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绰绰, 男人潇洒的字迹,迎着跳跃的灯芯,从信纸上簌簌簌地滚落而出, 呈现在夏居雪的眼前,而刚念下去,原本就面带笑容的夏居雪, 不由?“呵”的一声?,花儿一样笑得更开心了。

只见男人以一种玩味的语气, 娓娓写道——

“当兵十年, 我第一次发现, 自己竟然如此?受到欢迎。回到部队刚销完假, 一群人就围了上来各种打?探消息, 次日?上午临近操课时, 团部通讯员呼哧带喘风风火火地跑了来, 说?团长在团部等我,叫我赶快过去一趟 ……”

第37节

“原本我还以为, 团里要安排重要任务,没想到却?是被团长和政委好?一番拷问,从婚前到婚后都被关心了个底朝天,最可气的,就是老于?他们?几个,哦, 老于?就是我告诉过你的,我们?连的指导员, 我的搭档, 你还记得吧?”

“这个老小子,居然联合其?他几个‘大烟枪’打?赌, 说?谁能?先?见到你的照片,准确说?出你的长相,就能?赢得其?他人一包烟,真是猪八戒娶嫦娥,尽想美?事儿,我岂能?让他如愿?”

“最后,他们?没办法?,只能?提出跟我比试掰手腕,要是我输了,就把你的相片给他们?看,要是他们?输了,每人替我洗一个星期的袜子,我自然同意了,我可是在全军大比武中获得过刺杀比赛第一名的,突刺可以刺穿空罐头盒的,还怕他们?不成?”

“哦,对了,这个比赛,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是怎么比试的,等你来探亲时,我再细细告诉你,总之你要知道,要是没有很?强的臂力和爆发力,是很?难夺得名次的就成,嘿嘿!”

“当然,我也不是个傻的,直接提出每次只和其?中两人比,绝了他们?想用车轮战赢我的小心思,至于?最后,嘿嘿,当然是你男人我赢了,我在野训期间要洗的臭袜子,都有了着落……”

夏居雪看到这里,嘴角不由?翘得更高了!

这个男人,还挺臭屁的,明明在家的时候,不是还挺勤快的嘛,家里里里外?外?的活计,都恨不能?一手包揽了,没想到回了部队,却?和战友打?起了这种无聊的赌来,嘁!

邵振洲的来信,整整有三页的信纸,一字一句娓娓道来,仿佛他人就坐在她的对面一般,读着读着,让夏居雪的笑容不由?越来越大,最后,视线落在某行?字上,久久没有移开。

“你给我做的鞋垫,我还没舍得用,每每看着,心里就一阵欢喜……”

看到这里,夏居雪的眼睫毛不由?地扇了扇,心里想着,在回信里,她要不要告诉邵振洲,队里针线活最好?的两个媳妇儿——林二花和杨杏花,都加入了她的试验小组,她们?向她学习农业知识,她也向她们?学习针线手艺,互相学习,互相进步。

虽然,目前她还是学不来绣花绣草,而且,估计这辈子也不太可能?学得来这门精细的手艺,但普通的针线活儿,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她还打?算等空了,就给他也做双棉鞋呢!

而就在夏居雪在灯下,笑意盈盈地看着邵振洲的来信时,生产队的某间仓房里,几个队干也正一边吧嗒吧嗒抽着烟,一边在说?梁荣志。

会计陆胜富最先?发言,看向邵长弓:“你觉得,那梁干部对我们?队,是咋个想法??”

邵长弓摇了摇头:“这个人,我还真看不出是红是黑,就知道他也是和那姓郭的一样,从县里调来的,至于?他屁股后头有没有什么烂账,这回主动来我们?队,是不是看出了什么苗头,甚至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水,我还真拿不准……”

“管他憋着好?水坏水呢,老话都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子受够这穷气了,也懒得听那些脑壳一热的瞎指挥,什么大放卫星、赶超英美?,老子都不做那梦,就想着每亩地能?多打?几十斤粮,家里每天的稀饭锅里能?少添瓢凉水,这就够了!”

说?这话的是队里的副队长罗大全,他平时很?少说?话,只喜欢闷头干活,以致于?大家伙很?多时候都忘了他是副队长,不过,这会儿他这话一说?,大家倒是都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这么办!

*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月湾队众人猜测过n多次的梁荣志,是在第二天上午,背着他的铺盖卷来到月湾队的。

他到的时候,邵振国他们?正在用烂泥给那几个“人造尿”肥窖封口,而旁边那个准备用来当“露天化肥厂”的大粪池,经过大家伙两天的努力,也挖得差不多了,那坑又?大又?深的,让人看了,不由?地就多想看两眼。

梁荣志饶有兴致地凑了过去,抬眼看向已经放下锄头的邵长弓。

“你们?这是,在搞大粪池?”他好?奇地问道。

这个他倒是懂,县里之前就搞过类似的粪池坑,他在开会的时候去参观过,那个味道哟,如今想来,还是酸爽得很?,不过,生产队要自己搞这么个粪坑的,倒是少见。

邵长弓摸了一把自己黑糙糙的脸,搓下几粒黑泥丸,一边在手指尖轻轻地揉着,一边点了点头。

毕竟,这积肥、造肥又?不是弄良种,没什么好?瞒的,而且,他还在梁荣志的询问下,简单说?了一番关于?建这个“露天化肥厂”搞肥料的构想,梁荣志听完,眼睛笑眯眯的。

“领袖教导我们?,在生产斗争和科学试验的范围内,人类总得不断地总结经验,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有所前进。你们?队这个什么猪粪秸秆加工有机肥技术,我听着倒是蛮不错,就是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个搞法??”

不会是胡乱来的吧?

胡乱来是不可能?胡乱来的,不说?夏居雪,就是邵长弓也不允许啊,所以,梁荣志在来到月湾队的第三天,很?快如愿以偿地见识到了他们?是怎么个“搞法?”的。

就像夏居雪说?的,这个方?法?比起“人造尿”来,程序是多了点,但也不算太过复杂,只要跟着看过一遍,很?容易就能?掌握。

先?在发酵池底,厚厚地铺上一层晾晒了七八天左右的杂草垫底,然后,再加入一层同样晒得半干的猪粪(水分含量45~50%),跟着,放入用铡刀切成碎片的各种秸秆,包括棉花秸秆、锯木屑、玉米秸秆等,杂草、猪粪、秸秆的配比为1:4:2。

最后,加入若干烂泥至池子三分之二处,再加上水后用耙混匀,再以脚踏实,以上程序完成以后,再用烂泥盖顶,加水,使表面保持2寸左右的积水层,即可。(根据农业资料)

窖池边,夏居雪一边一五一十地指挥邵振国他们?盖顶,一边向大家介绍道:“这样封顶发酵半月后,再翻塘一次,跟着继续加水封顶,再发酵十天后,翻塘一次,就可以了,概括起来,就是杂草、猪粪、秸秆、烂泥‘四搭配’,以及‘两翻身’。”

梁荣志定定地看着侃侃而谈夏居雪,眼神闪了闪。

他来到月湾队的当天,就在邵长弓等几个干部的带领下,山上山下地转了个遍,他当时就特别留意了玉米地的种植情况,很?快就发现那些地块,该稠的地方?稠,该稀的地方?稀,有章程得很?。

当时,他心里不由?就笑了出来,这个队,的确有意思。

晚上,他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就跟邵长弓交了心亮了底,言名自己知道月湾队的情况,没有什么“地富反坏右”,所以,他来月湾队,也不是冲着抓阶级斗争来的,就是想干出一番实事来。

当时,邵长弓静静地看了他半晌,虽然最后也没有鲜明表态,是否信了他的话,但他还是感觉出来了,从那之后,大家伙对他,好?像没有那么客气疏离了。

而就在这短短的三天时间里,他也在地头听了几次夏居雪的“坝坝课堂”,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很?难相信,那么面目温润娴雅,一看就是城里好?人家出身的小家碧玉的姑娘,论起这些田间地头的东西来,比老农还如数家珍。

不过,也因此?,他对心里那个“宏伟”目标的实现,信心就更足了。

*

就在梁荣志的眼睛每天盯着月湾队的生产情况时,另一双眼睛,也同样不怀好?意地盯着。

不用猜,自然是在月湾队栽了两次跟斗的马均奎,只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夏季阳光充足,夏播的玉米、稻子、小麦等农作物,那生长的速度,原本就快,加上月湾队又?增加了肥源和合理施肥,地里的庄稼就像脚踩风火轮一般,蹭蹭蹭地往上长,就是中途虫害作乱,也被他们?成功拿了下来。

就这样,月湾队的玉米,从抽芽到进入孕穗期,再到吐了红缨,玉米粒定浆,那长势肉眼可见地比往年要好?,一人多高的玉米秸秆,粗壮,挺实,把整片地遮得严严实实的,那玉米穗更是又?大又?长,沉甸甸的,让人一看心里就安心踏实。

且不但是玉米地,就连那八十多亩因为缺水而种不了双季稻,只能?每年提前种上玉米,待收割完玉米后再抢种上一季中稻的“旱天田”,都因为有了肥料的加持,长势同样喜人。

社员们?每天听着玉米叶子和稻穗在秋风中沙沙作响的声?音,脸上的笑容就像一朵朵**。

这都是粮啊!救命的粮!

而与之相反的是,隔壁五队的社员们?,却?是哭丧着脸,笑不起来了。

因为旱天田的玉米、稻子都是提前种植,自然也是收割最快的,这天,月湾队的众人正累并快乐着在田里抢割稻谷呢,以便收完稻子以后,再种上一茬红薯,邵长弓和梁荣志从大队部回来了。

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古怪,然后,还是邵长弓先?开的口。

“五队那姓杨的,贪功冒进,私自加码,玉米种得过稠也就算了,穗子再小,还是有产量的,他倒好?,连稻子都加码,一亩地上播了45斤种子,这下好?了,那穗头小拧拧的,以老子看,今年他们?水田里稻子的产量,连我们?旱天田的产量都不如!”

梁荣志也不禁摇了摇头:“蛮干主义害死人啊!”

月湾队众人集体瞪大了眼睛:夭寿咯!这都做得出来!

而正当大家伙议论纷纷时,夏居南和囍娃儿带着一个陌生的孩子跑了过来,远远地看到夏居雪,就喊了起来。

“姐姐姐姐,不好?了不好?了,小绢姐姐要被她婆婆打?死了!”

再次集体瞪大眼睛的月湾队众人:夭寿咯!这都新社会咯,哪家的老虔婆还敢打?死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