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都说了我来拿啦。”

蔡伟光抢过戴腊八手上的大米,抡甩到肩上后径直往店内走。

他已经连续来周家食堂3天了。一进门就抢着活干,收盘子,擦桌子,拖地倒垃圾,迎来送往,就跟他在这干了一辈子似的。

“怎么办啊?”戴腊八忧心忡忡地倚在厨房口望着周芳。

周芳透过半拉起的门帘瞥了一眼正在朝大门玻璃上哈气的蔡伟光,不屑道,“别管他,我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蔡伟光倒不是装的,他实在是无路可走了。

张叔被松餐厅辞退后直接找到陆老板哭诉,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他已经知道是陆老板派蔡伟光找他,说北里市那么小,厨师圈的朋友们如果知道有喜集团的陆老板竟然向竞争对手的厨房下毒这么卑劣,可不仅仅是名誉会受损啊。

对付张叔这种人陆老板有的是办法,眼下最省事的是先将他收进厨房,以后慢慢对付。反倒是蔡伟光,叫他真的动怒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到头来好处没捞着,反叫我沾一身腥。”陆老板将他大骂一顿后直接赶走了。

周建华和胖子劝蔡伟光算了,他俩懒是懒了一点,可从来没想过要当一个全职坏人,周建华最大的愿望是能跟蔡伟光一起好好将棋牌室继续经营起来,搞点小钱,喝点小酒,胖子更简单了,每天瘫着在网络世界里遨游就行。

“没出息的东西。”蔡伟光对这两个人失望至极,想起当年周芳对他们的评价——米虫两条。

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着还是周芳好,明明当年自己也是孩子老婆热炕头,怎么就混成了现在这样?翻来覆去几夜后,蔡伟光开始厚着脸皮往周家食堂跑。开始周芳和她妈见着他吓得半死,可第二天她们便没那么大反应了。

“只要她看到我已经改过自新,我们一家肯定能破镜重圆。”这便是蔡伟光心里所有的念想。

李观已经搬进了店铺后的小公寓,蔡伟光得知他生病的事后心中暗喜,几回在后门见着何多金都一口一个“多金姨”叫得亲热,转身嘴巴马上咧到了耳朵旁。

“早点死掉才好呢。”蔡伟光默默地诅咒。他始终觉得周芳和李观的关系不一般。

何多金与李观的关系似乎也慢慢得到了改善,虽然羞于说出口,可感觉到何多金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李观还是体会到了难得的温暖。

“作孽啊,那个姓蔡的又缠上周芳了。”何多金进门后就开始念叨。

李观正坐在书桌前看书,闻言皱一下眉。

“不过话说回来,周芳一个人又要开店,又要照顾阿礼,以后还得管她爸妈,要是那个蔡伟光真肯改邪归正……”

李观冷冷哼一声,“积习难改。”

何多金不置可否,“嗨,你不懂一个女人带孩子的不容易。”

想起他早逝的父亲,李观沉吟道,“我明白的。”

“你真的明白?”何多金像是得到了鼓励,“那你跟千彩?”

李观没料到她又提这茬,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死心?”

何多金期期艾艾着,“你以前不就是嫌千彩做饭不好吃吗?我告诉你啊,千彩现在做饭可好吃了。”

“跟做饭没有关系。”李观试图耐下性子,“我和千彩虽然离婚了,但我们依然是家人。”

“说得倒好听,没见过分两处住的家人,别怪我没提醒你,千彩可是个好女人,你们还有苗苗,你现在又是这个样子……”

“我现在什么样?”李观激动地站了起来,“我是得了癌症,但我还没到要利用癌症去道德威胁前妻跟我复婚!”

“干嘛讲得那么难听嘛。”

二人的声音渐低,周芳在后院取了晾绳上的抹布,转身钻进厨房。

蔡伟光拨开布帘,走进了厨房。

“你进来干吗?”厨房逼仄,周芳一见他进来就迅速后退,到现在蔡伟光都还能让她生出一种本能恐惧。

“想跟你聊两句。”蔡伟光停住。

“我已经告诉你,不论你做什么都是白费尽,不可能的,你要还想阿礼以后管你叫爸就不该再出现在这里。”周芳的手在灶台上摸索,握住一把铁铲。

蔡伟光愣一下,“周芳,是个人都会犯错的。”

周芳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想掐死自己儿子可不是会被原谅的那种错。”

蔡伟光的眼神瞬间变得晦暗阴沉,周芳握紧手中的铁铲。

“我会证明的。”蔡伟光说完便掀起布帘走了出去。

周芳背靠灶台,身体轻微地震颤。

“没事吧?”一个阴影投射在周芳面前,李观站在后门关切地望着她。

“要不要报警?”李观问。

“算了吧,他又没做什么,只是热心跑来帮忙干活,报警能干嘛?”周芳苦笑道。

“有事就喊我,”李观自嘲地垂下眼,“反正现在我都在屋里,哪也去不了。”

“行啊,要有事我就立刻喊你这癌症英雄来帮忙。”

李观皱着眉,“你怎么这样?”

“什么?”

“整天对着我说癌症啊死啊什么的,难道不知道对病人要避讳着点吗?”

“有这必要吗?”周芳若无其事地笑笑,“不说你就不死啦?你就是想太多了才会得癌症。”

“……”

“不信啊?有研究的,说情绪长期积压最容易得癌症。”

“行行行,你忙吧。”

李观走出厨房,先前胸口中的烦闷感觉一扫而光。

已经上午九点,小芳还没有把鸭子送来松餐厅。

千彩急得团团转,电话打好几个都打不通,“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还有多少存货?”陈家耀问。

“除了油封鸭还有几盒,其他都没了。”千彩额头上冒着汗,“小芳坚持要每天现宰现送。”

“中午多少个预定?”陈家耀问吴嘉。

“有二十桌都定了鸭肉套餐。”

陈家耀看了看表,“只剩两个钟头。”

“走,你开车。”陈家耀把车钥匙扔给千彩。

千彩悄悄往裤子上擦了擦汗湿的手。

“对不起,都怪我,我没想过会有这种突**况。”

“专心开车。”陈家耀看她一眼,柔声道,“你没必要自责,这不是你的责任。”

陈家耀立马联系了两个供货商,让他们各往店里送去一批鸭肉。

“先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待会我们赶不及回去,他们也有备选方案。”陈家耀说。

车子停在农场门口,大门是锁住的。

“我爬进去看看,你在这等着。”陈家耀灵活地翻过铁门。

不久就看到他往回跑,千彩焦急地抓着栏杆,“怎么样?”

“没人在,三轮车也不在,看样子应该一早就出去送货了。”陈家耀三两下翻出铁门,“走吧,沿路问一问。”

“你说他会不会出车祸了?”千彩一面开车一面担忧地观察路面有没有车祸留下的血迹。

“别乱猜了,前面靠路边停一下,我去问问。”

陈家耀跑进一家便利店,透过玻璃,千彩看到店员阿姨激动地手舞足蹈着。

“怎么样了?”千彩问。

“什么都没说。”陈家耀甩上车门。

“那她在比划什么?”

“说在电视上见过我,还说我看着比电视里高。”陈家耀无奈的说。

千彩目瞪口呆。

沿路又问了好几个人,都说没见过小芳。

“不然我们直接去医院看看吧,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千彩说。

“好吧。”陈家耀也无计可施了。

千彩加速开往医院。

到医院后,二人把急诊和门诊都跑了一遍,没人见过小芳,千彩苍白着脸,喃喃自语道,“小芳他……该不会是当场去世了吧?”

陈家耀虽然也很焦灼,但还不至于像千彩这般癫狂,他冷静地想了一会,“我打电话问问荣胜菜园的人吧。”

“啊!怎么把他们给忘了。”千彩醒过神来。

陈家耀拨通手机,那头的荣胜一接起便问道,“陈大厨,你是在找小芳吧?”

“是,你知道他在哪里吗?”陈家耀升起希望。

“在交警大队呢,我也正往那边赶过去。”荣胜的语气充满无奈,“早就跟他说那辆无牌三轮车不能开上路,偏就不听。”

驱车前往交警大队的路上,陈家耀看了看表,十一点了,就算现在能拿到鸭子往回赶,怕是也来不及处理了。

郑七打来电话说两个供货商的鸭肉都已经送到。

“不然我就先处理吧?”郑七问。

陈家耀犹豫着。

“总比开天窗好吧,没时间了!”郑七急道。

长长的一段沉默,陈家耀紧锁着眉心,最后泄气般地垂首,低沉道,“好吧。”

千彩默默听着,等陈家耀挂了电话,她小心朝他望一眼。

“也许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陈家耀说。

“不会的,开天窗才是不可挽回的错误。”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对不起啊。”千彩说。

“我说了,这不是你的责任。”陈家耀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刚走到交警大队门口,便听到小芳骂骂咧咧和荣胜在跟人道歉的声音。

“你人没事吧?”千彩紧张地打量着小芳。

“我能有什么事,”小芳手里抓着一个草帽,气冲冲地对着穿制服的女警叫嚷,“你们凭什么扣我的车?”

“你这属于无牌无证上路行驶,是违法行为知道吧?”女警一脸正气。

“好了好了!”荣胜瞪着小芳,“你别再给我添乱了。”

“请问这车上的箱子我们能搬走吗?”千彩指着院子里的三轮车。

“嗯。”女警点了下头。

陈家耀默不作声地将箱子都搬到他们车上,走出交警大队后,小芳似乎不太好意思去看陈家耀,只对着千彩支吾道,“今天我对不住了。”

“早晚要被你害死。”荣胜恼怒地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