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不该,万不该,此时莺哥不该因为惧怕唤了一声“乔哥哥”,就这一声唤,才害得乔纪年家破人亡。

“皇上,你说咱们固山格格是不是该去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思索思索,皇家格格到底应该怎么做?”

“儿子觉得是,就延庆殿吧。”

“莺哥,去吧,待个两三年的,好好琢磨琢磨,到底哪儿错了。”

莺哥默默应着一切,她没有反驳的力量,只可惜临回头看了乔纪年一眼,他的眼神,并未追随着自己。

那一刹那,是心死了还是心不死,她也分不清楚,总之,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啃噬着她身体里某个柔弱的器官,那滋味,比身上的伤痕还要痛。

莺哥不知道,这次的怨怒太后早记在了心底,同年十一月,皇长子牛钮因早产,生下来便身子不好,大家都心知肚明大阿哥活不长久。可太后还指了乔太医的阿玛,乔院使为大阿哥御赐太医。次年正月三十,大阿哥在凌晨逝去。太后以此为由子,赐死了乔院使。乔夫人听闻此事,也殉情上吊自尽。

当时,太后还说了这样一句话:“乔纪年年轻有为,哀家看着喜欢。”

就因为这一句话,乔太医再想随爹娘离开,也不行。

他的恨,在这一刻,全都转给了莺哥。

莺哥开始排斥自己回忆在延庆殿里的三年,除了保存了一副清白的身子,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苦没吃过,辛者库算什么?她难道比那些包衣贱民吃的苦少吗?这些是她心里永远的伤痛,跟她琵琶骨上的那道疤痕一样,是打算永远封存起来的秘密。

她这辈子,不会有驸马,她也许只是去那个遥远的草原上做一个最最不起眼的女人。她这辈子生在皇家,是给爱新觉罗丢人了吧。

“乔哥哥,你记得我们初见的那一天吗?我跟皇姐都想要树上落着的那只白蝴蝶,你却用网子铺了它送给我,你的笑容,温暖的如晨时的朝阳。就在那一瞬,我便无法忘却你了。”莺哥在延庆殿的三年里,再也没唱过歌,许是一辈子,再也唱不出了吧。也没有人,愿意去听了。

莺哥只觉得泪沾湿了脖子上系的领巾,她是在这宫里,最后一次为那个男人哭了,因为还有不到半月,她就要起程去准格尔了。

“奴婢看着三阿哥比刚出生时候白了不少。”索玛笑着看襁褓里的灼儿,指点着道。

“长得像他皇阿玛。”太后也知道这么大小的孩子看不出什么来,可是二阿哥不讨喜,如今在眼前的,也就是这小家伙了。

“最近宫里的喜事儿真是不少。册立新后的事儿准备的差不多了吧,日子是定在十五?”太后一边念叨着,一边逗弄着刚吃过奶的灼儿。

“是了,格格记性真好。”

“这么大的事儿能忘得了吗?皇上好几日没来了,哀家想起上次他提的事儿,他是看上谁家女子了?”

索玛没答话,这样的事儿,她怎会知道。

五月初五,端午节,福临今年不知因为何事,心情大悦,召内大臣学士等在西苑乘龙舸游,庆祝欢宴一直持续到暮色降临。内务府一清早就给各宫的妃嫔送去了各式各样的避邪荷包,以取宫中祥和太平的意思。再说各大臣:军机处、翰林院等不仅能吃到粽子,还放了半日的假期,就连宫女、太监也赏赐了粽子吃。这一日,欢喜的模样快赶上过年了。

“主子,奴婢知道您没准备荷包,奴婢斗胆绣了一个,宴会上,您献给皇上吧。”流苏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的荷包,递了过去。

莲依望着上面的图案发愣,问了一句:“为什么是并蒂莲?”

“主子,咱们咸福宫里都快落满尘埃了。奴婢说句该死的话,皇上多久没来咱咸福宫了?又向来不招您侍寝,这旁人都怎么瞧咱们啊。您若是再不让皇上记起您,小阿哥的前程都没了。”流苏是真的着急,相处这么久,莲依待她们不差,虽然身份是主子,可也没欺压过她们,有气也没冲她们发过。她现在只求着主子好。

莲依应了一声,捏紧了手里的荷包。今晚上是不是也能见到博果尔?有多久没见过他了,自从大婚之后,她再也不曾见过他的模样了。如今细琢磨,倒是有些模糊了。但她没忘记他温润的唇,还有那霸道的,说要夺了自己去的模样。他也成亲了,他有了自己的新娘,想到这儿,莲依心底好落寞。

傍晚,皇上举宴,特意邀请了不少诰命夫人来,这无意中,就包含了董鄂氏。

莲依在宴会上一眼就认出了博果尔,他穿着朝服,依然那么温柔的模样,他身侧那个看起来伶俐万分的女孩,就是他的福晋吗?

博果尔似乎感受到了莲依的目光,也望了过来,见到莲依的时候,他的唇动了动,最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半年前,还是你情我愿有情人,半年后,竟然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莲依趁着宴席并未正式开始,起身走到博果尔面前,盈盈一拜:“见过十一爷。”

博果尔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稍纵即逝,也抱拳道:“见过佟妃娘娘。”

“你就是佟妃娘娘?十一爷跟我提起过,说你长得很漂亮。果然是的。”乌塔娜笑的甜甜的,看不出一丝对莲依的厌恶,这让莲依心底有点不安。

博果尔竟然对他的福晋提起过自己?看来,他也如自己一般,忘不掉的,是不是?

“福晋才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既然已知博果尔的心意,那么夸赞他的福晋,莲依一点都不吝啬。

“乌塔娜,无礼!你应自称臣妾,唤娘娘为您。”博果尔冷着脸呵斥。

“无碍的。”莲依不敢直视博果尔,怕被人看出来,只能偶尔借着看远处,望他一眼。

“十一爷近来可好?”

“谢娘娘挂念,臣弟甚好。”

臣弟……莲依的鼻头酸楚了一下,随即她轻笑道:“福晋,你瞧,今儿个宴会上竟然有奶茶。”她是蒙人,应该想念的吧。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乌塔娜转身去寻觅,看到奶茶的那一刻,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再没功夫瞧莲依了。

莲依将手中的荷包塞到了博果尔手心,然后转身离开。

博果尔看到上面并蒂莲的时候,轻轻摩擦了一下,然后将荷包扔在地上。

太后在身边,众妃大臣也在身边,福临尽管想一直盯着董鄂氏看,说上几句思念的话,却也是不能的。烦乱之下,开始了这一晚的盛宴。

酒过三巡,嫔妃们纷纷献上自己准备的荷包给皇上,祈求皇上平安,国家太平。可只有莲依,拿不出荷包来。

“佟妃,你准备的荷包呢?”惠妃的这一句话,才让众人想起,这位庶妃还没献上荷包呢。

“是啊,佟妃,你给朕准备的红包在哪儿?”福临挑着眉头道。

莲依瞪了惠妃一眼,起身走到皇帝面前,跪了下来,轻轻道:“臣妾佟佳氏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妾今夜并未准备荷包,还望皇上恕罪。”

博果尔坐在离皇上不远的地方,这句话听的一清二楚,他忽然有些怜惜面前跪着的女子,自己是不是做的有点绝情了?

“哦?既然佟妃自己都承认有罪了,朕怎么惩罚好?”福临没料到这不起眼的女人这么有胆量,这不是明着不把他放在眼里么。想到这女人身上有那玉佩,他忽然来了兴致。

“俏冤家,在天涯。偏那里绿杨堪系马。困坐南窗下,数对清风想念他,峨眉淡了教谁画,瘦岩岩羞带石榴花。”莲依急的头上冒了汗珠,张口便将这曲子念了出来,其实她本想对博果尔说的,只是一直没机会。

福临品着这小曲儿,越品越觉得有味道,看向莲依的眼神不觉温柔了几分。“爱妃竟然如此思念朕,朕又怎好过重责罚呢?罢了,罚酒一杯吧。”

这是罚吗?这是赏才对吧!惠妃手心握成了拳头状,还有十日,自己便是皇后了,没关系,你今日敢这么出风头,佟佳氏,本宫绕不了你。

莲依默默谢恩,擦了一把虚汗,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朝着博果尔的方向望了一眼,却见他正为福晋夹菜,心不禁一痛,端起烈酒,一饮而尽。

只道是万劫不复,恨红尘却把终身误。

!#10852a517003

众人散去之时,唐吉顺搀扶着已经微醉的福临来到御花园的一座假山后,远远的,福临眯着眼就看到了那柔弱的身影,不禁唇角顷刻间上扬。

“唐子,你先去后面等朕吧。”

“喳。”

董鄂氏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如同一只刚被关进笼子的鸟儿,惊乱着不知道如何安定下来。早有人说过伴君如伴虎,她却是偏偏走了这一步险棋,自己主动送上虎口。因为她坚定的相信,以真心换真情,是能换来的,无论对方是什么样子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人心总归是肉长的啊。

“蕊蕊。”就这样亲昵地呼唤出她的闺名,福临毫不忌讳,他此生为皇帝,本不奢望能遇见个交心的人儿,如今遇上了,他觉得这是祖宗保佑,赐予的福泽。他有着自己的身份,没办法诉说他这些日有多么想念,或许在此刻,什么也都不必说,因为她都懂。

此时无声胜有声,福临上前一步将董鄂氏揽在怀中,就那一瞬,董鄂氏的泪不自主流了下来,他的怀抱,竟然那么暖,那么触手可及。

这是老天赐给自己的一场梦吗?这梦太美太好,别醒来行不行?

他们彼此诉说着衷肠,本是因一首诗词相识,却在此刻忘却了那些虚词,只是想念,只是想念。

“蕊蕊,等朕,朕会把你接进宫,让你光明正大做朕的女人。”福临轻揉着她的发,恋恋不舍。

“奴婢能让皇上记挂着,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奴婢不求那么多……”

“不是你求,是朕一定要给。”福临低头吻上她的唇,结束了这一次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