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嘉微笑着，邀请千彩到后院的员工休息区坐下。
郑七站在厨房后门对千彩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千彩郑重点头，回之以“加油”。
“刘小姐，请问你之前有过相关的工作经验吗？”吴嘉翻开面前一个本子。
“你是说做过洗碗工吗？没有，不过我在家倒是天天都要洗碗。”
吴嘉挂着职业笑容，“那我先为你介绍一下情况？”
“好呀。”
“洗碗工的试用期为一个月，上班时间是上午9点到晚上9点，中间会有2小时吃饭和休息的时间，月休4天，每月工资4000元，缴纳五险，如果遇上加班，会额外再支付你加班费。”
“嗯，听起来还行。”千彩点点头。
“你的职责包括清洗和消毒餐具，分类存放餐具，清理垃圾，还有日常的卫生清洁，比如拖地，清洗洗手间等，有时候其他同事需要帮忙，你也要配合他们。”
“还得洗厕所啊？”千彩露出为难的表情。
吴嘉看向她，“是的。”
千彩咬咬牙，暗暗下了决心似地，“行，洗就洗！没问题。”
“刘小姐，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吗？这不会是您的考察吧？”
“什么考察？”千彩一脸迷惑。
“您不是老板的女儿吗？为什么要当洗碗工？该不会，是来监督我们吧？”吴嘉笑得有几分促狭。
“不不不，”千彩忙摆手，“我原本是想来当学徒的，可陈家耀不同意，所以刚才在后门上看到那张招工，才想着来试试。”
“哦……”吴嘉点点头，依旧是不明白，“可你为什么想当学徒呢？”
千彩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因为……他让我找回了很重要的东西。”
吴嘉跟随着千彩的视线望向厨房，陈家耀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怎样？”陈家耀看着吴嘉。
“可以呀，”吴嘉合上本子收起笔，“我觉得刘小姐特别附和洗碗工的要求。”
吴嘉喜欢看陈家耀那副蹙眉郁闷的样子，此时，他已经眯起眼瞪她。
“现在就看刘小姐方便什么时候开始上班了。”吴嘉笑着望向千彩。
“这是？录用我了吗？”千彩惊喜地笑起来。
“嗯！对呀，一会我给你登记一下，今天你先去卫生服务中心办一个健康证……”
“既然录用了，现在就开始上班吧。”陈家耀忽然说。
“现在？可是我……”千彩原本想说“可是我还要回去给女儿做午饭”，但看到陈家耀一脸巴不得找茬的表情，立即改口道，“我也觉得最好能立刻开始工作，我现在忽然好想洗碗啊。”
吴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你就先去冷藏室把货架全擦一遍。”陈家耀转身走回厨房。
“行啊，我现在就去擦！”千彩对他的背影大声喊。
“你，要不要一件外套？”吴嘉同情地看着千彩。
“外套？为什么要外套？”
进到冷藏室千彩就知道为什么要外套了。里面的温度大概只有5°，千彩只穿一件短袖，手臂上立马起了鸡皮疙瘩。
郑七突然开门进来，把自己的厨师服脱下来递给千彩，“嘿哟，你随便擦一擦就赶紧出来吧，会冷毙的。”他穿着一条背心，搓着双臂逃了出去。
千彩拎着郑七的厨师服闻了一下，恶！有股臭味。但没办法，她硬着头皮披上了。
说干就干，她先把货架上的食材转移到地上，从冷飕飕的水里拧一把抹布，一层层地认真擦拭起来。
等将三个货架全部擦完，已经过去四十多分钟。
从冷藏室出来时千彩的头顶和衣服都在冒寒气，她缩着肩跺着脚，两只手互相搓着哈气。
李蓉儿停下手里的活打量千彩，见千彩也转头和她对望，便沉下脸，没好气道，“还不赶紧去洗碗，水池都堆满了。”
“哦，哦。”千彩挽起袖子，发现还穿着郑七的厨师服，忙脱下，拿还给他。
不断有服务员推着厨余车进来，千彩手脚不停地把碟子底剩的酱汁和面包篮中的夏卡佛餐包倒进厨余桶，“真是暴殄天物，这么好吃的面包还能剩。”她嘀嘀咕咕着。
接连两个小时她都趴在水池边洗碗，等到终于得空能直起腰了，千彩感觉自己的整个后背酸得像要融化。
陈家耀路过时瞥她一眼，脸上有种轻蔑的笑意，“怎么？累啦？”
千彩勉强扯了扯嘴角，“不会，这么点活，怎么会累呢？不累。”
她猫下腰继续冲洗碗碟。
千彩时不时偷瞄一下身后，所有人泥鳅般在不宽敞的过道里穿梭，每个炉头都开着火，烧烤台的小王不停把肉送入烤箱，小张飞不断从冷厨里端出前菜，光光蹲在角落里无声无息地剥蒜瓣，又矮又瘦的张叔在热腾腾的大汤锅边上满头大汗地煮意大利面，郑七一人顾着五口平底锅做烩饭，陈家耀站在出菜口，拿到订单后声音洪亮地报出菜名，听到自己负责的菜，厨师们便大喊一声“收到”。
千彩忽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午出门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无业的失婚家庭主妇，此刻，她却仿佛已经在这个厨房里呆了一辈子那么长。
眼前的场景又像与十八岁那年的场景重叠，师兄们的嬉笑声和师傅的斥骂声好似一起融进了背景音中，连摔碎在脚边的碟盘都显得没那么吓人了。
千彩的眼睛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在搞什么？洗碗都不会吗！”陈家耀怒吼了一声。
千彩这才惊醒过来，原来自己真的打碎一个碟子，不是幻觉哦？
“额！对不起！”她赶紧要弯腰去捡。
“别动！”陈家耀忙冲来拉住她。
“你记住，永远不要徒手去捡任何破碎的东西。”陈家耀的瞳孔漆黑幽深，千彩抬着头，一下看得呆住。
“发什么愣？赶紧拿扫帚来扫掉！”陈家耀一下放开了她。
千彩红着脸到处寻找扫帚。
此后，千彩时不时就偷瞄一下陈家耀，他冷着张脸，弯着腰俯在出菜台上，聚精会神地旋转餐盘，将边缘擦拭得干干净净。
郑七忙里偷闲，对偷看的千彩挤眉弄眼，被发现后千彩忙转回头继续洗碗。
“前菜呢！怎么还没好？”陈家耀突然朝冷厨吼了一声。
“来了！”李蓉儿端着两份海鲜沙拉跑出。
“来了来了！”千彩两只手沾满了泡沫，也跑到陈家耀面前。
陈家耀的眉头紧锁着，不可思议般望着千彩。
“你……没叫我吗？可我明明听到你喊‘千彩呢’。”千彩无辜地眨了眨眼。
“前菜，主厨叫的是前菜。”李蓉儿翻个白眼。
千彩讪讪地走回洗碗池子旁，脑子懵懵地继续洗她的碗，地上还有几大筐的碗碟要洗，陈家耀的呼喝声还在接二连三，此起彼伏。
终于熬到下午的休息时间，后厨众人聚在休息区抽烟喝水等员工餐，千彩借口要回家拿东西，说就不跟大家一起吃饭了。
“你怎么样？”吴嘉同情地看着她，“一上来就这么累，一定吓到了吧？”
“嗨！这有什么，以前我也在厨房干过的，有经验，有经验……”千彩笑得皮酸。
“那个，那我先回去了啊，下午再过来。”千彩跟大家摆摆手，缓缓从后门走出去。
一走出众人的视线之外，千彩便夸张地张大嘴，像被痛殴一顿似地扭动着浑身酸痛的身体，她一手按住腰，一手按住腿，疯狂地捶打放松起来。
陈家耀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抽烟，看到这一幕后，忍不住嘴角上扬了起来。
何多金饭后下楼遛弯，戴腊八站在周家食堂门口冲她挥手，“多金，过来！过来一下。”
“干嘛？”何多金摇着蒲扇警惕地走近。
“嗨，能干嘛？送你点好料呗。”戴腊八拿出一个大号打包盒，”喏，正宗的西村卤猪脚，刚做好的，拿回去添道菜。”
何多金接过打包盒，打开盖闻了闻，八角桂皮豆蔻等香料味伴着浓烈的肉香从鼻腔一下直入肺腑，盯着那油光发亮，简直如红琥珀般晶莹剔透的猪皮，何多金咽了咽口水。
“什么刚做好的，这都几点了，该不是剩菜吧？”
“啧！”戴腊八白她一眼，“你这嘴也太损了，不要拉倒。”她作势要抢回来。
何多金抱着打包盒躲开一步，“无事献殷勤，平白无故你能送我一盒猪脚？”她狐疑地看着戴腊八。
“你家李观没跟你说吗？”戴腊八的眼里像随时都燃着一把八卦之火。
“说啥？” 何多金目光闪了闪，“他每天那么多事，哪能事事都告诉我？”
“昨儿蔡伟光来店里闹啦，李观刚好路过，帮咱把他赶走了。”
“蔡伟光？”何多金寻思了一会，惊诧道，“是那个杀人未遂的蔡伟光？他不是在坐牢吗？”
“是啊，谁知道他能出来得这么快。”戴腊八叹一口气，“真是造孽，昨天周芳一看他牵着阿礼进来，差点没吓傻了。”
“你还有脸说。”周父不知什么时候从厨房走出来，“要不是你跟周芳拦着我，看我不一菜刀把他劈喽！”
“你说你也是！真砍倒他，你不得给他赔命？为这么个人值当啊？”
“那不是人，是畜生！”周父梗着脖子道。
何多金回家，见苗苗躺在沙发上玩swit ch，问道，“苗，你妈呢？”
“不知道，回来吃个饭又走了。”
“哎哟，她跑哪去了？想说个话都没人。”何多金用力摇着蒲扇，拍拍苗苗的腿，苗苗缩到一边，何多金坐下。
“你想说什么呀奶奶？”她眼睛仍盯着游戏机。
“蔡伟光回来啦！”何多金大声道。
“蔡伟光是谁？”
“阿礼他爸，你周阿姨的前夫。”
“什么！”苗苗放下swit ch，眼睛瞪得浑圆，“你是说那个差点掐死阿礼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