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亦或是再见◎

容言初在温氏的工作开展得愈发顺利, 同时,七月底带容父容母去梦云县,见苏溪溪家人的计划也正式确定了。

期末考试结束的苏梧, 一心惦记着半年未见的妹妹,六月中旬带着这消息就回去了。

家里大大小小的孩子, 都放假了。

现在的大山村不比以前, 去年就通电了,今年五月份刚把路修好。虽然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 但进城着实是方便了很多。

自打苏明家和苏明建冒着风险干上去沿海进货的活儿, 苏家这个偌大的家庭就逐渐分裂了。

贫富差距慢慢的显露了出来。看着有钱的,没钱的多多少少会眼红。强拖着这个大家, 无疑对哪房都不好。

闺女要毕业了, 学校包分配工作,容言初又是个靠谱的, 秋槐花和苏大强不强求那么多了。

两口子为这个家劳碌了一辈子, 对几个儿子不偏不倚, 自觉对得住他们。

于是, 在今年年初,年一过完,苏家就分家了。

苏大强和秋槐花谁都不跟,老两口自己种地吃饭。几家一合计, 将苏家老房子一分为二。

房子有部分是近些年修的,给老两口住。

苏明家没要房子, 说去县城租房住, 好经营他的包子铺。他两个闺女上大学去了, 他一个人占着也没意思。

苏明远本就有分配的房子, 先前是两孩子上初中, 习惯了在老家自由自在的生活。再者,搬到县城里,兰福英找工作不容易,就留在老家帮着下地干活。分家了,孩子去了外面读书,索性就住进了分配下来的房子。

已经在县城生活了多年的苏明建,就更不用说了。

这个家分了,孩子们大了,房子空了。也就寒暑假的时候,才热闹些。

苏梧到县城的那天,在本省上大学的苏桐早就到家了。

苏明家做饭的手艺一般,包的包子胜在个大馅儿足,用的食材新鲜干净。

热气腾腾的包子,白生生的面皮,轻轻一掰开,包子浸满了馅儿的汤汁。一口下去,又软又鲜,一点都不噎人。

包子铺地址在住宅区的门口,价格也不贵,路过的老老少少闻着味儿就来买了。

“姐!你总算回来了,你们放假比我们晚诶。”还在剁白菜的苏桐,瞥见到家门口熟悉的人影,兴奋的放下菜刀就往外跑,一边帮着拿行李,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仰头冲在后厨忙碌的苏明家喊:“爸,姐回来了!!”

“姐,路上累不累?饿不饿,爸刚蒸好了一笼包子,我去给你拿两个?”

“你不知道我天天帮爸剁馅儿,爸还嫌弃我包的包子面皮多馅儿少,说这样卖都卖不出去。”

“……”

苏明家端着温水和一碗刚出锅的包子出来,笑着骂道:“阿桐,你那不叫包子,叫馒头了。之前你包的包子你自己都不吃。”

苏桐气鼓鼓的说:“所以,这几天卖的馒头都给我做了。姐,我睡觉做梦都在梦着我做馒头。”

苏明家看出了大闺女的疲惫:“你就少说两句吧,等你姐好好休息一下。刚回来连口水没喝上,就听你在边上像麻雀说个不停。”

在桌上的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苏梧闻着,胃里来了饥饿感,喝了一口水,拿起包子咬了一口。

看着爸和阿桐拌嘴,空气中弥漫着包子的味道,苏梧神情说不出的放松:“没事的爸,我回来了就能帮着做点活儿了。”

苏明家乐呵呵的说:“没什么活儿,阿梧你慢慢吃,阿桐去把你和你姐一起住的屋子打扫打扫,乱的跟猪窝似的。”

说归说,闹归闹,苏桐本就懂事,脆生生的应下:“好嘞,这就去。诶,爸,白菜我还没剁完呢。”

苏梧接话:“吃完了我去剁,坐着也是闲着。”

吃晚饭时,苏梧把小姑姑交代的事说了。

“七月底?这么急啊,半个月都没有了。”苏桐惊讶的问,“姐,你见过容老师的家人吗?小姑姑会不会被欺负呀?”

苏梧:“见过一面,挺好相处的。”

苏明家表情凝重:“这事不能光看表面,你俩还小。要赶紧和你们爷奶说一声,好做准备。容家人是大城市的,来了我们这里,问题多着呢。阿梧阿桐,明天你俩带上衣服那些回去一趟,帮着做些活儿。”

苏梧清楚利害:“好。”

“这几天买的白菜和肉放不得,明儿提一些回去。剩下的包包子,等卖完了,就暂时先不卖了。”

次日,苏梧苏桐大清早就离开了家。等到晚上包子铺收摊,苏明家拎着装好的两袋包子,分别去找了三弟四弟。

苏溪溪是他们从小疼到大的妹妹,这么大的事儿不能少了他们的参与。

他们虽都有家庭有孩子,但依旧是妹妹最坚实的娘家人。绝不能让容家的人看轻了。

三家孩子得了自家爸妈的叮嘱,提着肉、菜和一些营养品,像脱了缰的野马,回到了生长了十多年的地方。

这两年条件上来了,攒了不少钱。为了出行方便,几家都咬咬牙各买了一辆自行车。

空****的苏家老屋,在两天内就变得人来人往。

对孙子孙女的回家,苏大强和秋槐花是高兴的。

对大山生产大队的人家来说,苏家这几年是发达赚钱了。孩子们一个个的上了大学,大人们搬进了县城。不少人拐弯抹角的询问秋槐花,有什么赚钱的路子。

秋槐花嘴闭得紧,愣是一点消息没透露出去。

苏梧这几人的回来,引得大家蠢蠢欲动,心里纷纷打起了小算盘。有的更直接,第二天就让媒人上门给他们说亲了。

把秋槐花气得拿起扫帚将人撵了出去。

更多的人是有贼心没那胆儿,但在苏成越和苏成星两兄弟面前晃悠的小姑娘丝毫不减。

烦的他们待在家里,帮着清理屋子,将角落里、房梁上等地方的陈年老垢清理得干干净净。

苏溪溪提前一天回到家,安慰担忧不已的老两口。

双方家长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苏家这座小小的院子里。

一如预料中的顺利,双方都很满意,并趁此敲定了结婚的日期和部分流程及细节。

婚礼在大山生产大队办一次,在京市办一次。

苏溪溪本人是拒绝的,但看到容言初恳切的面上,还是同意了。

两家父母在屋子里商量事情,苏溪溪和容言初对视一眼,悄悄的溜走了。

村子的变化不大。

远远望去,蓝天白云好似画卷,蜿蜒青山依旧翠绿,潺潺溪流流淌而过。

溪水边的老柳树,垂着细细长长的柳枝,在水面上落下随风摇曳的倒影。

“时间过得好快啊。”苏溪溪眺望远方,忽然有丝丝感慨,低声喃喃自语,“来时15,快十年了。”

上辈子的记忆尽数模糊,她已经记不得多少了,仿佛那不是亲身经历的人生。

细细想来,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容言初没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安静的站在她身边。

苏溪溪侧头看他,开玩笑的问:“容言初,你说要是我们身处的世界是一本书,你有什么想法?”

容言初很认真思考了下:“没想法,即使世界是一本书,但生活是我们自己过的。对我们而言,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鸟雀在林间歌唱,知了在树梢鸣叫。

脚踩大地,头顶蓝天,这再真实不过了。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才不是一本小说。

苏溪溪释然的笑笑,过了一会儿,语气平淡的说:“言初,陪我去一趟Y市吧。”

或许是该真正和上辈子告个别,她要彻底告别过去,开启崭新的生活了。

容言初没问为什么:“好。”

有去Y市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

容言初很早之前就发现,苏溪溪的关注点总会不由自主落在南方的一座城市上。

虽不知道她为什么对Y市那么关注,但应该是想去看看的。

大学四年,两人各自忙着,寒暑假要回苏家,没多余的时间去构想这一趟遥远的行程。

Y市是沿海城市,不管是离京市还是老家,都很远。

来回一趟行程远又麻烦,两家商量后决定这几日就把乡下的婚礼办了。

乡下的婚礼简单纯朴,容言初提前做了功课,和苏家人办起事来顺顺利利的。

结束后,苏溪溪执意要带秋槐花和苏大强去京市住十天半个月。要是老两口愿意,住一辈子都行。

将爸妈安顿好,容言初那边迅速处理好了手头的工作。

两人踏上了Y市之旅。

路上,苏溪溪好奇的问什么都不问的容言初:“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去Y市吗?”

容言初淡淡的笑了:“你不说,是有你的顾虑。我相信溪溪总会有愿意说的那一天。”

苏溪溪:“万一我一直都不愿意说呢?”

她曾有过和容言初坦白她的来历的冲动,但最后都败在了害怕下。

容言初轻轻摸摸她的头,似在安抚她慌乱躁动的心:“不愿意就不愿意,没什么大不了的。溪溪,有小秘密是很正常的事。不过,我还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完全的相信我。”

苏溪溪不再说话,低着头看着手指发呆。

到Y市时,天色渐晚。夏日的黄昏,燥热悠长。

苏溪溪没和容言初透露到了Y市后,要去哪里。只说一切听她的安排。

上辈子她的家,在Y市的一个小县城里。距离市中心有两个小时的大巴车车程。

在Y市休息一晚上,次日一早就坐上了去小县城的大巴车。

快抵达她上辈子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时,她忽然明白了近乡情怯一词。

八十年代的小县城,规模不大,大多都是低矮的房子。

她的家,现在还是一片荒废的土地,上面荒草丛生,脚印满地。

全然没有模糊记忆里的样子,只有县政府广场建筑的形状,依稀有着大致的模样。

这近乎陌生的一切,苏溪溪恍惚间看到一群面容些许模糊的人,在挥手和她一一道别。

有爸爸妈妈,有朋友,有老师,有同学,有邻居……

鼻尖酸酸的,眼泪莫名的掉了下来,重重的滴落在这片土地上。

似乎在述说着重逢,亦或是再见。

容言初用纸巾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水,嘴唇动了动,到底什么都没说,默默的陪着她。

当天下午,苏溪溪和容言初踏上了离开小县城的大巴车。

随着大巴车的启动,矮小的县城渐渐被抛在了身后,直至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