是个校园活动家,在学生会做到了越来越高的位置。她淡淡一笑:“行啊。”

我忽然觉得她有点不开心,没办法,我太熟悉她了,她身为女强人,其实不是很懂得掩饰情绪,我说:“你有点不对耶,难道考砸了?”

“你看得出来哦?”

“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只有最关心你的好男人才有这份敏锐——也不排除你是姨妈来啦。”

“去——”春菜笑了,“姨妈没来啦!”

“没来?那真是大件事……”

春菜打了我一下,“姨妈没来,来的是他妈妈……”

我又听到了那个曾以为再不会出场的人:春菜的前男友,陈世美。就那个曾在伤害春菜后逃去平行世界、归案后又拿着断缘剪刀越狱来报复我们的败类。奇怪,在他又一次入狱后,妖精小屁孩明明已经把他跟我们的缘分都给剪断了,从此大家应该只是路人,他是什么时候又回到我们记忆里的?

“那个不靠谱的妖精,下次非用榴莲塞他不可!”我骂道,“不过他妈妈找你干嘛?”

“说是路过我们学校,刚好见一面。”春菜说,“她过去对我不错,出于礼貌不好拒绝。结果她开口就念叨我们过去有多好,还代他道歉,求我去探监。”

“什么鬼啊!”我大叫。

“很难拒绝。”春菜苦笑,“我说我已经不恨他了,但也不希望再有来往,可他妈妈说没想过我们复合,只是希望我去看看他,给他一点重新做人的力量……”春菜叹气,“最后我答应她了,就当是去见个……普通朋友吧。啊这事你不要告诉小猫。我会介意他的前女友,他也会介意我的前男友吧。”

……结果选我作倾吐对象,只是因为顾虑男朋友而已?“放心,我们半年见不了一次。你什么时候去?”

“明早。正好明早不考试。”春菜说着,笑了,“哎呀,果然说出来舒服多了。阿福真是最佳垃圾桶呢。”

“没事就来多翻翻垃圾桶吧!流浪的母猫!”

春菜咯咯直笑:“那我先走了,外联部有些报表要在放假前处理完,白白!”

我目送春菜,有些悲哀地发现,我已经越来越习惯这种“别多想”的关系了。

【与众不同最时尚,反悔肯定棒】

我去超市买晚餐,经过药店,随脚拐了进去。

“你好,需要什么?”药店的姑娘热情地问,为了方便称呼就叫她碧莲吧。

“有点上火,想买个牛黄解毒片。”我说。

“便秘吃这个也不错哦。”碧莲随手拿出一瓶药。

“上火就一定要便秘吗!不能是口腔溃疡吗!”

“那吃这款吧,这款治疗便秘也是很有效的哦。”

“都说是溃疡了为毛还是扯到便秘去了啊!你把别人的嘴当什么啊!”吐槽完碧莲,我默默拿下了她推荐的药,最讨厌一下被人看穿了!

碧莲拿个手柄给我的药“嘀”时,我跑去称体重,无意中朝个货架一瞄,看到一个小盒子上写着三个字:后悔药。

“你们店还卖这个?”我举着药盒问。

“什么?……哪个熊孩子恶作剧吧?”碧莲不悦,“世界上哪里会有后悔药?真给人添麻烦。”

我看那药盒,条形码、批准文号、制药公司……都没有。打开,里面有一个药板和一张说明书,奇的是药板明明未开封,十处装药的位置,仅一处有药。

碧莲不以为然也好。买单后,我随手带走了“后悔药”,路上研究说明书,只见写着:

1、本品以悔意为药引,服用时需想着后悔的事。

2、服药后即可返回悔恨的发源地,修正遗憾。

3、在悔恨消失之前,服药者无法返回起点。

……这应该是真货吧!对于经历过几十桩奇妙事件的我来说,这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当下我就兴奋地跑回415献宝去了!

“后悔药?”人渣们果然大感兴趣,围观不已,曾把无数人推入火坑的毒枭大反派感叹:“传说中的后悔药原来是穿越道具。也是,只有纠正错误才能不后悔,那当然只能靠穿越。”

“给我吃给我吃!上次风吹起黑珍珠学姐的裙子,我眼里进沙没看清,后悔到现在!”烂操上来抢药。

“我靠,别糟蹋好东西了!”八达骂道,“给我吃,我要把丢过的钱包找回来!”

“你没资格说他!”金氏大叫,“给我吃!我想来想去,上次歌唱比赛选错歌了,否则应该可以得奖的!”

“美声猪叫和通俗猪叫没有区别,而且你们敢保证这药安全?”排长挖着鼻孔说。

“有道理,吃完变太监怎办呀!”烂操惊恐。

撕逼气氛降温,来历不明的药就是麻烦,不吃不知道有效,想吃又害怕有毒。找个光饼之类的人才来试毒吧,万一他回到当年的裸奔现场反败为胜,如何是好?

大家正在踌躇,一直沉默的锅炉工拿起了药板,挤出唯一的那粒后悔药。

“住手!老锅,你不要命啦!”我们大叫。

“没事,让我试试吧。”锅炉工用斗鸡眼端详那药。

“你能有什么后悔的……”烂操说着,不禁闭嘴。

是的,我们都再清楚不过,在锅炉的平凡人生中,什么最让他后悔,他的确是目前最有资格服用后悔药的人。于是我们都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锅炉嗑药。

他忽然倒在地上。

【告别的时候,一定要用力一点】

锅炉后悔的事,当然与姚姐有关。单亲妈妈姚姐,与照顾她女儿朵朵的锅炉有一段微妙的感情,巅峰那夜,姚姐用十分成人的方式告白,却将锅炉吓到闪退。当锅炉斗罢心魔再出发时,这对母女已经消失。后来锅炉在一次人生六日游中阴差阳错与她们重逢,却仍没能好好交谈。

锅炉必然是想返回那一夜,接受姚姐的好意吧。我们都这样想,都为他高兴与羡慕嫉妒恨。

锅炉睁开眼睛时,看到大卫与岩班长正衣裳不整汗流浃背地做着肉体运动,又名打篮球。他和我们一起坐在观众席。

从夜晚的415来到白天的操场,锅炉知道成功了,他问金氏:“今天几号?”

“傻问题。我们金氏的尺码每天都是泰坦尼克号呀。”排长说。

二人展开厮杀。八达趁机拿过金氏的薯片疯狂往嘴里塞,一边说:“四月十七,咋啦?”

锅炉激动了。他曾向姚姐的邻居打听,知道她搬家的那天正是四月十七的中午。锅炉拔腿就跑,顺道冲场上喊:“大卫!裤腰带勒紧些!小心待会被扒下来!”

四月十七日的我们面面相觑。

姚姐住过的小区门口,停着一辆面包车。一个男人帮着姚姐将几个箱子搬上车,朵朵抱着腿蹲在路边。

“朵朵,要走了。”姚姐擦着汗说。

朵朵不睬,姚姐提高嗓门:“妈妈在跟你讲话哦。”

“朵朵不要走。”朵朵瘪着嘴说。

姚姐叹了口气,伸手去抱她:“不是说过了?新的幼儿园和新家那里,会有很多小朋友陪你玩的。”

“朵朵不要朋友,朵朵要陈老师!”朵朵哭了出来。

陈老师就是锅炉。姚姐脸色一沉:“不许闹了。”

“朵朵要陈老师!朵朵要陈老师!”朵朵挥着一个锅炉买给她的娃娃哭叫。

帮姚姐搬家的男人说:“该走了,否则天黑前到不了新家。”

“嗯……”姚姐应着,留恋地看了一眼故居,正要上车,一辆摩托车呼啸而来。车停下,姚姐全身一震,是锅炉!他胡乱塞给司机一张钱,跑到姚姐面前。

朵朵欢呼着扑到锅炉怀里。“陈老师!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朵朵乖,先上车吧。”锅炉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

“要一起走!”朵朵眼泪汪汪,一步三回头。

锅炉擦擦被朵朵蹭得湿湿的脸,跟姚姐咫尺相对,都有些不敢看对方,都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几分钟后,开车的男人不耐烦地按下喇叭。

“我们该走了。”姚姐低头,“再见,谢谢你。”

“一定要走吗……”

“嗯,房子退了,工作也辞了,朵朵的转学也托人办好了。”

“你……”想着自己是为什么来到这里,锅炉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气,“你能不能等等我?”

姚姐惊讶地看着他,锅炉说:“三年就好。我明年大三,会去考专升本,一定能考上,然后再读两年,多考证书,毕业后就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到那时……”

慌里慌张的表达,平静了下来,锅炉认真地说:“我们可以一起生活。”

姚姐笑了,眼泪流了出来,她说:“好……好啊,我等你三年……”

锅炉工如释重负地笑了,眼前的姚姐与朵朵在那一刻变得模糊……

离开这座城市的车上,姚姐抱着睡着的朵朵,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风景,泪痕明显,嘴角始终上扬。

“那小鬼谁啊?让你又哭又笑的。”司机说。

“不是小鬼。”说这话的姚姐,幸福如一个少女,“他是一个……好男人。”

【你说你说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今天真是谢谢你……”

“少婆妈了。反正这科也很好补考。就希望贞子别再为难我们了。”

“不会的,她也是女人啊。你为了我牺牲到这个地步,她应该也很感动的。”

“呸!少自我感觉良好了!”

嬷嬷和武则天在一家针对学生的西餐厅吃饭。放假在即,嬷嬷不禁想争取哪怕多一秒钟的独处。武则天没他心思细腻,但对于打牙祭一向来者不拒。

两人边用餐边闲扯,看看吃得差不多了,嬷嬷忽然掏出个戒指来。

“噗!”武则天直接把一嘴肉泥喷在了嬷嬷脸上,“你有病啊!”

“马上要大三了……我们也认识很久了……我的心意你知道……”嬷嬷吞吞吐吐地说,甚至顾不上处理一脸狼藉,“我就想在放假前听你答应我……”

“你丫能耐了啊,跳过求交往直接求婚了!”武则天窘迫地大叫。

“不以结扎为目的的**……啊不对,不以结婚为目的的交往都是耍流氓啊。我们可以先订婚,毕业就结。”嬷嬷无比认真。

面对此等大招,一代女皇阵脚大乱,表情连连抽搐,突然夺路而逃。嬷嬷大受打击,呆坐原地。

“你还等什么,快追啊!”旁观了高能全程的服务生提醒。

“啊?哦!”嬷嬷做拔腿状。

“追之前先买单啊!”服务生又说。

可以想见嬷嬷的恍惚,毕竟这是他生命的重要时刻。真的很久了,从大一武则天帮他点名开始,嬷嬷就在喜欢她,喜欢到她让干啥就干啥,她搬出去他也搬,卖身变性浑不怕,俯首甘为抖M。虽然嬷嬷的情人节告白以失败收场,可是所有人都默认武则天只是傲娇,她分明很习惯嬷嬷的存在,她甚至亲过嬷嬷……所以究竟是在抗拒毛啊?这剧情我们都看不懂。

嬷嬷几步追上武则天。她在慢慢走着,脸色是罕见的凝重与……忧伤。嬷嬷一看就心疼了,喃喃说:“吓到你了吧……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别讨厌我。”

武则天低声说:“我不讨厌你,我也喜欢你。”

这是武则天第一次正面承认她的心情,嬷嬷那个激动啊,恨不能去跳个楼冷静一下,“那那那……”

“你人很好,对我更好,我都记得,可……我不能答应你。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武则天像是下定了决心,“我老是想着另一个人。”

丢下一句“对不起”,武则天快步走远,剩下石化的嬷嬷,失明失聪失智般矗立原地。

电话响起,他机械地接起来,听到来自415的召唤:“嬷嬷,有好事喔!”

【放下悔恨,立地成佛】

时间是第二天上午。下午还有考试,并且是令人叫妈连天的英语。多少不肯认命的痴儿正死死抱着佛祖的大腿,说真的我特别看不起他们。这种事415是绝不屑做的!

我们正在干一件更有意义的事情:炼制后悔药!

拜小白鼠锅炉亲测,后悔药被证实有效。虽然跟我们想的不一样,但丫的确是变成真正的男人后神清气爽地回来了啊!顿时我们都放弃了萌萌哒路线,争相吃药。问题是后悔药已经没了啊!

幸好说明书还在。仔细读了一遍后,我们发现后悔药是可以DIY的!为什么药板有那么多没拆封的空位?因为它本质是炼丹炉一样的存在。说明书曰:“持有药板者,可通过解开他人心结,释放其悔意。当悔意累积到一定程度,药板内则自动形成一颗后悔药。”

可想而知我们当时多激动了,甚至当场为炼好的第一颗药该谁吃而吵起来。但那个人肯定不是八达,给这种会为一针一线后悔的人嗑药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必须是我!”八达大叫,“我这次绝壁会把好钢用在刀刃上!”

“八达乖。一粒米掉就掉了,不必穿越回去捡。”

“滚啦!你们知道我有定期买彩票的习惯,上次开奖结果出来我整个哭瞎了,跟我买的号只差一个数!一百万啊!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们的呼吸不约而同地急促起来。这……这种程度的悔恨……有纠正的价值!

“所以说,新的后悔药必须归我,只有我对这事有着切身的后悔,只有我能穿越!”八达说。

“那……那先说好,我们帮你炼药,钱要平分!”烂操已经开始脑补拿钞票抽打碧池脸的美丽画面。

“绝对的好吗!事后你们每个人都能拿到十块!”

我们把八达往死里打。但这个计划基本上是确定了。我们还通知了出走的大卫们回归共商大计。没说的,大家一拍即合。唯一例外的大概只有嬷嬷吧,面对金钱的**,他却仍一脸智障式的茫然。

无论如何,天亮之后,415致富行动就轰轰烈烈地展开了。我们拿剪刀将药板按空白处化整为零,去掉已经服用的那一颗,还有九处可供炼药。见嬷嬷注意力不是很集中,我们就把他跟烂操分到了同一组,那就可以一个出脸,一个出脸皮。至于大反派只能当候补了,对此他有点伤心,觉得我们始终把他当外人,我们便温柔地安慰道:“撒屁娇啊!再吵马上告诉警方你的行踪!”

我们要做的类似推销。校内校外,随机拦人,逮着就问你有没啥后悔事,说出来哥给普渡一下。对此,群众给予了很大的支持:

“你谁啊!干嘛告诉你!”

“后悔又怎样!你养我啊?!”

“你们是不是邪教在发展下线?”

类似言论听得越多,我们越是感叹这一行果然不好混,照这进度下去,后悔药炼好我们也已经跟排长一个岁数了(排长:劳资本来跟你们就一个岁数!)……

“也许得换个思路。”锅炉沉吟,“想想看,有哪些人是为了开导他人而存在的?”

“居委会大妈?”八达眼睛一亮。

“……虽然勉强也算,但我想说的是心理医生和神父。”锅炉说。

“那完了,我们没人是心理医生或者神父啊。”金氏发出愚昧的叹息,排长安慰他:“我想阿锅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推出类似的设定来鼓励别人吐苦水,就像你虽不是猪,却也拥有猪的功能。”

金排撕逼再现江湖之际,大卫说:“关键是人选,得兼具号召力与说服力。我们中满足这条件的……”

“啪。”一灿的打火机适时响起,我们的目光集中过去,看到丫深吸一口烟,忧郁喷出。

……虽然当仁不让是丫没错,但这鸟样还真让人火大啊!!!

新计划就这样启动了。大学最好的一点就是自由,所以校园里动辄可以看见卖唱的,卖画的,摆棋局的……构成一道道张扬个性的风景。我们也经常鼓励八达没事去找个干净的台阶坐着,地板上写“求五元坐车回家”什么的。所以一灿牌树洞的存在不能说突兀,当然,就功能性与观赏性而言是别出心裁的。

一张桌子,两边各一把椅子,一灿坐在桌后,双手交搭媚视众生,像个流莺版的蒲松龄,旁边立一牌子:“难言之隐,一吐为快。花美男树洞,负能量终点。”

很快,第一个客人上门了。

“树洞,我有罪。”那女孩轻声说,“我已经有了男朋友,却喜欢上了别人。我该怎么办?”

“表后肥,绰滴四里蓝咬,随叫他八够咬魅逆(不要后悔,错的是你男友,谁叫他不够有魅力)?”一灿动人的音容笑貌让一切歪理邪说都好有道理。

“我也这么觉得!那我就勇敢地追求真爱去了!”那女生一把抓住一灿,“ 约吗?!”

……结果你喜欢的就是一灿吗!这种做着忏悔当场出轨的展开是怎样!一灿看药板,没有任何药生成。嘛,有些人嘴上说后悔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那又何来释怀一说?

第二个客人上门了,又是女孩。

“呜呜我好后悔报这所学校,专业烂如屎环境如屎坑,呜呜如果我当初考好些……”

“表后肥,口以戏戏把妓几单昌银呀(不要后悔,可以试试把自己当苍蝇呀)。”一灿不愧人称暖男。

“不!我只想死!死前我要尽情放纵,约吗?!”

……为毛又约起来了啊!专心去死好吗你这苍蝇!新药依旧没有动静。没办法,就是会有这种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悔恨的人呢!

第三个客人是男的,坐下就破口大骂:“劳资赌博把整个学期的生活费都输光了!”

“表后肥,怒细能肘粗奶滴,里口以去卖写呀(不要后悔,路是人走出来的,你可以去卖血呀)。”一灿继续扩散正能量。

“我也就是说说,其实已经联系好地方卖肾了!喂,约吗?!”

……最不该约的一个也开始约了啊啊啊!还是用这种超级硬拗的方式!这类人擅长化悲痛为力量,自己选的路拿**都要走完。他们的悔意寿命短暂,等不到被收集就散光了啊!

就这样,一灿的摊位访问量高,成交量却约等于零,半天下来除了见证他的人气,没有一毛钱的收获。八达失望之余提议干脆顺势转型开牛郎店,好歹赚上一笔,强大的可操作性,让我们不禁陷入深思……

【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烂操拦住一个妹子:“你好,我们在进行社会调查,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吗?”

“好吧。”妹子大方地说。

“人生在世,总有些放不下的悔恨,你同意吗?”

“同意。”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的胸围吗?”

妹子用尽全力给了烂操一耳光,未来的日子,接受这根狼牙棒的采访都会在她的悔恨榜上名列前茅。

烂操与嬷嬷的包干区在校外,因此对我们推广一灿大法的事并不知情,只顾埋头拉皮条。烂操尤其卖力,嬷嬷则靠着灯柱发呆,因为太过专注,甚至没有及时吐槽,烂操十分生气:“八婆!愣着嘎哈?拉客啊!”

“哦哦……”嬷嬷猛地回过神来,嚷嚷道:“嫩模、少妇、学生妹……”然后他反应过来,忙捂住嘴。……什么人会心不在焉成这样啊喂!你刚才叫了些什么!

“一看就知道又跟那婆娘吵架了。她到底什么好啊?”烂操说。

嬷嬷苦笑,试图打起精神,突然发现武则天跟两个女生向这里走来,连忙拉着烂操躲到垃圾桶后。

三个女生在一家露天咖啡屋入座。烂操啧啧道:“怪不得不接受你,原来她好这口啊,还左右拥抱呢!”

“小声点!”嬷嬷捂住烂操的嘴,二人悄悄绕到武则天背后的位子坐下。招呼不周的店员为他们省下了被发现的烦恼。

“还以为你考完了才来找你,原来还有一天呀。”穿绿色的女孩说。

“没事没事。”武则天笑道。

“高考后都没见了吧?怎样,交了男朋友没?”穿白色的女孩说。

“没。”武则天抓抓头,“你们肯定交啦。”

“当然啦。我说你是不是还想着他呀?”绿茶问。

笑容僵在武则天脸上,也让身后的嬷嬷虎躯一震。

“专一是好,但也该走出来咯。”白莲花悲天悯人。

“……你们坐,我去点饮料。”武则天离席。

她刚走进店里,绿茶和白莲花就吃吃地笑起来。

“哎哟笑死人了,我男朋友都换三个了,她还单着。看来追个男的三年都没得手对她打击真不小。”

“活该啊,看她一副大姐的样子就有气。不过我听说她学校里有个男的在追她,她没接受。”

“这样下去只能出家了吧?哈哈!”

“也许变蕾丝,还会来找我们哦,嘻嘻!”

“咚!”一声桌子被掀翻的巨响吓了绿茶和白莲花两跳,转头看到一脸愤怒的嬷嬷。这时武则天刚好端着饮料过来,看到嬷嬷大吃一惊。

“来得正好,这俩婊砸刚说你的话可精彩咯!我复述你听听?”烂操阴阳怪气地说。

二婊尴尬片刻,坦然了,绿茶说:“那又怎样?你们是不知道她以前多好笑,长那样还学人倒贴!”白莲花也说:“就是啊,被彻底拒绝了才来后悔不该那么投入,我快吐了……”

不等二人放完厥词,嬷嬷抢过武则天买的饮料泼了她们一头一脸,两人愣了片刻,惊天动地地大叫:“欺负女生,你是不是男的啊?!”

嬷嬷用更加惊天动地的声音吼回去:“是!!我就是追她的那个男的!!!”

俩婊吓傻了,烂操温柔地搂住她们:“好了好了,事到如今先把衣服换了再说,我带你们去宾馆……”

俩婊转身就跑,烂操**笑着追去,沿途各种围观。

又只剩嬷嬷与武则天了,武则天神色复杂地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嬷嬷不说话,一把抱住她。

“我会很珍惜你的。”他说,“你相信我,好吗?”

武则天愣了好一会儿,回抱住嬷嬷哽咽道:“我看着你,就会想起以前的我……这对你不公平,可我不知道,如果我接受了你,到底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是在可怜以前那个追不到喜欢的人的自己……”她终于嚎哭起来,“我现在也还会想起他!我好后悔!我太蠢了!没喜欢过他就好了……”

“没关系,不要后悔。”嬷嬷更紧地抱住她,“因为他拒绝了你,我才能遇到你啊。”

那一刻,嬷嬷揣在口袋里的药板,生出了一颗药。

生命中所有好不好的经历,仿佛都在等我遇见你。

【愿无岁月可回头】

415的气氛向来很好,但从没像今天这么好。

因为我们有钱了!有钱了!钱了!了!

一颗闪瞎狗眼的后悔药躺在桌子中央,我们围着它,看到的却不是药,而是钱,满满一大叠钱!

“没说的,都是嬷嬷的功劳,果然妇女能顶半边天啊!”我说。

“谁说女子不如男!”大卫说。

“生男生女一样好,女儿也是传家宝!”锅炉工说。

我们轮番拍着嬷嬷马屁,这人可能是苦尽甘来的关系,一脸傻笑,居然没有扁我们,真是扫兴。

“事不宜迟,让我们走上人生巅峰吧!”烂操尖叫。

“等会儿……”八达连续做了几下深呼吸,“总之,不出意外,这就是我们最后的贫困时光了。”

“不会的,你还是有机会讨饭的。”我安慰八达。

“我想做点什么来纪念这个时刻!”八达语气神圣,完全无视了我的话,是中了一千万喔?!

“好吧,舍撮走起!毕竟下次撮可就是在五星级酒店了呢。”排长拍案。

大家看着八达将后悔药锁进抽屉,然后一起离开宿舍,喜气洋洋的程度,都忘了下午还有考试。

如果不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春菜宿舍一眼,我也会那么开心吧。我想起她今早应陈世美母亲之邀去探监的事。我对排长们说:“你们先去点菜,我马上来。”

“不急,赶得及付账就行。”八达温和地说。……很好,依然抠得如此酸爽。

我便去找春菜。她的学姐舍友们很快要离校了,春菜独处的时候越来越多,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我撞见她拿着一张纸,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脸上摩擦……

……她在哭,我一下慌了:“阿春,怎么了?”

“阿福。”春菜看到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将纸放下,“没什么……我不是去见过他了?聊了些过去的事。”

“他又打同情牌了?”我轻蔑地说。

“有点那意思吧,不过……”春菜吸吸鼻子,“你知道我们怎么认识的吗?初三那年,十月最后一天的傍晚,我考砸了心情不好,一个人坐在操场旁的观众席发呆。他当时在跑步。不知从第几圈开始,我注意到了他,他跑过我这一侧时,会大胆地盯着我看几秒……跑到最后一圈,他已经累坏了,他慢慢地走到我面前来,对我说了一声‘嗨’……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不久就开始交往。我们曾经开玩笑说,黄昏是我们的红娘。他说我在夕阳下落寞的样子让他很心动,就决定如果跑完了我还没走,他就过来认识我。而我当时想的是,如果这个人呆会儿来跟我打招呼,我们之间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我很难解释那一刻的心情。有一种‘注定’的感觉……场景气氛心情,一切都对了。如果没有那样一个黄昏,我们也许不会有交集。我告诉自己这就是命运,就是奇迹……”

我沉默。我何尝不懂?我跟春菜是同班同学,早就互相知道,可直至一起爬铁门的那夜,我们才成为好朋友。那就是一个对的时间。我鬼使神差跟她搭话,她做了很少女孩会做的事,其后的夜路无人干扰,我们得以比肩而行畅所欲言,话题刚好,月色也刚好……

这些也是命运,也是奇迹。

“他不该跟我说那些,那些在他背叛我的时候就被玷污了!”春菜忽然激动起来,“我越觉得回忆美好,就越恨他为什么要践踏这一切。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不会跟他开始。他更不该现在来这一套,我即使可以原谅他,也不可能再跟他有什么交集!”

我感到很欣慰,可春菜的眼泪忽然涌了出来,她靠着我的胸口,颤抖着说:“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呢……”

我还是沉默。除了听她说话,让她靠着,我不知道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初恋是你的谎言】

我回到了415,从八达贴在床头的孙燕姿海报后摸出钥匙。

这是八达抽屉的备用钥匙,他以为藏得很好,其实我们都知道。我打开他的抽屉,拿出后悔药。

我可以想象大家发现我盗取宿舍财物时的反应,一百万不是天文数字,扣税均摊后也就是一人几万……即使那样也够让人心疼了。可那一刻的我鬼迷心窍,非偷不可。

“抱歉了,你们保证不打死我就行。”我在心里对大家说。同时决心一定要再炼一颗后悔药作为补偿。

正想把药拿给春菜,我又犹豫了。万一她穿越回去了却又临阵退缩怎么办?有时理性是一回事,感性是另一回事。稳妥起见,还是我亲自动手吧!

新的问题来了:学挖掘机……不对,我要怎么回到五年前?那毕竟是春菜的悔恨发源地,不是我的。

想了好一会儿,我突然有了主意,抬脚就回了家。

家里一个人都没,省了我撒谎的力气,我直奔房间开始翻日记。中学时我每天写日记,巨细靡遗废话连篇,好处是只要翻开,猴年马月发生过啥一目了然。

初中我有一位叫阿土的好朋友,后来掰了。一次玩闹时,我没轻没重把石头丢到了他脑袋上,他气坏了,我却还嬉皮笑脸,我们打了一架,从此绝交。但没两天我就后悔了,可是碍于面子并没有去道歉,再然后阿土考去别的高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些年我偶尔会想起阿土,身边有了越好的新朋友,就越是惋惜因为幼稚失去的老朋友。我可以原谅自己点燃导火索,却不能理解为什么没有和好的勇气。

我翻看日记,里面记载着一个我错过的和好机会——跟阿土闹翻的一周后,一节体育课,我和阿土被派去拿体育用品,这个需要合作的活儿很适合拿来结束冷战,但终究我绷着脸一句话也没说,他也没说。

我找到了那一天,半晌无语:十月最后一天!正跟春菜告诉我的、她跟陈世美邂逅的日子不谋而合!也太巧了吧?!我简直觉得命运安排我当年跟阿土撕逼,就是为了留下这个有朝一日可以穿越的后门!

这时手机响了,嬷嬷打来的,他们等不耐烦了吧。我没有接,我吞下后悔药。

大一考四级那会儿,我们接触过穿越者,一个自称一灿后代的假冒伪劣产品。但自己穿越还是第一次,我感觉身子碎了,被一股力量天旋地转地吸走。总之就跟掉马桶里似的。

晕眩结束,眼前豁朗,我在课堂上。

我惊喜地东张西望,看到好多熟悉又年轻的面孔,小强、豆丫、严田、橡皮……还有阿土!我中学的好基友们!再看课本,封面写着“初三”,我真的回来了!

“某些同学请专心听讲!”一把更年期的声音砸过来,喔喔!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好怀念哦!他在课堂上放屁的事迹多年之后我还有在帮扩!

虽然被满满的怀旧情绪包围,但我还是迅速调整了过来。看看课程表,下节就是体育课,我跟阿土破镜重圆的契机。但我记得后悔药的说明书上写着,没有弥补遗憾之前无法回到原有时空,换言之如果我待会儿去跟阿土道歉、和好,我就会立刻返回大二,但我不打算那么做,我要先去找春菜!

我毅然站起,跑出教室,临走前看了阿土一眼,他惊讶地看着我。

再等一下,老朋友。我一定会回来跟你道歉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别扭的小屁孩,不需要契机才能产生勇气。

有人叫我,有人议论,但都顾不上了,春菜跟我不在一个城市,我得长途跋涉一番才能到达。

离校,买票,上车。我曾在平行世界里去过春菜家,也算轻车熟路。

长途车行驶在去往那个小县城的路上,一路上,我看着风景,也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中学的我真是挫啊。愚昧的发型,民工的校服,神出鬼没的痘痘,跟未来的杀马特路线相比,居然更有残的感觉。但那时有那时的浪漫,那时的我喜欢着另一个女孩。上蹿下跳哗众取宠,只为引她注意。那时我怎会知道,未来会认识无需处心积虑也能相处无间的春菜和梅子?

不知何时睡着了,乱梦不断。也梦见了春菜。她坐在黄昏操场上等待着谁,但谁也没来。靠着我痛哭的她与梦中落寞的她重叠在一起,那么令人心疼。

阿春,我果然还是对你……

客车猛地一停,我醒过来,发现已到终点站,顿时傻眼:坐过头了啊!我早该下车的,春菜的学校就在前面某个站的附近!

车外已是红霞漫天。到处都在下班放学,人潮熙攘,我想招个三轮车都没辙。目的地距离这里至少四站,怎么办?!只能跑着去了!我忽然明白了日剧里为毛那么多有车不坐非得跑的戏码,那必然是太担心错过,因此才一秒也不愿多等啊!

我开始奔跑,几百米后,疏于锻炼的宅体就开始疲累,速度不得不慢下来,一抬头看到黄昏的进度条快要走完,只得咬牙再次提速……

一个想死的过程。

但是,终于看到校门了。校园内人丁凋零,一眼就看到了操场。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过去。

非塑胶跑道教余晖覆上一层质感,被拉长的树影服帖地舒展身段。操场边的观众席上坐着个女孩,而跑道上,一个男孩卖弄般跑着,不时转头看女孩一眼。

女孩的眼睛,原本是追随着男孩的,不知第几圈了。但忽然,一个乱入的人影夺走了她的视线。

我来了。慢下脚步,走完我们之间的最后几米。我终于站在了春菜面前。

嗨,初三的阿春……

我气喘如牛,心肺跃动着欲裂的痛苦,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就这样失礼地闯入她即将开始的初恋。我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些什么,我想把春菜从这个场景里带走,却居然胃部一抽,差点吐了出来。

春菜给吓到了,慌张地问:“你还好吧?”

“……”

“你是不是哮喘啊?”可能我刚喘得太厉害,春菜误很大,“等等,我带你去医务室。”说着扶起我。

当时陈世美刚好跑到操场另一侧,我没有抗拒,任春菜扶着我就走,观众席旁就是操场的出口,想到对陈世美来说,我们就跟忽然消失似的,我一阵痛快。

抱歉了,高一的你也许没什么错,但既然早晚要犯错,还是让我把它扼杀在萌芽阶段吧!

走出一段,我舒服多了。天空已经烧剩一片余烬般的黑红,陈世美没有跟来,我对春菜说:“我没事了。”

春菜就松开了我:“真没事了?”

“是的,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春菜笑了笑:“那我……走了?”

“嗯,谢谢。”

春菜就走了,没有回操场,而是向校外走去,看着她的背影,我忍不住叫道:“阿春!”

她回过头,一脸莫名:“叫我?”

我突然想笑。我在干嘛?她现在又不叫那个绰号。

而有一天,她会非常习惯我那么叫她,就像我那么习惯她叫我阿福。

“再见。”我挥挥手。

“……再见。”春菜点点头。

我目送她融入暮色,长舒一口气。

完成了。接下来回去,跟阿土道歉,然后就可以回大二了吧。

【我们的故事讲到了哪儿】

回来了。

带着拯救了春菜的成就感,以及被415以挖社会主义墙角的罪名涂黑脸剃成阴阳头拉出去游街的觉悟,我的灵魂从初三回到了大二时空,意识清醒后,我的第一感觉是……

……什么鬼?!

我在一间宿舍里,眼前是六张床,屋里的摆设和人都超陌生。看一眼房号,213。我在哪儿啊?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我跑出这宿舍,只见外面一片绿油油,环境开阔,但是建筑物都像老排一样有年头,这地方我知道,农大,为毛我跑来农大了?!

“小黄,去吃饭不?吃饱了才有力气开始温书假呢。”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生走来说。

什么温书假?我已经考完了。不对,鲜森你谁啊?

紧接着我发现自己穿着一件陌生的衣服,手机还在口袋里,拿出来一看却不是我的,透过屏幕的反射,我看到自己的样子很陌生,主要是纯良无害,说好的杀马特呢?!

相册里居然有我的自拍,所以果然还是我的手机?可是通讯录里为何没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没有嬷嬷排长八达金氏老蜗一灿大卫锅炉烂操,没有梅子,没有春菜!

我只觉得双腿发软,明白了,时光旅行最常见的后遗症,蝴蝶效应!穿越到过去做的每件事都可能引发连锁后果,小事如同往时光长河投入的小石子,只能溅起一朵小水花;可若是大事,就相当于往河里投入了巨石,有可能改变河水的流向!

我的人生被改变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原本的学校,我像是被什么从内部一点点掏空了,直到看见熟悉的学生街,才找回一点力气。

学生街。永辉超市。北侧校门。食堂。澡堂。宿舍楼……415。

还是十张上下铺,床与床之间还是两大张拼在一起的桌子。可门上没有鬼画符的门牌,墙上没有铺天盖地的海报,角落没有哑铃,置物架和洗衣板不是熟悉的画风……

而宿舍里那些正在收拾东西似乎准备回家的人,那些在我到来时不约而同望向我的人,一!个!都!不!认!识!

这不是415。门边没有前往颠倒世界的镜子,**没有彩排未来的枕头,书架上没有柯南玩偶,水壶里没有变性的茶。没有没有没有,没有邋遢而强大的屋灵说我们是他的力量之源。

我失魂落魄地跑去春菜宿舍,她的床位上躺着个大饼脸女孩。我脚步虚浮地退出来,举目茫然四顾:被假钞诅咒过的小卖部、被手机追杀时躲过的自行车棚、涂上指甲油去跳舞的校内公园、办过跳蚤市场的生活区……难道要我接受,那些事,以及与我一同经历那些事的人,都不算数了吗?!

攥紧最后一丝希望,我发疯一样跑出校门。

我取得后悔药的地方,那家药店,如果……如果我能再拿到一颗后悔药或者药板……

我在药店的原址跪了下来,那里,现在开着一家沙县小吃。

完了。

什么都没了。连影子都不剩。

无计可施了。再见不到他们了。

我这个笨蛋,亲手促成了这一切。

完了……

我崩溃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