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应珍一砖头下来, 邓学冬傻眼了,但更令他目瞪口呆的是,任应珍把自己脑袋砸破后, 嗷的一声,哭嚎着往政治处郑主任家冲去。

“……那猪鬃加工厂离家远,不方便照顾家庭, 我就想?回蔬菜队,找邓助理员安排合适的岗位, 他嫌我老是给他添麻烦, 说话?不好?听, 我们两个争执起来, 他就推了我一把, 把我脑袋撞桌子上, 磕破了。”

任应珍顶着被自己砸破的脑袋, 装模作样地哭天抹地,颠倒黑白?。

邓学冬急了:“嫂子你不能瞎说话?, 我哪里有推过你,这伤明明是你自己拿砖头砸破的!”

“我又不是个傻的,为什么要砸自己的脑袋,就是你推的我。”

任应珍仗着当时现?场没有其他人,誓要把无耻无赖进行到底,继续胡乱掰扯, 眼睛里却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让你一再?拒绝老娘,不给老娘安排好?岗位, 这回, 知道老娘的厉害了吧,呵!

郑主任皱眉。

不说能干到他这个位置的领导干部, 就是部队里随便一个班长?拉出来,那观察力也是杠杠的,任应珍这副装腔作势的演戏模样,又哪里能逃得过他的法眼?

何况,他毕竟是搞政治工作的,平时虽然忙,但对于家属院里各个家属的风评,也还是大致了解的,任应珍就属于会让他摇头的那一类。

郑主任也懒得费口舌活稀泥,直接提出处理意见,一是让任应珍先去卫生?队包扎伤口,二是言明会安排政治处专门成立调查小组,查明情况,做出处理,就是绝口不提任应珍工作的事。

这下,轮到任应珍傻眼了。

这事情的发?展走向,似乎不对啊,在农村老家时,她可是见多了女人们通过各种撒泼耍赖的手段,最后都达到了自己的诉求,怎么到了她这里,就不灵了呢?

按照她见过的版本?,郑主任不是应该先安抚她的情绪,再?温声询问她有什么要求,然后,再?答应她,组织会尽量给予解决吗?

感觉到情况有变,任应珍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一脸急切地看向郑主任,作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

“主任,调查组就不需要了吧,就这么件小事,就不用再?给组织添麻烦了,要不然,回头我家老于知道了,又该批评我了,我,我就是想?在蔬菜队要个内勤的岗位,至于今天邓助理员推我这件事,我觉得自己当时也有问题,可能是我当时说话?声音有些大,让邓助理员一时气极,这才失手……”

眼见任应珍还在继续诬赖他,邓学冬气得都快吐血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任应珍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要是被她得逞了,他的部队生?涯说不定就完蛋了,一眼不合就打军属,即便再?是“失手”,这性质也是很严重的!

他文化?水平不高,年?纪也比较大了,之前,就被询问过关于退伍的意愿,是他表态想?继续在部队作贡献,这才留了下来,然后,机遇就那么吧唧一下,砸到他头上。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能爬到副连职助理员的位置,已经是到顶了,这还是多亏了夏嫂子教的那些种地种菜的技能,让他这几年?因为连队生?产搞得好?,得了两个三等功,这才冒了尖。

他如今的希望就是好?好?地带家属厂,熬到明年?,他就够15年?军龄了,到时,就能让家属随军,变成城镇户口,以后等他转业回了老家,媳妇也能安排个大集体?。

所以,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他是万万不能任由任应珍这般诬陷他的。

他眼圈泛红,当然是气的,直直盯着任应珍。

“嫂子,做人要讲良心?,你不能这么红口白?牙地诬赖人。你想?回蔬菜队,我是不是说了,没有问题,但你想?当内勤管理,我也明确跟你说了,这工作你胜任不了。刚才还是因为这事,你突然就从布袋里掏出块砖头,把自己砸伤了,那块砖头,还有你那个布袋,还在我宿舍里呢!”

任应珍这才想?起来,刚才她“自导自演”完以后,忘记把“作案工具”处理了,不过,又转念一想?,她并没有傻乎乎地把自己往死里砸,头上就那么一个小口子,那砖头自然也没有沾到血,反正当时现?场就他俩,她咬死不承认,邓学冬又能奈她何?

但即便如此想?着,还是免不了有几分心?虚,她瞥开目光,不去看邓学冬的眼睛,依然嘴硬。

“就是你推的我……”

任应珍话?没说完,一声还带着微微喘气的小炮音猛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你说谎,我们给邓叔叔作证,我们都看见了,邓叔叔说的砖头,就是你之前偷偷躲在花坛后面,拣了放到一个布袋子里面去的,赵旭阳笑话?你在花坛后尿尿,不知羞,你还骂他了呢!”

任应珍和邓学冬这一路上的动静闹得可不小,刚好?被他们撞见了,好?奇心?驱使下,一群小屁孩就尾巴一样,远远地跟了上来,无奈人矮腿短,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

不过,虽然慢了,但邵淮勋他们还是听出来了,这个家属院里最阴阳怪气的婶婶,是在诬赖邓叔叔呢,真真是太坏了!

邵淮勋鄙视地看着任应珍,心?里一阵庆幸,还好?他们跟过来了,要不然,邓叔叔就要被她冤枉了,坏女人,哼!

“对,你刚刚还凶巴巴地吓唬我,说让我妈妈打我屁股,哼!”

孩子们的友谊,大家都懂,今天吵,明天好?,这不,从小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吵吵好?好?”的邵淮勋和赵旭阳,今天又玩儿在一起了,所以,一听到小伙伴的话?,赵旭阳也鼓着腮帮子,气哼哼地应声道。

邵淮勋朝任应珍做鬼脸:“略略略,坏女人!”

一群小屁孩有样学样,集体?做鬼脸:“略略略,坏女人!”

邓学冬:“噗~”

邓学冬脸色多云转晴,他决定了,等下就去服务社买一堆好?吃的,好?好?犒劳这群帮他申冤的小功臣们。

郑主任嘴角抽抽:忍住!憋笑!

这群小家伙,一个个古灵精怪的,这事被他们这么一打岔,他原本?心?里的几分不快也消失了,不过,看着这群皮猴子,他免不了又想?起了自家的两个孩子,媳妇是大城市的,工作单位好?,不愿意来随军,孩子们也跟着她生?活,他都好?长?时间没见到他们了。

唉,想?啊!

郑主任这个异地分居的可怜老父亲,脑海里飞快闪过儿子和女儿的两张小脸,而另一边,被一群小屁孩略略略说她是“坏女人”的任应珍,总算能体?会到刚刚邓学冬那种想?吐血的感觉了。

任应珍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一张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之下,面容狰狞,咬牙切齿,也不想?藏着掩着了,直接朝孩子们开启了泼妇骂街模式。

“你们这群皮痒痒的臭小子,给我闭嘴!”

心?绪被打断的郑主任,看着原形毕露的任应珍,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板着脸对她挥了挥手。

“行了,你也闭嘴吧!有些话?我也就不多说了,给你和老于都留些面子……”

这场闹剧,最后算是不了了之。

邓学冬虽然受了委屈,但既然任应珍的阴谋没有得逞,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再?斤斤计较,所以,他也就沉默是金了,但邵淮勋他们可没有这种“思想?觉悟”,一通大喇叭下来,午饭时,几乎整个家属院的住户都知道了这事。

任应珍的男人更是被她气得门一甩,直接住营里去了,想?到郑主任之前特?意找他谈话?,让他教育好?自家媳妇,他心?里的鬼火就不打一处来。

丢人!

真特?娘的太丢人了,也不知道他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娶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女人!

任应珍在家属院的“热搜”,估计短时间内是要连续霸榜了,而把她推上了热搜榜的小屁孩们,却在欢欣雀跃地吃了邓学冬一顿小零食以后,很快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又找其他乐子去了。

下午时分,炙热的阳光层层积累,沉沉地笼罩在头顶,又刺眼,又硌皮肤,太阳底下一晒,就大汗淋漓,闷得人浑身瘙痒,但对精力旺盛的孩子们来说,真都不是个事。

家属院操场。

树荫下,某个水泥筑的矮台前,邵淮勋和几个小伙伴,清一色的小背心?小短裤小凉鞋,嘿嘿哈哈地挥舞着手里的球拍,你来我往,乒乒乓乓,玩儿得正起劲。

虽然,这并不是正儿八经的乒乓球台,而且因为多年?的风吹日晒,很多地方都脱了皮,凹进去的坑洼有大有小,高低不平,每次球打在那些地方,都会弹飞出去,让原本?就没有球技可原的他们,往往扑个空,但他们依然乐在其中,赢了球的手舞足蹈,输了球的就下台,换另一个人上。

他们玩的高兴,不远处的台阶上,五叔公和丁冲的爷爷也看得高兴,两个年?纪差了十来岁的老爷子,一人一把蒲扇,一个水壶,笑呵呵地一边看着孩子们玩,一边自得其乐地闲聊。

丁冲的爷爷奶奶也是刚来投奔儿子不久,老爷子以前是公社的兽医,跟牲口打了一辈子交道,什么给牲畜打针喂药、劁猪骟马,说起来头头是道,跟五叔公这个老猎人老农民,倒是非常有共同?语言,每天聚在一起,那话?头就像炒豆子一样,嘎嘣嘎嘣的脆响个没完,都不想?着家了。

用丁冲奶奶翻着白?眼的话?来说:“比两个小的还黏糊,一对老小孩,啧!”

这会儿,丁爷爷正在跟五叔公显摆他当年?的一件得意事情,说得眉飞色舞的。

“……一天深夜,下面一个生?产队的社员急促地敲门,说队里的一匹辕马突然病了,不吃不喝,我二话?不说,背起药箱、拿起灌药用的胃管、漏斗,转头就跟在他后头,到了马号,一看那马的情况,危重得很,好?像是肠道被什么东西堵了……”

正说到尽兴处,五叔公的眼睛忽然一亮,重重地一拍大腿,咕哝了一句“艾玛诶”,被打断的丁爷爷先是一愣,随即得意地笑了,还以为是自己说得太精彩,引起老爷子的强烈共鸣了呢,他嘴皮掀了掀,刚要继续,不想?,话?又被老爷子给抢了。

不过,老爷子这次要说话?的对象不是他,而是邵淮勋,五叔公自己惊讶得蹦了起来不说,连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一迭声地叫唤正沉浸在玩球乐趣中的邵淮勋。

“淮勋诶,你快点看看,那是不是你舅舅啊,还是老叔公老眼昏花,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