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哎……”
“你们俩叹什么气啊？”千彩把脸从按摩床的圆形洞中抬起，她旁边是周芳，周芳旁边是卫美西。
“我烦啊。”卫美西又叹一声。
“老板娘，你烦什么呀？”给卫美西按摩的女孩笑笑地问。
“小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客人们如果自己在聊天，你不要随便地去搭话。”卫美西不悦道，“人家来咱这是来放松的，跟朋友闲聊时可不想旁边有个耳朵支棱着，懂了没。”
“知道了老板娘。”那个叫小庄的女孩低声说。
“还有，别总是喊我老板娘的，老板是谁呀？我就是老板，以后你直接叫我卫总。”
“是，卫总。”小庄像要哭了。
“啧啧，瞧你给威风的。”周芳抬头鄙夷地看一眼卫美西，“小庄，别怕她，又不是接待贵宾，哪那么多规矩？”
小庄这回没敢接话，低眉顺眼地继续干活。
“你烦什么呀？”周芳又问。
“还不是姚强，这小子最近越来越过分了，今早在家里大闹，怎么都不肯上学，他爸忙着要去开会，让我送他到学校，呵，我哪管得了呀，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怎么叫都不出来。”
“是上回被苗苗弄伤头那孩子吗？”千彩问。
“就他。”
“可我觉得这孩子挺憨挺可爱的呀，怕苗苗被罚，他还硬说头上的伤是自己摔的。”
“得了吧，一年多了，我对他哪样照顾得不尽心？到现在看我还跟仇人似的。”
“你别急，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比较敏感，有时候他表现得讨厌你并不是真的讨厌你，他只是不喜欢没力量改变现状的自己，你把心态放平，不用刻意地讨好他，让他自己慢慢接受这些就好了。”
“诶，刘千彩，没想到你还有这么深刻的见解啊？”周芳兴奋地抬起头。
千彩笑了笑，“我哪有什么见解，只是想到自己小时候的心态，差不多也是这样。”
“你说得对，我就是太怕他讨厌我，所以事事都顺着他，以后不能这样了。”卫美西道。
“千彩，有个事我也想叫你参谋参谋。”周芳的眼珠转了转眼珠，“是这样啊，假如呢，你不小心知道一个朋友的秘密，朋友请你守密你也答应了，但是吧，这秘密跟另一个朋友息息相关，可能对她会有不好的影响，那你会怎么办？”
“什么秘密呀？”卫美西一脸好奇。
“哎，那不重要，总之你会怎么选呢？是遵守跟第一个朋友的约定保守秘密，还是为第二个朋友的利益选择坦白？”
“你说得那么复杂干嘛，你跟哪个朋友关系比较好就帮着谁不得了。”卫美西不耐烦道。
周芳嘴角抽了抽，“是跟第二个比较好啦。”
“也不能这样算吧，”千彩像是已经认真思考了一番，“已经承诺了要守秘，还是不要说比较好，第一个朋友既然不想让人知道这秘密，也许那个秘密对他来说很重要，如果你因为守秘而对第二个朋友感到歉疚，就想想办法让这两个朋友自己把秘密说开吧。”
“是吧？”周芳像是松了一口气，“你真是这样想的？”
“嗯，”千彩粲然一笑，“不过如果我是第二个朋友，不论什么事你都得赶紧告诉我！”
“额……”
下午千彩回到厨房时大家都还没回来，两小时的休息时间郑七肯定会回家睡午觉，小张飞和小王住得比较远，就选择在后院休息区的躺椅上小憩，吴嘉的精力总是那么充沛，大概又拉着蓉儿陪她逛街去了。
千彩走进厨房，里面的灯还亮着，光光在操作台捣鼓着什么。
“光光，你怎么不休息？”千彩走近，看清光光的研钵里捣的是大蒜。
“你回来啦。”光光往研钵里又放进一些罗勒叶和盐，“我在做一个罗勒青酱。”
“是上回我们在冯老板家做的那种青酱吗？”
“嗯，没错，不过我这回稍微把松子烤了一下，这样能增加松子的香味。”
“光光你真的好勤奋呀。”千彩由衷地感叹道，“而且你还那么年轻，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的！”
光光只是牵了牵嘴角，将磨好的酱倒进一个碗里，“没什么的，我比较笨，没有天赋，只能多做多看。”
“我觉得天赋根本不重要，来这上班后我才明白，对食物有没有热情和愿不愿意吧所有时间投入其中，才是作为一个厨师最重要的品质。”
“那是因为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光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随便便就决定要来做学徒，尝一下就知道菜里加了什么调料，轻而易举就能做出让主厨夸的白酱，你这种人，怎么能说天赋根本不重要？”
千彩愣愣地看着眼眶中充满泪的光光，“光光……”
这时吴嘉和李蓉儿说说笑笑走了进来，光光立即擦了一下眼睛背过身去。
晚上陈家耀还是没来，客人却好像比平时更多了，点菜单不断送进厨房，小王浑身汗湿，不断骂骂咧咧地向郑七求助。
“我自己都忙得要命！”郑七无可奈何，“都怪那狗 屎陈家耀，偏偏挑我们最忙的一天不过来。”
郑七想了一个解决方案，他让光光到煎炒台帮他，千彩去烧烤台帮小王。
“我？”千彩惊多过于喜，张惶地看向小王，“我不行的。”
“赶紧的，废什么话！”小王的脸变得十分狰狞。
吴嘉马上叫进来一个服务员替千彩洗碗。
“你帮我烤鱼，拿这个钳子，把鱼夹到烧烤架上，先往左斜放，烤五分钟后转九十度，往右斜放，这样才能有好看的十字烙纹，懂吗？”
“懂了。”千彩战战兢兢。
“两客烤鱼，一客黑披萨。”领班小罗进厨房大声报单。
“一客黑披萨。”张叔马上喊。
“你干嘛？”小王狠狠地瞪千彩，“听到烤鱼为什么你不回报，你不喊出来人家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听到？”
“哦！两客烤鱼。”千彩立即朝小罗喊。
接下来简直是灾难现场，千彩夹鱼的动作始终不够利落，积在旁边盘里断成两半的鱼越来越多。翻面是最难的，得拿毛巾按住鱼头，钳子夹住鱼尾轻轻抬起，动作太快或太慢都不行，太快鱼就断了，太慢就会烫伤自己。
小王的吼声随时响起，千彩心惊肉跳。
“搞什么！跟你说翻面的时候要小心，不然鱼片会黏在烤架上，你长耳朵了没！”
千彩默默忍受着，深呼吸，深呼吸。大概是之前经受过了陈家耀那种令人窒息的高压骂，小王这种吼叫骂还算能忍受。
她一次又一次地拿毛巾握着鱼头翻面，两条手臂被高温的炉火烤的红彤彤后，她终于掌握了翻面的技巧，烤出了一条完美的鱼。
千彩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一下那条鱼，小王迅速摆好配菜将它端走。
这个晚上，千彩一共烤了四十多条鱼，虽然菜单上才点了十几条。
陈家耀在晚市即将结束的时候来了，他看着烧烤台旁堆积成山的断头断尾鱼，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谁干的！”
大家噤若寒蝉，千彩吓得手里的钳子掉到地上，她忐忑走出，“是……是我，我刚开始的时候不太会翻面，所以……”
“你知道一条鱼要多少钱吗？”
“那……我赔吧？我做坏那么多，是应该赔，从我工资里扣可以吗？”
“喂，陈家耀，是我让千彩去烧烤台帮忙的，要怪就怪我好了。”郑七懒懒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
“当然怪你啦，谁叫你自作主张的？”陈家耀不看千彩，转而瞪郑七。
郑七大概是厨房里唯一敢跟陈家耀杠的人，“你还敢说我？我们忙得头都要掉了你在哪呢？人千彩第一次做烤鱼，这么快上手已经很不容易了。”
千彩觉得尴尬，下意识地往后退去，陈家耀回头看到她时神色一变，猛地伸手将她拉到眼前。
“你再往后退一点就靠到烧烤架上，那样你后背的衣服会直接融化了黏在皮肤上。”
“啊！”千彩惊恐地回头，心里感到一阵后怕，“我忘了。”
“你不能忘，因为如果你被烫伤了，没有人会管你，你只能自己去医院，而且你走之后，你的工作其他人要替你分担，一个人的失误，却要整个厨房承担后果。”
“对不起，我记住了。”
千彩等着，陈家耀却没有任何反应，她只好举起被紧紧抓住的手腕，“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陈家耀愣一下，赶忙松开了手。
他转过脸去掩饰自己的神色，“总之……总之你一定要小心。”
说完他便快步离开了，千彩一心懊恼自己又被陈家耀骂了一次，根本没留神厨房里所有人都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她。
李蓉儿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小张飞，“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小张飞说。
“主厨刚刚那是什么表情？害羞吗？”
“是啊，真是活久见啊。”
站在出菜口的吴嘉立在原地，眼中有复杂的情绪翻涌。靠在冷柜边的郑七同样露出了思索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