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辨认草药这根胡萝卜吊在面前, 村民们很是配合。老支书最是给面儿,当即拍板,“那正好!人家沈知青觉悟高,不藏私, 真心实意帮助大家, 你们也不能怂,就从今天开始, 吃了晚饭都自己背着凳子上坪里坐着去, 不许吵!谁吵我抽谁!”
一边说着, 老支书还一边挥舞着烟杆, 大有谁敢不听话就立即抽人的架势。
沈知意恍然大悟, 原来老支书的烟杆还有这作用!
老支书在村里威望极高, 拍板的又是对大家伙儿都有好处的事儿,其他村民们自然也没有意见, 全都笑嘻嘻应下, 皮点的小毛孩子还故意凑到老支书的烟杆旁边蹦跶两下, 在老支书的眼神扫过去的时候大笑着跑开, 气氛很是欢乐。
沈知意的脸上也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即便是难缠的张婶子, 这一刻都没那么让人心烦,全都准备回家好好收拾一番,等着下午吃完饭来听沈知意给他们普及医学常识。
其实沈知意也没给别人上过医学课,不过这么多年的书念下来, 大概的流程还是会的。但这会儿不比后世,教学条件不行, 乡亲们的受教育程度也十分感人,如果说的太深, 那估计没一会儿底下就哈欠连天睡倒一大片。
沈知意也有些犯难,今天下午可是她第一次对乡亲们进行医学常识普及,要是这个头没开好,以后要想再说些什么,都没人愿意听。
不过沈知意虽然心里着急,脸上却还是挂着自信优雅的微笑,其他人见她这副模样,以为她胸有成竹,柳梅更是拍着胸脯表态,“今天我一准儿第一个到,抢个第一排的座位,一定好好听!”
梁广志有些遗憾,“可惜咱们没有照相机,要是能拍张照,那多有纪念意义。”陆晴柔同样满脸失望,“是啊,要是有照片,知意把这照片往家里一寄,多神气!”
沈知意摆摆手,“我写信告诉他们也是一样的。”
要是秦曼知道自己现在顺利混上村里的卫生员,还给村民们上课普及医学常识,讲卫生,防疾病,估计她心里也能松快不少。
不过陆晴柔确实是提醒沈知意了,下回再给秦曼寄信,沈知意就想着先去照相馆照张相,等到照片洗出来后,再给秦曼寄一张过去。
沈知意现在精神头不比在青市的时候差,也没掉肉,准保秦曼一看到照片,就能放下一多半心。
不过这都是以后要做的事,暂且可以放在一边,下次去县城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今晚该讲些什么东西,用什么样的方法讲。
沈知意觉得,自己应该趁着现在大伙儿都回家了,先备个课。
柳梅和陆晴柔几人见沈知意确实把卫生所收拾得井井有条,没什么需要她们帮忙的地方,也决定回知青点,还热情地表示,“你就别回去了,等会儿我们来给你送饭。”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宴修才慢慢上前,含笑看着沈知意,“在为今天下午要讲什么发愁?”
“你怎么知道?”沈知意惊讶地瞪大了眼,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露出一丝疑惑,“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明明掩饰得很好啊。宴修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宴修微微一笑,并不正面回答,而是继续问沈知意,“有头绪了吗?”
沈知意摇了摇头,一手托腮看向宴修,玩笑道:“你这么厉害,能给我点思路吗?”
宴修轻笑,“指点可不敢当,不过乡亲们有些连字都不认识,你要是讲得太枯燥可不行,换点有趣的方式,更直观一点效果会更好。”
沈知意没好气地白了宴修一眼,心说这道理谁不知道呢,做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马上要开讲,内容都还没确定,更别提搞点新花样出来了。
脾气还挺大。宴修暗笑一声,不再逗沈知意,含笑给她提供了一点思路,“你看,让村里的小孩儿演几出情景剧行不行?”
“这办法不错!”沈知意眼神一亮,复又狐疑地看向宴修,“情景剧?”
宴修笑而不语,在沈知意揣测打量的眼神下纹丝不动。
沈知意眨了眨眼,一时间也没办法确定自己的猜测到底是不是真的,试探地问了宴修一声,“是像电视里放的那些电视剧一样吗?”
这年头儿电视机可不常见,哪怕是在最发达的首都和海市,也都是稀罕东西,还大多是黑白电视,一台九寸电视就得要三四百块钱,货还奇缺,真不是一般人家能买得起的。
当然,沈知意这话的坑不在电视机上面,而在电视剧这里。这会儿电视机里基本是新闻,顶天一点样板戏,电视剧还没发展起来,宴修要是能接话茬,沈知意也基本断定这位也是老乡。
宴修不置可否,微微点头,“看来你已经有了思路,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宴修潇洒地向沈知意挥了挥手,转身就走,清隽的背影在阳光下蒙上了一层金边,衬得那身白衬衫愈发显眼。
沈知意看着宴修的背影直瞪眼,心说这家伙可真会卖关子,正好卡在关键点不上不下的,到底是不是和自己一个来头啊?
抓狂归抓狂,沈知意想想宴修这些天对自己的关注,明显不符合他性格的几次出手相助,又不免皱了皱眉,莫非是自己哪里露了馅,先让他察觉出破绽来了?
这么一想,沈知意心里又多了一丝不爽,莫名觉得自己输了宴修一回,同样对宴修的经历产生了极大的好奇。这位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就算和自己一样是穿越的,那穿越前得是什么家庭背景和智商,能轻松掌握那么多技能?
宴修吊了一回沈知意的胃口,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一直没下来过。经历了这么多又回到了原点,能碰上一个同样有特殊经历的“同类”,确实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然而宴修脸上玩味的笑落在别人眼中可不是那么回事了,知青点众人见宴修这么喜形于色的样子,都大为惊讶。尤其是柳梅这几位来的早的知青,接触宴修的时间更多,什么时候看到过他这么高兴过?
再一想,刚才他们都走了,就宴修还留在卫生所,瞧这高兴的样儿,莫非是宴修和沈知青聊得非常不错?
就连老大哥张平都忍不住惊讶,宴知青这是真的红鸾星动了?
想想好像也没什么毛病,人家沈知青长得漂亮还能干,心地也善良,宴知青会对沈知青动心,那可太正常不过了。
吴芳眼圈红了红,偏过头去迅速眨了眨眼,转身进了屋,陈满菊担忧地看了看吴芳,又看看柳梅,还是跟着吴芳进屋好好安慰她去了。
最令人担心的柳梅反而是最洒脱的那个,她先前是对宴修有不少好感来着,不过现在嘛……柳梅挑剔地打量了宴修一番,发现自己挑不出什么毛病,不满地撇撇嘴,瞪着宴修,语气满是威胁,“就算你长得俊本事大,也是比不过我们的知意的!”
娘家人口吻暴露无遗。
宴修微微皱眉,捋清情况后简直哭笑不得,又不好明说自己对沈知意没那个意思,姑娘家名声总归是要紧一点的,被人倾慕总比被人说没那个意思强。
柳梅的嘴有些刻薄,村里也有不少八卦这些事儿的大婶大娘,话一传出去,也不知道要变味成什么样,说不定就传成了宴修嫌弃沈知意。
不知道为什么,宴修一想到沈知意会被人这么说三道四贬低至极,心里就不大舒服,脸上的笑也收了收,看得柳梅心里有些发怵。
不过,柳梅还是坚强地挺住了,特别硬气地警告宴修,“你看,人家知意都吃上轻松饭挣工分了,你本事大,但在这也是人生地不熟,没个根基,以后怎么过日子?难不成就在知青点胡乱凑合?那也太委屈我们知意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竟然考虑到了这么长远的事?宴修都被柳梅带偏了一秒,顺着她的思路往后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让沈知意受大委屈了。转念一想不对啊,八字还没一撇,他和沈知意根本不是柳梅想的那样,干嘛顺着柳梅的思路往下想?
宴修罕见的有些不自在,耳尖微微发红,还好没人发现,强自镇定地点点头,然后冷静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剩下柳梅和张平几人大眼瞪小眼,“你们说,他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张平的脸色十分复杂,范秋实挠头憨笑,不参与这个话题。梁广志和何昭鹏性子跳脱些,倒是挺喜欢这些男女暧昧情仇的事儿,蹲在一旁吃了好久的瓜,满脸兴奋,梁广志还吃瓜吃飘了,上赶着跑去柳梅面前找骂,贱兮兮问柳梅,“柳梅姐,你之前不是对宴…哎哟!”
“可闭嘴吧你!”柳梅抬手就给了梁广志一个爆栗,眼刀剐过他的脸,“哪壶不开提哪壶,闲得发慌就去地里干活去!看看你们,还两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呢,人家知意都挣七个工分了,你们呢?挑担子别说一百斤,五十斤都哭爹喊娘,一天赚个三分工都是林队长格外关照你们,你们就不能要点脸?”
这顿数落挨的,梁广志简直要抱头鼠窜,一边躲在何昭鹏身后还一边探出头来嬉皮笑脸,“柳梅姐,你这是拿我当火盆用呢,一肚子火全喷我头上了。”
气得柳梅揪着他就要打,结果梁广志灵活得很,柳梅一揪,揪到的是何昭鹏的衣领,梁广志早就蹿出了两米远,还站那儿朝着柳梅做鬼脸呢。
不过,梁广志也没得意到哪儿去,见柳梅抬脚过来要继续收拾他,梁广志立马转身就跑,结果这一转身,就对上了陆晴柔笑眯眯的双眼。
趁着梁广志傻眼的功夫,陆晴柔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衣角,高声对柳梅说,“柳梅姐快来,我抓住他了!”
梁广志浑身僵硬,整个人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也不敢动,看着陆晴柔拽着他衣角的那只素白的手发呆。
柳梅三步并作两步,嗖嗖几步就过来了,啪啪两掌拍在梁广志背上,没好气道:“让你嘴贱!可算是有人能收拾你了!”
梁广志迅速回神,嘴硬反驳,“你们这是胜之不武,派个哭包过来,我要是把她弄哭了,今天她不得把知青点哭塌?”
这话一出,陆晴柔都忍不住锤了梁广志几下,生气之下,眼眶也红了一圈,“就你会胡说八道!”
梁广志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挨锤,还得给陆晴柔赔笑脸,“行行行,我胡说八道行了吧,收了你的眼泪吧!”
陆晴柔自己都撑不住笑了,又抬脚轻轻踹了梁广志一脚,梁广志满脸无奈,眼睛却带着些许笑意。
柳梅狐疑地看着两人,陆晴柔脸色明显有了几分不自在,梁广志轻咳一声,举手向柳梅投降,“打也打了,踹也踹了,柳梅姐你气也该消了吧?”
柳梅心说气消是消了,倒是看见白菜被猪拱还是不太痛快,瞪了梁广志一眼,拽着陆晴柔就进了屋。
梁广志无奈摊手,回头招呼何昭鹏,“走吧,咱们继续练练挑担子,总不能连女同志也比不过。”
“得嘞,先去挑水吧,你一担我一担,把水缸挑满,然后再去听沈知青上课。”
哥儿俩说说笑笑,担着水桶就去了井边。
屋里,陆晴柔被柳梅盯得不大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柳梅姐,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去找知意,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柳梅张了张嘴,然后又摇头,“没事了,你去吧,等会儿我去给你们送饭!”
陆晴柔如释重负,小鹿似的跑远了。
沈知意见了陆晴柔过来还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脸这么红?”
陆晴柔眼神飘了飘,抬起手背贴了贴脸,摇头道:“没事,可能是跑累了。我来看看你这有什么要帮忙的。”
沈知意刚好写完了情景剧本,还要润色一下,听了陆晴柔这话,也没和她客气,“这样吧,你帮我去村里找几个胆子大点的小孩儿过来,就说我这里有个节目让他们演,演好了的,一人给五块大白兔奶糖。”
在农村,糖可是稀缺品,奶糖更是稀缺品中的稀缺品。许多孩子就算过年也只能喝点白糖水,奶糖对他们的吸引力,简直无法阻挡。
陆晴柔高高兴兴应下了这事儿,她还心细,挑的孩子都是家里教的不错,没有特别蛮横不讲理的,身上的衣服虽然补丁多,但也收拾得齐整,瞧着形象还挺不错。
沈知意给陆晴柔竖了个大拇指,弯下腰问这四个孩子,“排练好了后,下午你们可是要上台给村里所有人表演的,你们怕不怕?”
当头一个站得跟标枪似的小男孩儿扯着嗓子大吼,“不怕!”
沈知意险些被震聋,不由失笑,“看出来你非常自信了,有你这句话,我对你们也信心十足。不过,一会儿说话声音可以不用这么大,费嗓子。”
“我太爷爷说了,男子汉就该精气神十足,以后好当兵!”
沈知意诧异,“你太爷爷是谁?”
其他三个小孩儿大笑,“就是老支书爷爷。”
原来是老支书家的曾孙,怪不得这孩子还有点军人作风。沈知意不由乐了,“你长大了想当兵啊?”
“那当然!”小男孩儿一脸骄傲,“男子汉就该当兵,保家卫国,光荣!”
沈知意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眯眯点头,“那就祝你心想事成啦!”
陆晴柔小声向沈知意介绍了一下这几个孩子,沈知意才弄明白这四个孩子的名字。老支书家的曾孙是这四个孩子中年级最大的,九岁,叫林志勇。剩下三个,一个叫林学农,一个叫陈繁星,还有个小女孩儿叫张芝,瞧着比其他人矮一截,气势却不输林拥军,剪了个利索的学生头,一双大眼睛格外显眼,十分有灵气。
沈知意写的脚本也不繁琐,考虑到村里人都是不大识字的庄稼人,沈知意完全摒弃了太过书面化的表达,全换成贴合实际的口语,还引导鼓励林志勇他们用自己的方言来进行更精准的表达。
这就是一个简单的剧本,说的是一家人中,爸爸最不爱干净,天天不洗漱,身上能搓泥,鞋子一脱臭晕人。俩孩子有样学样,结果一个喝生水喝坏了肚子,捧着肚子哎哟哎哟直叫唤,一个吃饭前不洗手,双手脏兮兮就开始抓着筷子大口抢菜,同样抱着肚子疼得直打滚,一检查说是肚子里长了虫子,得驱虫。两孩子治好了病反过来和妈妈一起监督爸爸讲卫生,计谋百出,笑点频频,孩子们一边排练一边笑场,张芝更是捧着肚子躺在地上咯咯笑着问沈知意,“沈姐姐,你排的这出戏这么好玩,我们会不会在肚子里笑出虫子来啊?”
“就是就是。”林学农捂着肚子接话,“哎哟我笑得不行了,肚子疼,沈姐姐你来帮我看看,我是不是肚子里也长虫子了?”
林志勇最能稳得住,还瞪了他们一眼,“排练就好好排练!剧本上怎么说的,不喝生水,饭前便后勤洗手,讲卫生,多洗漱,肚子哪里会长虫?”
沈知意听得直乐,却还是忍着笑提醒他们,“时间不早了,离我们上场的表演就剩下两个小时,大家再好好练练,表演完了我请大家吃好吃的,桃酥和麻花你们吃吗?”
包括林志勇在内,四个孩子的眼神刷刷都亮了,林学农甚至还咽了咽口水,一把抓住林志勇,“来,孩子他爸,咱们继续!”
陆晴柔忍笑忍得双肩颤抖,沈知意也觉得这一幕十分有趣。大概是男性天性中就想当人爹吧,选角色的时候,三个男孩子不约而同都想当爸爸,一通争下来,还是林志勇赢了,张芝又不乐意当妈妈,然后林学农就被林志勇抓去当爸爸了,现在两个一口一个“孩子他爸”“孩子他妈”叫得欢,沈知意每次听了都想笑。
这四个孩子记性是真不错,搞怪的林学农还是不是会来上一点即兴表演,怪模怪样又十分逗乐,配上严肃板正的林志勇,还有天真懵懂总是被坑陈繁星,再加一个明明是年纪最小却一脸臭屁的“女儿”张芝,这个选角简直绝了。
说说笑笑间,林志勇几人就把台词记得一字不差,还配上了夸张的动作和表情,林学农更是展现出了强大的舞台表演能力,除了张嘴露面就逗乐人外,他竟然还有模有样地开始指点起其他人的走位来,什么时候该动什么时候不该动,动的时候动作该怎么样才最能逗乐人,林学农简直无师自通。
沈知意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惊叹,好家伙,这简直是个演员和导演的好苗子啊,算算他的年纪,等以后恢复高考,说不准还真能走科班。就算走不了科班,真有这个兴趣和天分,以后影视行业发展了起来,未尝不能去试一试。
有林学农在,沈知意就轻松多了,根本不用她再说什么,林学农就把一切活都接了过去,还顺带把其他人的词都给背了下来,谁要是忘词了他就背着人杀鸡抹脖子似的给对方当提词器,沈知意简直想为他鼓掌。
这强大的组织能力和控场能力,厉害啊!
有林学农在,沈知意轻松了不少,还抽空回了知青点一趟,准备先拿点东西过去给林学兵他们甜甜嘴,上回买的桃酥奶糖麻花油嚼吧,沈知意也没吃完,这回正好能派上用场了。
柳梅见了沈知意还挺惊讶,“就快要六点了,你怎么还过来了呢?不是说好我给你送饭吗,晴柔没告诉你?”
沈知意点头又摇头,“我知道,辛苦柳梅姐了,我就过来拿点东西,找了几个小帮手,得给他们一点奖励。”
柳梅更惊讶了,讲中医知识还能请小帮手?
只不过沈知意来得急去得也急,柳梅也不好仔细问,就怕耽搁了沈知意的正事儿,只是心里更加多了几分期待,不知道沈知意等会儿会讲些什么东西。
沈知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张平那几人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尤其是在宴修开门出来后,沈知意还能明显感受到身后瞬间聚集过来的八卦目光。
看着一脸从容丝毫不受影响的宴修,沈知意眉头拧成一团,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换来宴修歉意的眼神。
沈知意无语,也不知道这里头又多出了什么误会,看着好像是自己又被宴修给连累了。只可惜现在时间紧急,不然沈知意非得让宴修好好说个明白不可。就这样,沈知意还是没好气地瞪了宴修一眼,步履匆匆离开了。
剩下宴修摇头失笑。
还没到六点,村民们就开始搬着凳子来到了村口的空地上,一家一家坐好了,林爱军特地来得早了点,顺手把位置给安排了一下,看上去好歹没有那么凌乱,也算透出几分齐整来。
村民们还挺期待沈知意能说些新鲜的东西,又不是农忙的时候,晚上无聊,他们在家猫着也烦,好不容易有个新鲜事儿,大伙儿的热情都挺高。
沈知意从容露面,含笑对着众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话锋一转,“接下来,请大家欣赏林志勇、林学农、陈繁星和张芝四人带来的情景剧,《讲卫生》。”
人群轰的一声沸腾了,林爱军也惊讶地看着老支书,“叔,您家志勇什么时候跑去帮沈知青排练节目了?”
林老支书也挺意外,“我也不知道,这臭小子……先前他娘喊他吃饭,他还说要在卫生所玩一会儿,合着是在琢磨这事儿呢!”
其他三个孩子的家长身边也围满了人,热热闹闹的,就是张芝妈妈听了点不大中听的话,“她家就一个女娃娃。绝户头,怎么沈知青挑了她家芝麻呢?我家爱红多好,哥哥弟弟多,以后替她撑腰的也多哩!”
张芝妈妈拳头紧了紧,脚被旁边的人碰了碰,转头看去,张芝爸爸一脸欣慰骄傲地看着台上,“孩他妈,你看我们芝麻多水灵!这么多人看着,她愣是一点都没害怕!”
张芝妈妈顺着张芝爸爸的目光往台上一看,嘴角立即上扬,语气中同样带了骄傲,“那是,我们芝麻,不输男娃哩!”
其他人见他们两人眼睛只顾着盯着台上,根本不搭茬,也觉得没意思,收了话头也开始认真看节目。正好看到林志勇把鞋一脱,张芝夸张地捂着鼻子往地上一倒,林学农大惊失色,像猴子似的蹦跶起来,抓耳挠腮,指着林志勇控诉,“孩他爸,你看,你把我们囡囡臭晕啦!”
台下顿时一阵哄堂大笑,有些调皮的孩子甚至当场就跑到自己爸爸身边,蹲下去闻了闻他的脚,然后学着张芝的样儿,捂着鼻子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哎呀哎呀,我爸爸也是个臭脚,我也被臭晕了!”
周围人又是一阵笑,就有人撑不住想要给自家兔崽子一点颜色看看,然后被周围人按住嘲笑,“人家囡囡说了,不讲卫生没道理,孩子那个什么抵…抵抗力差,容易被你连累得生病哩!”
“就是就是,你们这些臭脚,今天回去全都好好洗干净!”妇女主任可算是找着机会数落他们了,“大老爷们身强力壮,你家孩子可没你身板结实,坏了身体心疼的不还是你们自己?”
当即就有人乐呵呵表态,“行行行,陈主任你说的对,我们回去后马上就洗!”
老支书乐得不住点头,一边抽烟一边和林爱军说笑,“我本来以为这女娃娃会怯场,还担心她搞砸,现在看来,人家办法多得很。瞧瞧,这帮臭脚都知道要爱干净了!”
林爱军也笑,“这几个孩子演得也好,大家还挺喜欢这样的节目,以后可以让沈知青多组织一下,大家看着高兴,还能学点卫生知识,自己也知道讲卫生。”
“这主意倒是不错,就是沈知青要辛苦一点,想这些花样可不容易。”
“嗐,这不还有妇女主任她们的宣传队吗?公社有要求,她们也要开展活动,我看这个就很好,既提高了群众的积极性,又学到了有用的知识,还不耽误大家农忙的时间。就几个孩子嘛,农忙的时候,大家也能一边干活一边看他们表演。”
老支书都忍不住笑,“就你鬼点子多,倒也是个好办法,香兰这个妇女主任该感谢你了。”
林爱军嘿嘿直笑,“我还等着带着咱们生产大队夺个第一回 来呢,哪里都不能拖后腿!”
这场节目十分成功,台下笑声就没断过。陈繁星本来还有点放不开,但正好碰上了林学兵这个人来疯,底下观众越多他越兴奋,彻底把陈繁星他们也带动了起来,四个人全部超常发挥,赢得阵阵掌声,表演完下台的时候掌声更是比打雷还响,一阵接一阵,还有高声叫好的,让林学兵四人都兴奋极了,下了舞台脸上还是红扑扑的,林学农还激动地翻了好几个后空翻,怪叫几声,被林志勇一巴掌拍下去,终于消停了点。
张芝四下看了看,正好看到站起来使劲儿朝着她挥手的妈妈,撒开脚丫子就跑了过去,兴奋地看着张爸张妈,语气激动,“爸妈,你们看到了吗?沈姐姐说了,我很厉害的,不比男孩子差!”
张妈妈一把抱住张芝,声音已然有几分哽咽,“对,沈知青说的对,你一点都不比男娃差!”
张爸沉默了一瞬,大手在张芝的脑袋上摸了摸,无言的安慰对方。
张芝眯着眼,觉得舒服极了,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掏出两块大白兔奶糖,在爸妈手心里一人放了一个,得意极了,“这是沈姐姐奖励我的,她说我们表现得非常棒,比城里孩子还厉害!你们也尝尝,可甜了!”
张爸张妈哪里舍得吃,握着这颗奶糖,就算没吃,都甜到了心里,不住笑道:“好,沈知青是大城市的人,她说好,你们肯定好。这糖我们先收着,一会儿再吃。”
其他人见了,心里怪酸的,张婶子拉着张傻娃,拿眼觑张芝,“人家沈知青说漂亮话哄你,你也信?村里孩子比城里还强,说出去都笑掉别人的大牙,人家还得骂你不知道天高地厚呢,绝户头还挺敢想,赶紧生个儿子才是正事!”
张爸张妈一阵沉默,张芝却不服气,像只小狼崽一样,凶巴巴地瞪着张婶子,狠厉的目光扫过张傻娃,吓得张傻娃忍不住往张婶子身后缩了缩,然后张芝才慢慢“切”了一声,十分不屑,“你倒不是绝户,看起来比我家这个绝户还惨哩。”
在张婶子爆发之前,张芝先声夺人,“我爸妈没儿子怎么了?以后我给他们养老,别人家怎么养老人的我一样不差!天天绝户挂在嘴边,显摆你有个傻蛋儿子了不起吗?他能给你养老送终?”
张婶子那个气啊,起身撸袖子就要给张芝一点颜色看看,“你个死丫头,嘴皮子犯贱没人要,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陈香兰过来先把张婶子按了下去,语气十分严厉,“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现在早就不是旧社会了,别张嘴闭嘴就是绝户头。我看人家芝麻孝顺的很,女儿也是儿,她爸妈福气在后头哩。”
“漂亮话谁不会说啊。”张婶子不屑地看了张爸张妈一眼,“她再能耐,还能进我们张家的祖坟不成?张大山这一家,就断在这丫头这里了,不然老张头怎么巴结张二山去了,不就是张二山争气,给老张头生了三个孙子吗?那才是张家的根哩!”
张芝气得要命,眼泪都出来了,“你才是绝户!我家不是绝户!”
张婶子呸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看着张大山,“看在咱们是一脉的份儿上我好心提醒你,千万撑着得比你兄弟活的长,不然,你就等着你兄弟欺负她们孤儿寡母抢你家产吧!”
“闭嘴!不然我明天就让人把傻娃关起来,免得他再伤人!”
张婶子终于闭上了嘴,也有人小声提醒张大山,“张婶子说话难听了点,但话糙理不糙,你那兄弟确实不是东西,得好好防着。”
张大山唯有憨笑,张妈也只会抹眼泪,只有张芝气得跺脚,抬头看着台上的沈知意,眼中满是憧憬和坚定。
沈知意见众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也开始给大家讲点中医养生的知识,教他们认了几个穴,可以试着按一按。张芝听得十分认真,有模有样地开始替张爸张妈按了起来。
其他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还是夸,“闺女就是贴心,这么小就知道心疼爸妈。刘主任说的对,张大山两口子,福气还在后头。”
沈知意也注意到了张芝这里的动静,只是她还在台上为大家讲解穴位,不好太过关注,等到大家都心满意足按着穴位离开后,沈知意才听到了张婶子对张芝说的话。
陆晴柔很是气愤,“张婶子怎么能这样?这也太……太……”
梁广志看她急得直跺脚,帮她补了下半句,“太没素质了!”
“对,太没素质了!”陆晴柔狠狠点头,“都是一个村的,听张婶子话里的意思,她和张芝还带着点亲,怎么就说话这么恶毒?”
一贯沉默的陈满菊忽而冷笑一声,“就是亲人才恶毒得恨不得让你去死呢。”
张平也叹气,“别说农村,就算是城里,这样的事情也不少见。”
沈知意想到口口声声老沈家的根的沈知行,也是一阵沉默。
柳梅摇摇头,笑道:“我看那小姑娘挺不错,以后这些表演,也能多找找她,指不定就能给她趟出另一条路呢。那小姑娘手长腿长,小脸大眼标志得很,再练练,万一碰上文工团招兵,也是一条出路。”
陆晴柔擦了擦眼角,“这个我知道,我有个表姐就在文工团,下回我写信问问她,看文工团到底怎么招人。”
沈知意算了算张芝的年纪,三年后恢复高考这孩子还没上初中,完全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路考出去。看张大山夫妻对她那样,也是个疼孩子的,只要肯供张芝读书,凭张芝那身韧劲儿,估摸着能拼出个大学来。
梁广志见气氛有些沉重,故意逗陆晴柔,“你家有个表姐在文工团,你怎么不去当兵?怕把文工团给淹了吗?”
气得陆晴柔要打他,“胡说八道,我那是四肢不协调跳不好舞没办法,你以为文工团什么人都收呢!”
梁广志故意叹气,“四肢不协调,还是个哭包,你下乡,你爸妈不得担心死?”
陆晴柔冷笑,“说的好像你挺能干一样,挑担水都龇牙咧嘴的人是谁?反正不是我。”
眼见着这两人又要掐起来,沈知意赶忙调停打圆场,“行了,累了一天回去歇着吧,马上就到五月,蛇虫鼠蚁都出来了,咱们挑个时间,去买点雄黄粉来洒一洒。”
柳梅一提到蛇就想起了上次在山里碰上的那条大蛇,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是该买点,多买点,不然可太吓人了!”
沈知意成功转移话题,一路上大家都在商量怎么防蛇虫蚊子的事儿,一行人披星戴月往知青点而去,伴随着田野里时不时传来的蛙鸣声,再一看天上明明暗暗的碎金,张平不由感慨,“要是农活没那么累,其实乡下也挺好的。”
“农活哪有不累的?好好歇歇吧,再过一两个月,双抢一到,又得脱层皮。”
沈知意抬头看了看星空,明月高悬,漫天星海,明天必然又是一个大晴天。
第二天,沈知意到了卫生所后不久,张芝就跑了过来,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沈知意,“沈姐姐,今天你还要我们来排练节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