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居雪点了点头, 她自然是能看得出来,弟弟是喜欢邵振洲的。

别的不说,就在今天早上吃早饭时, 他就猛夸邵振洲,“邵大哥最好了”,还一脸喜色地告诉她, 昨天晚上,邵振洲带他和囍娃儿去抓了青蛙, 还烤了吃, 喷香。

“就在邵大哥家的院子里?, 点了柴堆, 吱吱吱地烤着, 香味就出来了, 再用枝条不停地翻, 青蛙就渐渐变得又焦又黄,吃起来香喷喷的, 本?来,我还想拿给姐姐吃呢,邵大哥说时间?太晚了,等下回得空再带我们去抓,到时候再让姐姐也尝尝。”

夏居南从小在城里?长大,父母相继走后, 舅舅舅妈对?他的照顾也是精心的,日常吃食虽也是粗粮居多, 但偶尔还是能吃上细粮和肉荤, 幸好,即便如此, 他也是乖巧懂事的,从不诸多挑剔。

来到月湾队后,他很快就适应良好,而这次吃烤青蛙,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尝试,同样新奇得很,对?此,夏居雪并不矫情地进行反对?,这年月,粮食都吃不饱,对?于?这些大自然里?的“肉肉”,别说当地的大人孩子觊觎,就是他们知青也盯着呢!

男知青们之前还在时,没少在大晚上打着手电筒去抓青蛙逮斑鸠,甚至在白天出工歇缓时,社员们都躲进树阴、山崖下休息,他们却?直奔河沟忙着捉鱼虾,那股积极的劲儿,比社员们还疯狂。

而在夏居南叽在里?咕噜地向她说了一番昨夜里?的“乐趣”后,还神秘兮兮地告诉了她一件关于?邵振洲的事情。

“昨晚,囍娃儿还说,改花婶婶正和陆大娘商量,要给邵大哥说一门好媳妇呢,囍娃儿还教了我一首歌,‘黄鸡公儿尾巴妥,三岁的伢儿会唱歌,不是爷娘教的歌,自己聪明叼来的歌。我与竹子一般长,竹子长大做扁担,我长大了做屋梁’,说男人到了做屋梁的年纪,就要娶媳妇儿,生孩子……”

末了,他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认真地告诉夏居雪:“姐姐,就算我到了做屋梁的年纪,也不要娶媳妇儿,到时候,就由我来照顾姐姐,就像姐姐现在照顾我一样……”

彼时的夏居雪除了感动?,还有些好笑?。

只是,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一天,邵振洲,那个和她接触少之又少的男人,竟然会突如其来地向她求婚,一脸诚恳地向她保证——“我会对?你、对?居南以?及对?我们以?后的孩子好的”……

直到如今,夏居雪回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点点滴滴来,仍然有一种迷迷糊糊的不真实感,但面对?弟弟充满期冀的眸光,她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嗯,姐姐已经跟他说好了,等姐姐和他结了婚,以?后,居南就跟着姐姐住,就算舅舅舅妈回来了,居南要是愿意,也还是可以?陪着姐姐,留在月湾队生活……”

夏居雪没有对?弟弟把话说得太满。

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母不在了,她就是长姐如母。

第13节

妈妈当年,甚至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留给他们,就那么遗憾地和他们天人永隔了,而爸爸去世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叮咛,就是——“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

只是,这三年来,因为种种现实困境,她这个做姐姐的,终是失职了!

所以?,要是有条件,从感情上来说,她自然希望能把弟弟亲自带在身边抚养,但另一方面,理智又告诉他,和省城的生活条件比起来,月湾队的日子实在是太清苦了,如果到时候弟弟想回省城,她即便再不舍,也会尊重他的选择。

不过,总归是夏居雪想多了,夏居南先是得到了姐姐的又一次肯定?,接着又得知以?后能一直跟在姐姐身边,已经开心得再次蹦跶了起来,白白净净的小脸上,满是喜悦的光芒。

“喔喔喔!邵大哥要当我的姐夫了,以?后,我还能永远跟姐姐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太好了太好了,喔喔喔!”

夏居南又蹦又跳地喊完,忽然像个小炮弹一般,朝门外冲了出去,倒是把夏居雪弄得一愣。

“你做什么?要去那里??”

“我要去告诉囍娃儿这个好消息,嘻嘻嘻!”

夏居南回话间?,小身板儿已经跨出了门槛,满脸无奈的夏居雪只能追了出去,同时,也因着夏居南刚刚的话,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隐隐约约的愉悦感。

就冲着弟弟的这份欢喜,以?及邵振洲对?弟弟的这份包容,这事看来,总归是有一个好的开头。

*

山月高挂,又大又圆,笼罩在清朗月辉下的月湾队,安详而宁静。

陆大娘依然在院子里?支起了纺织机,吱嘎吱嘎的纺线声,萦绕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她身前的小杌子上,坐了三个人,月色下,两张脸上是傻乎乎的欢喜笑?容,一张脸上则是羞涩的温柔。

陆大娘一脸慈爱地看着眼前难得的带着几分?羞意的夏居雪,脸上那一道道深沟般的皱纹里?,都染上了深深的喜意。

三年来,她看着这个城里?来的娇滴滴的女娃儿,一点点用自己的努力,逐渐溶入他们月湾队,得到大家伙的肯定?和喜欢,如今,这个女娃儿,真的要成为他们月湾队的正式一员了!

不再是外来的下乡知青,而是他们月湾队儿郎实打实的媳妇儿!

她看着夏居雪,越看越满意,同时也在心里?感慨,也就是振洲了,才能配上这般灵秀的姑娘。

“都说女人的命就是菜籽儿,嫁人就像第二次投胎,丢在肥田里?就肥,丢在穷田里?就蹩,又说,斫柴要斫实心柴,嫁人要嫁忠厚哥,振洲啊,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娃儿,从小就蛮舍己,仗义?,队里?的娃儿谁在外头受了欺负,他都去给出头,娃儿们没有不服他的……”

“但别看振洲脾气直,性子硬,有时候就像根硬梆梆的檀木扁担,一旦确定?的事,牛都扳不弯,但内里?却?是个心善,懂得感恩的,每次,被哪家喊去随便吃口饭,哪个婆婆婶婶又给他做了件褂子,他都会给人家家里?干些农活,挑几担水,割几筐猪草,劈几节柴,从来不空手吃闲饭……”

陆大娘先是夸了一番邵振洲,跟着,又认真地看着夏居雪,脸上是历经世事的通透,实心诚意地对?她道:“这老话说得好,一个人浑身是铁,也打不了几颗钉;一个人浑身是棉,也纺不了几两线,姑娘家再好强,再能干,肩膀也是嫩的,也要找个可靠的落脚头,听大娘的话,你嫁给振洲,错不了……”

这晚的夏居雪,听了陆大娘一箩又一箩的“女人经”,以?及邵振洲的“成长史”,直到携着夏居南出门时,脸蛋还是烫的,至于?夏居南,则是小嘴裂了一整晚,嘻嘻嘻,不但从今晚开始,他就能和姐姐一起住,而且,以?后也不用再分?开了呢,开心开心还是开心!

而囍娃儿呢,虽然对?于?以?后再也不能每天晚上跟他的“耸耸毛兄弟伙”同一铺睡有几分?不舍,但也知道夏居南的心思,倒是没有阻拦,但还是坚持要把人送出门。

只是,三人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刚走出小院,一兜头,就看到了月光下含笑?而立的邵振洲。

夏居雪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囍娃儿亦然:“振洲哥你都到我家了,怎么不进去?”

夏居南则是兴奋得露出了两排小米牙:“邵大哥,你是在这里?等我和姐姐的吗?姐姐都告诉我了,你要做我姐夫了呢,嘻嘻嘻!”

未来小舅子这般毫不隐藏的欢喜之情,让邵振洲的心情也更加美了,他又亲昵地秃噜了一把夏居南的脑袋瓜子后,才看向夏居雪。

“我已经跟长弓叔说好了,明天,我们就一起去大队和公社盖调函章,至于?你转点到大队的事情,去盖章时,我会跟队干解释的,这段时间?,你就安安心心地和居南住在知青点,等到我们,咳,结婚……”

军人作?为国家的钢铁长城,无论何?时,军婚都是严肃的事情,双军人自是无需再政审,但像邵振洲和夏居雪这样,一方是军人,一方是地方人员,则是必须要政审的。

程序主要包括,打结婚报告、女方政审函调、填写申请结婚登记表,之前,邵振洲他们团长为了照顾他这个“老光棍”,连他媳妇儿在哪里?还没影呢,就把相关的文件都给他打包,带了回来。

用他的话来说:“兵贵神速,特事特办!”

所以?,只需夏居雪根据具体要求填完表以?后,再去生产队、大队、公社挨个盖完戳戳,再把表格邮寄回团政治处,等待部?队审核后,再给他寄来结婚证明材料即可。

月色下,男人声音低醇如老酒,明明是个线条硬朗、眼神犀利的大男人,但此时此刻,再和夏居雪说起明天安排的桩桩件件来时,眸光里?却?焕发?出如天上的圆月一般温和的光辉。

夏居雪看着这样的他,忽然又想起了刚刚陆大娘说的那句话——“你嫁给他,错不了”!

虽然,她现在对?他的感觉,还远远没有达到那种深沉的男女之爱,但嫁给他,或许,真的比预期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