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气鼓鼓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把将旁边毛衣针拿起来开始织毛衣,这时候,张红梅走到了她旁边,右手轻敲一下桌面。
“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柳月愣住了,她想不到张红梅会用这种不可一世的态度和自己说话,看柳月无动于衷,张红梅回头,冷若冰霜。
“马上!
卫生院人都知道张红梅平日里是个不苟言笑的人,有那么极少数的几次张红梅会翻脸,每一次几乎都是有人来医院撒泼。
张红梅几乎成了对付这群家伙的万应灵丹。
只要她出现,再怎么强势的悍妇都要铩羽而归,见张红梅发号施令,柳月气恼的站了起来,不悦的板起面孔朝张红梅办公室而去。
其实已经心照不宣。
“张红梅,”才走进来,柳月就关门,“你做什么呢?你和我都是医院的大夫,咱们平起平坐的,你倒好得很,你知道指派我做事情了?”
张红梅冷着一张脸,眼神凶狠。
“是!咱们确乎是一个医院的同事,但现在我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我当然算是你的领导,记住了,杜心言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要搞她。”
“张红梅,你警告我……”柳月暴跳如雷,“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作践她了?”
张红梅冷笑,“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更何况我也仅仅是说一嘴子罢了,你让她不好过,我让你不好过,自己掂量掂量。”
柳月气的七窍生烟,从张红梅办公室退了出来。
她固然不知道在小凉山的时候两人遭遇过什么,她只是感觉奇怪,杜心言是用了什么手段笼络了张红梅和李丽华的?
另一边,等杜心言到家的时候,小妹人已经不见了。
实际上,她和沈乔南还是在稻田里找到杜平安和她母亲的呢。
看得出,母亲也知道杜心言会找自己,她吭哧吭哧在除草,看都不看站在一边的杜心言。
“人呢?”杜心言气急败坏。
“什么人啊?”杜母似乎才发现了她,凝神看向杜心言——“你几个意思,上来就问。”
杜心言跺跺脚,一把将母亲手中的锄头丢了出去,厉声追问:“我小妹呢,人到哪里去了?”
杜母这才朝学校的方向努努嘴,一脸无辜的说:“念书去了啊,这几天她都住在你家,今天忽的回来了,早起就念书去了,你问我要人,我还没问你要人呢。”
“人呢?”
换做杜母理直气壮了,指指搠搠的样子,“我那乖女儿呢?到哪里去了?”
看热闹的人麇集了过来,杜母也感觉脸上老大的没面子,准备私聊,杜心言可不吃这套,旁边有个长叹一声,小声提醒,“我说杜心言啊,你小妹今早被你母亲送走了,到城里头给人做童养媳了。”
“童养媳?”
闻言,杜心言如五雷轰顶。
实际上,在那时代,童养媳蔚然成风,尽管国家是明令禁止让未成年之前的男女厮混在一起,但法无三日严,不少人都在钻空子。
二来,的确有一些家庭因了女儿雪上加霜,索性就将孩子送了给人做童养媳了,她只感觉那晴天霹雳就这么炸在了自己头顶,一时之间杜心言头重脚轻几乎要站不稳了。
伴随着太阳穴的剧痛,她身体倾斜了。
但沈乔南却支撑住了她。
沈乔南站如松,手臂力大无穷,轻柔的靠近并且稳住了她,杜心言状态不怎么好,她指了指母亲。
发觉母亲面上毫无愧色,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借钱给小妹念书,这点儿钱你们也惦记,小妹才十一岁,你丧尽天良了啊?让小妹给人做童养媳去,你这不是鞭打绵阳过火焰山——你把人往死里逼,等我找回来小妹就和你一刀两断。”
此刻,母亲也知道阴谋暴露了。
她将锄头捡起来假模假式的锄了一下地,这笃悠悠的看向杜心言,慢吞吞的说:“家里的事你和你小妹从来帮不上忙的,你弟弟今年也十八岁了,眼瞅着就要娶媳妇了,物美价这成分你让我到哪里去给他找媳妇去?”
“媳妇儿可不会从天而降,你爸爸是个天生的糊涂虫,我指望他去啊?现在我只能指望自己了,是!我是不该送了你小妹去给人做什么童养媳,但那男人年轻也就比你小妹大一点,七八岁罢了,这年头大十来岁的还稀松平常呢。”
“到了城里头,”说到这里,才算是触动了母亲,她那清澈的眼里蕴出了薄薄的一层泪花,“她的日子过的可比咱们好多了,不敢说吃香喝辣,总不会断顿。”
杜心言就听不惯母亲这重男轻女的话,她傲然站在母亲眼前,伸手——
“那笔钱是我给小妹的,是我要她去念书的,你没权利贪污,给我。”
“我……”
母亲自然是不肯给了,眼瞅着就要抵赖,但杜心言不依不饶,双眼冷冰冰的,做母亲也不敢存心不给了,慢吞吞的将钱递给了杜心言。
杜心言一把抓了就走。
看她转身要走,父亲杜平安急急忙忙跟在了背后。
“心儿,心儿啊……”
杜心言回头,怒其不争,“做什么啊?”
“你妈也不是铁石心肠,这不是家里条件不好,是真的快养活不过来了吗?让你妹妹去吧,奔一条活路。”
她回头,眼神复杂的看向父亲。
杜平安的眼泪在眼眶里转圈,眼看就要老泪纵横但杜心言却冷冰的说:“我碧玺找小妹回来,我让她念书,她以后要做老师的。”
杜平安追出两步,到底还是停在了田埂上。
杜心言一肚子的气儿,风一般往前走。
沈乔南不紧不慢跟在背后,似乎是有话要说,但到底什么都没说出口。
终于她走累了,恍然回头,却注意到沈乔南居然还跟在背后,“我跟着我做什么啊?”杜心言蹙眉问。
“帮你。”
杜心言调整一下呼吸,这一刻她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自己那最窝囊的、最狼狈也最怯懦的一面到底还留给了他看。
在那安静里,杜心言突然好像要抱一抱他。
远处的棉花田里有几个妇女在偷瞄他们,众人做好了说闲话的准备,杜心言忍住了那刚刚萌发的冲动,到远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