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因为顾修远的进入,忽然变得逼仄。
顾修文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后挪了一点。
动作轻微到几乎人无法察觉,可也是退后的这一小点,让顾修文的心里生出一股羞辱感,同时心中也更恨。
顾修远唇边勾起一起浅笑,然后稍稍走近。
顾修文的笑容有些僵硬,可也只是片刻,便自然地开口笑道:“哥。”
那是自信满满,自信掌控一切的笑容。
哥?
还真是叫得越来越顺口了。
顾修远并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
看起来似乎是眼含笑意,可眼底的情绪却让人觉得脊背发凉,连两个小宝宝都觉得不对劲了。
“爸爸~”早早轻轻扯扯爸爸的裤腿,有些不安。
顾修远收回目光,垂眸看着女儿的时候眼里只剩温柔的笑意,他伸手揉揉女儿的小脑袋。
察觉到气氛的不对,纪舒语上前:“修文哥,来看奶奶?”
“嗯。”顾修文点点头,“给奶奶打了电话,就直接过来了。”
他说着看了看她身边的两个宝宝。
“子瑜、子琰,你们好啊。”他笑,“这是叔叔送你们的礼物。”
两个小家伙都不喜欢这个叔叔,没有给他回应,更没接过礼物,甚至看都没看一眼。
“抱歉,她们有些认生。”
纪舒语笑着找了个让大家都不那么尴尬的理由,可顾修文的脸色却更加难看。
认生?
这么年了,他还是“生”。
“没关系……”他说着看向两个宝宝。
他在笑,可两个小家伙却差点哭出来。
纪舒语请他进门。
两个小家伙明显的不喜欢顾修文,都缩在顾修远的身边。
顾修文面上不显,可心里却讨厌极了这两个孩子。
因为他们是顾修远的孽种!因为她们不喜欢他,小语才对他那样疏远。
还有霍家那些人,他们对他眼中只有不屑,在他们眼里,他甚至没有资格站在小语的身边。
“修文,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老太太的声音让顾修文回神,压下心中的戾气,换上柔和的笑容。
“本来早就该过来的,最近公司遇见了些麻烦,所以耽误了些时间。”顾修文扶着老人,“奶奶,您还好吗?”
“嗯,好,挺好的。”老人拍拍他的手。
过去的那些年他们的来往不多,是修远出国之后,他才来往于家里照顾的。只是这孩子心思深得很,让人看不透。
顾修文被请进客厅,老太太坐在他身边,问着云城的一些事情,顾修文也一一回应。
说起公司的周年庆,他还说想请奶奶回去。
“我都这把年纪了,折腾不动了,有什么事你们决定就好。”
“好的奶奶。”顾修文顺从地回应,然后看向顾修远,看着她们亲昵地站在一起,手慢慢攥紧。
纪舒语隐隐觉得顾修远的情绪不对。
不对,不是隐隐觉得,是昨天就不对了。
开始她以为是因为医院的检查结果,可后来他明确表示了不是,而他看着顾修文的目光,显然是有问题。
过去的那些年,他未将顾修文看在眼里,讨厌的情绪都没有,更不要说恨意。
“你怎么了?”纪舒语问。
“没什么。”顾修远笑,然后抬手摸摸她的头发,“过几天,陪我回趟云城,好不好?”
回云城?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想着,一时间忽略了他亲昵的举动,直到回神才晃掉他的手。
“回云城做什么?”
“就是有些事情想告诉你。”他说着,看了一眼顾修文,“有些事情,也需要在云城解决。”
……
纪舒语不知道顾修远是什么意思,她还没想好好好去这一趟,没几天就接到云城的电话。
顾斌病了,病得有些严重,不知结果会如何。
他说想要见见两个孩子。
这三年间,顾斌和孩子的接触并不多,孩子们也仅仅是知道,有这么个爷爷而已。
他做的那些事情配不上‘父亲’和‘爷爷’的身份,可纪舒语到底还是顾念了顾家养大她,也看着奶奶的面子,决定回去一趟。
云城
顾斌的腿这三年间做过两次大手术,已经到了卧床、完全依靠轮椅的地步了,他整个人更是消瘦又憔悴。
此次他病得不轻,董事们纷纷让顾斌尽早给董事们一个说法。
其实这几年顾斌已经几乎不管集团事务,顾修文虽然挂着的依旧是‘代理’的名头,可公司几乎都在他的掌控中。
他们这样逼迫,顾斌心里也清楚,这是顾修文的授意。
顾斌此刻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爸,您这是什么眼神?”顾修文笑意温柔细心地给他擦脸。
顾斌紧紧咬着牙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你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好好孝顺您的。·”
“虽然您不仁不义,但毕竟……我身体里流的是顾家的血,也叫了您这么多年的爸。”
“前提是……您要听话。”他弯腰逼近,“要不然,您未来的日子,肯定会比过去那三年更屈辱、更难过。”他的手轻轻落在父亲的脸上。“我说得出、做得到,您应该清楚吧……”
他明明在笑,可是那种笑容却叫人心底里泛凉。
顾斌说不出话,顾修文心中更加快意。
当初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在还不是落在他手里,任他宰割。
说话间,纪舒语和顾修远带着两个宝宝走进来。
看见两个宝宝,顾斌的眼眶忽然就红了。
“早早~”他动着唇,却没能发出声音,只激动得身体发颤。
两个小家伙有些害怕,缩在爸爸妈妈身边不肯上前。
纪舒语安抚着宝宝,“那是爷爷。”
两个宝宝扁着小嘴,细若蚊蝇地叫了声:“爷爷。”
来的路上妈妈已经说过了,可是她们真的不喜欢这里,不喜欢那个爷爷、更不喜欢那个叔叔。
顾斌有些激动,顾修文“贴心”地将床升高一点,让他看得更方便一些。
看着两个宝宝,顾斌眼里满是泪水。
对于这单方面的“祖孙情深”,纪舒语只觉得反胃。
顾斌一向是知道自己在几个孩子面前是什么样的存在的,到了这个时候也只觉得悲凉。
他想要近一点看看两个宝宝,但显然是不可能,就是见这一面,都是极为不易的。
最后他的目光才落到儿子的身上,顾斌哆哆嗦嗦地拿够笔记本写下几个字。
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真的病重,写下几个字都歪歪扭扭的。
“修远,你还好吗?”
“挺好的。”他态度淡漠。
顾斌涕泪横流,满眼心痛,正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
几个顾家的生意伙伴和深交故友走进来。
对于病房里的热闹似乎有些意料之外,更意外于顾修远也在。
几位有些交情的长辈看着顾斌的可怜模样,对顾修远很是指责,而顾斌听着则哭得更加伤心。
‘修远,爸爸很想你’
这几个字,瞬间就将自己装饰得更加悲情、更加委屈,将顾修远陷入不孝之地。
几位故交看着顾修远的脸色更加难看。
对于顾修远的‘光辉之举’最近传言不少,但更多的都说他围着女人转,不管父亲的死活。
这三年间对父亲不闻不问,他几次重病都是外边的儿子在床前尽孝的。
“养在身边的,倒不如外边的来得贴心,不愧是夏玫的儿子。”有人不高不低地说了一句,似乎一点也不避讳。
“老顾啊,你也别伤心。”朋友安慰,“好在你还有修文呢。”
“修文啊,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是啊,是啊!顾家多亏有你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如今顾家都在顾修文的手里,来探望的也都是围着顾修文,然后顺便询问顾斌的情况,将墙头草的嘴脸演绎得淋漓尽致。
“修远回来啦!”其中一个上前来,“你怎么样,腿还好吗?”
他问着,可是那上下打量的目光却带着一种嘲弄。
“你也别伤心,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他说着看了眼顾斌,好像在说最后顾修远会落得和父亲一样的下场,“唉,也许是命。”
纪舒语气不过,顾修远却拉住她的手。
见纪舒语面有怒色,那人扶扶眼镜收敛几分。
毕竟,这是霍家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哪怕惹得她一个不开心,被霍家知道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他赔笑,临走还嘀咕了一句‘竟然沦落到靠女人’
纪舒语恼怒。
这其中有几个面熟的,她还记得他们在顾修远面前百般面前讨好的嘴脸,可现在竟然踩到顾修远的头上来了。
更让她不解的是顾修远的反应,他竟然……默不作声?
顾修远看着那群人的表演,然后又看向真情实感生气的小女人。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他低低道,“我要是真的想靠你,你给不给我靠?”
纪舒语觉得自己被气到了,顾修远则站起身来。
“看着架势,你老公可能真的要什么都没了,你要不要做设计师养我?”
“呵——”
纪舒语重重发出一声然后瞪他一眼,惹得顾修远低笑。
顾修文在一边招呼着来探望的亲友,众人的眼里似乎也只看得见他。
有一些碍于过去交情的,倒是也会过来和顾修远打声招呼,可是也很是敷衍,一些过分的恨不能过来嘲讽两句。
毕竟,对于一个而失去了掌控权的前总裁,他们无需阿谀奉承。
顾修文在一边看着,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顾修远,现在已经不是三年前了,你以为你还可以扭转一切吗?
现在,换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现实。
……
顾氏董事长病重引得股市动**,加上前几天公司才出过点问题,一时间有些人心动**。
有几位老董事来旁敲侧击地询问顾修远的意思,问他会不会重新回公司,提醒他如果有意向最好还是提前准备。
顾修远这三年都没问过公司的事情,全然是完全放手的意思。
如今股市的情况不乐观,众人纷纷把责任归于顾斌的身上,连带着当年顾斌的丑闻又被重新提起。
同时又有人将当年夏玫纵火引得公司危机的事情翻了出来,而那个时候顾修远却辞去职务,抛下这堆烂摊子不管,一时间董事会对他们“三口”的怨言颇深。
显然,就算争,他们也是毫无胜算的。
有几位大股东不避讳地问顾修远和纪舒语的关系。
毕竟,背靠霍家,很多难题就不是难题了。
如果靠得上霍家,他们自然是愿意站在他这边的,可顾修远随意的就敷衍了过去。
几位股东无奈,最后只能说那就等周年庆之后再说。
纪舒语有些看不透顾修远的心思。
“公司的事情,你怎么想的?”纪舒语问,“他们这么闹……”
“你也说了,他们是闹。”顾修远笑,“既然是闹,那当然是有热闹看了。”
顾修远专注地给两个宝贝准备着午餐,好像两人的对话只是闲聊,对于顾氏的事情,更像是全然不担心。
“所以,你到底是不在乎,还是有别的打算?”
她疑惑的倒是公司的归属。
只是对顾修文和那些股东的挑衅,他竟然就那么听之任之?
“这几年牙不太好,适合吃软饭。”他不正经道,“就看有没有这个机会了。”
纪舒语气得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了。
“我是真的觉得打算什么的,没什么用。”顾修远此时看着佛系的不得了。
“可就算他们想做什么,不也要股东会决议的吗?”纪舒语道。
“你觉得,有区别?”顾修远笑问。
公司的危机都是因为他们‘一家三口’引起的。比起始作俑者和拯救公司于危难的‘英雄’,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你之前说叫我回来,是干嘛?”
“周年庆的晚宴,你可以陪我出席吗?”他说着握着她的手,然后看看自己的伤腿。“看我这身残志坚的,一个人太可怜了。”
“没空!”纪舒语被他的不正经气到。
“我觉得,顾修文一定想你和我见证他的光辉时刻。”
他说‘你和我’,是因为顾修文的用意。
请他是为了炫耀自己的成就,而小语……是证明自己的身份地位。
这一刻,纪舒语确定了,他有自己的打算。
“修远,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给顾总送份贺礼了。”
让顾修文付出代价,让他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