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才在聊呢,张嫂急急忙忙冲了过来,“心儿,苏小梅和人吵架呢,你快去看看。”杜心言正色,急忙朝小诊所而去。
人还没到目的地呢,就看到一群人将母亲包围了。
苏小梅气鼓鼓的,“闹什么鬼,这是我家开的井,你们想要喝水不给钱就能成啊?不在河里头去弄水,一个个都打我的注意。”说到这里,苏小梅一把将站在最前面妇女手中的木桶丢在了远处。
那木桶滴溜溜的滚轮一样的飞了出去。
恰巧就落在了杜心言面前不远处。
和母亲吵架的是同村一个妇女,要说这妇女平日里和母亲关系也还好,但今天因了一口水的事两人却闹了起来。
那妇女看是杜心言到了,急急忙忙将木桶捡起来,诉苦一样说:“抬手就给了我这一下啊,心儿你看看你妈的这手啊,多大的力气,咱们乡里乡亲的,谁还不会遇到点儿困难啊,现在村东头哪里有水啊?你们小诊所有两口井呢,我弄一桶水能少啊?你妈就推搡我,欺负我。”
那妇女都快哭出声了。
院子里,花坛上放了不少木桶,杜心言一溜儿看过去,见这群可怜的农人嘴巴都起皮了,一个个眼睛里都闪烁着阴郁的火光。
紧跟着杜心言看到父亲。
杜平安最喜欢做和事老,然而一旦杜平安因为这事情和苏小梅闹起来,后者总是占上风,杜平安心急如焚,但却无计可施。
两人面面相觑。
“妈,让他们打水。”杜心言看着母亲。
杜母抱着手臂,搓牙花子说:“哟哟哟,你现在倒好得很,自己还泥菩萨过江呢,就帮助上人了,这一口井是咱家的,你来我也来,怎么不去河里头弄水呢?”
实际上,最近干旱的厉害,那条大河一开始还波涛汹涌,三个月的干旱期让大河枯竭、干涸,沁水村人口多,不少人在河里头挖了坑截水。
这坑多了,一来二去的水源就彻底干枯。
这么一来,村东头的只能到西边来弄水。
不少西边人家的井里头也没水了,但兴许也是运气,杜心言家小诊所院子里的两口井却都是源头活水,一开始苏小梅也饶人进来打水。
但很快村里人都来了,众人摩肩继踵来,这让苏小梅不寒而栗。
她暗忖,这井水哪里经得住许许多多人来作践啊?
久而久之,自己也没吃的了。
倒不是杜母故意刁难大家,而是另有隐情啊。
杜心言将那木桶端端正正放在一边,这才看看母亲,“咱们聊一下。”
“谁稀罕和你聊啊,咱们胳膊折了往袖子里偷藏,家里的事情咱们慢慢的说,至于这水,今天你们就是说破了老天爷去,我也不会免费给你们。”
闻言,对面几个娘们开口了。
“老杜家的,你话不能这么说啊?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现在要不是咱们没办法了会到你这里来吗?不都已是走投无路了,更何况地下你打走了,还会有,你这样就不地道了啊。”
那妇女指指点点。
苏小梅冷笑,一屁股坐在了井口上,“今天我还就不地道了,连你们也知道这口井是我家的,”她用力拍一下井口,“既然是我家的,我要你们滚出去,不给你们免费的,一桶水一分钱,没钱还吃什么吃?”
“你……”
有人跺跺脚,啐一口,“老杜家的,你欺人太甚了。”
“谁欺负你了?”
苏小梅站起身来,看得出,他比任何人还生气。
旁边有温和的说:“咱们现在是长人进矮屋——弯腰又低头,老杜家的,这要不是遇到困难了谁会低三下四求你啊,你啊,就行行好,当我们是乞丐打发了我们算了。
看人家话说到这里了,杜心言心里头难受。
这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杜母这么做事情的确太不地道了。
杜心言瞅了瞅母亲,“这两口井是我二十块钱打出来的,那时候你横竖不要我在这里开凿,还是我爸爸坚持带两人来打井的,这两口井是我的,我让他们来取水。”
“你脸这么大呢?”杜母跺跺脚,“谁今天要取水,把我推开到里头去,不软休想!休想啊!”
说到这里,杜母黯然神伤。
她的眼神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几乎在每个人脸上滚了一圈,“德性!你们也不要扪心自问,我为什么不给你白白用水,当年我和老杜做错了什么啊?我们被你们天天批斗。”
说到这里,杜母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她看看众人,微微攥着拳,“当年你们谁没欺负过我们啊,老杜是个老实人,不和你们一般见识,但我不一样,要不是心儿,现在我们还在生产队里头当黑五类呢,你们谁在孙和平眼前说一句我的好话了,都在落井下石不是?”
“我家老杜给你们看病,要你们几个钱了?你们在卫生院去,进进出出一次不要五块十块钱啊?但在我家老杜这里,能免费给的药都免费给你们了,现在你们惦记上我这一口井了,自己想一想你们当初什么对待我的?”
“你们口口声声说什么都是一个村的父老乡亲,当初整顿我们的时候你们在那里呢?”杜母竹筒倒豆子一样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这一刻,杜心言反而是理解母亲的。
而杜母也缓缓地起身,摆了摆衣袖,示意大家可以靠近了。
但人们却都没靠近,而是惭愧的低着头,是的,当初杜平安两口子在生产队里头做事的时候,孙和平给两人安排了不少脏活苦活和累活,这时候明明大家可以分摊一点的,但谁都无动于衷。
当初,大家参与批斗可怜的杜平安,甚至于还有人要将他们赶出去,现在风水轮流转了,也到了众人求苏小梅的时候了。
对面几个妇女讪讪的,开始道歉,“我那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哎,都是我不好,我真恨不得给自己两下子,我真是良心被疯狗吃了。”
说到这,那女人果真开始丢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