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金这几日一直在给李观打电话,李观要嘛不接,要嘛匆匆说两句便挂,想跟千彩谈谈,可她每日早出晚归,连说几句话的空档都挤不上。

晚上简单吃了面条,苗苗回屋写作业,何多金摇着蒲扇下楼遛弯。

戴腊八在广场舞人群里兴奋冲何多金招手,何多金就当没瞧见,转身往回走。

“嘿,你怎么不理我啊?”戴腊八摇着粉色的秧歌扇追上来。

“你呀?咋的?有事?”何多金瞥了她一眼。

戴腊八眯起眼,“我发现你最近有点怪,茶也不来泡了,广场舞也不来跳了,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哦,就一定得出什么事我才不去跳那舞啊?我就不能是有了更高雅的兴趣爱好?”

“你这杠抬的,我是关心你,”戴腊八挑着眉,“你也不用瞒我,我看李观都小半个月没回来了,出什么事啦到底?”

何多金停下脚步,“不是跟你说了他出差,你咋就这么盼着我家出点事啊?”

“你这态度我可跟你没法说话了,吃枪药啦怎么回事?”戴腊八斜她一眼。

“没法说就没法说,谁稀罕。”何多金加快脚步。

戴腊八气呼呼地回周家食堂,抓起收银台上的水杯猛灌一口。

“这是又跟哪个婆娘抢C位啦?”周父一边拖地,一边直起腰来抽了一口烟。

“我跟你讲,何多金家肯定出事了,八成是李观跟千彩闹离婚呢。”

周父嗤一声,“尽关心别人家的事。”

“我是好心才问她一下,防我跟防贼似的,至于嘛?”

“你好心?”周父笑了一下。

“我当然好心了,都是街坊邻居,难不成我知道点什么还到处嚷嚷?”

“你不会吗?”周芳拎着保温壶进来,“妈,不是我说你,别整天打听这打听那的,人家有自己的隐私,有些事不想让别人知道很正常。”

“话不能这么说啊,就你和千彩那关系,咱家也不是别人呀?”

“关系再好也要注意分寸,何况我跟千彩是我跟千彩,你跟何大妈又不是我们。”

戴腊八又想辩,周芳道,“哎,行啦行啦,累死了,我上去洗澡了。”

“她这每天是去给谁送饭呢?”戴腊八看着周父。

“不知道,说是有一个朋友生病住院了。”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生的什么病啊?”

“……”

何多金坐在凉亭里,一手拿蒲扇拍打着小腿上的蚊子,一手握着老人机编辑短信。

“这个家你是不是真不要了?”何多金顿一下,自言自语道,“一上来就质问他会不会不大好?”

删掉,重打了一段。

“忙啥呢?怎么不接电话?周三就是你爸忌日了,到时你回来不?”何多金放下手机,轻轻地叹气。

手机响,屏幕上跳出李观的短信,“回来。”

李观住院后辗转于各种冰冷的仪器,各式各样的检查全做完后,便开始第一疗程的化疗。

恶心,呕吐,没食欲,虽然李观也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没料到会如此难受,过了几天,好不容易他觉得有点食欲能吃进去一点东西了,突然又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发。

刘医生告诉他,化疗结束后必须先养一养身体,目前他的身体状况还不适合进行手术。

刘医生最初还经常询问李观,家人为何不来,后来见周芳天天来送饭,二人间气氛尴尴尬尬话也没两句,便自己在心中补足了一部家庭伦理长番。

李观自己也觉得有点怪,几次让周芳不用来了,周芳说,“你如果跟千彩和何大妈坦白,让她们知道这事了,你有人照顾了,我也就不用来了。”李观沉默。

时至今日,李观依然坚持不肯告诉家人,在周芳看是不可理喻。可她不知道的是,李观有自己的打算,刚查出病时,李观跑过很多家医院,检查得出的结论是一样的,晚期,预后不良。

千彩被割伤的手指又隐隐抽痛了一下,她走到无人角落,将橡胶手套脱掉,重新换一片创口贴。

“这样不行的哦。”张叔在她身后探头,“去拿碘酒消一下毒。”

“不用吧。”千彩对他一笑。

“别小看这么一个小口子,从前我上班的地方,有个杀鱼的小子手指被刺伤了没理会,也就过了两天,整根手指全烂啦,小命都差点丢了。”

“没那么严重吧?”千彩脸色惨白。

“主厨他办公室的柜子上有药,你快去涂一下。”

千彩朝敞开的办公室里探头,确定没人后,她才走了进去。

她四下搜寻着, “哦!在这。”

药箱在柜子的最上层,她把门边的塑料板凳搬来垫脚,踩上去时没事,但手一碰到药箱脚底忽然一晃,塑料凳一边的腿断裂,整个地歪倒。

千彩尖叫着闭起眼,却没想象中摔到地面的疼痛,两只坚实有力的手接住了她。

近在咫尺的男性气息,坚实的胸膛,粗壮的手臂。

千彩猛地睁开眼,陈家耀幽深的眸子正望着她。

“啊!”她迅速从他身上跳下,“我在找那个,哦,这个……”她语无伦次地递出药箱。

陈家耀淡然地接过药箱,放到办公桌上打开盖子。

“过来。”陈家耀说。

“啊?”千彩的脑子还懵着。

陈家耀取出碘酒和棉签,看着她,“擦药。”

“哦。”千彩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将手伸到陈家耀面前。

陈家耀愣了一下,脸微微泛红,把碘酒和棉签递给千彩,“自己擦。”

千彩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后窘得满脸通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让你帮我擦啦。”

陈家耀看着千彩将碘酒滴在伤口后痛得龇牙咧嘴的样子,悠然地抬起眼,“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在厨房里玩,你拿起菜刀假装切菜,不小心切到我食指?”

“我切到你食指?”千彩满脸惊讶。

“喏,这。”陈家耀竖起食指伸到千彩面前,上面果然有道浅浅的疤。

“真的有啊,”千彩凑近看着陈家耀的食指,“这真是我小时候切到的?怎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陈家耀轻笑,“不奇怪,你那时才四五岁,不记得也很正常。”

“我那时候为什么会去你家啊?”千彩问。

陈家耀看她一眼,是因为她妈妈那时离家出走了吧?老刘忙着到处找人,只能将千彩托给陈丁妹照顾。

“我也不知道。”陈家耀移开了视线。

“喂,你以后小心点,厨师的手是很重要的。”陈家耀走到门口,回头对千彩道。

“厨师……”望着陈家耀的身影,千彩喃喃自语,“我算哪门子厨师,我这顶多是洗碗工的手。”

下午到院子里倒厨余,千彩瞥见后门外有个男人揪着张叔的领口,扬手甩了他一巴掌。

“喂,你干嘛?”千彩立即跑去推开那个男人。

张叔衣服松开,咳了几声,他紧张地看一眼千彩,然后转头对那男人焦急喊道,“你赶紧走,我会想办法的。”

“别让他走,他凭什么打人?”千彩气呼呼想抓住那人。

张叔将千彩的手扣住,“没事的千彩,他是我的一个朋友,刚才是情急才动手的。”张叔回头朝那人递了个眼神。

那人转身就跑,千彩甩开张叔,气结道,“你抓着我干嘛,看,他都跑了。”

“嗨,没事啦,咱赶紧进去吧,待会主厨又要骂人了。”

“你真的没事吗?”千彩狐疑地看张叔。

“没事,没事。”张叔的脸上还留着红印,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那个,千彩啊,你能不能别跟他们说刚刚的事?”

“行,我不说。”

千彩在洗碗的空档时不时朝张叔看去一眼。他是得罪什么人了吗?刚才那个打他巴掌的男人,怎么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光光在千彩附近来来回回转悠了好几趟,最终下定了决心,“千彩姐姐……”

“嗯?”千彩看他。

“你的手没事吧?昨天……昨天我不小心把刀叉全倒进池子里,听说你受伤了。”

“听谁说的?”

“是,是主厨说的。”光光低下头。

“我没事啦,其实就是一点小伤,你不用自责。”

“你没事就好,那我去忙了。”

千彩看着光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大家注意啦!大家注意啦!”下班前,郑七提着一口平底锅敲打起来。 “明天晚上在我家天台上BBQ,所有人都来玩啊。”

“切,一个礼拜就休一天,我得在家陪老婆孩子。”小王摆摆手。

“可以携带家属!”郑七又用力敲了敲锅,“明天将由我,烤肉王子郑七,全程为大家服务。”

“千彩,你也来呗?”郑七喊,“把你的老公孩子全带上。”

“老公就算了。”千彩尴尬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