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月光下, 夏居雪瞳孔放大,眼中的惊悸清晰可见,邵振洲的保护欲再次爆棚, 下意识往前一步,把姑娘挡在身后,然后, 怒视眼前两个尽给他?起屁捣乱的臭小子。

“你们?两个是闲得心发慌了吧,刚好过几天就要开镰割麦了, 要不, 我和长弓叔说说, 队里的镰刀都由你两个负责磨了?顺道也磨炼磨炼你俩的臂力和意志力?”

被会心一击的陆世平:……

陆世平看着邵振洲眼里的暴风骤雨, 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然后, 用?他?幽幽的小眼神瞥了始作俑者?邵振国一眼, 一副“你看你看都怪你”的神色。

陆世平也是个跳脱的性?子,往日里对于搞各种?恶作剧, 从来不落后,就比如他?们?喜欢转着圈儿跑去各个生?产队看电影,其实,这看电影是一方面,这另一方面,是看另外一种?景儿。

各生?产队里每次放电影时, 总有那么一两对小鸳鸯,忍不住躲在黑角旮旯里“做坏事儿”:身子抱成一团, 两张脸儿凑在一起, 嘴对着嘴儿美滋滋地亲得啪啪响,而他?们?躲在暗处偷看的人, 也乐得吃吃笑,直到那笑声把正陷入爱河里的小鸳鸯惊得差点?蹦起来……

那画面,啧啧啧,比看电影还带劲!

但对于巴巴地跑过来讨邵振洲的嫌,他?原是拒绝的,都怪邵振国这个没眼色的,瞧瞧瞧瞧,振洲哥那脸色,估摸着恨不能?立马把他?们?两个抓起来,连筋带骨头地啃几遍呢!

且说,陆世平和邵振国刚刚是去田里检查水缺的。

田里的稻子再过个把月也要成熟收割了,正是加强田间管理的时候,水多水少都影响收成,为这,邵长弓这个队长在忙活完白天的事情后,晚上?还经常要打着手电筒一丘田一丘田地检查水缺,水该放的放,该进的进,今晚两人没事,就自?告奋勇接了这个差事。

也是运气好,竟然在田里逮到了两条正在捕食青蛙的“一溜黑”(乌梢蛇),每条都是两米多长,妥妥的“多肉”,回来路上?,两人正喜笑颜开地畅想着蛇汤的美味时,嘿,远远地就看到了月湾溪边,正肩挨着肩亲亲热热边溜达边说话的邵振洲和夏居雪……

邵振国唇角一勾,一脸要搞事的跃跃欲试状:“都说老房子烧起来火最旺,我看振洲哥这把火烧得,比那老房子还旺,走,我们?过去撩撩他?。”

陆世平带着几分迟疑:“还是不要了吧,你忘了昨天晚上?,他?是怎么整治我们?几个的了?你还要去撩他?的虎须,不怕他?真的锤你啊?”

昨晚那一出,陆世平再后知后觉,后头也反应过来了,振洲哥就是故意针对他?们?仨,“打击报复”呢!

邵振国嘿嘿笑,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你什么时候见振洲哥真的揍过自?己人了,他?也就是嘴巴上?吓唬吓唬我们?罢了,难道,你不想去逗逗振洲哥啊?这么难得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啰!”

于是,陆世平半推半就之下,就这么被小伙伴给架上?了梁山……

就在陆世平内心里呜呜呜后悔时,完全不在意邵振洲死亡凝视的邵振国,已经眉眼鼻子挤成一堆儿地对着邵振洲和夏居雪嬉笑起来。

“振洲哥,小夏知青,好巧哟,你们?正在河边耍哟,看,这是我们?去看水时在田里捉的,一捉就捉到了俩,怎么样,这蛇够肥吧!我们?运气吧?嘿嘿嘿!都说蛇肉不过夜,我们?等下就在屋外头剥皮剔骨杀了煮汤,振洲哥,小夏知青,你们?也来啊,这蛇汤最是大补了,嘿嘿嘿!”

邵振洲的眼神依然冷得能?冻死人:嘿嘿嘿!嘿你个头!

至于夏居雪,她虽然被邵振洲挡在身后,但从对角线的位置,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那个被邵振国用?大拇指和食指捏扁的蛇头,以及缠绕他?在胳膊上?那还在一动一动的蛇尾巴……

“不了,谢谢,你们?吃吧,我,我不吃蛇肉……”

夏居雪虽然已经从最初的惊悸中缓了过来,勉强稳住了心神,但看着眼前这两条还在蠕动的黑麻麻长蛇,头皮还是一阵阵的发麻。

下乡三年,她对于很多生?物?,比如农村常见的蜘蛛蟑螂老鼠甚至蚂蟥蛆虫等,虽然依旧有着强烈的生?理不适感,但已经能?尽量地做到寻常视之,但对于蛇这种?冷冰冰阴森森滑溜溜的阴凉物?种?,依然渗得慌。

别?说是吃到肚里,就算是这么多看一眼,她都觉得浑身难受。

*

最终,邵振国和陆世平这两个讨人嫌的臭小子,还是被邵振洲冷着脸赶走了,但两人今晚的这场“约会”,还是受到了一定影响,夏居雪总害怕脚下看不见的地方,忽然钻出来一条滑溜溜……

她看向?邵振洲,跟他?打商量:“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邵振洲看着月色笼罩下姑娘那张勾人的嫩脸,有些无奈,这会儿也就八点?多而已,两人连村子里的这段溪流都还没转完呢,但姑娘提出来了,他?也不好强架着人家继续转,也不知道,部队的结婚证明,什么时候能?到咳咳咳……

想到这里,被人为破坏了与姑娘继续月下谈心的邵振洲同志,心头有些恼火:两个羊巴巴蛋子,给老子等着!

待邵振洲无奈地送夏居雪回了知青点?,再返回自?家时,刚走到邵长弓家门外,就听到了里头嘻嘻哈哈的喧哗声,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声音,他?一听就听出来了,是囍娃儿的。

村里人捉到了蛇,不管多晚,是从来不会留着过夜的,所以,待邵振洲推门进去时,院子里已经点?起了一盏马灯,只见随意用?几块砖头搭建的简易灶台上?,正架着一口大锅,一群人就围着这口放了蛇肉和清水正咕嘟嘟冒着白气的大锅,一片热闹。

至于为何这蛇肉要在院子里煮,这里头有两个说法?,一说是屋顶上?的灰尘掉到煮蛇肉的锅会有毒,二?是说在灶屋里煮蛇肉,会妨做饭的女人。

五叔公和邵长弓也坐在大锅边,正美滋滋地嚼着烟尾巴,两人的身边,除了今晚的捉蛇小达人邵振国和陆世平,还有被二?人直接从坝场拉回来的陆朝民陆文升父子俩以及夏居南和囍娃儿。

至于邵振军和家里的两个女人嘛,前者?今晚刚好轮到守“狗向?火”,莫得口福,后者?则在屋里点?着煤油灯做针线,没有出来凑这个热闹。

囍娃儿正手舞足蹈地向?夏居南描绘往后这几个月的“吃肉”的美景,小嗓门嘹亮又亢奋。

“这随着日子一天天变热,往后里,我们?且还有的口福呢,田里的青蛙,竹林里的斑鸠,溪沟里的鱼儿螃蟹,芦苇**里的野鸭蛋,都好吃得很,等到秋收过后,要是公社不安排水利建设,长弓伯他?们?还会去山里打猎,那分到的肉就更多了,等到天冷了,我们?还可以逮兔子,先把它们?撵到窝里,洞口塞上?柴草,点?着往里头熏烟,兔子被熏得晕乎乎的,一逮一个准!”

邵振洲听到这里,原本还板着的脸孔,不由缓和了几分,陷入了回忆当中。

月湾队祖祖辈辈猎户出身,如今,虽然已经由猎户变成农户,以种?田为生?,但每年秋冬农闲时,青壮们?还是会组织去山里打猎,他?15岁以后,没当兵之前,也曾跟着长弓叔他?们?去了好几次……

*

这边,邵振洲还在忆当年,那边,所有人立马就看到了他?,陆朝民又朝他?挤眉弄眼地开起玩笑来。

“嘿,不是带着小夏知青出去谈情说爱了嘛,这么快就舍得回来了?”

月湾队就三十来户人家,村子也就那么点?大,用?社员们?的话来说,村头有人放了个屁,村尾的人都能?闻着味儿猜出他?今天吃的是红薯还是土豆来。

邵振洲和小夏知青这几天又是队里的“热点?人物?”,不说婆婆妈妈们?,就是男人们?的眼睛都尖着呢,晚饭后两人刚出门,就被人发现了。

就刚刚在坝场上?,还有那油嘴滑舌的,逮住了夏居南故意逗他?:“哎哟,这振洲也真是的,带着你姐姐出去耍,怎么就落下了你这未来小舅子呢!”引来好一阵哈哈哈!

而原本正听囍娃儿说得有趣的夏居南,看到邵振洲眼睛一亮,哒哒哒地朝他?跑了过来。

“邵大哥,你回来了,那我姐姐是不是也回家了?她还不知道我在这里呢,我先回去告诉她。”

他?话音刚落,就要往外跑,被邵振洲拉住了,邵振国的咋呼声也随之响起。

“哎呀,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已经告诉小夏知青,带你来吃好东西呢,不信你再问问振洲哥,我说的对不对?”

夏居南的眼睛瞥向?邵振洲,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点?头。

邵振洲摸着他?的脑袋,温声道:“等待会儿喝完汤,我再送你回去。”末了,又咳了一声,继续道,“蛇汤虽然是好东西,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敢喝的,像你姐姐,她就不敢喝,你敢不敢?”

夏居南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闪了闪,一脸坚定:“敢!”

其实,他?刚刚见到振国哥他?们?手上?那两条扭成一团的蛇时,也是有几分害怕的,但随后听了大家的话,都在说蛇汤如何如何好喝,如何如何补身子,嘴馋就慢慢占据了上?风,他?慢慢的就不怕了,甚至隐隐升起了几分好奇和期待。

邵振洲含笑拍拍小家伙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男人之间的鼓励:“不错!是个小小男子汉的样子!”

夏居南愉快地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嘻嘻嘻!”

而待到邵振洲走过来,邵长弓这才板着脸瞥了不着调的小儿子和陆世平一眼,道:“这就送小夏知青回去了?回来那么早,莫不是被这两个砍脑袋的臭小子搅了局吧?”

邵陆二?人组心虚干笑:“呵!”

五叔公见状,也不由拿烟杆子轮流给二?人都来了一下,笑骂道:“一天天的作妖,连你们?振洲哥都敢胡乱捉弄,真是讨打!”

说罢,又看向?邵振洲,道:“振洲啊,这两东西,你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五叔公绝不偏袒!”

邵振洲目光幽幽地看着捣蛋二?人组:“好!”

都说“报仇不隔夜”,邵振洲对二?人的教训,来得又快又干脆,他?也没揍他?们?,就是在蛇汤煮好,两个臭小子流着口水要敞开肚皮大吃嗨喝的时候,让他?们?做俯卧撑,看着大家伙吃肉喝汤而已

邵振国:振洲哥够狠!太坏了!

第18节

陆世平:呜呜呜他?的肉肉!他?的肉汤!比公社食堂的肥肉片还要勾人肚里馋虫的肉肉和肉汤啊!

两人怨念的小眼神太过明显,惹来众人的哈哈大笑,就在两人没奈何,只能?一边闻着香味儿,一边吭哧吭哧地含泪做俯卧撑时,一大口汤美滋滋下肚的陆朝民,笑着向?邵振洲说起这二?人的“黑历史”来。

“振洲你不知道,这俩货,再加上?刘天贵那几个皮痒痒的,做这种?操蛋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五队那个杨广福,就被他?们?一顿好耍!”

“那姓杨的小痞子,也是个满嘴油滑厉害的,亲都没结呢,也不晓得拉了哪个队的姑娘,放电影时,躲在人家坝场的柴草堆儿后头偷亲嘴,这几个臭下子跳出去坏人家美事儿也就罢了,还咕噜噜对着人家小两口唱骚歌,什么‘想哥哥你就来,只要月亮不出来,相思树下亲个嘴,看你敢来不敢来’,啧!”

邵振洲听罢,一脸无语地看着还在流着口水含着眼泪吭哧吭哧做俯卧撑的两个苦逼货——这俩,估摸着以后比他?还要受月老不待见,是万年的光棍命吧?

吃得肚儿滚圆心满意足的夏居南,是被邵振洲送回来的,邵振洲手里,还提着一个手提的铝饭盒,虽然盖着盖子,那阵阵扑鼻的香味,挡都挡不住。

满脸疑惑的夏居雪眨了眨眼睛,视线停留了那个饭盒上?,脑子里一团问号——邵振洲,不会是在她拒绝后,还把那蛇汤给她拿过来了吧?

不是她矫情,而是她真的真的不敢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