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

“刚才那场,考的怎么样?”此刻在京城二中食堂,顾烟抱着余绯刚买的奶茶,刚吃到酸酸甜甜的炒年糕第一口,坐在对面的余绯突然先冒出来这么一句。

就在刚刚的前一节课上,物理老师抱着卷子进教室,突然来了个随堂检验,说是要考察大家在过去的暑假中的学习情况。

口中的美味突然就没那么美味了,顾烟顿时像霜打了的茄子垂下脑袋:“很明显,我炸了,而你还要对我二次伤害!”

“没事,考得不好也是正常的,很多题超纲了。”余绯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因为他对顾烟的知识储备量有清晰的认知:“先吃饭。”

“超纲了?”顾烟一点概念都没有:“那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余绯刚要开口,二人身旁就速速落了三个盘子。

只见肖泊亦一点也不客气地往顾烟身边就是一坐,大手一挥:“奶茶妹,你这问题问的不对。”

他咳嗽两声,指着除了余绯以外的另外两人:“你应该问,为什么全班只有我们俩做不出超纲题,而他们全做出来了。”

那两人分别是顾行舟和宋琛,顾烟第一天进零班的时候,也就是这两个男生也跟她打了招呼。

顾烟看着眼前的三人,感觉这三人身上仿佛在散发着学霸之光,突然间就悟了。

宋琛说:“我有大概了解过,目前班级的人均学习进度大概是在高二下册。”

顾行舟换了种更直白的解释方法:“也就是说,高二上半学年的所有内容,大家都肯定已经过了一遍了。”

顾烟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在跳,没忍住骂了一声:“你们零班也太积极了,进来之前怎么不跟我说清楚是这种情况?”

“那必然是不会说的,”肖泊亦把变态辣牛肉面塞进嘴里,“我要是告诉你了,岂不是没人陪我垫底。”

“肖泊亦你找死是不是!”顾烟站起来就掐他脖子,力道毫不留情。

肖泊亦喷了面,朝对面直呼救命,而余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有要出手相救的意思,连话都不说一句。

眼看着要出人命,宋琛才勉强好言相劝:“烟爷,要不咱先暂且放过他,老肖这人就是嘴贱,笨也是真的。”

“什么?”肖泊亦从喉咙里憋出两个字。

“是啊。”顾行舟语气里还颇有些认为肖泊亦罪有应得之意,亦屏着笑:“我替他说,接下来一个月,早上他都负责帮忙跑腿买奶茶。”

“WHAT?”肖泊亦双眼无神。

“那不错,余绯也能省点力气。”顾烟放开肖泊亦,拍拍他的脸,笑道:“算你识相。”

肖泊亦:“……”

他就不该坐在这对臭情侣旁边!

不过顾烟是个情绪来得快又去如风的人,她本身也跟肖泊亦比较像,对成绩的要求倒没有那么高,故而也没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出了食堂就忘了。

二人经过学校的小森林地带,顾烟刚想说句什么,突然感觉头上一松。

“啪!”一声,她皮筋居然断了。

“还真是祸不单行啊。”顾烟一向胳膊上套了好几根发绳来着,偏偏今天没带多的。

虽然学校从没对学生的发型有要求,但顾烟一向偏爱扎高马尾,自己头发又长又多,散下来她嫌碍事,要是突然打个架都不方便。

“给。”一根黑色皮绳映入眼帘,是余绯很自然地从口袋里掏出来的。

“我去……你居然还随身带这个。”顾烟震惊之余,一边把头发又扎好。

“身为男朋友基本的,没什么好惊讶。”余绯很喜欢看顾烟扎头发,尤其是她低头拢起自己鬓发的时候,后面的脖颈露出来,白得像是要发光一样。

顾烟扎好头发,感觉又清爽了,顿时高兴地把手中奶茶伸过去:“喏,当奖励,我的奶茶分你一半……不对,一口。”

余绯轻笑:“就一口啊?”

“不要算了!”顾烟立刻就要把手抽回。

就是在收手的那一刻,余绯压着她脖子后方,将顾烟整个人朝自己拉近,亲了一口。

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放开她:“好了。”

顾烟:“?”

余绯神情慵懒,开口淡淡:“听你的,就一口啊。”

“呵。”顾烟心下暗爽,表面云淡风轻:“对了,今晚上九点,Pink Zoo有场演出,记得来。”

“行啊。”余绯轻笑:“等你的男人来给你长脸。”

“噗。”听到这话,顾烟没忍住笑了出来。

“怎么了?”余绯盯了她一眼。

“没什么,等你。”顾烟拍拍他的肩膀,向前跑了几步,回头朝他做了个鬼脸:“好学生。”

她只是想到,余绯每次来Pink Zoo的场合,都是白衬衫和白球鞋。

还给她长脸呢,大家背后控诉她带坏学校的优秀乖学生还差不多。

是日夜,北风巷寂静极了,唯独Pink Zoo酒吧门口散着沉重的闷响,热浪似乎能从里透出玻璃窗,灯光五彩缤纷。

演出已经开始,今日的顾烟尤为不同,眼皮上点的是蓝眼影,唇上是正红的唇彩,发尾也打了卷儿,颇有上世纪女明星复古妆容的神采。

余绯推门的一瞬,门口的风铃叮当响。

顾烟沉浸在歌声里,原本只是分过去一点余光,然后眼睛就移不开了。

他身上是一件纯黑色衬衣,袖口卷到手肘,小臂泛着似有若无的青筋,上臂遮住的部分也依稀透着肌肉轮廓。指骨上没有配饰,指间夹着烟。

看样子是刚点上,烟芯青红相间。

红的是火,青的则是细细窄窄飘着的雾。

宽肩往下,腰上是金属扣皮带。一眼便价格不菲,皮扣上泛着酒吧里带些声色的光芒,与平日里学校的斯文清隽完全不同。

他走进来,姿势好看,身体的每一处曲线都完美地恰到好处。

并没有旁人害怕的纨绔,却让人不自觉肃穆。

余绯的身后是南桥街的几位熟人,看似状态慵懒,实则处处紧绷着,透着训练有素的神采。怎么看,都和前些天在顾烟家嗦面的不是同一拨人。

一时间,Pink Zoo大半目光被吸引,同时又很好奇,不知道这位被众星捧月的人物,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北风巷的。

顾烟结束了一曲,眼睛还盯着余绯没离开过。

她脑海里就一句话——可恶,被他装到了。

狮子蹲下调试音响,灯光忽明忽暗,台下掌声响亮的时候,顾烟才意识到要换歌了。

她握紧麦克风,将它放在立式架上,唇角一翘,风姿袅袅,眼角放的光都是飘的,似乎只需一眨眼,只要她愿意,就能把任何一人的魂儿都勾了去。

余绯喉头一紧。

她是故意的,偏要这样看人,偏要这样去笑。

顾烟笑笑,挺直腰杆:“下一曲。”

灯光成为深海一般的蓝色,周遭暗了下去,连身后的乐队三人都隐没在黑色里,唯独顾烟身上是亮的。

她吸了口气,放低声线。

娓娓道来的故事,自话筒里传出来。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我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穿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当你低头的瞬间

才发现脚下的路)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歌曲突然至了**,乐队三人的伴奏乐暴起,灯光煞时照耀在酒吧的每一个角落,拥挤人潮的喝彩声爆炸一般地在耳边响起,一时间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声音!

虽说是唱着,台下也叫着,她亦呼喊着,在舞台上跳跃着。

但自余绯进了场子之后,顾烟的眼睛就明目张胆地长他脸上了,任她怎样陷入音乐的旋涡,也情难自禁。

穿成这样来,他怎么敢的。

台上的演出继续,渐渐进入尾声。

余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倒扣在桌面上,招呼小二靠近,低声吩咐:“待会儿让他们一个一个单独走,别几个都聚在一块儿。大晚上的,要是吓着巷子里的小姑娘,影响不好。”

小二意会,敲敲胸脯:“放心吧老大,我们都知道!”

余绯颔首,打火机在手中转了一圈,收进口袋,自高脚凳上直起身,推门走出酒吧。

出门就是一片土墙,墙上都是垂下来的蔷薇花枝叶。最旺盛的一茬粉已经在两个月前开完了,余下的花蕾和枝丫,都在为最后一场花事而争分夺秒而生长着。

余绯就靠在蔷薇花下等,嘴里还咬着刚点上的烟。

他想的是抽完一根也该出来了,没想到还过多久,身后就有了高跟鞋声。

余绯没转身,那脚步声也停了,随之而来的是带哂笑的语气:“看不出来,还会抽烟呢。”

余绯叼着烟,笑着朝她喷了口气儿,一脸顾烟没见过的痞样:“你男人的样子多呢,是该多见见。”

我靠。

顾烟狠命掐着自己的指节,才忍住表情没绷。

刚才余绯冲她那一笑,真的他妈,很蛊。

“挺不错的,黑白通吃啊男朋友。穿衣这么显瘦,目测脱衣应该也有肉。”顾烟越看越觉得是自己赚了,言语间更放肆:“下次麻烦脱给我一个人看,谢谢。”

“啧。”余绯两指并拢摘烟,按灭在墙头:“烟儿,有些话别在这种时候讲,容易出事儿。”

顾烟还没调戏够他,旁边就冷不丁窜出一道熟女声线:“你好,请问能借个火吗?”

余绯轻轻挑眉,顾烟则回头更快。

大波浪,高挑个,香水味道不错,总体来说是个美人。

只可惜,找错了目标。

“呆了?”女人一笑,指尖夹着女士烟:“我是说……”

“喂。”女生还没说完话,就被顾烟打断。

她两指抽出女生手里的烟,直接就放在自己口中,朝余绯轻轻挑了个眉,勾唇。

后者立即“识相”地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给她点上了。

顾烟吸了一口放下来,两指夹着那细长的烟,拿下巴看着对方,语气轻飘又骄傲:“姐姐,这把年纪了还没点眼神呢。我他妈人都还站在这儿呢,当我不存在?”

女人最不爱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被嘲讽年龄,眼看着那女人面子挂不住:“你装什么……”

“你又装什么大尾巴狼呢?”顾烟再次打断她:“大姐,我的男人你碰什么。”

“你叫我什么?”女人气得要失声了。

余绯咳了声,转过脸憋笑。

女人走后,余绯立刻又笑又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腮帮子,一边学着她的语气:“这位小公主,你又学什么大尾巴狼呢?”

“我是在帮你!”顾烟气鼓鼓。

“我也是在帮你呢公主。我的意思是,既然不会抽烟,就不要装了。”余绯摘去了她的烟,欺身吻了上去,搅了一池春水,才终于松开她。

见着顾烟表情迷离,余绯也很是满意:“这下干净了。吸烟有害健康,以后别没事儿往嘴里塞这些不干净的东西……噢,我允许的东西除外。”

最后那句似乎意有所指,但顾烟一时间又想不出哪儿有问题,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指什么?”求知欲和死要面子之间,顾烟难得地选择了前者。

“你觉得呢。”余绯眸色越来越深。

那眼神看得顾烟莫名后背发凉:“我觉得现在我该立刻回家……喂,别拿那种眼神看我。”

下一秒顾烟天旋地转,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余绯把着腰顶在墙上了,而罪魁祸首居然还在问她:“哪种眼神?”

余绯的臂肌练得优越,二人身高差又大,抱起顾烟是轻松至极的事。

于是顾烟的脚就像现在这样,轻松离了地面,在半空中垂着。

她没挣扎,甚至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挺享受这样的虚空感。

二人距离堪堪不过几厘米,顾烟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余绯盯着她的眼睛,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你怎么不闭眼。”

顾烟摇摇头,非常傲娇地无声拒绝。

“我不要,你闭上就好,我想看着你。”顾烟抬起下巴,眯着眼:“我总不能老是顺着你的意来,那样做也太不顾烟了。”

她才说完,余绯突然手指一紧,掐了下她的腰。

“啊唔!”顾烟差些掉出眼泪来,声音小了许多:“你干什么呀!”

余绯不说话,闭着眼吻上来。

顾烟半睁着眼看他,双手摸上他的喉咙。

余绯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此刻正暴露在她眼前。顾烟能看到,上面因为缺氧而遍布青筋, 过于性感和有张力,惹得顾烟想要私藏。

等到冰凉的空气再次入肺腑,余绯松了一只手,单手将她抵着,另外一手去摸她后颈。

余绯被顾烟的脖颈有种近乎痴迷的留恋,每一次的亲吻,若是不掐着那一处,便不能痛快。

谁叫她总是绑很高的马尾,白而凉的颈子在太阳光下几乎反光。她平时不爱运动,若是难得出些汗,后面那颈子更是亮,还会散出淡淡的香。

是麝香,浓郁而辛辣的味道,余绯原本不喜,直到遇见她才知道,味道这东西还真分人。

终于,余绯松了对顾烟的桎梏,额头与她抵了抵,才终于退回到平时距离:“好了,回家吧。”

旁边刚好是台阶,余绯先下了几步,顾烟突然起了玩心,纵身就是一跃。

余绯毫不费力地稳稳接住,把她放地上,拍了拍她身后衣服上的墙灰,然后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手心里。

两个人慢慢地在巷子里走,两个人中无论是谁,此刻都希望北风巷长一点,再长一点。

“明天,给你开始补习?”余绯轻哄,征求意见。

顾烟想都没想,郑重其事:“好啊。你放心,我会好好学的。”

在过去的日子里,我曾虚度许多时光。

直到你来,我才看见了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