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新气象，迎着夏秋交替的脚步，京城二中迎来了又一批新鲜的血液……”
顾烟还没走到校门口，就远远地听见了学校的广播。
九月的第一天，天气晴。
最热的天气还没有过去，学校小森林的叶片依旧绿的发旧，被顶空的烈阳晒得有些焉吧。
她穿着校服行走在熙熙攘攘的莘莘学子中，虽说顾烟的校服今日穿得中规中矩，但她那一头阳光下金灿灿的黄毛，以及耳朵上银色的耳骨钉，依旧能一秒抓住人的眼球。
顾烟抬起头，看向京城二中金光闪闪的大门。
路过楼梯间，顾烟一路向西，走到一半才忽然记起来，自己的班级在最东边。于是又赶紧拐了个弯回去，自东部楼梯向上爬。
上学期她也不是没走过这边的楼梯，只是这一次走，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因为从今天起，她顾烟就是高二（零）班的学生了。
挺奇怪的，平时去一趟零班好似要跨国千山万水，这一回居然没走几步就到了，大大的班级牌赫然映入眼帘。
顾烟抬了抬步子，又收了回去。
余绯不在教室，顾烟还在思考要不要先去一趟办公室报道，柏老师就刚好从办公室走了出来，看见顾烟在门口，赶紧招呼她过去。
顾烟赶紧跑过去：“柏老师好。”
柏老师看见顾烟，心底一把鼻涕一把泪已经流干了。
他记得这孩子，不就是去年运动会的时候跑楼顶上蹦跶的那个女同学吗！
上个学年得到进步奖学金的同学有好几个，但也就顾烟选择进了零班。
这性子，他可不好带啊！
柏老师真感觉到自己的教学生涯有了巨大瓶颈，为什么别的老师带零班就是个个乖巧懂事又学习上进，他带的零班除了学习还行，各方面都不怎么听话呢！
虽说内心有些崩溃，但柏老师依旧脸上笑嘻嘻：“顾烟是吧？来，进办公室，老师把新的名扎给你，然后带你进班。”
顾烟应声答好，一进办公室，和余绯四目相对。
“这是班长，”柏老师指了指余绯，又记起来去年运动会那事儿，心下了然，“噢，你俩之前就认识是吧？行，那也方便，你俩同桌得了。没问题吧？”
“我没问题，帮助新同学是应该的。”余绯回答毫无纰漏。
这份意外之喜实在来得太快，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顾烟承认自己在很努力地压嘴角了，幸好柏老师没注意看她的表情：“我也没问题。”
柏老师点点头，把名扎递给顾烟：“好了，你把它收好，咱们呢，去认识一下同学们。”
高二年级的名扎和高一的不同，不再是亚克力材质，而是棕色皮面的，非常漂亮。
真还别说，来这种都是学霸的班级，还真他妈怪紧张的。
只是下一秒，她看见了在那儿拎着块橡皮傻乐的肖泊亦……突然又觉得也没什么。
柏老师简单介绍了一下顾烟，而意料之中的是，零班根本没人不认识她。
早自习下了课，零班顿时**起来。
不少眼睛朝顾烟身上晃，但除去肖泊亦，还有看起来明显跟肖泊亦比较熟的两个同学之外，没有其他跟她主动打招呼的人了。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顾烟再怎么样，也是在学校里名声不好且独来独往的狠角色，违反校纪校规的事儿她确实干了不少，跟大家伙走不到一起也是正常的。无论她在九班，还是零班，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放学后，顾烟先收拾了书包，靠在楼梯间里等余绯一块儿回去。
大概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阴差阳错犯太岁，顾烟才刚掏出手机顺便看两眼，陆妍茹就晃到了她面前。
“有事？”顾烟并不是很想分时间给她。
二人自上回北风巷风波后，就没再正面见过。顾烟本身不怎么喜欢这女的，她不来找自己，倒也乐的清净。
“没事就不能找你？”陆妍茹依旧说话呛人。
“没事就当然不能了。”顾烟轻笑：“你觉得我很闲？”
陆妍茹垂眼，看向她校服上的名扎，“嗤”了声：“进零班了不起啊。”
“我可没这么说。”顾烟耐心有限，她怕自己等会忍不住就要抄家伙了。
“赵嘉平也想考零班的，他期末考也比你好多了，他却没能进来。你那个男朋友好像家底还挺厚，这么轻易就把名额给了你，把该进去的赵嘉平给挤掉了。顾烟，你进零班心安吗？”
“哇……真是现实版农夫与蛇啊，也不知道之前谁在北风巷救的你。”顾烟看着陆妍茹的脸直摇头，简直要被气笑了，干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啊，我这人就爱抢别人的东西。怎么样，气死了也干不掉我吧？”
陆妍茹一点就着：“喂！”
“你这人真奇怪，一提到跟赵嘉平相关的就要嚷嚷，知不知道这样很猪队友啊。”顾烟官方吐槽，都没脾气跟她发火了。
挺奇怪的，顾烟自知是个脾气特爆炸的人，但对着陆妍茹，她发现自己还出奇地有耐心。
果然，人类对着太笨太愚蠢的人大概会有与生俱来的怜悯，连她顾烟都不忍心发脾气了。
陆妍茹没来得及反驳，余绯的声音便插了进来：“没事儿多去看看公告栏，规定写得清清楚楚，自很多年前，京城二中就是这个规矩。除去考进年级前三十的普通班同学，拿到进步奖学金的人也可以进入零班。”
余绯自陆妍茹身后走来，路过她，站到顾烟身边。
他周身气质沉着冷静，样貌养眼，光是往那儿一站就透着一种家境殷实的雍容贵气。但若是看向他的双眼，就会发现此时的余绯其实并不那么友善，反而有种异常明显的威慑之气，寒威尽显。
顾烟没忍住碰了碰他的手，眼神示意：你那突兀的黑帮老大气息赶紧他妈收一收，她人又没把我怎么样，你急什么急……
余绯倒没发觉自己和平常有什么两样，他对不熟悉的女生说话向来是冷声冷气，他人又高，陆妍茹还得抬头看他。
“你们班的赵嘉平，光靠期末考试成绩排名，的确是落榜了，这无可厚非。顾烟进零班是因为学校规定，我除了补习，没有帮她做任何事。”
说到这里，余绯似乎想起来了些什么，冷笑一声：“也是，你不说我都忘了，要搞特殊也不是不行。陆妍茹，你要是再不计后果地编排顾烟，我也不介意在学校真的使用一些你想像不到的特权……你最好不要得罪我。”
好像彬彬有礼，但又似乎有些嚣张。
总体来说，是有点礼貌，但并不多。
陆妍茹后退一步，一时语塞。
“知、知道了！”陆妍茹拍拍屁股走人，怨气满满，还不忘**嘴硬开麦：“不就是进步了两百多名么，真当谁做不到了……等高三，我也要考进零班，咱们走着瞧！”
“那谁。还有一句话。”余绯叫住落荒而逃的陆妍茹。
“你不会喊我名字吗，又不是没记住！”陆妍茹虎躯一震，只剩嘴硬：“你还要干嘛啊！知道你厉害了，行了吧！”
“没有恶意，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毕竟是烟儿曾经的同学。”余绯莞尔一笑：“大千世界的不公平不知凡几，与其艳羡和猜忌旁人，不如心无旁骛，脚踏实地。”
这话一出，顾烟看余绯的背后，似乎出现了圣光。
威胁完人还喂鸡汤，还带这样玩儿的？关键是，境界一下子就他妈拔高了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真正的学霸吗？说出的话句句都这么有道理。
直到陆妍茹走了很远，口中也依旧还在嘟囔着。
“又不是真的想找你茬……”她停下脚步，转身一看身后没人，气得跺脚。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和她搭话。
原本想说谢谢来着的，但最后……好像还是搞砸了。
另一边，顾烟蹦蹦跳跳地挽着余绯的胳膊出了校门。
走了两条街，就是家新开的奶茶铺。
顾烟指着那家店，做作地问余绯：“男朋友，可以给我买一杯奶茶吗？”
余绯对她这份突如其来的客气很是无奈：“大小姐啊，我不是经常在给你买，不用问我可不可以……怎么突然这么嗲？”
“因为我刚刚突然发现，你买的奶茶好像有魔法，喝完就会变得很开心，比我自己买的要好喝上万倍。”顾烟嘻嘻地笑，小跑几步到前方，面朝余绯，一边背着手倒退着走：“其实呢，刚才面对着陆妍茹，其实我自己也能解决。但你过来说话的时候，我就想躲到你身后，只让你帮我说。”
顾烟顿了顿，给出真心评价：“哇，余绯，你刚刚真的特别帅来着。”
“有这么开心？”余绯也学她背着手，忽然止步，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那就如你所愿，我们去买奶茶，公主殿下。”
顾烟蹦回来，重新和他手牵手。
夕阳渐斜，天际慢慢成了灰黛色。
顾烟猛吸一口血糯米奶茶，感觉自从跟余绯在一块儿之后，从学校走到北风巷的路，凭空就变短了好多。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其实我觉着，陆妍茹这人就是别扭，她可能并不是真的在挤兑我。”
余绯对此并不敏感，只是听她说：“你这么觉得吗？”
“是啊，”顾烟点点头，“她那个样子，其实也跟我有点相似吧。有的时候，我也会因为拉不下脸，而故意去说一些伤人的话……”
余绯原本不太能理解，但设想这种情况发生在顾烟身上，他突然就明白许多：“这么解释，倒也是合情合理。”
“所以说，只有女孩子才最了解女孩子啊。”顾烟满足地吸着奶茶，自北风巷一处拐弯，随后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那是什么？”
“噢，”余绯看向那个地方，背过手去，似乎不以为意，“他们跟我打了招呼的，说是庆祝你考进零班，总得有点仪式感。我随他们去了，也就没管。”
余绯盯着前方，瞳孔还是有点地震的。他顿了顿，实话道：“只是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只见尽头处的北风巷1号，也就是顾烟的家门口，居然聚着一大坨人，还举着红底黄字的横幅，又土又潮。
横幅左侧写着：“南街余绯，北巷顾烟！”
横幅右侧题字：“一统江湖，千秋万代！”
顾烟：“……”
“快快快，人来了！”小四吹了声口哨：“口号呢！”
大家齐声道：“恭贺烟爷进入高二零班，开启学习新生活！”
其中狮子喊得最响亮，老鹰则阴着一张脸，开口最为不情愿。
小二带头鼓掌：“以后呢，嫂子要跟着咱们老大，继续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啊！”
小五笑得比谁都缺根筋的样子：“百舸争流，再创辉煌！”
狮子忍不住碎碎念地吐槽出声音：“你这是网上抄的吧，什么意思你懂么……”
大猫中规中矩：“年轻真好，烟爷也越来越好了啊。”
老鹰太阳穴疼：“继续加油。”
“我还能说什么？”小三有点扭捏：“愿得一人心，下面那句怎么说来着……三年能抱俩？”
“滚边儿去！”其余人异口同声：“是‘他好我也好’！”
唯一知道正确答案的老鹰听闻之，头都大了，很难想象这群人平时都在看什么电视广告。
看着如此和睦又犯贱的大家，顾烟承认自己有点开心，但更多的是想现场挖个大地洞，然后把除了自己和余绯以外的这些小混混全部扔下去！
这是什么令人尴尬的横幅和口号……
该说不说，她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关键是所有人都一脸期待地等着她夸，似乎没有人觉得这横幅的内容有什么问题！
顾烟第一次发现，自己身边的这一群看似凶神恶煞的玩意儿……实际上好像全是中二病。
不过看在大家的出发点是好的，于是北风巷1号的小楼里今日依旧塞满了人，人手一碗顾烟亲手做的番茄鸡蛋火腿肠挂面——如此中二的同时，倒也还挺可爱的。
电视机开着，他们和这个家融入得宛若一体，放眼望去，还真是颇有“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之意。
顾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快乐的场景，眼睛酸酸的。
她想，大概是真的感觉到了幸福吧。
网上没骗人，原来被爱真的会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