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金一路小跑着跟在李观和周芳身后,想起刚才周芳搀着李观的手,她感到头皮发麻,百爪挠心。

一种设想渐渐浮现在何多金脑海,但这个念头太过可怕,何多金赶紧晃动脑袋想驱散它,“不会的,他俩不会的!”

他们沿着人行道过马路,何多金生怕跟丢了,也不管交通灯已经变成红色,左右张望一下便颠颠地冲了过去。

眼见两人走进了一家快捷酒店,何多金急得嗓子眼都要冒火,她跑得气喘吁吁,徒劳地伸出手想制止他们,等她跑入酒店,李观和周芳不见踪影。

“刚、刚进来那对男女,住哪个房?”何多金拍了一下柜台。

女服务员睥她一眼,“你说的哪位啊?”

“男的戴了眼睛,手里拎一袋子,女的这么高,头发到这的。”何多金的手忽上忽下地比划。

“没看到。”

“怎么会没看到?跟我前后脚进来的呀!”

“没看到就是没看到。”服务员不耐烦,看起外卖单。

“你!”何多金强压怒火,“姑娘,你帮我看一眼成吗,那男的是我儿子,我找他有事。”

“谁来都说有事,我可不能把客人信息随便告诉别人,你要有事给他打电话不得了。”

“这,我没带手机呀。”

何多金话音刚落,手机便在口袋里响了起来。

服务员望着她,“没带手机哈?”

“原来带了啊。”何多金没了脾气,摸出手机一看,是千彩。

“妈,医生一会要过来一趟,我这边可能没那么快,你要不进来等吧?”

“哦,没事……那我先回去了。”何多金的眼睛盯着电梯。

“哦,好,那你打个车吧。”

何多金挨到旁边沙发坐下,开始给李观拨电话,电话刚响了两声,电梯门“叮”地打开,周芳走了出来。

何多金立即背过身去将电话挂了。

周芳一出大门,她便追了上去。

“哼,还找儿子呢。”服务员一边涂指甲一边翻了个白眼。

周芳沿着马路走到车站,一辆85路公交车停下,周芳上了车,车门关上后何多金在外面猛力拍打,司机只好将门又打开,何多金上了车,眼睛在车厢里搜索。

“何大妈!”周芳从位置上站起,“来这里坐。”

何多金慢慢挪到周芳的位置坐下,“谢谢啊。”

“跟我客气啥。”周芳扶着椅背站在一边。

何多金不动声色地打量周芳,“你咋来医院啊?病啦?”

“哦,我来看一个朋友。”周芳的眼睛望着前面。

周芳的样子在何多金看来就是心虚,她哼了一声,“是吧?啥朋友?生的什么病呀?”

周芳有点错愕,低头看何多金。

“嗨,我的意思是说,天气闷热是比较容易生病,得小心。”何多金道。

周芳讪讪地称是。

“来医院是看千彩她爸啊?”周芳问。

“对啦,除了他还能有谁?那老头现在脑子糊涂得很,分不清好赖。”何多金瞥一眼周芳,“你说现在的人怎么都那么没心没肺?你对他越好,他越是恩将仇报。”

周芳尴尬地一笑,“那不会,都是一家人。”

“是不是一家人天注定的。”何多金扬起眉,“有时候啊,你把人家当成一家人,人家却不想跟你当一家人,所以凡事就想清楚些,别这想要,那也想要,到最后什么都没落着。”

周芳有点反应过来了,这老太太话里有话的,原来是说给她听呢。

“怎么?千彩她爸不想跟您当一家人啊?”周芳故作惊讶。

“你瞎说什么?”何多金瞪她一眼。

“您自己说的呀,您把他当一家人,他却不把你当一家人,结果最后什么都没落着。”周芳憋着笑。

何多金气得满脸通红,“我这是说我自己吗?”

“您不是说自己?那说的是谁啊?”周芳装傻。

何多金突然从座位上蹦起,那嘹亮的大嗓门让整车昏昏欲睡的人一下清醒,“好你个周芳!亏得我家千彩对你那么好!”

全部人都在看着她俩,周芳按着胸口,“你吓我一跳。”

何多金还想嚷嚷,周芳赶紧把她按下,“好啦,你刚刚是不是看到我跟李观在一起啊?”

“你想否认啊?”何多金瞪她。

“我否认什么呀,哎哟,我们俩什么事都没有,您就放心吧。”周芳气闷地摇摇头,“我是造了什么孽啊。”

“你造什么孽你自己知道。”何多金气急败坏。

“你别急嘛,哎,我跟你说啊,你儿子今天出院,他没别的地方可以去,我刚好认识附近酒店的服务员,能打折嘛,就好心带他过去,事情就是这样,听明白了吧?”

“哼,你说我就信呐?还好心,出院……”何多金慢慢回过神,“什么出院?”

下了公交,周芳立即给李观发去一条微 信,“碰上你妈了,她看到我送你去酒店,误会了,我只好把你住院的事告诉她了,没说具体的,回头你自己跟她解释吧。”

“好,知道了,麻烦你了。”李观回复。

千彩一到医院就忙来忙去,倒开水,拧毛巾,刘松的眼睛随着她的身影转来转去,右手拍床,嘴里“咿呀”着像要说什么。

“千彩,先别忙了,过来陪你爸爸坐一会吧。”陈丁妹招了招手。

“不坐了,平时我都没空过来,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爸爸了,还有什么要洗的你告诉我,我一起拿去洗衣房洗掉。”

“不用了,这些都是小事,来,你过来。”陈丁妹走过去将千彩手里的洗衣盆放在地上。

千彩迟疑了一下,跟她走到床边坐下。

陈丁妹拉过千彩的手覆在刘松手上,“跟爸爸很久没有说话了吧,陪他说一会话。”

陈丁妹起身拿着洗衣盆离开,千彩看着刘松期待的眼神,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你渴吗?要不要喝水?”千彩问。

刘松摇头。

“你海记得那个烧烤师傅小王吗?现在他忙不过来的时候会让我去帮他烤鱼。”

刘松定定看着千彩,像是想她继续说下去。

“你看我的手。”千彩抬起手臂,小臂上好几条烫痕。

“这条是昨天烫到的,这条是第一次上烤架时烫的,大家说这些都是我的勋章,说明我真的开始入行了。”

刘松笑了,点了点头。

“爸……陈姨她把你照顾得那么好,大哥大嫂也常来,他们,都做得比我好。”千彩迟疑道。

刘松握紧千彩的手,摇头。

这时医生进来了,看见千彩道,“哦,还在呢。”

千彩站起,“您好。”

“今天主要是有一件事想通知家属,病人现在已经不需要住院了,复建的话在家里就能做。”

“可我爸还没办法坐起来呢,现在就出院没问题吗?”千彩有些疑惑。

“运动能力的恢复需要一个过程,得慢慢来,病人回家后呢,可以循序渐进地进行一些康复训练,慢慢他的情况就会得到改善了。”

陈丁妹这时也回来了,她看向千彩道,“昨天医生已经跟我们说了,你大嫂的意思是说他们家有点小,而且她跟你大哥都要去上班,没办法照顾阿松,所以我就想跟你商量一下,先把阿松接去家耀那里,我来照顾他,你觉得呢?”

“那怎么行?”千彩坚决地摇头,“即使大哥家不能住,我那里也可以呀,没道理让爸爸住到你们那的。”

“但,你不是也要上班吗?”陈丁妹握住千彩的手,“千彩,你千万别跟我见外啊,我已经跟家耀商量过,他也同意的。”

千彩的心中涌动着一种复杂的感受,她明白陈丁妹完全是出自好意,知道她要上班,没法照顾刘松,但同时她也感到一种被剥离的失落,好像爸爸被夺去了,原本属于她的责任和痛楚统统被别人揽下。

“这样会更轻松的吗?”千彩心里想着。

“谢谢你啊陈姨,不过我想爸爸最好还是跟我一起住,我先回去跟婆婆商量一下。”

千彩离开后,陈丁妹对刘松笑了笑,“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千彩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刘松不想陈丁妹看到他掉了泪,将头转向另一边。

今天午市和晚市人少得要命,厨房所有人都闲了下来。

“怎么回事啊?人都去哪啦?”郑七拉住吴嘉问。

“哎,我也不知道,”吴嘉压低声音,“预定全取消了,散客也不见上门。”

所有人都看向陈家耀,陈家耀双手叉腰,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面前的一块牛肉。

“诶,主厨干嘛?”千彩问小王。

“很明显,他在发呆。”小王的双手插到胸口。

陈家耀拿起刀,将牛肉切成了5cm左右的方块。

“既然没客人,那我开始煮员工餐吧。”陈家耀说。

他取了一块培根出来,切块,倒进水里煮十分钟左右,捞出,沥干。

“他要做什么?”千彩又问小王。

“很明显,他要做一锅大杂烩。”小王笃定地说。

“大你个头啊!”郑七用力拍一下小王,“是做法式红酒炖牛肉啦!”

陈家耀把烤箱开到230度预热,平底锅中放橄榄油,煮过的培根倒入,煎3分钟至表面金黄时捞出。

牛肉摆进还有底油的锅里,每一面都煎成焦脆的棕色,夹起放到盘子里,倒进胡萝卜块和洋葱条,炒软。

培根和牛肉倒回锅内,磨海盐和黑胡椒调味,再撒一勺面粉,搅拌均匀,先不盖锅盖,把整个锅放进烤箱,烤4分钟取出,搅拌均匀,送入烤箱再烤4分钟。

取出平底锅后,他把烤箱调低到160度。

锅放回火上,倒一杯半的红酒,加牛高汤至把肉全部覆盖住,再加番茄膏、蒜、百里香和月桂叶,煮到沸腾后盖上锅盖,再次拿进烤箱。

“这一次要烤3小时。”郑七说。

陈家耀继续做配菜,再取一口锅,放一小块黄油和一勺橄榄油,大火加热到油不再冒泡,把一大盆蘑菇倒进去,炒到金黄色后离火。

接着再拿一口锅炒洋葱头,锅里放一小块黄油和一勺橄榄油,放入洋葱头煎成棕色,不搅碎它,加小半杯高汤,盐,黑胡椒和月桂叶。

“小洋葱头要用中火煮40分钟。”郑七继续给千彩科普。

“一会牛肉煮好后先用滤网分离汤汁,再把肉倒回锅里,配菜也都倒进去,分离出的汤汁撇去油脂,倒进另一个平底锅,煮到剩一杯多的浓汤,试下味,再将它均匀地倒进肉中。”

“做这个菜岂不是要花好几个小时?”千彩惊讶地张大嘴。

“对,法国人就是这么细致的,他们可不怕麻烦。”郑七笑着说。

“来人了来人了。”小罗冲进厨房。

“嚷嚷什么!来就来呗。”郑七不耐烦地说。

“冯老板带来了美食家萧大皇先生!”

陈家耀听到这个名字后抬起头,“你确定吗?”

“我确定,就是他!”小罗脸上闪着兴奋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