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嘉急匆匆地走进厨房。

“怎么了?老张又搞什么幺蛾子吗?”郑七像一只冲出笼的斗鸡。

“这回不是他,是另一桌客人。”吴嘉一脸为难。

“一个中年女性扶着一个胖老头进了餐厅,老头要点油封鸭,妇女不让他点,看样子是一对父女,女儿骂老头,说高血压还敢吃那种油腻的东西。”“然后呢?”郑七问。

“老头坚持要吃,还在那僵持着。”吴嘉无奈地看向陈家耀。

“这种事情你自己解决。”陈家耀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原本我也打算劝他们换一家餐厅的,可那个跟张叔一起来的讨厌鬼马上大声地说起风凉话。”

“说什么?”

“他说,‘高血压还要来餐厅吃饭,真是爱给别人添麻烦’。”

陈家耀睨一眼吴嘉,“所以你就跟他唱反调了?”

吴嘉狡黠地笑一下,“还是你了解我……所以,有没有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油封鸭高油高脂,高血压病人肯定不能吃。”

“但他真的很想吃的样子啊。”吴嘉嗲声嗲气地哀求道,“拜托啦,帮我想想办法嘛?”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厨房很闲?”陈家耀满脸不悦。

“那个……能不能让我去试试啊?”千彩犹犹豫豫地问。

“你想怎么试?”陈家耀的眼神分明在说“别给我节外生枝”。

“我能不能先去见见他们?”千彩问。

吴嘉看陈家耀没有立即反对,赶紧对千彩招手,“那快走啊,跟我来。”

走出厨房,吴嘉扫一眼千彩,“你打算怎么做?”

“我先了解一下老人的情况,要是他的身体状况没那么糟糕,也许可以通过调整分量来满足他的要求。”

“看来陈家耀对你还真是不一般,换成别人早挨骂了。”吴嘉酸溜溜地说。

“不会啦,我现在觉得他也没那么可怕,还是讲道理的。”千彩咧嘴一笑。

这两个客人果然是父女,中年女人瞪一眼老头,懊恼地说,“对不起啊,我爸太任性了,你们有没有少油少盐的餐推荐的?”

“少油少盐,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人家老刘就说这家的油封鸭好吃。”老头犟道。

“你还敢提,昨天你是不是又偷偷跑去跟他喝酒了?”

“请问,”千彩打断了他们,“老先生完全不能吃高油食物吗?如果我调整一下分量,是不是可以少少吃一些?”

妇女犹豫了一下,“那也不行,最好一点都别吃。”

“胡说,我不是吃了降压药。”老头梗着脖子。

“不然我给你们推荐一家斋菜馆吧,就在这附近。”吴嘉上前说道。

不远外的陆老板嘲讽似地笑了一声,说,“菜好像上得有点慢呐。”

老头一听斋菜馆好像要上断头台一般,瞪直着眼睛,“我还是死了算了。”

千彩心中觉得好笑,又有些同情老头,想到她爸也是差不多的德行,陈姨说,自从刘松话说得利索了一些,最常讲的就是,“今天吃什么?”

“你看这样行吗?”千彩对着妇女商量道,“我尽量把鸭油擦掉,再减少分量,选多一些的健康蔬菜佐搭,这样大叔既能尝到味,又不会过量。”

“这个好,这个可以。”老头兴奋地手舞足蹈。

妇女依然迟疑着。

千彩又说道,“其实我是做油封鸭的厨师,刚才听我们经理说大叔很想试一下,我真的很开心。”

“我爸以前常讲一句话,人生在世,吃排第一,他说一个人只要还想着吃,就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说得好。”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绿植后,一台轮椅滑出来,原来隔壁是姚太太,她看着有些憔悴,却微笑着对千彩举起了酒杯,“千彩,你可说出了我的心声。”

“哎,你倒是找着理由了。”姚老板今天依然是一身“华服”,暗暗闪耀光泽的绛紫色外套,颜色缤纷的领带,造型夸张的胸针。

“你们也来了。”千彩惊喜道。

“三神大赛的菜单,当然要来捧场。”姚老板走上前,“能不能照你说的方法,帮我太太也准备一个小分量的鸭肉套餐。”

“当然可以。”千彩对姚太太亲切地笑了。

“好吧。”中年妇女终于松了口,“那就也给我爸爸来一小份吧。”

“太好了!”老头开心地晃动着身体。

千彩和蓉儿配合默契,赶制着那两份特别版的油封鸭。

蓉儿有一些疑惑,问道,“这样的情况我们不是应该尽量避免吗?为什么你还要自找麻烦?”

“我只是觉得他既然那么想吃,大概已经考虑过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是厨师,不是医生,不用过多替客人去考虑身体健康的事情。”千彩将煎好的鸭腿放在滤架上。

“反正承担后果的不是你。”光光站在大铁锅旁低语,他的厨师服已经被汗浸湿。

吴嘉一进来,陈家耀就沉下脸,“又怎么了?”

“讨厌鬼留了一张名片给你。”

吴嘉将名片递过去放在桌上,“他吃完三重奏赞不绝口,说哪天你如果想换份工作,就给他打电话。”

陈家耀毫不犹豫地将名片扫进垃圾桶里。

“还有别的事?”陈家耀见吴嘉还没走。

“那个老先生想当面对千彩表达谢意。”

“要是换成你是我女儿就好了。”老头依依不舍地放下了叉子,盘子里剩下的绿色蔬菜他根本没动过。

“喂喂,你的女儿还活着呢。”中年妇女不满地鼓起嘴。

关系融洽的父女,千彩羡慕地望着他们。

“哎呀,这个鸭肉也太好吃了,吃完我都恨不得自己是只鸭子。”老头砸吧着嘴,似在回味。

“又在胡说八道了。”女儿无奈地摇头。

“放心,”老头忽然冲千彩眨了眨眼睛,“我一定把票投给你。”

千彩一愣,“你是?”

“嘘,”老头神神秘秘地,“没错,我是评委。”

“这个不是应该保密的吗?”

“本来是要保密的,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老头笑眯眯地说。

“那就,谢谢你啦!”千彩低下头悄悄地说。

“走啦,”中年妇女扶着胖老头站起,“下次再有这种事可别喊我了,回去给妈妈骂死了。”

“诶,你不说不就没事了吗……”

千彩目送着他们缓缓走出了餐厅。

“千彩,过来一下。”姚老板对她招招手。

千彩迅速走去,用眼神询问着“怎么了?”

“很棒哦千彩,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师了。”姚太太看上去已经露了倦色,但眼睛中依然带着笑意。

“也不算什么出师啦,我只是临时帮忙。”千彩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诶,你太谦虚了,我听说这次参加比赛的菜式里有你的创意哦?”姚太太转过头望向姚老板,“老公,你觉得怎么样?”

“很棒!这次的搭配简直是天才。”姚老板激动地说。

“你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以前他其实也是一个很厉害厨师哦。”姚太太抬头看向姚老板。

“啊?”千彩惊讶地看向姚老板,这个穿得像要随时登台唱戏的人以前是个厨师?

姚老板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哎,都猴年马月的事了,提它干嘛。”

姚太太脸上是慈母般的神情,她伸手挽住姚老板,“是啊,没想到一眨眼那么多年过去了。”

千彩有点尴尬,指着厨房的方向说,“额,我还有几份订单没做……”

“当然当然。”姚老板伸手恭送道,“请便。”

“千彩,要继续加油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千彩感到这次姚太太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瘦了很多。

周芳陪戴腊八去探望李观。

“你这么大个人,怎么看病人还要人陪的?”周芳拎着一袋水果抱怨道。

“哎,我跟那个李观也不熟,去了不知道说什么,你陪着会好一点。”戴腊八说。

周芳心想,不熟还看个什么劲。

不过戴腊八跟何多金的关系她也知道,表面看着不对付,可说不准比她和千彩的关系还铁。这些老年妇女,说的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出门前她还合计了一番自己的存款,说如果何多金开口,自己差不多也能借点。

李观见到周芳还挺高兴的,问了她爸的情况。

“老头子,整天这疼那疼的。”周芳不在意地说。

李观的气色不错,何多金转述医生的话,说可以出院了,回家养养身体顺便等手术排期。

“现在我正愁呢,怎么说都不肯回家住。”何多金向戴腊八抱怨。

周芳想起上回李观问她店后面的那间公寓,犹豫了片刻,她转头问戴腊八,”妈,咱店铺后那小公寓租出去了吗?“

戴腊微微一愣,“还没。”

何多金立即拍一下大腿,“嘿!我怎么忘了那间啦!腊八,干脆就租给我吧,那离我家那么近,又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李观一人住刚好。

“你说呢?”她看着李观。

“可以吧。”李观不动声色地说。

戴腊八迟疑着,看一眼周芳,周芳点了点头。

“那可以,回头我去收拾一下。”

“太好啦!”戴腊八的表情终于松弛了一些,“可把我愁死了。”

周芳跟戴腊八回去的路上,戴腊八有心事般,念念叨叨道,“你说,这李观的身体应该还行吧?万一他要在咱家出什么事?那可就糟糕了。”

微 信响,周芳打开看,李观说:“结果还是住到你家。”

周芳回道,“是啊,我妈正担心你会不会在我家去世呢。”

李观一口水喷在被子上,何多金忙上前关心,“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李观擦了擦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