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毒辣的太阳晒透车子外部的铁皮,将座椅烘烤至半熟,鬃爷屁股刚沾到座位,眨眼间又挪了个地儿。

“你好点单——”

没走正门的鬃爷抬手示意服务员他在窗边位置。

咖啡店是刚刚高翼昇说的那家,开在闹中取静的中心公园对面,原木自然风,格调介于日式与禅意之间,桌上铺着本麻色流苏桌旗,靠内的一侧摆放着雅致的粗陶花瓶,了了几支情人草配上芙蓉花和文心兰,就很好看。

一楼共五桌,没什么遮挡,但胜在桌距够宽,只要不大声喧哗是可以保证隐私的。

穿着布艺围裙的年轻女孩走到桌前,不等甜美开口,鬃爷便随口报出了她家特色。

“银花香柠檬茶加冰,咸蛋黄奶盖厚吐司,芒果芋泥戚风。”

以蜥蜴一族的视力看清四五米距离远的顶挂灯箱不难,可人心不愧是隔了层肚皮,他看不懂经芋。

他曾经问过经芋鸟给没给别人看过,经芋以“朕乏了”为由回避了他的问题,现在凭空多出个室友来,他没法不往多里寻思。

室友不就是女朋友吗?

热门小视频里都这么叫来着。

头天晚上还在给他展示青绿腰,第二日就约前女友看电影,这是他逮到了现行,若是他没跟着,是不是都约到小旅馆去了?

一串棉花糖就想打发他,绿帽子沉着呢,没门!!

服务员在点单后步出视线,经芋还在为从哪说起挠头,鬃爷投向他的目光不比舞台上聚光灯的效果差,照得他那叫一个压力山大。

相视沉默了须臾,经芋吐掉肺里全部的空气,弱弱开口,“我不知道打哪儿说起,要不还按照真心话大冒险的形式聊,你问我答,保证实话。”

鬃爷默不作声地抿唇小幅度点头,与其说他是认可经芋的提议,不如说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惆怅地靠近并不柔软的木质沙发椅中,鬃爷的视线低到了桌边,“你们关系到哪一步了。”

“关系?”经芋猛然掀起眼皮,后知后觉地看清了鬃爷心慵意懒的端由不是吃醋这么简单,“什么关系?你不会以为我和橙子有一腿吧?”

鬃爷怒视偷腥不抹嘴还理直气壮的经芋,脸色焦绿焦绿的,“难道没一腿吗?你们都住……”

“有你奶奶个腿!想什么呢你,瞎扣屎盆子!”经芋拔高嗓门捍卫自己的名誉权,“我俩合租的时候隔着一堵墙呢!是,我们是参观过彼此房间,那也很正常好吗?大夏天谁还不行打开房门通通风啊?”

“再说人家橙子结婚了,有老公。”经芋眉头激恼地挤成了川字形,“她老公你昨天晚上又不是没见过,做笔录跟我打招呼那个就是,姓杨,你好好回忆回忆。”

服务员:“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经芋急赤白脸:“放那吧!”

服务员一脸尴尬地将托盘内加过冰的柠檬茶和甜品移到桌上,棉麻桌旗化解了餐具与桌面的碰撞声,她微笑的留下一句“请慢用”,蹑足逃离吵架现场。

鬃爷被经芋噎得嘴边没了应对的词,“那……”了一下,就没下文了。心里好像是踏实了点,又没完全踏实,殷澄静有老公还跟有家室的人动手动脚,太不稳重了。

对,太不稳重了!

找到了可以发脾气的理由,鬃爷底气足了不少,甜品勺大力戳进芒果芋泥戚风,“那你也不能拉她手啊?她还捅咕你了呢!”

“我,我哪里是拉她手了?”经芋心虚的舌头打了个结,声调倏降,“我拽她过来那也是担心她误入歧途,万一做出什么对不起老杨的事,后悔都来不及……”

垂着头将玻璃茶壶的降火柠檬茶倒在杯中,经芋就着那股子爽口的凉意一口闷了进去,不自然地将脸转到了窗外。

公园与咖啡店之间的马路不算宽,经芋近视的那小两百度无伤大雅,一眼就瞧见了性感婀娜的狸女领着啵啵过马路,狸女身边笑出大白牙的不是别人,正是殷澄静的帅哥同桌高翼昇。

当然,这一行人中少不了爱凑热闹的殷澄静。

“你担心她误入歧途就拉她手,我在保卫科见到的误入歧途的多了,我挨个拉一遍你心里舒坦啊……”鬃爷不服地反驳,片刻功夫戚风蛋糕被捣成了豆腐脑。

经芋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突然想到了那份令他忐忑的合同,此刻鬃爷跟他不依不饶地耍脾气,让那份合同变得好不真实。

生活事业双双步入正轨,爱情也要跟上脚步了吗?

心弦崩断的声音在胸腔回**着,经芋吞了吞口水,短短几秒钟脑袋貌似是死机的,又好像悄无声息地植入了一长串代码,在代码未打完之前,他看不到最终呈现的是什么,可他希望,是他希望的那样……

眨动眼睛后,脑袋恢复了运行,经芋拽过鬃爷戳散花的芒果芋泥戚风,将咸蛋黄奶盖厚吐司推了过去,“多大的妖了拿食物撒气,吃这个吧,冰淇淋球化了该不好吃了。”

甜品勺盛了些戚风泥含在嘴里,经芋低语,“知道了,以后不拉了,瞅你心眼小的跟针鼻似的。”

“也不知道谁深更半夜上楼找我,心胸可真宽广。”鬃爷嘴里嘀嘀咕咕,脑海又浮现经芋上楼找他痛哭流涕的模样,绷直半天的发酸嘴角,恃宠而骄地勾了勾。

经芋光顾着埋头解决不成型的戚风蛋糕,没理会鬃爷脸上熟悉且瘆人的怪笑,提醒说,“橙子、狸女她们过来了,一会儿坐一桌吧,我看那高翼昇好像想给啵啵当爹,正好咱俩给狸女把把关,别又被骗了。”

“那个高翼昇看样子还没结过婚,不会介意狸女带孩子吗?”鬃爷用甜品叉插了一块厚吐司,在冰淇淋球上抹了一下。

“放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确实会有很多思想守旧的人介意。但眼下社会包容度很高,婚恋自由,离婚带孩子稀松平常,未必会有人另眼相看。”经芋说得很认真,始终以陈述的口吻,“咱不说别的,狸女那家庭条件,长相身材,哪个男的看了不迷糊?”

鬃爷听得一愣,再次露出不安的小表情。

“你也迷糊了?”

“我……”

经芋扶额,高血压要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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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店的玻璃门刚一见缝,啵啵的小灵鼻子立马嗅到了鬃爷的味道,松开狸女的小手指,撒丫子往鬃爷这边跑。

“鬃叔叔你们还真在这吹冷气啊!”啵啵扑到鬃爷腿上,仰脸关怀中暑的经芋,“经叔叔你头还晕不晕啦?刚才你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鬃叔叔可担心了呢!!”

经芋手中的甜品勺一顿,压根不想回话。

“小崽子,会不会聊天。”鬃爷大手在啵啵脑袋瓜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你经叔叔的脸蛋分明是水蜜桃好吗?”

“你脸才是水蜜桃呢。”经芋用眼睛剜了下鬃爷。

天天上网追剧刷小视频的妖精没听过「蜜桃臀」这词儿?不单纯的水果品种往人脸上比喻礼貌吗?

经芋将桌面立着的「今日推荐」甜品牌推到啵啵面前,故意孤立智商不足,情商堪忧的苗子精,“想吃哪个和你鬃叔叔说,他现在有私房钱。”

昨晚梁大老板**打款五万两千元加班费,他当即悔得肠子青了三截,早知让耿唤打在他账上好了,男人有钱就变坏,鬃爷兜里不该超一百……

此时自来熟的殷澄静挽着狸女走了过来,四人桌容不下大大小小六位,于是浩浩****地挪到了楼上卡座。

二楼还没开始进客人,非常安静。

低光感的日式南瓜灯散发着舒眼的柔光,在悠闲的民谣小调的烘托下雅意味浓。经芋特地选择相对昏暗的角落,方便说话,也方便害羞。

仿佛把突发事件的尴尬留在了一楼窗户边,经芋屁股陷进沙发,直奔主题,“怎么样,有收获吗?”

“可能是我不太适应吧……”狸女轻咬唇瓣,半落的纤翘睫毛遮住了眸光,“感觉在这里像是被明码标价的商品,目的性太强了,我不想找这样的。”

“那你想找什么样的?”高翼昇借花献佛倒了杯银花香柠檬茶,绕过殷澄静递给狸女,“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多个朋友,交际圈子也会大一些。”

殷澄静闻言的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自己还没着落的资深单身狗,给别人参谋个鬼?

她看向经芋,嘴角中风般往狸女的方向撇。

这一幕刚好被与经芋鬃爷同坐一个方向的啵啵看到了,啵啵指了指自己的嘴,问殷澄静,“姨姨你嘴不得劲啊?”

经芋刚抿到口中的茶“噗”地喷在了过道,连咳带笑道:“啵啵,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啵啵瞅了瞅经芋,又瞅了瞅殷澄静,“可是姨……”

“别姨了,松饼来了趁热吃。”鬃爷竖瞳凶了一下啵啵,而后把乖乖闭嘴的啵啵接到了腿上,“苹果派吃吗?”

“吃。”啵啵点头。

妖族骨血里流淌的兽/性让它们甘心臣服于强者,特别是还未驯化的小妖精,它们可以跟大妖精撒娇,跟大妖精闹,但大妖精一旦露出威严,它们会本能地言听计从。

血脉压制,无一例外。

经芋擦净下巴上黏糊糊的柠檬茶,挑眼看向脖子“落枕”到狸女那头的高翼昇,“高先生也没收获?”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吧?”

高翼昇冲经芋笑了笑,卧蚕看起来有点憨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