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何多金都在念叨周芳的不是。

“你说她要不是别有居心这事能瞒我们?”

“奶奶,周芳阿姨瞒着我们什么事呀?”苗苗摆着筷子。

“小孩别问那么多。”

“那你能不能不要说周芳阿姨坏话,我已经答应阿礼以后不说她妈妈坏话了。”

“哦,你答应啦?我可没答应。”何多金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妈,苗儿说的没错,你别揪着周芳的错处不放,她已经跟我道过谦,这事说到底还是李观的问题。”

“和爸爸有关系?”苗苗抬头。

“哎,吃饭吃饭。”何多金与千彩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

把苗苗送上校车,千彩上了另一辆公交。

她去找陈姨,昨天到现在,王圣辉的话一直萦绕在她脑中,“回去问问你爸,当年你妈为什么离家出走。”

刘松病危,陈姨出现,能做到这样日夜不休不予余力地照顾,仅仅因为他们是朋友?千彩想起第一回见到陈姨时心中就升起的疑惑,难道真的是那样吗?陈家耀,是她的,哥哥?

“不是。”陈姨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和家耀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他的确是王圣辉的儿子,我和你爸爸,真的是好朋友。”陈姨说完往二楼阳台看去,她想确定刘松有没有将轮椅滑出来。

“我妈离家出走,是不是和你有关?”千彩犹豫之后还是问了出来。

“你……你都知道了?”陈丁妹的眼神里又一丝怯弱。

“是真的?真的和你有关?”千彩的手指紧紧抓住椅子把手。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妈妈是对我们有误会。”

陈丁妹悠悠地叹了一声,“我和你爸爸,还有王圣辉,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当年,阿松就像我们的大哥,什么都照顾着我们,我和圣辉结婚搬去了江北市,他在那里学厨,不久后,你爸爸遇到了你妈妈,也结婚了。”

“哎,我们也算有过几年好日子,那时圣辉还没开始喝酒,他一心扑在厨艺上,他师傅很看重他,百鲜楼就是师傅借钱给他开起来的,后来他变得越来越忙,压力也越来越大,就开始喝酒了,酒喝多后脾气变得很坏,有时候会对我动手。”

千彩惊讶地看着她。

“有一回我住院了,你爸爸知道后很生气,把我和家耀接去你们家,那时你才刚出生吧,没多久王圣辉就找过去了,又是诅咒发誓又是下跪,我心软,就跟他回去了。”

千彩的神情和刚刚已大不一样了,她满脸担忧。酒后打老婆的事情她不陌生,周芳当年的惨样至今历历在目。

“后来呢?”她问。

“那是个冬天,夜里很冷,有一天王圣辉回家时喝得很醉,他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又去家耀房间,把他也拉出来,我们母子俩只穿着睡衣和拖鞋,就那样被他赶出家门。”

“啊?”千彩不自觉地捂住嘴。

陈丁妹的语调轻柔平和,像在讲别人的事情,“我们在街上走了好久,最后在一个小卖部给你爸爸打电话,他马上和朋友借了一辆面包车来載我们。”

“王圣辉再来时,我不肯跟他回去了,我写了离婚协议书寄给他,他撕碎了再寄回来,我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单独去找过你妈妈,跟她杜撰了一段我和阿松从来没有过的情事。”

“这些都是我没料到的。”陈丁妹的眼里带了愧疚。

“我妈误会你们,所以离家出走?”千彩语气中带着怀疑。

陈丁妹布满细纹的眼皮微颤,“这是一部分的原因,她是个多愁的人,很少笑,心里总藏着很多事。”

“后来呢?”

“回来我带着你和家耀回了老家,你哥哥送去寄宿学校,阿松一个人跑到全国各地,到处找你妈妈。”

他并没有找到她,千彩静默了。

“我希望你不要怪你爸爸,他是一个好人,他已经尽力了。”

“尽力?”千彩皱起眉,“你们和王圣辉的关系都那样了,他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到百鲜楼?我现在才知道王圣辉当年为什么那样对我,原来全是因为你们!”

陈丁妹紧张地看一眼二楼,“不,不是那样。”

“算啦,你们的事我也不想知道了。”千彩愤怒地站起,“说来说去,我就是你们的替罪羊,当年我告诉爸爸,王圣辉总是骂我,他还劝我说,酒楼大师傅教徒弟都是这样的。”

“哪里都是这样了?他对姜饼就从不这样,他只折磨我一个人!因为我是他仇人的女儿!”

“咚”的一声,楼上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倒。

“千彩……”陈丁妹上前想去拉千彩的手。

千彩躲开了,“我去上班了。”

郑七今天难得早早地出门跑步,走走停停地跑三公里,他不行了。

扶在自动贩售机上灌饮料时,他看见李蓉儿牵着个小男孩的手从对面马路走过。

“蓉儿!”

喊一声没听见,郑七小跑过马路,追在她身后。

在幼儿园门口,蓉儿蹲下给小男孩整理衣服,笑着说了什么,小男孩亲一亲蓉儿脸颊,转身奔奔跳跳地跑了进去。

“你弟弟啊?”

郑七的突然出现吓到了李蓉儿,她灰白着脸,“你怎么在这?”

“我跑步啊,看到你,来打个招呼喽。”郑七又转头看了看幼儿园,“不是你弟弟啊?”

“他……是我的儿子。”

“哈?”郑七的嘴巴和眼睛全都瞪得老大。

“你能想象吗,李蓉儿竟然有个上幼儿园的儿子!”郑七跟在千彩身后压低了声音道,“儿子欸!你看她,自己都还像个高中妹。”

“我女儿也上小学啦。”千彩不以为然。

“你不一样啦。”郑七说。

李蓉儿像感应到了什么,朝郑七看来一眼。

郑七赶紧背过身,“她是不是在看我?”

千彩抬头看一眼,“她没在看你。”

果然,李蓉儿因为一件什么事正在训斥小张飞。郑七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心里觉得怪怪的。

今天依然没有客人,本地电视台的新闻已经换成婆婆和媳妇大打出手,女记者夹身其中意外遭袭,世界依然在高速旋转着,食物中毒的新闻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见千彩走来大厅,吴嘉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

“吴经理。”千彩喊住她,“今天有订餐的吗?”

“没有。”吴嘉看向千彩,“你是来跟我辞职的吗?”

千彩哑然。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不用辞职就自动失业了。”吴嘉不是一个刻薄的人,但对千彩,她越来越没办法心平气和地说话。

“对不起啊。”千彩小声道。

“辞职的事我会去跟家耀确认,他同意了你就可以走。”

“还有事吗?”冰冷冷的语气。

“哦,没事了。”千彩忙转身离去。

小罗在旁看着,有些同情千彩,“吴嘉姐,千彩真要走吗?她也不是故意的……”

“你有这闲心关心别人还不如想一想自己失业后要去哪。”吴嘉白了他一眼。

陈家耀双眼放空,在办公室里静静坐着,吴嘉进来,纳闷地问,“发什么呆呢?”

“我在想三神赛要做什么菜。”陈家耀放下手,“今天怎么样,有客人了吗?”

“没有。”吴嘉顿了一下,“刘千彩跟我辞职了。”

陈家耀皱起眉,“我不是跟你说清楚了,新闻的事是有人故意在整我们,和千彩没关系的。”

“我知道,”吴嘉的语气不耐烦起来,“但你也要考虑到其他人的反应,现在外头一个人客人都没有,大家都很慌啊,总得有人负责任吧?采访就算是剪辑出来的,食物中毒这事总该是她的责任了吧?”

“那天你和我都吃了千彩做的菜,我们却没事。”陈家耀手交叉握在胸前,“你觉得,这两件会不会有联系呢?”

吴嘉直勾勾地看着陈家耀,那个表情即是吃惊,又是茫然。

“你难道真的喜欢她?”

陈家耀愣了愣,“你说什么啊?”

“算了,就当我没说吧。”吴嘉叹了一口气,“你要不想她走,就自己跟她说吧,这事我不管了。”

所有人都早早地下班了。

郑七跟李蓉儿前后脚离开了厨房。

“诶,蓉儿。”郑七喊了一声。

李蓉儿像没听见般,走得更快。

郑七跑着追了过去,“干嘛啊?喊你当没听见。”

“你喊我了吗?我没听见。”李蓉儿装傻。

“去哪啊?”郑七笑嘻嘻地问,“接儿子啊?”

李蓉儿的脸瞬间僵了,她就像一只被枪射中的母鹿,张着嘴拼命地想呼吸。

“怎么了?”郑七看她的反应,有些后悔这样问了。

“没错,我是去接我儿子。”蓉儿抬起头时眼圈已经红了,“我是有个儿子,他今年五岁,我18岁时生的,他爸爸是我初恋,知道我怀孕就跑了,你满意了吗?”

“我、我满意什么呀……”郑七百口莫辩,伸手想去拍蓉儿,蓉儿闪身躲开了他。

“我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你不要跟着我了。”

“我真傻,整天幻想些什么呢?”蓉儿苦笑了一下,举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郑七愣愣地在原地站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