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唠唠~尔唠唠~”

当太阳在山坡上?一点点往下坠落的?时候, 随着孩子?们漫山遍野的?清脆招唤声,美滋滋地享受了大半天丰盛“外食”的?各生产队的?猪猪队伍,终于心满意足地甩着蒲扇似的?大耳朵, 乖乖地在小主人鞭子?的?指挥下,朝着自己队里的?方向悠悠而回……

同一时间,穿着背心露出一背腱子?肉的?邵振洲, 正在院子?里“咔嚓咔嚓”地劈柴,脸上?, 胸前, 后背, 都?有细细的?汗珠浸出来, 他抬手随意一擦, 眸光忍不住朝厨房那头瞅了一眼, 媳妇儿的?水, 该端出来了吧?

都?说“说曹操,曹操到”, 邵振洲心里正想着呢,轻缓的?脚步声响起,夏居雪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碗,里头正是邵振洲心心念念的?“爱心”凉白开。

“这?柴,已经够多了, 你休息一下,不用再劈了。”

夏居雪边说, 边打量着院墙根处的?柴垛, 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的?同时,又不得不赞叹, 不愧是部队培养出来的?人,这?作风严谨得哟,连堆柴垛都?要让它一本正经地“站军姿”。

只见院墙角落里那堆宽一米多、高近两米的?柴垛,被邵振洲垒得整整齐齐,边角处,用粗壮的?木柴条做成棱角,一根根劈得大小长短都?差不多的?木柴犬齿交错地叠垒而起,犹如一垛坚实稳固的?城堡,而最上?头,则是几小捆用来引火的?细树枝,同样被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目了然。

“没?事,不就?是劈个柴嘛,比在部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轻松多了,都?说‘日子?是穷还是阔,先看门?前柴火垛’,趁我还在家里,给你和居南多准备点,你们两个洗不得冷水,晚上?不是还要烧水洗澡嘛!”

邵振洲边说边放下手里的?斧头,接过水碗,豪爽地一扬脖子?,咕嘟咕嘟一气喝下。

那蠕动着的?喉结,线条清晰的?肌肉,还有古铜色的?皮肤,无不张扬着男人最原始、粗狂的?气息,夏居雪莫名的?脸色一红,正要别过脸,却正好对上?了男人含笑的?戏谑目光。

“想到什么?了,这?么?害羞,脸都?红了?”

邵振洲故意逗她道,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或许是在部队里常年不缺牙膏的?缘故吧,夏居雪之前就?发现了,较之队里其他常年不用牙膏甚至一家人合用一根秃毛牙刷的?人家,邵振洲有一副好牙齿,让他笑起来时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而且,和三年前那段短短的?接触时间里男人的?端肃相比,夏居雪发现,这?段时间,男人随和而爽朗,且大部分时间一直都?是敞着笑容,就?是,有时候那笑容里的?意味,让她想“骂人”。

就?比如,现在。

所以,男人劣根性又不合时宜乱发作的?邵振洲同志,立马又被媳妇儿再次连名带姓地“教训”了:“邵振洲,你个臭流氓,你才?想到了什么?了呢,哼!”

如果说,之前的?邵振洲,是个恋爱盲、女?人盲,那么?,在恋爱结婚以后,他似乎被打通了男人某些方面的?慧根和灵性,外加,贼胆。

而这?会儿,站在她眼前跟他耍“小性子?”的?媳妇”,脸儿白里透着红,嘟起来的?嘴唇润嘟嘟鲜艳艳,让人忍不住就?想去?嘬一口,再尝一尝昨晚那种清甜多汁、唇齿留香的?勾魂味儿。

所以,就?在夏居雪似嗔非嗔地要抢过他手里的?碗时,他随手把碗往地上?一搁,随即,“嚯”地站了起来,原本攥斧砍柴的?大手一卷,扣住夏居雪的?纤腰,龙卷风一般把人卷进了堂屋里,抵在门?背后……

这?一套动作下来,干脆利落,宛如行云流水,也让夏居雪猝不及防,待到她晕乎乎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男人卷在怀里,脑袋朝她俯压下来。

“邵振洲,你干……唔……”

娇滴滴的?抗议声,被男人的?唇舌卷了进去?,未完的?话语,也被结结实实地吻堵了回去?,一股特?别的?味道冲面而来,那是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咸湿味,就?像昨晚那般……

“邵……振……洲……”

男人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夏居雪吓了一跳,这?还是大白天呢,院子?里的?门?也没?有关,随时会有人进来,而且,看时间,弟弟也快要回来了!

这?般想着,夏居雪不由地又是急又是羞,好容易从男人唇下找到一点空隙,奈何发出的?抗议声猫儿一般,更勾得男人心痒痒的?,唇舌间的?动作不但没?有停下来,还有愈来愈烈的?态势,她只好死命去?推男人,奈何,触手处一片硬得像铁的?肌肉。

一推,推了个寂寞,二推,依然还是推了个寂寞,这?就?罢了,她还听到了男人发出的?闷笑声,羞恼之下的?夏居雪,牙齿下意识地用力一咬……

“嘁——”

原本正在“兴风作乱”的?舌头,被突袭了个正着,让邵振洲不由地倒吸了口气,只能好笑又无奈地放开了怀里的?娇躯,他没?有说话,只是兴味地看着她,挑了挑眉。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娶的?这?个媳妇儿,外表柔弱弱的?就?像朵一折就?断的?娇花,所以,昨天晚上?两人第一次花好桃好时,他甚至都?不敢太过“肆意妄为”,内里却是属狸猫的?,瞧瞧,这?一天下来,他就?已经“享受”到了她的?一“踩”和一“咬”,呵呵!

目光对视,夏居雪有几分心虚,但还是红着脸,用她那双染水的?眸子?,狠狠地把他瞪了回去?。

“活该!大白天的?,谁让你乱来的?!”

邵振洲笑了,笑得茶酽酒香的?,一双漆黑的?眼眸戏谑地望着她,“你的?意思?白天不能流氓,晚上?就?可?以?”

“邵振洲!你——”

夏居雪又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正打算再给这?个臭男人脚下来上?一脚,让他再痛上?一痛时,院子?里有动静传了过来,是夏居南欢快又活泼的?声音。

“姐姐,我回来了!”

夏居雪脸上?一热,不管不顾地脚下再次一个用力,推开男人朝门?外跑了出去?……

鞋面上?第二次出现了一个浅浅的?鞋印的?邵振洲:呵!这?只小狸猫!

*

院子?里,先哼哼唧唧地一头蹿进来一头不大不小的?猪仔,正是囍娃儿家的?那头小猪。

这?小猪儿进来以后也不乱跑,蹿到墙根下,哼哼唧唧地啃起墙角下的?泥块来,随即,手里挥舞着小鞭子?、背上?背着小背篓的?夏居南和囍娃儿笑嘻嘻地跑了进来,夏居南一进来,就?一边放下背篓,一边给自家姐姐姐夫放了个大响炮。

“姐姐!姐夫!我今天报仇了呢,把杨红兵推了个屁儿蹾,嘻嘻嘻!”

小家伙眼睛亮晶晶的?,挺着小胸脯,一副求夸的?小表情,夏居雪却是呆住了!

什么??她没?有听错吧?

她那个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就?变得乖巧安静,在幼儿园里时就?算身边的?小朋友吵吵闹闹哭声一片,他都?能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安安静静看书,就?算有人抢他的?小人书也一声不吭,让家人知道后心尖尖一阵阵抽疼的?弟弟,竟然在一脸自豪地告诉她,他今天打架了!

把之前欺负他的?人,推了个屁儿蹾!

夏居南的?话的?确够猛,不但把夏居雪砸“傻”了,就?是已经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色,跟在夏居雪身后出来的?邵振洲,都?不由挑了挑眉——呵,这?个小舅子?,能耐了啊!

夏居雪呆愣间,囍娃儿已经气咻咻地补充起来:“杨红兵那个龟儿子?,上?次因为居南劝,我都?已经打算放过他了,他这?次又故意骂我是拖油瓶,骂居南是病秧子?,居南这?才?气不过,推了他!”

再次听到这?句刺耳的?“病秧子?”,夏居雪心里也是一气,暗自咒骂起杨红兵来,边骂边满脸担心地对他二人好一番上?下打量,就?差没?剥开两人的?衣服,做进一步检查了。

“你们俩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嗯?”

夏居南拨浪鼓般摇着小脑袋,开心地露出两行小白牙:“我动作快,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用力,就?把他推倒了,他当时还傻乎乎地没?有反应过来呢,呵呵呵!”

囍娃儿也眉飞色舞地道:“本来我是要上?去?帮居南的?,不过,我才?冲到一半,七队的?牛倌马爷爷,就?甩着鞭子?,大骂着从坡上?冲了过来,杨红兵几个立马吓得屁滚尿流的?,跑得比鬼还快,后来,我们才?知道,他们趁大牯哥尿尿的?时候,偷偷摸走了他的?枇杷。”

夏居雪:……

七队虽然不像五队那样,和月湾队只隔了一个山头,但也算是距离比较近的?,同样分配了知青,夏居雪“串联”的?时候去?过,所以,也是知道囍娃儿嘴里的?马爷爷和大牯哥的?,毕竟,这?两人也算是七队的?“名人”。

马老爷子?的?独子?早年参军,解放后,被分到某农场当干部,那年,农场里有特?务组织犯人暴动,老爷子?的?独子?不幸牺牲,已怀孕七个多月的?妻子?由于受到惊吓早产,最后孩子?虽然保住了,她却没?能熬过去?,接到消息的?马老爷子?,忍着家破人亡的?悲痛,接回了孙子?。

这?孩子?,就?是大牯。

可?待大牯长到三岁时,众人才?发现,他脑子?似乎有些不够用,如今,他虽然已经十一岁了,依然还是五六岁孩子?的?智商,平时也不上?学,就?跟着马老爷子?给七队放牛,因为他父亲是烈士,马老爷子?又护犊子?得紧,平时也少有人敢欺负他,没?想到五队那几个熊孩子?,居然敢去?撩虎须。

既然两个孩子?都?没?事,夏居雪也就?放下心来,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要再叮嘱一番,便?道:“没?事就?好,下次……”

“下次谁再欺负你们,你们就?像今天这?样,勇敢地打回去?!”

不等夏居雪说完话,就?被邵振洲来了个半道截胡,他伸出大掌,分别给两孩子?一人一个秃噜头,接着,铿锵有力地二人进行了一番表扬。

“领袖都?说,我们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我们被攻击,我们一定会还击!所以,你们今天做的?很好!”

“要想长成男子?汉,就?要有气性,要刚,千万不能太阳大了怕中暑,天气冷了怕着凉,山里行走怕蛇咬,水边路过怕淹死,别人欺负了,也不敢回击,这?样,只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欢快又清脆的?声音仿佛要冲破天际。

夏居雪:……好吧,这?样的?生存法则,也挺好的?。

夏居雪正感慨间,夏居南弯腰从他的?小背篓里翻出了好几个黄澄澄的?枇杷。

小家伙一脸的?开心:“我今天下午给大牯哥讲故事,他很喜欢听我讲的?《英雄小八路》,这?是他送给我的?,说是他和马爷爷在山里摘的?,囍娃儿也有,我下午的?时候吃了几个,可?甜呢,这?几个是我特?意留给你和姐夫吃的?!”

囍娃儿也跟着猛点头:“嗯,我也留给我阿奶了呢!”

夏居雪笑了:“真?是好孩子?!”

“咚——咚——咚——”

夏居雪话音刚落,坝场处就?传来了熟悉的?敲钟声,随后,邵长弓那洪亮的?大嗓门?就?从喇叭里向四处传递了过来。

“全体社员都?注意了,今天晚上?,召开群众大会,有重大事情商量,吃过晚饭,都?到坝场集合开会——”

重大事情?什么?事算得上?重大事情?

除了下午时跟邵长弓碰过头、已经知道内情的?几户队干家庭以外,好些人家都?有些蒙圈,刚刚下工回家,又只能无奈一头钻进厨房的?钱红兰,眨了眨眼睛,内心里忽然涌起一个想法。

“阿妈,不会是要讨论怎么?处理女?知青点房子?的?事情吧,毕竟小夏知青已经搬出了来呢?”

说到女?知青点房子?就?一脸不爽的?范婆子?横了媳妇一眼:“你是生产队长啊还是妇女?队长啊,管东管西管得倒蛮宽,还不快点切菜,你一天到晚的?磨洋工,肚子?不饿,你男人肚子?不饿啊!”

又挨了婆婆一顿火气的?钱红兰低下头,在范婆子?看不到的?地方,给了她一个华丽丽的?白眼!

就?会窝里横的?老虔婆,切!

其实,范婆子?虽然呛了儿媳妇,但也以为是跟女?知青点有关呢,毕竟,月湾队很少有什么?“重大事情”,不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今晚商量的?,还真?是“重大事情”。

队里竟然决定,明?年重新种植烤烟,而且,竟然是要跟着小夏知青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