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亩地的种子?播撒量, 最多在38斤左右,所以,如果说上一秒, 夏居雪还?处于?被五队的骚操作,雷得?外焦里嫩,那么下一秒, 她就恨不能祭出个惊雷,劈死陆小绢的恶婆婆和大嫂!

来报信的小男孩夏居雪认得?, 前几天, 在陆小绢所在生产队队的村口, 她还?给?他塞过几颗糖。

董小山呼哧带喘的, 一脸急色。

“夏姐姐, 陆老师那个母老虎婆婆和大嫂, 硬说你送给?陆老师的红糖和白糖, 是陆老师偷了她们?的,陆老师怎么解释, 她们?都?不听,队长说也没得?用,她们?还?说,要让陆老师跪扁担呢,我记得?上回听你们?说住在月湾队,就过来找你了, 你快去给?陆老师做个证人吧!”

董小山是真的关心陆小绢,陆老师教过他一段时间, 虽然现在她已经不当老师了, 但平时他有不懂的,她还?是会教他, 所以,他怎么能冷眼看着那么好心的她被那对母老虎往死里欺负呢!

夏居雪只来得?及谢了董小山一声?,就疾风劲草般向外跑去,向来笑意盈盈的温柔眼眸,满是愤怒的火焰,对陆小绢的遭遇,更是深感一阵悲凉。

她是在上个星期的赶场日,在公社偶遇陆小绢的。

邵振洲就像他之前说的那般,每个月都?汇钱回来,夏居雪也不急着用,就一直没取,直到上个星期,正逢中秋节,队里好些人家相约去赶集,林二花便?问她要不要同往。

“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公社连着三天都?是圩日,肯定?热闹,你要不要也带居南去逛一逛,顺便?买两个月饼?”

这年月,虽然大家伙的日子?过得?都?清苦,平常的目标也就是衣能遮体食能裹腹,但对于?一年中的几个传统节日,春节、端午、中秋等,都?还?是相当重视的。

就说中秋节吧,虽然适逢农忙时节,但当天甚至还?会放半天假,有那条件好的、喂有集体鸡鸭鹅的生产队,偶尔的还?会为社员送福利,将集体喂养的家禽杀了分?给?社员,让大家改善生活。

当然,月湾队自是没有这种美事的,但社员们?还?是会去公社割上两斤肥猪肉,买上两个用面粉加冰糖、花生仁、陈皮、芝麻等制作而成的香甜酥脆的月饼,全家围在一起?吃顿好的。

所以,夏居雪想了想,没有拒绝,还?把囍娃儿也给?顺道捎带上了。

同时,还?带上了熏了三个多月,被熏得?烟香四溢的腊猪肉,打算寄给?邵振洲和舅舅他们?。

结果,她刚从邮政所出来,就看到了拿着药包背着孩子?,正想着找人一起?回去的陆小绢。

听着陆小绢苦笑中带着泪意的倾诉,夏居雪才知道她过的日子?,比赖明?月说的还?更加不如。

她的大队长公公,因为账目问题被人揭发,大队长当不成了,家里原本在本生产队当保管员的大伯哥,也被撸了,就连陆小绢自己,也丢了大队小学?老师的职位,全家一下都?成了普通社员,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婆婆一下子?受不了这番失落,就把气全都?撒到了她的身上。

“她原本就因为我生了女儿不高兴,公公的大队长职位丢了以后,更是对我和妮妮处处看不惯,后来,我爸又因为在单位说错话,全家被下放回农村老家,她这下更有话说了,整天指桑骂槐地说我是扫把星,说是我带累了他们?家……”

“海杰,也就是我丈夫,当初,我也恨过他,但,他对我,对女儿,都?挺好,婆婆每天对我冷嘲热讽,他干脆带着我和女儿分?家搬了出来,也因为这个原因,我们?什么都?没分?到,就连屋子?,都?是队里暂时借给?我们?住的牛栏屋,没办法,海杰只能跟人去外面搞副业,说要攒点钱起?房子?。”

这会儿的陆小绢,却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男人莫海杰,在外头根本不是搞副业,而是搞投机倒把呢,因为男人不在家,婆家又靠不上,女儿发了高烧,大队卫生所缺医少药,她只能一个人背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公社看病。

“幸好,因为要过中秋,这几天,很多人都?来赶集,要不然,我一个人背着孩子?,还?真不知道怎么过歇脚岭……”

刚开始时,陆小绢还?能忍住泪,但说着说完,眼泪却是忍不住流了出来,看得?夏居雪心里酸涩不已,往日里,她和陆小绢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但那一刻,却莫名地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义来。

陆小绢最后是跟着他们?一起?回来的,她还?特意拐了个弯,把陆小绢送到了他们?生产队的村口,临走,还?把两包红糖和一包白糖塞给?她。

“给?妮妮冲水喝,还?有,以后有事,就去月湾队找我!”

就在她们?说话间,从村子?里跑出来一个小男孩,远远看到陆小绢,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陆老师,妮妮病好了?”

男孩,就是董小山。

*

夏居雪是带着满腔的怒火 ,赶到莫家湾生产队队的,她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好心送给?陆小绢的几包糖,竟然还?会给?她带来麻烦!

跟着她一起?过来的,还?有被邵振国和王秀梅,用何改花的话来说——

“振洲媳妇脸嫩,遇上蛮婆子?怕是要吃亏,你们?两个也跟去看看!”

被邵振国一路背着疾步而回的董小山,给?他们?当向导,很快就找到了陆小绢住的牛栏屋,当然,就算没有董小山的指点,他们?也很容易就能找到地方,因为此时此刻,那里正一片沸反盈天。

莫老太的嗓门又大又凶,正作茶壶样,泼辣辣地呛撤了他儿子?保管员职位的生产队长。

“我管她是知青还?是知绿,进?了我家的门,就是我家的人,老娘管自家儿媳妇,天经地义,就是告到毛××跟前,老娘也有理,用得?着别人指手画脚?就算你是队长,你管生产管革命,也管不着老娘训自家的儿媳!”

另一个尖锐的女声?随即响起?,是莫家大儿媳的。

“就是,说我家海亮占生产队的便?宜,狗屁!你们?不就是看到我家公公倒了台,故意落井下石,踢了我家海亮,好让你们?李家人顶上去嘛,还?说得?那么好听,嘁!你要是真那么高风亮节,那你说说,这家贼是不是也是贼,我婆婆要教训这偷拿了家里糖的陆小绢,是不是合情合理?”

莫家婆媳暂时放过了陆小绢,对着李永清就是一顿猛烈的火力输出,完全不把他这个生产队长放在眼里,当然,她婆媳俩之所以如此敢对李永清嚣张跋扈,也是有原因的。

莫家湾生产队主要有两大姓,莫姓和李姓,不过,从名字上就能看出来,莫姓还?是占了大头。

都?说一山难容二虎,莫家湾生产队就是妥妥的最佳写照,就像月湾队和他们?隔壁的五队一直争斗不和般,莫家湾的这两大家族也是如此。

为了争夺话语权,多年来,两个家族一直在剧烈竞争生产队队长和会计两个职位,大队为了平衡他们?两家的关系,同时也是为了让他们?相互牵制,就一直都?是让他们?两家轮流“执政”,莫姓人当队长时,李姓人出任会计;李姓人当队长时,莫姓人出任会计。

第38节

至于?像董小山他们?家这样的小门小户,是想都?别想的。

上一任的队长,就是陆小绢的公公莫老汉,也因为他能专营,居然一跳跳到了大队长的位置,也因此,那段时间,莫家湾两姓“相安无事”的局面一度被打破,莫姓人妥妥地稳压了李姓人一大截。

直到莫老汉因为账目问题,被撤了大队长的职位,李姓人的势力又隐隐抬起?了头,甚至还?抓住莫海亮的小揪揪,把他的保管员也给?撸了。

所以,这会儿借着陆小绢的事情,这对母老虎婆媳干脆一顿指桑骂槐,把李家的带头人李永清也给?狠狠地踩了一道,听得?李永清的媳妇儿忍不住狠狠地剜了他一下。

她就说了,莫家的事情他就不应该乱掺和,这下好了吧,黄泥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这么想着,她也忍不住瞪了陆小绢一眼,个净招事的狐媚子?,呸!

陆小绢收到她愤恨的眼神,心里的悲苦更甚了。

今天因为她这件事,队里人连工都?不出了,一个个围在她在屋外看热闹,有幸灾乐祸的,有同情的,刚开始还?有人劝架,但被她的恶婆婆一通骂后,全都?歇了火不敢再向前了,现在,就连队长,都?被他们?说得?不知如何吭声?了!

唯一让她觉得?庆幸的就是,女儿妮妮被吓哭后,让董小山的妈妈抱了出去,她不用担心,女儿因为看到这一幕,再被吓病了。

陆家绢虽然身心俱疲,被扇了两把掌的脸颊也是隐隐作痛,但她还?是再次一字一句给?自己正名。

“我说了,我不是贼,我没有偷你们?的东西!这糖是我在月湾队的朋友送我的!”

“嘁,还?不承认,昨晚你去了家里一趟后,今天家里的糖就不见了,还?出现在了你屋头,不是你偷的,难道它还?会自己跑来不成?还?扯什么别人送的,我家二弟不在,难道你还?真在外头找了个野男人,给?我二弟戴了绿帽子?不成?”

“哈哈哈!”她这龌龊话一出口,立马有人笑了起?来,是莫家那群同她志同道合的女人。

“你——”

“糖是我送她的!”

气得?满脸通红的陆小绢,刚要再为自己辩护,夏居雪已经一边大声?说着,一边穿过人群钻了进?来,看到陆小绢的惨样,先是一愣,然后憋了一路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了!

*

只见人群当中的陆小绢,泪痕斑斑,头发凌乱,脸颊上清晰可见五条红指印,可见打人者用了多大的力气,而且,她衣服下摆还?被扯破了,总之,一身的狼狈不堪。

夏居雪心里的火气“腾”的一下,蹿得?更旺了,她满脸愤慨地瞪视着莫老太婆媳俩:“糖是我送给?她的!你们?无凭无据的,凭什么污蔑人还?打人?”

夏居雪的突然出现,让现场安静了几秒钟,莫家婆媳俩也怔了一怔,但很快,她们?看着夏居雪,露出了轻蔑的神色,一连串的脏话臭话,更是像炒黄豆般,咯嘣咯嘣地从嘴巴里吐出来。

“哟!这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小蹄子??你说是你给?她的,就是你给?的了?老娘懂得?你是哪个哟?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就你这模样,也敢来给?人撑门面壮声?威?你要是闲得?发慌,就自家回去送人摸,教人捏,老娘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就是,谁懂得?你是哪个哟?看你这白骚骚的模样,也是个和她一样从城里来跟我们?抢食的吧?你们?这群人,连自己都?养不活自己了,还?有钱买这么精贵的糖送人,骗鬼呢!莫非,你也是找了个野男人——”

“你们?这对黑心辣肺贪婪无耻又肮脏嘴臭的毒妇,让你们?随便?打人骂人说人脏话——”

长到二十岁从未跟人动过手,就算是心里火气再大,也不过是软中带硬的怼回去的夏居雪,此时此刻,是真的出离愤怒了,对这对婆媳的厌恶,犹如火山爆发般,彻底地沸腾起?来!

谁能想到,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今天,明?明?已经解放了二十年的今天,广播里三天两头宣传着‘妇女能顶半边天’的今天,还?会发生如此的丑剧,而那个像封建社会的小媳妇般,被婆婆磋磨迫害的可怜女人,还?是一个受过教育的知识女性?!

怒火中烧的夏居雪,冷眼瞅到地上丢着的一根扁担,那是莫家婆媳俩原本要拿来给?陆小绢跪的,被李永清呵斥后,才暂时作罢,所以,就那样被丢在了一边,这会儿,却被夏居雪一把捡了起?来,劈头盖脸朝着那对婆媳就砸了过去。

“啊——”

猝不及防间被砸了个正着的莫家婆媳俩,发出两声?刺耳的尖叫,围观的圈子?哗的一下,圈开了好大一块,就怕被夏居雪“误伤”,而刚刚钻进?人群里的邵振国和王秀梅,则是彻底惊呆了!

我滴个天老爷啊,今天他们?听到看到的“震惊”,真是一轮接一轮哪!

……

八卦这个东西,总是能传得?飞快。

这不,不过短短两天的功夫,附近几个大队的社员,都?知道前进?大队前大队长的婆娘和大儿媳,因为贪人家送给?二儿媳的两包红糖一包白糖,诬陷二儿媳是家贼,真不是个东西!

“说是砸她们?扁担的那小媳妇,是个白白净净的知青,还?是个军属,那婆媳俩,原本还?想喊族里人收拾人家呢,一听是军属,又是他们?自家理亏在先,平时一个个喉咙大得?很,那天,硬是谁都?不敢出头,最后,不但要给?自家媳妇赔礼道歉,还?要赔糖,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那两个母老虎,该,看她们?以后还?敢仗着自家人多屋檐大,胡乱欺负人!”

“那婆媳俩,眼皮子?也忒浅了,几包糖,也值当那么眼红,难怪自家男人,不是被撸了大队长,就是被撸了保管员,我看哪,就是那对爱贪便?宜的婆娘给?害的……”

包括前进?大队在内的几个大队的社员们?,各种议论?都?有,而月湾队的社员们?,看向夏居雪的目光,也多了一层含义——哎哟嘿,这振洲家的,没想到发起?火来,也是颗呛辣辣的朝天椒啊!

梁荣志还?开玩笑地对夏居雪竖了竖大拇指:“能文能武,这军嫂,当得?!”

夏居雪:……

邵振洲是在美滋滋地收到香喷喷的辣猪肉后不久,知道这件事情的,不过,告诉他的,不是夏居雪,而是邵振国。

夏居雪也给?他写信了,但对于?这件事情,并没有提及,只是告诉他,她最近在跟林二花学?针线活,打算给?他做穿棉鞋,末了还?跟他说了一件事情,是关于?囍娃儿的。

“前几天,居南有些小试探地问我,我们?去你部队探亲时,可不可以带上囍娃儿,他说囍娃儿长那么大,最远就去过公社,还?说,囍娃儿虽然从来没有向他表示过,想跟我们?去你部队的想法,但他看得?出来,囍娃儿很是羡慕……”

而邵振国则在信里,用夸张的语气,把那件事情复述了一遍,末了皮皮地道:

“我当时还?以为,我小嫂子?是被你附身了呢!你是没有看到,她当时那个打人的阵仗,和小时候我们?被人欺负了,你替我们?出头去砸人家场子?,一模一样……”

邵振洲看到这里,唇角不由又勾了起?来,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之前探亲回家时,夏居雪拿行李袋砸人的情景……柔中带刚,能柔能泼,邵振洲表示,这样的媳妇儿,挺好!

想到很快又能收到媳妇儿做的棉鞋,再次享受一把继腊猪肉后被人羡慕嫉妒的美妙滋味儿,邵振洲含笑铺开信纸,提笔写起?信里……

邵振洲的信件,随着11月的寒风送达时,月湾队最后的一批粮食——红薯,也被收回了仓房里,大队的年终总结会上,月湾队因为秋收的大丰产,破天荒地被表扬了——今年月湾队的总粮食产量,从第八名,一跃攀升到了第四名!

从大队开会回来的邵长弓,一脸笑容,踌躇满志。

“明?年,我们?要继续再接再厉,科学?种田,就算暂时争不了第一名,也要努力争它个第二名,拿一面先进?生产队的红旗回来,给?我们?自己长脸,也为世界革命多打粮!”

就在社员们?欢呼着笑逐颜开间,夏居南拉着囍娃儿,也告诉了一个令他意外又兴奋的消息。

“过年我和姐姐振国哥去姐夫那里探亲,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