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并不是那种恋爱大过天的人, 相反,即便在和宴修处对象的时候,沈知意也能保持住清醒的头脑。认真说起来,宴修真是要颜值有颜值, 要智商有智商, 说句夸张点的话,就宴修那传奇的经历, 是不是智商天花板不好说, 但他的知识储备绝对吊打世上所有人。
就宴修这顶配到极致的硬件软件, 沈知意还能不那么上头, 委实要被夸一句意志力坚定。
也正是因为如此, 宴修骄傲的同时也难免有些郁闷, 怎么沈知意和一般的女孩子都不一样呢?
不得不说,正是沈知意这种难能可贵的坚持和傲骨, 让宴修挫败的同时, 又忍不住更加沉迷。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性本贱吧【bushi】
这段时间, 沈知意享受到了来前进村后的最高待遇。走到哪儿都有热心村民和她打招呼, 从谁家门口过, 大娘们都热情地想把家里的瓜果蔬菜给她塞一点。
甚至前进村一霸, 骂遍前进村无敌手的张婶,见了沈知意都乐呵呵地想给她塞两个鸡蛋。
吓得沈知意赶紧拔腿就跑。
要不是沈知意刚来不久就见识过张婶那不讲道理的撒泼技能,还真会以为张婶是个十分淳朴的热心大娘呢。
这都是正式工人的魅力啊。
果然,人只要站得高了一点, 手里有了那么一丢丢的小权利,都会感觉整个世界对你温柔了不少。
好在沈知意一直是个清醒的人, 不仅没被这突如其来的鲜花和掌声冲昏了头脑,反而蹙紧眉头:现在大家这么热情, 能考上工人的毕竟是少数,之后还不知道那些家里没考上工人的人会怎么闹呢?
是该想个可靠的法子了。
沈知意陷入沉思,手里的笔时不时在指间飞跃一会儿,时而皱眉,时而舒展眉头认真在笔记本上记下灵感。
陆晴柔是真高兴了,还向沈知意嘚瑟,“之前他们都笑话我干活不利索,嘿嘿,现在一个个儿的,看到我可热情了,就想着我给他们讲讲题呢!”
沈知意见陆晴柔有些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故意打趣,“难不成前阵子一直嘀咕‘还有一块钱去哪儿了’的人不是你?”
“你给别人讲题,那可真是一个敢讲一个敢听。”
柳梅刚进屋就被沈知意这话给笑趴下了,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指着陆晴柔狂笑,“让你瞎显摆,这下被知意戳破你的牛皮了吧哈哈哈哈!”
陆晴柔也不恼,双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蹦跳到沈知意身边,眉飞色舞为自己辩解,“那我后来不也想明白了嘛。你可别小看我,我最近学习可用功了,已非昨日阿蒙!”
“哟,确实有长进了,连已非昨日阿蒙这话都能说出来了。”柳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陆晴柔身边,悄悄瞪她一眼,“化肥厂考试又不考这个!那些杂七杂八的书可收好别看!”
沈知意迅速反应过来,给柳梅点了个赞,又笑着打圆场,调侃陆晴柔,“还不赶紧谢谢柳姐提点,不然的话,当心柳姐狮子大开口,原本只要你一块桃酥,立马变成十块!”
“嘿,你怎么也学会胡说八道了?”柳梅眉头一竖,怒视沈知意,“都学会拿我开涮了?”
沈知意笑着举起双手向柳梅讨饶,陆晴柔知道自己嘴快说错了话,赶紧保证,“你们放心吧,没什么犯忌讳的东西,我这不是看着那些公式眼晕,想找点别的书中和中和。”
“看样子你确实没少看化学书,张嘴就是中和中和。”沈知意继续打趣,略微拖长了语调,“只是这闲书……怕是有人心疼你,着急上火想办法弄回来给你解闷的吧?”
“哎呀你就会取笑人!”陆晴柔的脸蹭的一下就红透了,跺脚娇嗔,“论会心疼人,谁比得上宴知青心疼你那股子劲儿啊?那可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沈知意脸皮可比陆晴柔厚多了,非但不害羞,还认真点头道:“是这样没错,那你可得让你家梁广智加加油,早日向宴修同志看齐。”
陆晴柔都被沈知意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说话方式给哽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反而是柳梅酸溜溜地来了句,“你们都是有人心疼的,就我一个孤家寡人,没人疼没人爱的。”
沈知意眨眨眼,“好饭不怕晚,柳梅姐,你的好缘分还在后头呢。考上了化肥厂,以后你也是正儿八经的工人,多体面!到时候,这十里八乡数得着的俊后生,还不是随你挑?”
这年头儿鲜少有女孩子说话如此大胆的,柳梅都被沈知意这话给惊着了,回过神来后,一边笑一边上来作势要掐沈知意的嘴,“你这张嘴啊,真是什么大胆的话都敢往外说!”
沈知意熟练地躲过柳梅的手,眉头一挑,双臂抱胸,得意地开口道:“这都进入新时代了,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你看看村里人,家里要是有个儿子考上了工人,人家都说十里八乡的俏姑娘任他挑。那等我们柳梅姐成了工人,挑一挑十里八乡的俊后生又怎么了?”
柳梅和陆晴柔简直要被沈知意笑死,捂着肚子乐了半天,还时不时擦一擦眼角的泪水,半晌才哎哟哎哟地抱着肚子认输,“你说得对,那我可得好好看书去,想要这十里八乡的俊后生任我挑,前提是我能考上正式工人。”
沈知意给柳梅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再次打趣,“为了随便挑俊后生,冲呀!”
柳梅乐得不行,直到坐在书桌上看晦涩伤脑的各种化学公式和化学反应,都不觉得痛苦了。每每坚持不下去想睡觉的时候,就想想沈知意刚刚的话,瞌睡瞬间消失不见,立马给自己笑精神了。
第二天,柳梅还跟沈知意道谢呢,“你昨天那话听着搞笑了点,还挺激励人的,我看书的时候一打瞌睡,想到你那话就瞬间精神抖擞。”
“什么话什么话?快点告诉我,我急需这个!”何昭鹏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焦急地追问柳梅,“柳梅姐,求你救我一命吧!”
柳梅冷不丁被他唬一跳,差点条件反射给他一巴掌,后退了半步才定下神来,再一瞅何昭鹏脸上更密集的青春痘,柳梅的表情立即复杂了不少,“就你这样,那话估计对你不管用。”
何昭鹏垂头丧气,脸上的痘痘都跟着蔫了下去,“考个工人怎么就这么难?”
“废话,这可是铁饭碗!谁不想当工人?给你个机会考试就不错了,你竟然还抱怨?”
委实是太闲了。
沈知意想了想之后的工人大下岗,想说工人也未必是铁饭碗,不过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能当上工人,已经是十分见不得的事了。
何昭鹏被柳梅数落一通,瞬间舒服了,不但不生气,还乐呵呵地给柳梅赔笑脸,“是是是,柳梅姐批评的对,我这就看书去!”
“什么毛病?”柳梅无语,对着何昭鹏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身也进了屋,“算了,有这功夫我也得赶紧看书才行!”
说实在的,村里的化肥厂刚开,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招工肯定是紧着本村人来,隔壁村的村民还得做替补呢,竞争力真没一般的工厂大。
再一算村里人的文化水平,沈知意对陆晴柔她们十分有信心。
不过沈知意更好一点,她已经有了卫生员这个职位,不需要下地干活就有工分。宴修正打算等工厂步入正轨后,就把村里的卫生院也发展起来,给工厂职工提供健康保障,一年一次体检,平常买药看病,厂里都给报销一部分。高福利才能吸引来更多的人才,到时候,前进村的村民说不准能比县里的居民过得还要好。
每当要考试的时候,就总觉得复习的时间不够。在何昭鹏的哀嚎中,化肥厂的招工考试,开始了。
这次考试,根据实际需要,一共招50个人,有管理岗位,有生产岗位,还有负责销售的,先统一笔试,面试的时候,根据个人表现和实际情况再来分配岗位。
沈知意觉得,像何昭鹏这种自来熟的社牛,就十分适合干销售跑业务。
为什么是沈知意觉得,因为宴修安排了沈知意来当面试官。
这么一看,宴修和沈知意算是最轻松的两个人,都不用考试。宴修必然是厂长,沈知意只等着卫生所规模扩大走上正轨,不参与化肥厂的运营。
压力山大的考生们个个儿顶着黑眼圈前来化肥厂考试,也不管卷子上的题到底是会还是不会,怎么着都得把它给填满了。
这次考试,村里但凡认识几个字儿的,都去碰运气了。
还有的跑去找宴修和沈知意,说工厂也要干杂活的啊,咱虽然不认识字,但能干点杂活,搞搞卫生,擦擦机器,看仓库看大门,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一点都不用你操心。你就考虑考虑呗?
甚至还有提着礼物上门的,吓得沈知意赶紧让她给提回去了。这东西可不能收,不然整个村都跑来闹了。
提着礼物上门的人里,竟然还有张婶。
沈知意一看到她,就想到刚来前进村时被她撒泼打滚讹上的事情,更觉得头皮发麻。
张婶这回可客气了,提来的竟然是一块细长的五花肉,有肥有瘦,瞧着就馋人。
见了沈知意,张婶沧桑的脸上立马就堆满了笑,“沈知青,当初是我不懂事,冲撞了你。但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张婶说着,伸手抹了一把泪,“我就傻娃这一个孩子,他还是个傻的,男人也死的早,我要是不彪悍一点,我和傻娃能被人欺负死!今天来,就是想跟你道个歉,你是文化人,以前的事,别跟我这个泼妇一般见识。我也没什么文化,写自己的名字也缺胳膊少腿的,做梦都不敢想当正式工人。但厂里要是有什么洗洗刷刷,打扫卫生这些活计,你只管找我!不是我吹牛,我干活那利索劲儿,一个顶俩,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张大美名声有多彪悍,干活就有多利索!”
沈知意无奈,只能让张婶把东西拿走,“厂里的正式工人还没招好,干其他活的还没安排呢。你把东西拿回去,到时候要是招人,肯定也会出通知的,你回去等通知吧。”
“我这不是怕你记恨我吗?”张婶一不留神就说秃噜嘴,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你把东西收了,也别再和我计较。”
“我真没和你计较,厂子那是公家的,又不是我的一言堂。咱们招人,都讲究公平公正,绝对不会因为私人情绪影响招工。”
张婶狐疑地看着沈知意,见沈知意态度坚决,还是把肉拎回去了。
沈知意微微吐出口气,应付这些人际往来,比背医书和汤方难多了!
一忙起来,事情就都扎堆出现。
连过年都没封信的沈家人,这回又给沈知意来信了。
这次的信不是沈知秋写的,而是沈建国的笔迹。一开头就先关心了一波沈知意的近况,又说前段时间家里忙,又是沈知行谈对象,又是沈知秋相亲处对象,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忘了给沈知意写信。然后就明里暗里表示:你哥马上就要结婚了,你在乡下不好回家,下乡前兄妹之间还闹得很不愉快。但你们毕竟是亲兄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以后你要是受了委屈,你哥也能替你撑腰。现在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你如果在乡下有门路,还请寄点肉干或者其他大菜回来。也好让家里办一场体面的酒席。
沈知意看的冷笑连连,这是打算走怀柔路线了?只可惜她不是原主,对沈家人是真没什么感情。尤其是沈知行,指望沈知行将来给自己撑腰?做梦都不敢想这么美的事儿啊,原主算是被沈知行害死的,帮沈知行的婚宴出钱出力?呵,等他葬礼再说吧。
哭惨谁不会?这玩意儿比的就是谁心狠,沈知意随手把信放在一边,拿起笔就熟练地开始哭诉自己的不容易。
等沈知意寄完信回来,化肥厂的笔试成绩已经出来了。
果然不出沈知意的预料,陆晴柔他们都考上了,还有已经在前进村结婚生子的知青,这回考上的也不少,还有村里一些成绩不错的村民,有现在还在读书的中学生,还有被运动耽搁的老高中生。
这一次,满满当当的50个名额,前进村村民占了将近三分之二。这是一个大多数人都满意的数字,至于他们接下来干什么岗位,那就得看面试的结果。
这就是沈知意和宴修的事儿了。
面试不会刷人,所以大家的心态都非常不错。相比起笔试时的憔悴,面试的时候,所有人的精神面貌都为之一变,从内而外都透着喜气儿。
这可是正式工人,铁饭碗呢!体面又稳定,工资也不低,能考上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当然,有人满意,就有人不满意。
村里落榜的人觉得是外来的知青占了他们的名额,怒气冲冲地来找宴修和沈知意算账,“你们是怎么出题目的?是不是因为你们都是知青,故意帮着知青?告诉你,这可是我们前进村的地盘,你们别想搞幺蛾子!”
宴修抿了抿唇,下意识想挡在沈知意身前,沈知意却比他动作更快,眉头一竖就开火了,“是啊,这是你们前进村的地盘,可了不起了,前些年也没见你们有能耐办厂子啊!先前宴修说要办厂的时候,你们怎么不硬气地跳出来说这是你们前进村的地盘,外来的知青少插手?”
“还不服气?没考上就觉得考试有猫腻是不是?要不要我把你们的试卷贴出来给大家瞧瞧,看看你们都写了些什么玩意儿?”
骂了全体之后,沈知意开始单独点名,“林远柱是吧?别人天天在家看书,你在干什么?平时没少遛弯吧?”
“还有你,林国庆,天天追在女同志后面跑的是不是你?你那试卷答的,真是心有多大数字就能有多大,你不会以为你胡乱把试卷填满了就能得分吧?”
“化肥厂化肥厂!那是生产化肥的!是能让粮食增产的好东西!就你们这样不上心的,其他人评评理,他们胡乱做出来的化肥,给你们用,你们敢往庄稼地里放吗?”
前来看热闹的人当即猛摇头,“那指定不能啊,万一把庄稼伺候坏了,这一年可怎么过?”
“这不就结了?”沈知意双手一摊,气势更盛,指着这林远柱几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一个个学习不行,竟想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怎么,把有本事的人挤兑下去了,你们就能上了?就算你们上了,做出来的东西不好,人家买了回头来找麻烦,坏名声传出去了,厂子还能干?刚开没多久就得倒闭,大家好不容易考上的工人,通通没了,继续回家种地!你们要是乐意,那就继续看着他们闹!”
这话一出,其他人也不只想着看热闹了,赶紧把来闹事的人给拽走,“就你们能耐!要是真把厂子弄黄了,我把你家都砸了!”
本来打算来看笑话的人瞬间改变了态度,对着沈知意陪笑道:“沈知青您别生气,他们不懂事,回头领回家去揍一顿,您别气着自个儿了。”
沈知意板着脸,“反正我们是外人,想着替村里办厂还要被骂,我索性也拉下脸来当个坏人,丑话说在前头,以后要是再来闹事的,化肥厂再招工,你全家都不录取!分家也没用!”
这话可比故作生气有用多了,村民们的表情当场就变了,所有人整齐划一拍着胸脯向沈知意保证,“沈知青你放心,下回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人群后的老支书拿着烟枪轻轻敲了敲林爱军,笑着转身,“老咯老咯,这些个女娃娃可不得了,全村人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的。”
林爱军也摇头失笑,本来想趁这个机会多揽点话语权的,现在看来,一切白搭。算了,反正厂子在自己村里,造福的是村里人,这几个知青也是靠谱的,厂子的话语权,不争就不争吧。
只是,林爱军多少也有点不甘心,跟在老支书身后,苦笑感叹,“我还以为出头的会是宴修,没想到竟然是沈知意。这个女同志,真的了不得啊。”
年纪轻轻,气势比他这个大队长还盛,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养的。
沈知意对自己的表现也很满意,很好,成功镇住了出头鸟,把不安定因素拍死在了沙滩上,还在村民们面前立了威。
看来以后的工作不会碰上太大的阻碍了。
优秀!
有了沈知意怒怼刺儿头在前,面试的时候,所有人都乖巧得不行,让干嘛就干嘛,沈知意问什么,他们就老实地答什么,一句谎话都不敢说,就怕被沈知意指着鼻子破口大骂,骂完后再来一句永不录用。
简直是噩梦。
沈知意倒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成为别人噩梦的一天。真是神奇的经历。
当然,这也让沈知意的工作安排没有受到任何反对,安排他们去哪个岗位,他们都老老实实去了哪个岗位,没谁有意见。
陆晴柔算账还算不错,胆子小,但细心,正好适合干财务。张平同样稳妥仔细,两人搭配,双重保障。
梁广志和何昭鹏性格开朗,去哪里都和人聊得来,沈知意果断把他们安排去了销售岗。等到化肥生产出来,就是他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柳梅性格泼辣一点,资历也足够,和另一位老知青一起担任管理岗位。
一切事务安排妥当后,化肥厂的机器开始轰隆隆响起来。
老支书拉着林爱军蹲在墙根儿仔细听着机器的轰鸣声,听了好半晌,才缓缓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这下子好了啊,生活越来越有盼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