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不知道是有杜心言在身边还是有沈乔南在支持自己,小妹咬咬牙,“我念书的钱是姐姐一分一厘凑给我的,交给王老师的,你有什么权利阻挡我受教育呢?我真是气死了,您现在要钱呢?那笔钱您给我,我回去还要念书,谁情愿做什么童养媳啊。”

看屋子里闹腾了起来。

杜平安却不进来。

在杜心言的观察和认知里,自家这老爹是个名副其实的窝囊废。

里里外外都是母亲说了断,要是杜母人品好也就罢了,但她呢,嫌贫爱富蝇营狗苟,这也就罢了,还重男轻女,俩闺女在她这里就是白菜帮子,只有儿子才是最好的。

儿子是灵丹妙药,在她痛苦的时候可以疗愈。

但闺女呢?

走廊上,杜平安已经徘徊了许久,他看到不远处的长条凳上有个男人在抽烟,那男人头发蓬乱,面相却很和蔼友好,杜平安靠近,将自己拿哆哆嗦嗦的手伸了出来。

“大兄弟,您能给我一根烟吗?”

那农人友好的抖索了一下烟盒,将一根礼貌的发给了杜平安。

杜平安鲜少抽烟,尼古丁让他镇定了下来,他对那男子点头致谢,这才用力推开门,屋子里还在嚷嚷,声音最大的就是杜母。

看杜平安进来了,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你们眼睛里还有没有我这一家之主了?”

杜心言看向父亲,这一刻却感觉他的伟岸了不少,“在沁水村,咱们总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出问题了,村里头都是玻璃碴子掉在了油缸里的人——一个个又奸又滑,我成分不好,我做小伏低。”

“在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你都是独裁,你一手遮天。”

大概是积蓄了几十年的怒气了,杜平安一股脑儿都发泄了出来。

他看着愣怔住了的杜母。

而对方呢,如遭雷击,木木樗樗的看着这个丈夫。

反而是杜心言,在看到父亲终于驳斥母亲,终于变成这男子汉模样儿的时候心里头产生了不可遏制的冲动。

是的,她需要改变这一切,父亲一旦刚强的挺立起来,全家人的脊梁骨也就硬了。

她欣赏的看着这个敢于对母亲大声呵斥的父亲。

父亲指了指杜心言,在看她的时候眼神是温和的,但在看向杜母的时候,杜平安的眼神冷厉,让人心惊胆战。

“心儿说错了吗?这些年你重男轻女也就罢了,为了咱们家家庭和睦,我从来没多说什么,现在儿子被你教育成什么模样了?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活儿活儿做不成,功课功课一塌糊涂。”

“小妹才十一岁,就被你卖给人贩子了,你还动不动就怪责这一切都是姑爷造成的,这不都是因为你,不都是拜你所赐,你这败家娘们儿。”

杜母也想不到杜平安这窝囊了一辈子的男人今天会这样呵斥自己。

她只感觉自尊被践踏了,而从今以后自己再也不可能是这家里的权威,一时之间心里头犹如翻江倒海,那个难受自然是不言而喻。

“杜平安,你……你这样说我吗?我做这一切不都和你商量过?现在你感觉我不好了,好,好得很,你们自己照顾自己吧,离婚!这就走。”

这可是杜心言没想到的。

父母亲都在一起苦熬了大半辈子了,今天母亲却丢下了离婚两个字,实际上,杜母是一点不想要离婚的。

在看到自家汉子和自己吵架的时候,她是又惊又怒。

完毕以后心头似乎也萌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今天能对自己大吼大叫,想必明天就能对村长孙和平这家伙恶语相向了,她怎么能不开心呢?

一个被欺负了十几年的人终于要咸鱼翻身了。

但让她难受的点在于,现如今这个家里要回归到当年的状态了,那秩序,实际上是她不怎么喜欢的。

杜平安夺门而出。

杜母呜呜呜的哭啼着,还是如丧考妣的模样。

杜心言丢个眼神给小妹。

小妹才准备将母亲搀起来,但杜母倔强的摆了摆手臂,冷冰冰的朝外面而去,这状态可真是一点都不好,小妹没办法,只能回到杜心言身边。

“咱们……”

小妹的声音很低很低。

像极了是从地缝里头冒出来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这……”杜心言沉吟道:“但爸爸也真的该这样,毕竟这一次是妈做的不好。”就在小妹担心杜母会在媒体面前胡说八道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杜母和一个女记者的交谈。

女记者似乎想要挖掘什么,“刚刚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啊?你们可是模范家庭,现在你们的女儿和准女婿都是闻名遐迩的大名人了,你们这是因为什么吵呢?”

杜母机灵鬼一样,会上这个当?

“哎,你哪里知道啊,孩子爹说要给她做鲫鱼汤,我呢,建议做乌鸡汤,我们这不是意见不合吗?”这……正饿死会大事化小呢。

但对方却皱皱眉,显然知道杜母在避重就轻。

继续问:“那您哭什么呢?看您哭的伤心。”

“哭什么?”杜母擦拭了眼泪,“当然是哭孩子了,我女儿醒来了,这对于我们大家来说可都是开心的事情啊,你不知道我有个毛病,我开心了就喜欢哭,用你们文化人的俩来说我是喜极而泣。”

这记者还以为能采访到什么奇妙的新闻呢,哪里知道仅仅是这么点儿事,她关闭了机器,到外面去了。

在医院的花坛内,杜平安低着头弯着腰往前走,从他这身体的弯曲弧度以及状态就能看出来杜平安是一个时常被欺负的人。

回头,杜平安看到了尾随在不远处的准女婿。

两人面面相觑,杜平安长叹一声,尴尬的说:“要你看笑话了。”

“没,”沈乔南看着他,“作为男人我更理解您,您要是忍辱负重现在可真是每一天都举步维艰。”

看沈乔南这么理解自己,杜平安心情豁然了不少,他靠在了花园上看着元如的落日,楼日余晖一层一层涂抹在了美丽的花朵上,也涂抹在了金灿灿的山头。

“这事情,谢谢你了。”杜平安看着沈乔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