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道:“快起来吧,我这是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你无需多礼。”他注意到威武的身边还跪着个妇人。
“这位是……”
威武搀着李氏起身回道:“这是奴才的女人。”
李氏微微欠身对着福全道:“王爷,奴才已经沏好了茶,请王爷屈尊到府上歇息。”
“福晋太客气了。”
威武夫妇侧身引福全进门,进到厅堂,威武请福全上座,自己则陪坐在下手。李氏接过家仆送上的茶亲自递给福全。福全小抿了一口四处打量了一下。他对着李氏微微一笑道:“这厅堂布置得到清雅脱俗,想必是出自福晋之手吧。”
李氏回道:“王爷过奖了,不过是奴才的拙劣之作,登不上大雅之堂,在王爷面前只能贻笑大方罢了。”福全目光转动,刚才一进门他就注意到厅堂之上挂着的对联,现在走进了看,对联上清秀的字迹和细致的笔触隐隐透出下笔之人的恬静清雅的气质。
是她写的。
福全心中一动,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收回欣赏的目光将视线重新投向威武。
“我今日来是为了旗务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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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日来是为了旗务一事。”
李氏知道他们打算谈正事自己不便在旁,她朝福全微微欠了欠身道:“王爷难得屈尊来奴才这破落之地,这是奴才家莫大的荣幸,王爷请慢坐,奴才这就去准备些点心。望王爷给奴才这难得的孝敬机会。”
福全示意她请便,待她退下后他才继续道:“你可知道,皇上有意在内务府上三旗中也设参领。”
威武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嗯,这事儿奴才略有耳闻,说是要在骁骑营里精选组建护军营,同时要设一参领统率。”
福全道:“皇上正为人选而发愁,我有意推荐你担任正黄旗的参领。”
威武这下终于知道了他的来意,慌慌张张地起身跪了下来,诚惶诚恐地道:“王爷,奴才,奴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福全赶紧扶起他道:“唉,你这是什么话,皇上是求才求贤,我见你领过兵打过仗确实担得起参领一职才打算推荐你的,你怎么说这是非分之想呢?”
“这……”
“你也不用太过紧张,我也只是给皇上推荐人选,最后这新职落到谁身上全凭皇上决断。”
“是,是,王爷说的是。”
说完公事福全心里轻松不少,他今日来其实也有一半是为私。
“小姐的伤好了吗?”
正在喝茶的威武险些被喝下的水呛着,他咳嗽一声道:“劳王爷挂心了,粗生粗养的孩子哪里有那么娇贵。休息了几日已经无大碍了。”威武想起那日李氏告诉他的事猛地重跪在福全跟前。
“听小女说王爷曾救过小女一命,奴才代小女叩谢王爷的大恩。”
“快起来,快起来。”福全拉起朝他拜倒的威武道,“是我平日管束不严才让旗下的人胡作非为惊扰了小姐,说起来都是我的疏忽。”他朝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立刻将随身带来的书籍奉上。
“这个请转交给小姐。”
威武在迟疑了一下后恭敬地双手接过。一帧书厚厚一摞捧在手里颇有些分量,一股旧书特有的书香扑鼻而来。看得出主人很爱惜,除了页脚稍微有些磨损外其余均完好如初。
威武尴尬地笑了笑。莫说汉文,他连满文都不认识几个。
福全会心一笑,道:“这是有王惟俭评注的高太史全集。”
威武虽然大字不识但对这个名字却异常熟悉。他脸色一变立刻招来下人。
“去叫小姐来。”
福全有些惊讶于他的认真,上次听书肆老板也说起过,除了他之外,吴雅家的女儿也一直在找王惟俭的书。他们一家人似乎对这位被称为博物君子的前朝侍郎有种特殊的感情。
不多一会儿,祁筝跟在家仆的身后匆匆踏进厅堂。她乍见到端坐在上座的福全,两颊上顿时染上一层红晕。她几步走到福全跟前屈膝行礼。
“奴才给裕王爷请安。”
她身着一袭粉色的薄衫恭敬地跪在那儿,乌黑的头发编了个利落的麻花垂在背后,头上只插了一支驼蝉玉簪。她只看了他一眼,便羞涩地低下头。福全瞧出了神,还是随身的侍从见着主子爷瞧着人家大姑娘发愣,赶紧凑上去小声提醒道:“爷,这都跪了好久了,小姐身子弱,奴才担心……”
福全幡然醒转,他慌慌张张一个箭步跨到祁筝跟前,下意识地就伸手将她搀起。
“起来吧,快,快起来。”
祁筝微微抬起头,入眼的却是福全那双又是歉疚,又是怜惜的眼眸。那种眼光隐隐含着几分热度,她的心似乎也随着这热而沸腾。男女之情她似懂非懂,这会儿下意识地涨红脸侧过头去避开那份热。
福全见她那直泛上耳根的红晕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他猛地方开手退后了一步,尴尬地道:“方才一时情急,冒犯了。”
威武轻轻咳嗽一声插入到两人之间。他将手里的书交给女儿道:“筝儿,这是王爷给你的,还不快谢过王爷。”
她满怀疑惑的表情在看清书面上的题款时顿时转化为惊喜。
“王损仲?高太史全集?”她一连两下的惊喜清清楚楚地表现在脸上。福全欣慰地一笑道:“听书肆老板说你也在找王惟俭的文集,我手边正巧有一套他评注的《高太史全集》,就当作替代吧。”
“这……这怎么行,太珍贵了。”
“那次冒犯姑娘的是我旗下的奴才,全因为我平日管束不严才让姑娘受惊了。这就算是我的赔礼。”
“这……”
祁筝为难地看了一眼威武,威武点点头道:“既然王爷那么说你就别推辞了。”
《高太史全集》本就是难求之物何况是有王惟俭评注的版本。祁筝当下也不再推辞,她笑盈盈地一福道:“奴才谢王爷。”
前朝的诗作如今散失颇多,如今能得到大名鼎鼎的高启的诗集,祁筝等不及回房便翻阅起来。
“红妆何草草,晚出南湖道……”她翻开一页随口念着。
“不忍便回舟,荷花似郎好。”福全接着她之后念出下阕。“真的很美,栩栩如生一般的田园风光。”福全顿了顿道:“就像……就像这后海一样。”
“后海?”祁筝偏过头问,“后海也有像这诗作一般的美景吗?”
福全微微一笑。“不止后海,京城周围其实有很多美景。像是后海的荷花,景山的雪景,啊,对了,还有香山的红叶。”
祁筝有些痴迷地听着他描述。满人家的女儿管束虽不如汉人家多,但女儿家的也不能总往外跑。祁筝抱紧了怀里的书册问:“这些,这些真的能见着吗?”
“当然,再过得几日西山的桃花树正是开的最旺的时候。那时候脚踩在青草地上,行走在春风里,举袖挡住的不是风而是扑面而来的桃花花瓣。”
“我……我也可以见到吗?”
看着她因期待而仰高的脸,福全心里顿时一软。他瞧了一眼威武,转过脸朝她微微一笑。
“只要姑娘方便,我随时都可以带姑娘去。”
祁筝把头转向威武,她想去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了半天也只是吞吞吐吐地喊了一声:“阿玛……”
知女莫若父,威武又是无奈又是好笑。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下次若是王爷方便,麻烦王爷照顾小女了。”
“阿玛!”祁筝惊喜地喊了一声。她朝福全看了一眼,她红着脸转身跑回房间。
她离去的背影同福全记忆中的样子慢慢重合,他微微一笑,开始对下一次的踏青之约有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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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奴才,庸才!”
西暖阁中突然传出一阵乒乓之声,屋里伺候的奴才均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兵部尚书杨永宁跪在地上悄悄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现在正值军需困难的时候他竟然叫敌方夺去了马匹,统军三年毫无建树,真是十足的蠢才!”
杨永宁爬了几步,捡起地上的折子小心地递到玄烨跟前,试探地问道:“皇上,那这事该怎么办?”
玄烨一把从他手中拿过折子,一个旋身坐到炕上。他提起桌上的笔翻开折子,一边说着一边顺势批复。
“尚善统兵三载,劳师耗饷,未获寸功,此番又疏忽导致马匹被夺,贻误军用急需,罪不容赦,就地解职押解上京,待日后从重议罪。”
杨永宁接过之后道正要退下去,玄烨突然出声拦着他道:“等一下。”
杨永宁忙跪下道:“但听皇上吩咐。”
玄烨对着杨永宁吩咐道:“再发一道旨给喇布,替朕告诫他,他围困吉安久攻不下,纯粹因为他不够用心,现在朕暂且不治他的罪,要他好好戴罪立功,否则尚善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是,是。”
杨永宁连连称是,他偷瞧了皇帝一眼,只见皇帝靠在炕上双目紧,而脸上更是透着疲惫之色。杨永宁在心里叹了口气,皇上的苦怕只有做皇上的才能体会。自打三藩开始兵变,皇上每日清早都在乾清门听政,风雨无阻。那些出征在外的亲王贝勒各自有各自的盘算,皇上要考虑这个考虑那个,其间的头疼事怕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皇上,为此等奴才劳心不值得。皇上要保重身体,皇上的龙体安康才是我大清之根本。”
“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奴才告退。”
玄烨慢慢睁开眼,他坐直身子从案头上拿起一本奏折。他翻开奏本正要批复,突地打殿外跑进来的内侍慌慌张张地奏报导:“皇上,佟主子差人来说,说是小阿哥不好了。”
康熙皇帝如今二十有四,国家正逢大难之际他也是一心扑到平乱中无心后宫,正当盛年的他在子嗣上甚是艰难。上个月马佳氏生诞下一位小阿哥,玄烨没高兴几天,谁想到就在前几日,马佳氏那三岁的儿子长生竟然夭折了。这下除了皇太子之外堂堂大清朝只有两个男嗣,如今这刚满月不久小婴儿若是有个什么好歹那还了得。
事关社稷延续,玄烨也不得不从政务中分神来关心儿子的情况。他匆匆赶到阿哥所,还没进屋,就见钮钴禄氏和表妹佟佳氏跪在门口接驾。
“怎么样,孩子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