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午饭没多久,所有人突然都肚子痛。

蓉儿捂着小腹狠狠拍着员工洗手间的门,“郑七!你他妈死在里面啦?”

“等会。”郑七的声音十分虚弱。

“刘千彩,你到底给我们吃了什么?”蓉儿回头狠狠地瞪一眼排在她身后的千彩。

千彩一手按住疼痛的小腹,一手扶住墙,她的脸色发白,冷汗涟涟。

“我不知道,所有东西我都检查过的,没有坏呀。”

“是不是那鱿鱼变质了?”蓉儿咬着牙,再次拍厕所门,“郑七你掉马桶里啦?”

冲水的声音,郑七脸色铁青地拉开门。

“让开啦!”蓉儿推开他,捂鼻子关上门。

“千彩,我觉得不对劲,八成我们是食物中毒。”郑七的眉毛拧在一块,“你觉得怎么样?”

“我有点恶心,想吐,肚子也很痛。”千彩忽然感到一阵恶寒,扶着门框的手颤抖起来。

“这样不行,我们得去医院,走,去跟家耀说一声。”郑七把千彩的手架到自己肩上。

厕所里一阵急促的冲水声,李蓉儿开门喊,“郑七你站住!”

“又干嘛?”郑七不耐烦。

“我也中毒了,你怎么不扶我?”李蓉儿气鼓鼓。

“你精神那么好,哪需要人扶?”

“我不管,我现在难受得要命,你得扶着我。”蓉儿二话不说,上前将手臂架到郑七肩上。

猝然跟蓉儿的脸靠那么近,郑七不自然地扭了下肩膀,“至于嘛?就你这体格,被捅一刀都能忙完晚高峰再自己搭公交车去医院,你不会是想占我便宜吧?”

“占你个鬼,赶紧送我去医院。”李蓉儿耳根悄悄红了。

千彩虽然快厥过去了,但也感觉到空气里徒然升高的荷尔蒙气味,她说了句“我想吐”,便挣开郑七捂住嘴冲进厕所吐了起来。

陈家耀果断取了当天所有订餐并宣布晚上不营业,他让有中毒症状的员工立即打车去北里医院就诊,无症状的人则留在店内,负责打电话给客人解释。

“把中午剩的菜全部密封留存起来。”陈家耀转头对光光说道。

“啊?”光光愣了一下,“剩菜已经全倒掉了。”

“谁让你倒的?”陈家耀黑了脸。

“不是我倒的,是、是张叔倒的,”光光支支吾吾着,“他说反正没人喜欢吃。”

陈家耀打量着他,“你没事?”

“我,天太热,我没什么胃口,没有吃多少。”

“哦。”陈家耀沉吟了一会,问,“张叔呢?”

“他和王师傅一起去医院了。”

吴嘉除了有点轻微的恶心感,没其他症状。陈家耀和她交代几句后便匆匆赶往医院。

医院的急诊室里一大半都是松餐厅的人,十一人,恶心呕吐腹泻,全都是急性肠胃炎症状,小王症状最严重,除了吐得最厉害还开始发烧,他从呕吐袋里抬起头,奄奄一息地对身旁的张叔抱怨,“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刘千彩这么个灾星。”

“你别这么说,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张叔低声劝道。

“妈的,我管她是不是故意,老子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刚说完,小王又把头埋进袋子里呕起来。

小张飞举着点滴再次往厕所方向跑去。

领班小罗脸色灰暗地瘫在椅子上。

“怎么会这样啊?你们厨房不是每天都要盘点冰柜的存货吗?就算是鱿鱼变质,千彩没发现,你们之前也都没发现吗?”

“也许是刚坏的吧。”张叔忙说道,“天气这么热,冰柜的门整天又开开关关的,变质了也正常。”

“哎,反正就怪刘千彩,她连东西坏了都不知道,还当什么厨师呀。”一个精瘦的女服务员眼睛一转,“你们说,咱现都这样了,餐厅是不是该赔偿我们啊?”

“你安静一点啦。”小罗瞪她一眼,女服务员扁扁嘴不吱声了。

千彩坐在不远,他们的话她都听见了。

“他们没说错,这事你得负责。”李蓉儿把手上的点滴袋挂上铁杆上。

“我知道,”千彩满脸愧疚,“是我害了大家。”

“你凭什么认定是千彩的问题,小王还做了几个菜呢。”郑七挂好滴袋,挨着千彩身旁坐下。

“小王他干了十来年,不可能犯这种错。”蓉儿语气笃定,又努努嘴,“你看他现在那样,有这样害自己的吗?”

“那可说不好。”郑七虽讲不出别的理由,但也不愿意责怪千彩,“你也没证据证明就是千彩的问题。”

“好了郑七,”千彩拉了他一下,“那些鱿鱼估计真的坏了,虽然我摸着闻着都觉得没问题,但我没多少经验,大概是看错了。”

“这种事常有的,你别太自责了。”

郑七是想安慰千彩,千彩却只能在心中苦笑,原来他也认定是她的问题。

“常有个屁。”蓉儿朝郑七飞去一记白眼。

医生告诉陈家耀,他怀疑是副溶血性弧菌。

“海产品中比较常见,鱼虾蟹啊贝类都可能带有这种细菌,它生命力比较顽强,在抹布或砧板上能存活一个月以上。”医生说完瞥一眼陈家耀,“你是老板?”

“对。”陈家耀站坐对面,像个三好学生。

“你们开餐厅的哦,夏天一定要注意消毒杀菌,这要是给客人吃了,不搞你个天翻地覆?说不准都要倒闭的喽。”

“您说的是。”陈家耀低下头。

“喂,你们快看,陈家耀被训得跟孙子似的。”

郑七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千彩,千彩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陈家耀,陈家耀转过头,目光刚好与她对上,千彩假装是在看墙上的标语。

“他现在这样让我想起在意大利的时候,谁都能骂两句,急了直接上脚踹。”

“不会吧?他们还兴打人?”蓉儿挑眉。

“打啊,那的厨房本来就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他们基本一个地方来的,最爱欺负亚洲人。”

千彩同情道,“应该很辛苦吧?”

“厨师哪有不辛苦的。”蓉儿一脸无所谓。

“那倒也是,不过我还是敢打赌,咱们这些人中,论吃苦没人能比得上陈家耀。”

“切。”蓉儿嗤道,“你又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

“你我是不知道啦,可陈家耀我是一清二楚。”

“说说看嘛。”千彩忍不住好奇。

郑七瞥一眼蓉儿,“华人在国外的厨房绝对是处于歧视链末端的人,当年我跟陈家耀做学徒的时候,从没有人正眼瞧过我们,他们眼中我们估计只是端盘子的亚洲机器。”

“但就那么个炼狱一样的地方,陈家耀依然能把所有时间都耗在那,每天最早去最晚回来,睡三四个小时,上赶着帮所有人干活,抓着一切机会学习,从一个连单词都听不懂的洗碗工到站在炉子边做菜,他只用了两年。”

“两年是很短时间的意思吗?”千彩问。

“你!”郑七翻个白眼,咬牙道,“这么说吧,你刘千彩要是去了那,别说两年,二十年后你还是在端盘子。”

千彩的脸轻微抽搐,“额、我有那么糟吗?”

郑七觉得自己话好像说重了,改口道,“其实你也没有很糟啦,不过十年八年我看还是要的,像李蓉儿这种资质的,估计没个五六年也出不来。”

“谢谢啊,你可真会安慰人。”千彩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郑七转过头,见李蓉儿竟然在笑,还露出了一颗虎牙,他的胸口像被突然击打一下,“妈的,她笑起来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将所有人都安顿好后,陈家耀把千彩叫到一旁详细询问她做菜的过程。千彩一五一十将细节告诉陈家耀。

“你做的菜我也吃了,没感觉有问题。”陈家耀扫一眼急诊室内东倒西歪的同事,又问,“小王做了什么?”

“他做了萨拉米披萨和西红柿面包汤。”

“怎么样?”

“好吃,汤很浓稠,西红柿的酸甜和罗勒的香气很凸出。”

“没问你味道,我是说你吃完以后什么感觉。”

千彩抬眼,有点迷茫,又有点不好意思,“吃完后,我明显感觉到自己跟小王之间的差距,他随随便便就能做出那么好吃的东西,而我想破头做的菜大家连碰都不想碰,我,就觉得有点失落吧……”

陈家耀愣了一下。

“刘千彩,”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吃完小王做的菜,你除了心情不佳,身体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

“身体啊……洗了碗后开始有点恶心的感觉,”千彩突然睁大眼,“你是说,是小王的菜有问题?”

陈家耀摇摇头,“我还不确定,我和吴嘉都没吃小王做的菜,我们俩都没事。”

“怎么会这样呢?”

“我回去查一下,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别人。”

“好,那你快去,赶紧去查清楚。”

陈家耀走出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千彩,“你还难受吗?”

“挂完点滴感觉好多了。”千彩对他笑了一下。

“哦。”陈家耀移开视线,“没事就回家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