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三班的课堂上，阿礼在桌下递给苗苗一包卫龙大面筋，苗苗将书本竖起，猫下腰偷偷吃了起来。坐他们后桌的班长魏晶莹闻到味，歪着头一看。
“老师！李苗苗上课偷吃东西。”魏晶莹一下站了起来。
苗苗迅速咽下嘴里的面筋并把包装袋塞进了课桌肚。
阿礼看到她嘴角还沾着红油，指了指自己的嘴边提醒她。苗苗瞥见，迅速抹了一下嘴，可惜还是没擦干净。
“李苗苗，偷吃要记得擦嘴呀。”班主任黄老师放下手中的讲义。
“擦了呀。”苗苗说。
全班哄笑，坐在最后一排的姚强笑得最夸张，猛拍桌子。
“李苗苗，今天放学你留下来值日。”黄老师摆摆手让她坐下。
“告状精！”苗苗回头瞪魏晶莹，魏晶莹目不斜视，坐得直挺挺的。
“放学了我帮你呀。”阿礼小声对苗苗说。
“没事，不用你帮。”
“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买鸡蛋灌饼吗？”阿礼说。
“对哦，差点忘了，最近我妈妈总是去医院，说不定晚上我又能去你家吃盒饭。”
“你外公还没醒吗？”
“没有诶，我觉得……我外公可能要死了。”苗苗忧心忡忡。
“老师！李苗苗和周阿礼上课说话！ ”魏晶莹又突然站起。
黄老师吓了一跳，抚着胸口，“班长啊，下回你要揭发的时候能不能先举手啊？ ”
苗苗跟阿礼对视一眼，掩嘴偷乐，黄老师无奈道，“周阿礼，李苗苗，你们两个给我到后面站着去！”
姚强悄悄把脚伸出过道，阿礼被绊了一下差点撞到垃圾桶上，苗苗扶起他，瞪着姚强对他比一下拳头，姚强笑嘻嘻地摇晃脑袋。
放学的时候，姚强把魏晶莹拦住。
“班长，听说你的爸爸妈妈在你上小学的时候就离婚啦？”
魏晶莹紧抿着嘴，瞪着姚强。
苗苗和阿礼一个在擦黑板一个在搬椅子，阿礼频频向后看，“苗苗你快看姚强在干什么？”
苗苗没回头，“不想看他。”
“他拦着班长不让她走。”阿礼担忧地喊。
苗苗往后一瞅，姚强高举着一个手机，魏晶莹在他身旁跳来跳去抢夺着。
“他抢走了班长的手机欸！”阿礼紧张地摇了摇苗苗。
“我看到了啦。”苗苗不耐烦地说。
“你快去帮帮她呀。”阿礼急。
“你怎么不去帮她？”苗苗斜他一眼。
“我、我打不过姚强。”阿礼泄气地垂下手。
“好吧，”苗苗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看来还是得靠我了！爱心之斧的正义冲击！”
“姚强，放开那女孩！”苗苗叉着腰大喝一声。
“什么女孩？”
“我是说，放开那女孩的手机！”苗苗走到姚强面前，“快把魏晶莹的手机还给她！”
“李苗苗，我是在帮你，全是因为她打小报告你才被害得罚站，还要值日，你不生气吗？”姚强长得本来就比同龄的男孩高，加上他又胖，就显得块头很大。
“我不要你帮，你快把手机还给她。”苗苗见魏晶莹已经红了眼睛，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我才不稀罕她的破手机，我只是想加她微 信，把她拉到离婚孤儿的群里。”姚强撇着嘴，把手机递还给魏晶莹，“喏，还你喽。”
魏晶莹接过手机，恨恨地瞪一眼苗苗，转身跑了。
“喂，我救了你，你还瞪我。”苗苗生气地喊。
李观下午去了北里医院的口腔颌面外科，拿到病理活检报告并和医生谈过后，他出了门诊大楼，直接走向吸烟区。
“大哥，能给我一根烟吗？”李观问一个中年人。
中年人从口袋中掏出烟盒，抖出一根，又点燃打火机递过去。
李观不熟练地吸了一口，烟头上的火星一亮，他立马咳了起来。
中年人笑了一下，“不会抽吧？呵呵，不会抽就别抽，小心像我一样得肺癌。”
李观尴尬着，夹着烟走到一旁，他不好意思马上去熄掉，便任由烟雾在手指上缭绕。
几个穿病号服的人或坐或立，虽然一齐看向了他，但眼神都是麻木的，失焦的。李观感受着舌尖上的苦涩之味，也许是心理作用，痛感好像更明显了。
下班后，华敏敲了敲李观的办公室门。
“还没走啊？”她笑着问。
“嗯，马上走了。”李观回过神。
“今天中午在餐厅，嫂子不会有什么误会吧？”华敏不好意思道，“我还认错了人。”
“没事，你别在意。”李观站起，开始收拾公文包。
华敏还停在门口，她抿了抿嘴，犹豫着，“今天是不是检查结果出来啦？”
“啊，对，出来了，没事，没什么事。”
“真的呀？哎，那我就放心了。”华敏舒一口气，明媚地笑起来，“医院真是的，没事让人做什么活检，吓死人了。”
“快回去吧。”李观和气地说。
华敏吐一下舌头，“好吧，那我走啦，拜拜。”
华敏走后，李观坐下，从包里又拿出病例，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
李观不想回家，去哪里都好，就是不想回家。
他慢无比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槐杏街。此时正是饭点，街上人潮汹涌，每家店铺都很热闹，各种香味飘**在空气中。
身处这样的氛围，李观总会不知觉地微笑起来。他想着，人真是奇怪，不论身陷何种困境，不论面临多大的危机，一样会肚子饿，一样会闻到饭菜香就咽口水。
旁边的小吉川菜馆已经有人坐在门口的板凳上等位，店家准备的各种零食小碟摆满了瓜子水果，大人们传递着菜单用铅笔提前打好了钩，小孩们在各种大腿旁来回穿梭。
李观还记得上回为他们写的短评，“毛血旺汤底香味浓郁，鸭血鲜嫩滑如豆腐，黄喉爽脆，肚片咬劲犹存，唯一的遗憾是辣油飘香不足，大约是为了控制成本，没用牛油炒制。”
也许这几天可以再去吃一次？虽然美中不足，但它已是这小城里做得最好的川菜，以后再想吃，也不知能不能吃出那个味了。
李观叹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路过“香骨鸡腿”小吃摊时，摊主小宝转头和他打招呼，“下班啦？”
李观停下，深深嗅着空气中的香炸味，“今天的鸡腿肯定不错。”
“那是当然，我哪天做得不好吃啦？”小宝痞笑道，“来一个呗？”
“喂！老板，我们这排着队呢？”男顾客立即出声阻止了这种插队行为。
“排着队又怎么了？你知道这位谁嘛？”小宝故意拉长了声。
顾客打量李观，“谁？你亲戚啊？”
“嘿！你可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这是……”
“哎！行了，”李观阻止小宝继续说下去，“我是他亲戚，赶快给我来一个吧。”
装着鸡腿的油纸袋递到李观手里，李观不顾热烫，立马张嘴咬一口。
小宝在边上看得嘿嘿直乐，“会吃，会吃！”
金黄酥脆的面衣下喷溅出的鸡汁烫得李观直哈气，但这一口烫嘴，烫得他心甘情愿。
薄又脆的面衣，融合了鸡皮脂肪的浓郁油香， 李观一面细嚼慢咽地想感受一下椒盐的咸香和黑胡椒的辛辣，一面又怕软嫩鸡肉中那些鲜美甘冽的鸡汁凉掉了，他呼噜噜不顾形象地大口吃着。
鲜嫩的鸡肉和油炸脆片在口腔里融合，辣香、油脂、鲜甜，美妙极致的味道让人在大热天起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样？”小宝关切地问。
“好。”李观点了一下头，把油纸袋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
“那 ，值不值得你再写一篇？”
“别贪心了，保持住水准。李观对他笑了一下。
肚子里暖融融，李观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脑子里那些蓬乱的思绪仿佛安静了下来，肩上的重担像有人帮忙提拎了起来。
他走到街尾停下来，回过身去看着槐杏街每个人红润的脸和满足的笑脸，他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回家时，千彩正在从厨房里端菜出来，看到李观进门，她抬头道，“回来啦？”
李观将公文包放在柜子上，换了鞋。
苗苗坐在餐桌上敲着筷子，“妈妈！还要多久啊？我都要饿死啦。”
“马上好了，就差个青菜了，去帮你爸拿一副碗筷。”
“我不用……”李观话没说完，千彩将青菜倒进锅里，水溅起热油发出的“刺啦”声盖过他的声音。
苗苗给李观摆好碗筷，千彩盛出了青菜，何多金也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还呆站在一边的李观，问道，“你吃过了吗？”
李观愣一下，“没有。”
“那快来吃吧！今天我做了香炸鸡腿，是周芳教的。”千彩从厨房端出一大盘炸鸡腿，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她心里想着，这次每个步骤都按周芳说的做了，味道肯定不差吧？
李观走去坐下，苗苗和何多金探头望着盘子里的炸鸡腿，颜色虽然有点深，但闻着味道好像不错，盘子的边缘还摆了几根装饰用的香菜。
“我先吃！”苗苗抓起鸡腿张嘴就咬。
“呃……”她把鸡腿放下，抽了一张纸巾，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