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还是晚了吗
“王爷,已经给她吃了解药,但是,估计是怕她逃脱,那些人给她下的合欢散药量较重,所以,只怕她一时间还难以清醒。”
昏暗的寝殿里,一位女子在诊治过慕容九之后,恭敬的向拓跋野禀报。
“哦,还要一直睡下去么?”拓跋野起步来至床头,望着她娇小的脸庞,不由得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呵,她的脸可真小,只怕还不够他的掌心大小呢。
“不会,明天黄昏时分应该就会清醒过来,只是,这段时间,她可能会醒,但是,意识未必清楚。”
“哦,退下吧。”知道她无碍,拓跋野也就放了心,他轻轻的对那女子挥了挥手。
那女子点头,轻瞟了一眼**的慕容九,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没有多问,便恭敬的退下。
偌大的寝殿少了一人,顷刻间格外的静谧起来,暗香氤氲,烛光透过彩色的琉璃灯罩,将整间房间照得一片迷离。
拓拔野坐在床头,细长的手指沿着她的脸颊轻轻滑落,当目光落在她垂在被外的双手时,不由得揪紧。
执起她的一只手放在掌心,虽然包裹着厚厚的一层纱布,却还是如此的娇小,掌心间,依然有一点血红染红了白纱。
他轻轻的摇头,一边轻轻的摩挲着她受伤的手掌,口里喃喃,“小东西,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你怎么就这般不知道珍惜呢?”
然而,他心中也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想要保持清醒,她唯有这么做了,所谓十指连心,那里痛了,她的心才不至于迷糊。
可是,那样一双灵巧好看的手,却被她扎的血肉模糊,哎,他就止不住的心痛,那一夜,她双手执棋,又快又狠,棋风凌厉至极,让他真的叹为观止。
却不想,短短几日,这双手就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甚至,她……
这样一个清雅若荷的妙人儿差点被一帮砸碎侮辱,想到这里,他就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海,那氤氲紫色的眸底便漾起冰冷的寒芒与杀意。摩挲的动作很轻很柔,然而,却还是弄痛了她,昏迷中,慕容九还是微微拧紧了眉心,口里不时的溢出一声疼痛的嘤咛。
拓拔野亦眉心深锁,手指攀上她的额角,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抚平她眉心的些微皱褶。
“小东西,究竟是谁要这般对你?不过,无论是谁,拓跋兄都不会放过她,这笔帐拓跋兄一定会好好的替你清算的。”
“王爷。”恰此时,门口响起低沉而冰冷的男声。
“进来!”拓跋野身子未动,只将慕容九的胳膊放进了被子里,然而,正准备抽手,却不料,手腕猛然被人一握。
低下头,只见慕容九受伤的手正死死的拽着他的手腕。
“烨哥哥,救我,救我……”她眼睛未睁,只是心碎般的轻呼着,额头又开始冒冷汗了,似乎再一次跌进了噩梦之中。
只是,烨哥哥?拓跋野这一次终于听清楚了,双眸一紧,本能的迸射出一抹寒光,轩辕烨么?北仓国的皇帝?
那个长的像妖精一样的小白脸?难道,她心里到此刻念及的还是他?
这是他今夜第几次听到她如此叫喊着这个名字了?
一开始,他还以为她是喊‘野哥哥’,还不由得好笑,这丫头怎么喊他‘野哥哥’?现在听清楚了,心底也更明白了。
这几日,他也查出了她的背景。呵,北仓国皇贵妃,果然名头不小,只是,看她的样子只怕这贵妃当的也不快活吧。
“王爷。”一名黑衣人走了进来,恭敬的道,“铜雀楼已经清理干净,另外,这件事的主使,属下查得是一名女子所为。”
“是谁?”拓跋野右眉微挑,女子?哼!果然娘说过,这世上最毒妇人心,身为女子竟然能想到如此卑劣的方式来对付另一名女子,可恨。
“北仓国的妃子上官云瑶,不过,这只是她其中的一个身份,属下无意中还查到她另外的身份,青云帮的帮主。”黑衣人道。
“青云帮?”拓跋野嘴角勾起一丝鄙夷的冷笑,“怪不得能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青云帮在江湖上本只属于三流的小帮,没想到这几年竟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恶名倒也渐渐扬了出来。
只是,外人都只当这样的帮派,当家的必是一位十恶不赦的糙汉,倒想不到会是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而且,这美人还顶着北仓国后妃的名分。呵,还真是滑稽呢!
“这等砸碎,留着也是祸害。”拓跋野冷冷一笑,“天亮前,本王不想再听到这江湖上还有青云帮这个名字。”
“是。”黑衣人领命,旋即出去。
回眸,慕容九已经将他的胳膊抱在了怀里,神情总算比刚才要安静一些了。
低下头,伸手将她被冷汗浸湿贴着额头的碎发挑了开,露出她微微有些发凉的额头。
“烨哥哥……”慕容九趁势轻呼一声,像只委屈的小猫咪一般,将脸在他的掌心蹭了一蹭。
“烨哥哥?”拓跋野双眉一沉,瞬间似已凝结成霜。
难道,他还是晚了吗?
急促的马蹄声响彻兴隆街的上空,黎明就这样被打碎。
司墨玉赶来的时候,这里已然一片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还有烧焦的味道。
昏暗中还不停的有人从那被烧的灰烬中抬出什么东西。
他翻身下马,很是疑惑的望着这一条原本该是繁华喧嚣的街市,怎么此刻变得像人间地狱一般。
而且铜雀楼呢?眼前这一片灰烬就是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上官云瑶也早已幽幽醒转,只是这一路颠簸,她胃里早已翻江倒海,下马后找了一处角落狠狠的吐了一番之后,方稍有好转了一些。然而,看到眼前这幕景象之时,也不由得怔住,她记得没错,这里就是铜雀楼,可是,此刻只剩未烧尽的残垣断壁,哪里还有这天下第一楼的气派?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上官云瑶忙抓住一个人问。
那人摇了摇头,“谁知道呢?好端端的一座青楼,竟然一夜之间变成了这样。”
“还不止呢。”与他一起抬着担架那人也忙凑了过来,说道,“前天晚上,这里不但老鸨子还有那些姑娘丫头们,一并连玩乐的客人们,一个都没跑掉,据说都是先被杀死了,然后才烧掉的,这大火整整烧了一夜,连天空到现在还是红的。”
“什么?”上官云瑶大吃一惊,“什么人这么大胆子?”
“你是说所有人?是所有人吗?一个不留?”这时,司墨玉隐忍着空气中那难闻的气味,也上前急着问道。
“那当然,有人想逃,可逃的掉吗?据说来索命的是地狱里的黑白无常呢,啧啧,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犯了什么罪,都死的这么惨。”
“黑白无常?”上官云瑶瞪大了眸子,她可不信这些个东西,只是,无缘无故,谁会来妓院找麻烦?而且一下子杀了那么多人不过,她无所谓,慕容九就算死了,她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唯一遗憾的是,不然的话,会更好,哼。
司墨玉却心中一紧,所有人?那么慕容九呢?她也在被杀之列吗?
“他们在哪?”他猛然揪住了那人的衣领,几乎狂暴的问。
“额。”那人吃了一惊,“什么!什么他们在哪?”
“就是那夜被杀的人。”司墨玉咬牙,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相信,她会死在这里。
“哦,这个呀。”另一人回头道,“诺,找到的都在那边空地上放着呢,还没找到的,也不知道是烧成灰烬了还是怎么了?反正……谁让咱就是吃这碗饭的呢,这不,都在这灰烬里抬了两天的尸体了,还不停的有新的尸体找到,只是,这些尸体……哎……造孽哦,没有一个能看的出人样的。”
司墨玉寻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昏暗的光线下,那一片雪白的裹尸布扬在风中,格外扎眼。
他当即心下一抽一抽的痛起来,脚步虚浮,几乎是踉跄着向那边走去。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尸体被火烧了就算是神仙也难分辨出来,莫若是你了,难不成你还想找到她?”上官云瑶紧步追上,冷声道。
她气不过,慕容九都死了,尸体都被烧成木炭了,他还看个什么劲儿。
而且,一向出尘若仙的人,怎么能忍受这里的腐臭与肮脏呢?因为这几日天气热,不少白布上头已然有苍蝇嗡嗡的绕着飞了,是以,这白布底下的尸体惨状就算看不到也能想象的到的。
司墨玉根本就没理她,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只木然的蹲在一具裹尸布前,风过,微微掀起白布的一角,扑鼻的腐尸味立刻弥散开,让人忍不住作呕。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掀开白布,只是,指尖始终落不下去,一种巨大的恐慌在他胸口蔓延,不是害怕看到尸体的惨状,毕竟,再残忍的他都见过。
他只害怕……害怕那白布底下会是她。
上官云瑶捂住鼻子,站在他身后,“喂,你该不会真要掀开来看吧?以我说,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看的好,女人嘛,谁不想活的风光,死的体面,况且她生前也算个姿容秀丽的女人,死后这副模样,你确定她真的想让你看。哼……就算你看了又如何,找到了又如何,难道不怕日后做噩梦,我看还不如,让她以往的形象在你心……啊……”
正当她幸灾乐祸的喋喋不休之时,司墨玉突然起身回眸,一掌重重的打在了她的心口。
上官云瑶不防,整个身子被弹了出去,随后重重的落在地上。
碰的一声响之后,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摔碎了一般,痛苦之余,一股热流从直抵喉咙,最终没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狼狈至极。
她惊恐的望着眼前这个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以往只觉得他绝美的容颜似仙似魅一般,可此刻,望着他冷若冰霜的脸,还有那浑身散发的阴冷气息,让她不由得怀疑,他就是那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魅。
手捂着胸口,看着他一步步逼近,上官云瑶后怕的坐在地上倒退着,“你……你想怎么样?”
司墨玉冷冷的看着她,碧蓝色的眸子晕染了一层邪恶嗜血的幽光,不似人类。
嗖然,他俯下身子,秀美的手指扼住了她光洁细腻的脖子,两指稍稍用力,上官云瑶便杀猪般的嘶叫起来。
痛,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手指冰凉,宛若刀锋一般随时可能割断她的脖子,甚至,她已经能听到喉骨碎裂的声响。
那样的沙沙之声,像清风拂过林稍,却多了几丝瘆人的气息,听来让她不由得心魂俱裂,睁大的瞳孔里好似已经能看到自己死去的模样,脖颈被扭断,样子惨白惊恐,宛若一只被扭断脖子的鸡,那样的了无生气。
“不……”猛然,上官云瑶哭叫起来,双手死死的握住了司墨玉的手腕,乞求道,“玉哥哥,你不能杀我,你不能呀,你不是说过,要活着吗?要和云儿一起活下去吗?难道你忘了,我们的族人都被杀光了,现在只剩下你和我,难道你真的忍心杀我吗?如果我死了,这个世上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到时候,谁还会关心你?谁还会爱你?难道,这一辈子,你真的要孤独一生吗?”司墨玉微微一顿,眼底的邪光渐渐有了一丝清明,只是,眼前这个女人。
“玉哥哥。”见他有所动,上官云瑶越发哭的厉害,“我错了,玉哥哥,我知道错了,求你再给云儿一次机会好不好?云儿也没想让她死呀,云儿只想教训她一下,真的没想让她死呀,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也很难过,真的。”
冰蓝色的眸子依旧冷冰冰的凝视着她,没有一丝暖意,上官云瑶这时才彻底清醒,无论她怎么努力,只怕今生再也无法走进他心中了,甚至于,有没有进过他眼里,她都怀疑了。
心如死灰,可是,求生的本能却让她不断的哭求着,毕竟,没有了男人,她还有权力和虚荣,至少,她现在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妃子,在皇宫之中依然可以过着衣食无忧、荣华富贵的生活。她,舍不得死啊。
“玉哥哥,长老说过,必兰族人能延续到今天不容易,我们不能互相残杀呀。难道,你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女人就连你自己的族人都要杀吗?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样将我从那些杀人魔那里救出来的吗?你忘了我们受过的罪吗?”
说着,上官云瑶猛然将上衣一扯,露出雪白如玉的上身,她手指颤抖的指着左边腋下一指的地方,“你看看,这个‘奴’字,我就算把皮扒了,它依旧如此清晰的刻在云儿身上,还有,玉哥哥,你呢?那些人看中了你的姿色,他们想侮辱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难道,你都忘了吗?”
“玉哥哥,我们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我们是那么痛苦而艰难的活了下来,难道,今天,你真的会让我死吗?”
上官云瑶句句铿锵,字字见血,说到最后似乎要肝肠寸断一般,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司墨玉双眸忽然闪过一丝惨色,颓然的松开了手,道:“滚!”
上官云瑶身子顿时瘫软了下来,在这样炎热焦灼的夏日,浑身却都被汗浸透了。“咳咳……呼呼……”她手捂着喉咙,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望着他冷峻的背影,心头一片酸涩。
无论如何,他都是她爱了十几年的男人啊。
原本以为自己有了那样的荣华,再能博得他的爱,这辈子就够了。
可是,荣华是有了,可他呢?她却彻底的失去了。
尽管告诫自己,这个男人是无情的,无情的要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杀死自己,可是,上官云瑶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心底只有痛,只有苦。
望着他那么忧伤的为着另外一个女人,上官云瑶只觉得心口间无边的苦痛滋味悄然蔓延,难受的紧,甚至于,她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闪过可怕的念头。
若能得到他的爱,就算此刻躺在裹尸布底下的是她,她也心甘。
“玉哥哥。”望着他的背影,她最后一次凄厉的唤着他。她深知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司墨玉身形一顿,“滚,以后我不会再见你。”
若再次见她,必然是取她性命之时。
上官云瑶艰难的爬起了身,不甘的咬了咬牙,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敢再继续逗留,不然,这颗脑袋能不能安然的留在脖子上,真的不好说呢。深深的望了他一眼之后,上官云瑶颓然的佝偻着身子迈步离去。
而这边,司墨玉走到那一大片裹尸布前,单腿跪下。
晨曦渐渐染白了隐隐的苍穹,橘红的光匆匆划过遥远的天际,悄然洒落在他身上,将他散落在肩头的发丝镀上一层迷离的光,那宛若深海般的眼眸黯然的低垂,深邃的,忧伤的,有一种让人心疼的绝望。
他,到底还是没敢掀开白布一一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