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腊八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周芳将炒好的菜放入保温柜台,白了戴腊八一眼。
戴腊八走到周芳跟前,看一眼大门,“我问你呀,你和李观……”
“妈!”周芳瞪她一眼,“你又在哪听了什么闲话?”
戴腊八的眼睛转了转,“其实吧,李观这人不错,他要不是何多金的儿子……”
“别胡说八道了。”周芳看了一眼大门。
“这不是咱母女自己说说嘛,”戴腊八看周芳一眼,犹豫着,“你们,真没啥?”
周芳瞪她。
“行行行,没啥就好,没啥我就放心了。”戴腊八松了口气,“你不知道,这些天啊我这心总是悬着,你不知道何多金讲得多难听呢。”
周芳叹了一声,“你别理她就行了。”
“那不成。”
戴腊八略一思索,扯下身上围裙,“我现在就去找她说清楚。”
“何多金!你出来。”见张大爷和许老头也在凉亭里下象棋,戴腊八就站在外面喊道。
“我凭什么要出去啊?”何多金两手插着腰,气势汹汹。
“那就我进来。”戴腊八也不纠结。
她走进凉亭,开门见山道,“我要求你,停止造谣。”
下棋的老头停了动作,竖着耳朵听。
“我哪造谣啦?”何多金挺起胸膛。
“装,再装。”戴腊八瞥她一眼,“李观住院,你们自家人不去照顾,我们周芳好心给他送饭,你不感激就罢了,怎么还恩将仇到处讲我们食堂的饭菜不卫生呢?”
“敢情是这么回事。”许老头和张大爷对望,小声道。
何多金脸上挂不住,声音大起来,“好端端送哪门子饭?李观是没老婆呀?”
“呵,那可真说不好,哪个不知道你儿子儿媳在闹离婚啊。”
“你胡说八道!”何多金的脸一下子涨红,“我看你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戴腊八愣一下,“何多金,我可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我家没一个好东西?阿礼是我家的,他也不是好东西?”
“我说你们大人,谁说孩子了?”何多金急道。
“你有工夫跟我说闲话,还不如紧着点时间去照顾李观,他在哪?得的啥病啊?我真闹不懂,儿子生病,当妈的还有闲心在到处造谣,他是不是你亲生的呀?”
何多金苍白着脸,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松餐厅今日依然没有客人,厨房的气氛越来越沉重。
吴嘉急匆匆走进陈家耀办公室,“我电视台的朋友联系我说有个烹饪节目的厨师出了点意外,问你能不能去救个场。”
“不去。”陈家耀头都没抬。
“你得去。”吴嘉走到桌前,“我们已经连续几天没客人,这样下去不行的,我和我朋友说好了,可以让你在做菜的间隙顺便澄清食物中毒的事。”
“让郑七去吧。”
“不行,人家指定要你去。”
好一会,陈家耀无奈地说,“好吧。”
吴嘉露出笑容,雀跃地说,“我让光光帮你准备一下。”
“叫千彩吧,让她跟我一起去。”
吴嘉拉门的手停住,“行吧。”
“你在找什么?”陈家耀看着东张西望的千彩。
“化妆师啊,”千彩小声,“他们该不会不准备给我们化妆吧?”
“为什么要化妆?”陈家耀问。
“上电视肯定要化妆啊?”千彩有点焦虑,掏出粉饼盒照了照自己的黑眼圈,“早知道我昨晚应该早点睡。”
她看着陈家耀,“你的黑眼圈也有点厉害呢。”千彩凑近打量着陈家耀的眼睛四周,“要不要给你扑点粉?”
“不用。”陈家耀忙往后缩。
“不知道这个节目什么时间播,我得提醒我妈和苗苗看。”
陈家耀轻笑,“你不是已经上过电视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千彩顿一下,转头看陈家耀,摸不准他是不是在讽刺。
“对不起啊,那次我不是故意的。”千彩说。
“嗯?”
“采访那一次。“
“哦,那事你不用在意,有人冲着餐厅来的,不是你也会是别人。”
“谁会这么做?”千彩惊讶。
工作人员过来喊他们进场,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化妆师握着一把刷子上前,陈家耀退后:“我不用化。”
“帮我化一下吧。”千彩忙凑上前。
“你?”化妆师瞥她一眼,轻笑着走开了。
上场后千彩才明白为何化妆师会笑了,她根本就没有入镜的机会。
女主持人袅袅婷婷,和陈家耀站一起十分养眼,千彩只能艳羡地远远看着他们。本期做的是卷心菜浓汤,因炖菜要煮得比较久,节目组就安排千彩在场外提前煮上一锅,待会可以直接拿进去展示。陈家耀在女主持人的解说下熟练地展示每个步骤,他的动作优美娴熟,声音冷淡平稳,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专业的魅力,千彩频频地回望录影棚,“好帅呀!”现场几个女性工作人员也在小雀跃。
“因为时间的关系,我们已经提前做好一份,现在请陈主厨的助手拿进来吧。”主持人cue了千彩。
千彩慌忙地端起砂锅,被烫一下后又赶紧戴隔热手套。“哎你快点!”工作人员催促,千彩三步并作两步往棚内小跑。
她走得太快,没留意场边有一条缆线。陈家耀想提醒时已来不及,千彩端着砂锅整个人扑到地上。
主持人捂嘴尖叫了一声。
陈家耀迅速冲过去把千彩扶起,检查她是否受伤,确认没事后,他的神情才稍微放松点。
千彩吓坏,盯着破裂的砂锅不知所措,“对不起,我……”
“没事的。”陈家耀从桌上取来一个汤盆,小心翼翼举起破裂的漏着汤汁的砂锅,将里面的卷心菜浓汤转移到盆里。
“还好,”陈家耀端着汤盆站起,对女主持人笑了笑,又对着镜头说道,“还好没被别人看到,待会我们就偷偷把破砂锅拿去扔掉,美味的卷心菜浓汤端上桌,谁也不知道我们刚刚在厨房里摔了一跤。”
现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结束录制后,女主持人看陈家耀的眼神带了真正的欣赏,“幸亏你反应快,我都吓傻了。”陈家耀微笑,“多谢你帮忙圆场。”女主持看着站得远远不敢过来的千彩,“下次还是换个机灵点的助手吧。”
回去的路上,千彩沉默的开着车,陈家耀看她一眼,眼里带着笑意,“回去记得提醒苗苗看电视。”
“喂,你不会那么无聊吧?”千彩瞪他。
陈家耀低声笑。
“你还笑?”千彩惊讶,转头看他。
“看车!”陈家耀忽然绷直身体。
千彩视线回到路面,嘟嘟囔囔道,“我都流血了。”
“受伤了吗?”陈家耀打量千彩,发现她耳朵下方的小伤口。
“怎么会这样?”他自然地靠近,伸手拨开她的头发。
千彩僵硬住,往旁缩了缩,“可能是磕掉的碎片飞起来划到,没事啦。”
陈家耀缩回手,柔声道,“下次小心点。”
何多金连续给李观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接。她直接去李观住的快捷酒店。前台姑娘这次没怀疑她,但说李观出去了。何多金要求她把李观的房门打开,让她进去看看,前台姑娘拒绝,“我们是有职业道德的好嘛。”
何多金想到李观可能在医院,就走去医院,凭着印象在科室间询问。赶巧碰上一个记得李观的护士,护士将她带去刘医生那。
“您是?”刘医生打量何多金。
“我是李观他妈。”何多金忽然有种害怕的感觉,她喉头发紧,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我家李观得了什么病啊?”
走出医院时何多金感到天旋地转,她扶墙站了好久才缓过来。
李观电话还是不能接通,何多金脑中各种可怕的猜测接踵而至,她忙打给千彩,千彩电话也是关机,她跌跌撞撞地拦下一辆出租,去松餐厅。
千彩看到何多金时吓了一跳,她魂不守舍地站在路旁,脸上毫无血色。
“妈,你怎么来了?”千彩从车上跳下。
“彩,”何多金一见千彩便抱住她,随即带了哭腔,“李观他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千彩扶住何多金,心脏扑通乱跳。
“他、他、得了舌癌!”何多金哭了出来。
千彩呼了口气,心头的惊惧散去,“妈你吓死我了!”
何多金愣了愣,疑惑慢慢变成了愤怒,“你早就知道啦?”
陈家耀下车默默离开,她家里的事,也许并不想让外人知道。
千彩拉着何多金去院里坐下,又给她倒了水喝。
吴嘉将躲在门后的小罗打发走,自己站在那里偷听。
何多金用力盯着千彩,直到千彩坐下。
“你啥时候知道的?”
“你别这样看我嘛。”千彩心虚地垂下眼,往椅子上挪了挪,“你还不了解你儿子吗?是他不让我说的。”
“他不让你说?”何多金嗓门高起来,“你就那么听他话吗?”
“妈,你先别气。”千彩拉何多金的手。
何多金甩开她,“出这么大事你都敢瞒着我,是我平时对你不够好?还是我没给你掏过心窝?”她声音忽然呜咽,“我命怎么这么苦。”
千彩上前蹲在她脚旁,“妈……”
“既然你都知道他病了,还让他一人住宾馆?”何多金怒冲冲地推了千彩一把。
千彩一屁股坐地上。躲在门后的吴嘉冷笑一声。在二楼阳台抽烟的陈家耀站了起来。
“妈!”千彩双脚一瞪,生气地站起,“你这样说我要生气了,本来我爸出院说好接到我们家的,因为知道李观生病了,我没办法,只能厚着脸皮把我爸先托付给陈姨,你以为我不想李观回家吗?”
“我……”何多金语塞,胸膛中乱糟糟的情绪拧成了一团,最后化成了恸哭,“我可怎么办啊?”
何多金泪如雨下,“人不在宾馆,也不在医院,电话又打不通,你说他,会不会出事?”
“啊?你去找他了吗?下午学校开家长会,李观替我去了。”千彩道。
“真的?”何多金睁大眼,站起,“那我们赶紧去找他。”
“妈,你先等一下。”千彩将她按下,坐在她身旁,“你有没有想过李观为什么不肯回家?”
“他脑子坏掉了。”何多金说。
“你别急吼吼的冲去学校,苗儿要是看你这样,肯定得胡思乱想,我先送你回去吧,晚上我们再一块去找他?”
“不行,我没法一人呆在家,不然我去学校门口等他?”
“妈,”千彩叹了一口气,“我最近一直都在想,我们是不是真的了解过李观,虽说他曾经是我丈夫,也是你的儿子,但当我回忆起跟他一起的生活时,总记不起他有开怀大笑过。”
“你现在又说这个干嘛?”何多金感到烦躁不安。
“我就是觉得,我们总得先搞明白他为什么不想回家吧?”千彩拉住何多金的手,“妈,见着李观的时候你一定要冷静点,先听听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