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人都走后,陈家耀也关灯准备离开。这时陈丁妹一个电话打来,说刘松想吃他做的鱼片粥。
“他现在不能说话,你怎么知道他想吃的是鱼粥?”陈家耀问。
“那还不容易,我看他像是有话要说,就问了他三个问题,我先问,你是不是不舒服?他摇头,我再问,是不是饿了?他点头,然后我就又问了,是不是想吃家耀做的鱼片粥啦?他头点得跟捣蒜似的。”
“你能去算卦了。”陈家耀笑。
“不难猜,阿松最喜欢吃你做的鱼粥。”
“现在只有冰鲜的鱼了,我做好送过来。”
陈家耀拎着保温壶走向医院,在住院大楼门口遇见背着书包徘徊的苗苗。
“你怎么在这?”陈家耀看了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他左右张望着,“你妈妈呢?”
苗苗双手紧抓着书包带子,盯着陈家耀的脸看了好一会,“是你呀!”她认出他来了。
“我想来看看外公,但不知道他住在哪里。”苗苗走到到陈家耀面前,“你也是来看外公的吗?”
“额,是吧。”陈家耀回避着苗苗的注视,他一向不懂怎么跟孩子相处,因为内向和不善言辞,在成人世界里他可以冷起脸假装是个不好相处的人,但在孩子面前,他总会暴露自己有点笨拙的样子。
“我们一起去见外公吧!”苗苗开心地说。
“在医院碰到你女儿。”陈家耀马上给千彩发去一条信息。
没一会,千彩的电话打来,“她还在吗?还在你身边吗?”
“唔。”陈家耀心虚地低头看一眼苗苗。
“吓死我了!我婆婆就差要报警了,你帮我看着她,我马上过去!”
安静的医院走廊里,千彩的声音便显得很大,苗苗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向陈家耀,“你给我妈妈打电话啊?”
“唔。”陈家耀尴尬应声。
“没事,你打吧,我不会怪你的。”苗苗一副大度的模样,又看向陈家耀手里的保温壶,“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鱼片粥。”
“好吃吗?”苗苗两眼放光。
陈丁妹装了一碗粥想喂给刘松吃,可刘松将头扭开,向外用力伸着脖子,笑眯眯看着苗苗。
苗苗坐在床边,端着保温壶大口大口地吃剩下的粥。
一直吃到见底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保温壶,抹了把嘴,“外公,你太幸福了,有这么好吃的粥。”
“呜呜!”刘松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苗苗不解地看着陈丁妹,“陈奶奶,外公说什么?”
陈丁妹微笑道,“你外公想问,你为什么这么晚还一个人来医院啊。”
苗苗垂下眼睛,不说话。
“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啦?”
“没有。”苗苗噘起嘴,“我才不会被人欺负呢。”
刘松又咕噜了一串词句,陈丁妹帮他翻译,“吃饱了吗?
“吃饱了!”苗苗笑着拍拍肚皮。
值班护士巡房时发现他们这么多人大半夜在病房里聚集,生气地将他们全赶了出去。
苗苗边往外走边喊,“外公我会再来看你的。”
千彩已经在来医院的路上,陈家耀就让陈丁妹先回家,自己陪着苗苗站在路边等她。
“陈叔叔,”苗苗把路面的石子踢进草丛里,“你们家怎么只有你跟陈奶奶两个人,陈爷爷呢?”
“陈爷爷?”陈家耀疑惑。
“就是,你爸爸。”
陈家耀愣一下, “哦,他不跟我们住一起。”
“你爸爸妈妈也离婚了?”苗苗抬头。
“嗯。”
“在你小时候吗?”
“嗯。”
“那你那时候有没有希望他们不要离婚呀?”
“没有,”陈家耀认真想了想,“我一直希望他们能早点离婚。”
“为什么?”
陈家耀靠着路边的灯柱,盯着远处的车灯,“因为他讨厌我,我也讨厌他。”
苗苗睁大了眼睛,这是她第一次听说有人讨厌自己的爸爸。
“可是,可是所有人的爸爸妈妈都是住在一起的,而且,而且他们如果都爱我们不是应该不离婚吗?”
“为什么要为了我们不离婚?”
“就是……”苗苗有点急了,可又想不出什么理由,“就是……”
“其实你根本不在乎他们离不离婚吧?”陈家耀定定地看向苗苗,“你仔细想一下就会明白了,你担心和害怕的事情不是他们离婚,而是你从此跟别人不一样了。”
“你说所有人的爸爸妈妈都住在一起,其实不是,很多人的爸妈都是离婚的,就跟很多人不爱吃葱,很多人不吃猪肉一样,这没什么的,不用怕跟别人不一样。”
一辆的士停在了路边,千彩从后座跳出,快步走到苗苗身边拍她屁股,“你要吓死我啊?阿礼说你从下午就不见了,奶奶和我找了你一晚上!”
苗苗委屈地抬眼,“对不起啊妈妈。”
千彩看陈家耀,“谢谢啊。”
“没事,快回去吧。”
苗苗上车后摇下车窗,对陈家耀摆了摆手。
“怎么会跑来医院的?”千彩搂住苗苗,“对不起啊,刚才没打疼你吧?”
“妈妈,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会逃学了。”苗苗抱住千彩的腰,将头贴在她肚子上。
千彩笑了一下,“好吧,下次可千万别一声不响跑走啊,你奶奶就要报警了。”
早饭时,何多金扁着嘴,眼都不眨地瞪着苗苗。
“妈,她也认错了,你就别再这么瞪她啦?”千彩给何多金盛出一碗地瓜粥。
“认错?我昨天楼上楼下地跑,边跑边喊,急得差点没犯心脏病,她说个对不起就完了?”何多金“窸窣窣”地喝一口热粥。
“奶奶,我真的错了,下次去看外公我一定先告诉你。”
“专门逃课去看外公啊?这么孝顺我怎么不知道啊?”
“下回奶奶如果你也生病了,我一定也逃课去看你。”
“嘿!你个臭孩子!”何多金伸筷子要打苗苗,苗苗赶紧躲开。
“好啦,别玩了,吃完赶紧去学校。”
苗苗背好书包,在门口停了一下,“妈妈,我想好了,你跟爸爸想离婚就离吧,我不反对了,反正阿礼的爸爸妈妈也离婚了,班长的爸爸妈妈也离婚了,我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苗苗关门走了,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千彩与何多金。
千彩今天到厨房后跟光光打招呼,光光黑着脸没理她。
千彩有点忐忑,以为光光是因为昨天她没能帮上多少忙而生气,除了洗菜和最后帮着做了个白汁,备菜的活全让光光一个人干了。
光光蹲在地上削土豆,千彩想去道个歉,但她一靠近,光光便拎着土豆到院里去了。
“嫉妒,乃人类天性。”郑七站到千彩身边。
“你说什么呀。”
“光光在厨房待了快一年,锅都没碰过,你呢,来厨房不到一个月就能独自做酱汁。”郑七摇了摇头,“你说,换成你气不气?”
千彩愣了一下,“为什么?学徒不能碰锅的吗?”
“不是不能碰,这跟每个人的性格也有关,像那个李蓉儿,来两个月就独自负责冷盘了,当时的冷盘厨师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人,陈家耀问李蓉儿能不能接手,她眼都不眨地就答应了,我的天,她当时可连沙拉都拌不好呢。”
“蓉儿的胆子可真大。”千彩一脸赞赏。
“光光就吃亏在胆太小了,指一步才敢走一步,生怕被陈家耀骂。”郑七摇了摇头,“你可别像他那样哦,被骂就被骂,没什么的,你就记住一点,陈家耀对事不对人的,工作就是工作。”
“你怎么也这么说?”千彩望向郑七,他认真说话的样子怎么有点像陈家耀呢。
“听多了,被洗脑了呗。”郑七笑着拍了一下千彩。
这幕刚好被李蓉儿看到,她黑着脸,踢了一下蹲在地上的小张飞,“让开啦。”
小张飞跌坐在湿漉漉的地上,怒冲冲站起,“喂,大姐,你喜欢人家就去表白呗,别整天一看人跟女生说话就拿我出气。”
小张飞在蓉儿的怒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本来就是,凭什么我成了受气包。”
“你再说!”李蓉儿举起削皮刀。
小张飞抱头逃命。
午市忙起来后,千彩到处找不着橡胶手套,碟子很快摆了一地,她赶紧徒手先洗起来。
“光光,你能去仓库帮我拿一对橡胶手套吗?”千彩对路过的光光喊道。
“我自己也很忙的。”光光头也没回。
“哦哦,那没事。”千彩心里有点失落,头靠在肩膀上擦了擦汗。
厨余桶很快满了,以前光光会帮千彩拿去院里倒进大桶,现在她只好自己去。跑了两趟,地上又已经累起一堆碟子。
千彩顾不上自己发白发皱的手指,赶紧又开起水龙头冲洗餐具。
“哎!”千彩吃痛,从洗碗池里伸出手,左手拇指割伤了,里面有一些刀刃朝上放的餐刀。怎么会?她从来不会将刀叉和碟子混放在一起的。
“怎么了?”陈家耀听到叫声,走到千彩身旁。
千彩赶紧将手别到身后,“没事,我忘记拿手套了,我先去仓库拿一副手套。”
千彩走后,陈家耀看了一眼水池子里的刀子,眼神顿时冷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