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栀从没想过,当初的一腔真情,会成为今日欧墨渊刺向她的匕首。
她闭了闭眼睛。
再睁眼时,眼底一片冷然。
而欧墨渊怔怔看着扁栀,他依旧不懂她。
他看着她进入同仁堂的背景,眉尖微微蹙起,所以,他说中了?
她、真的喜欢他?
这个认知让欧墨渊心头狠狠一颤。
“不是喜欢是什么?”段成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侧,多年好友,他一眼就看透了他的疑惑,他没有表明扁栀的身份,只是平心静气的说:
“如果不是喜欢,哪个女孩在明明知道,结婚只是为了照顾另外一个女人的前提下,还愿意嫁给你?”
“如果不是喜欢,你们那一家子的奇葩,谁受得了?”
“说真的,虽然我们几个兄弟见扁栀的机会少,一开始我们也觉得,扁栀是图你点什么,比如钱,比如名,比如利什么的,可是三年了,墨渊,三年她始终低调,从不冠着欧太太的名头做去自己争取任何一点什么,在记者面前也从未说过你一个字。”
“这些是为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你太理所当然的享受她对你的好了,所以在离婚之后,你依旧觉得他对你,或者对陈语嫣有莫须有的义务,可是,墨渊,你们离婚了,她净身出户,你是不是也应该正视一下你们关系呢?”
欧墨渊站在原地,两侧的手紧紧握紧,攥紧了拳头,骨节泛起白冷的光。
“不可能,”根深蒂固的想法存在于欧墨渊的脑海中。
“在我问她是否要结婚之前,我从未见过她。”
两人也没有丝毫交集。
他看重她的医术,所以问她,“你愿意做欧太太吗?”
她很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就答应了。
他不相信,就凭借那几秒钟的时间,她就会喜欢上他。
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那你呢?”段成枫看着欧墨渊冰冷困惑的脸,淡淡问。
欧墨渊一下子愣住,“我什么?”
“你又为什么选中扁栀?”段成枫一针见血,“那么多人,那么多医生,即便扁栀医术高超,只要你在仁心医院,陈语嫣的病况有变故,依照她的个性,不会见死不救,所以,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要跟她提出以照顾为前提的婚姻?”
段成枫走前,拍了拍欧墨渊的肩膀,“兄弟,我不知道现在这么说算不算太晚,但是,在我看来,结婚这件事情上,你算不上单纯。”
毕竟,当初整个远高于顶的欧家因为欧墨渊要娶个毫无背景的扁栀进门,可是折腾了不少日子。
势利眼老太太几乎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所有人都以为愚孝的欧墨渊会屈服时,他却依旧坚持。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男人挺立在雨幕中,隔着雨帘他充满困惑的看向中医馆。
良久后。
才狠狠的抹了把脸,转头他踏进泥泞的马路。
他不信扁栀是因为喜欢他才容忍一切的,他一切字都不信!
扁栀走进同心堂时,情绪已经平复。
王主任或许是因为被她那日对欧正浩的举动吓到了,只在她进门的时候,淡淡的瞧了她一眼。
扁栀也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今日的院长神情耐人寻味,时不时的瞧她一眼,眼里透着琢磨,但是又有不确定的疑虑。
扁栀知道,他这还是对自己的身份存在过滤。
刚敛眸要去切药材时,门口一个步履阑珊狗搂着背部的老人引起了扁栀的注意。
外头雨势很大,可他没有进来,只是时不时的往里头看两眼。
然后低低的问了句收银台的妹子句什么,便面色凝重的要走,扁栀一问收银台的妹子,才知道,刚刚那老人家,问的是中药费贵吗?
“我没答多,只说一副药最少要八十,他估计觉得贵,我问他什么病,他支支吾吾的,没说,不过估计看他那年纪,毛病肯定不少。”
从打扮上看,应该是经济拮据,所以唯恐负担不起医药费,才扶着人进了门。
手指轻轻的搭在那人脉上,只一瞬,扁栀眉尖轻锁。
“您几岁?”
“我,咳咳咳——三十八。”
“三十八!”扁栀还未发话,前台小妹先惊诧的低呼出声,“你这哪里像是三十八,说你五十八都有人信。”
王主任惊惧扁栀那日忽然爆发的脾气,不太敢说什么,只虚虚隔着过道,“别什么人都招惹进来,我们这里是中医馆,不是慈善堂!”
或许是因为病况磋磨,所以这人看着穿着破败,里里外外确实透着穷酸的模样。
王主任对这种人一向是没有好脸色的。
男人低着头,佝偻的后背越发的低垂下来,耳尖因为羞耻绯红。
“我,我这就走,抱,抱歉了。"
王主任的冷哼中很重,伴随着天空的一声炸雷,无形让人觉得讽刺意味浓烈。
“强直性脊柱炎,二十四年,造成肺、肌肉、骨骼性变病。”
话音落下。
男人“唰”的一下抬起头,看着扁栀的目光里泛起水渍,几秒后,男人仓惶着抹着眼泪,像是自卑到了尘埃里。
“抱歉,失态了。”
扁栀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温柔的抚慰,跟对病人一视同仁的大爱。
“没事,这种病,初始发病的时候可以很好的调理,如今年份久了,调理的时间可能会相对长一些。”
扁栀说这话时,男人的眼睛亮起来,“可以调理?可以调理到什么程度?”
扁栀顿了一下,“配合针灸,让你直立行走是没有问题的,另外你的心肺功能也能调理好,不过日常自己还是要注意,这毕竟是免疫方面的疾病。”
“真的?!”男人激动的眼眶含泪。
或许是这二十几年他已经失望过太多了,在惊喜后,他眼里的浑浊的光渐渐重归暗淡,“你,你是哄我的对吗?”
男人看着面前面容稚嫩的小姑娘,越发觉得自己是魔怔了,“我病患二十几年,看过无数中西医,钱财丢进去无数,可病况却从未缓和,只是拖慢了些进步,可结果都是一样的。”
“浑浑噩噩一生,我只有一个心愿就是堂堂正正的自立起来走路,可——”
男人狠狠的攥紧拳头,“我不能!”
他的病况,要比普通人严重太多,漫长的治疗已经消磨了他的所有直立的自信跟希望。
他现在看着不仅老,驼背,再往下去,就是瘫痪!
再下去,就是重度残疾……
他的人生灰暗,看不到一点亮光。
胸腔空气稀薄窒息时,忽的,清脆的声音如冬日清泉,“试试吧,或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