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最惨跌停日(2)
陆展颜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委屈道:“我在花店磨了半个小时。把每种花的意义都问过来。店员当然推荐了红玫瑰和粉百合,可是你不是说不能照搬全抄,避免雷同套路,要研发属于自己的浪漫桥段吗?我就把除了**以外的每一种花都买了,还一个字一个字把这些花的意义抄在卡片上,写了很久!”果然他不是这块料,真正的情种,就应该把每一种花的意义倒背如流,稍逊一筹的也知道出门前百度一下,知道玫瑰是最万精油的选择!哪里用得着在花店里踟蹰。
“你赢了,”金惜早说,“你从过往所有面目模糊的往来对象中脱颖而出了。她一定会牢牢记得你,就算不记得你,也会记得这一大把花。”如同记得那只锤子。不成功便成仁。
“那我还有希望吗?”陆展颜问。
“应该还有吧。品位差一点,并不涉及你的人品问题。我想她会谅解的。”金惜早分析了一下形势,觉得还没有糟糕到底,“我再去打探一下。”
她收起电话,走到客厅里。柳妍正坐在沙发上,举着吹风筒,一看见她出来,立刻按下电源按钮,顿时一片热烈的嗡嗡声填充了所有的安静。她醒悟自己情绪太激动,讲电话的声音有些响了,柳妍在外面听着呢。
短发干得快,只要吹几下就行了。等柳妍收起吹风筒,金惜早尴尬地说:“我是帮我师兄出了主意来着。我看他是真的挺想和你继续下去的。话说,送锤子的那位,有没有再联系过你?”
柳妍梳着七成干的头发,说:“当然没有。在那个活动上,他们有勇气胡闹一下,都能原谅自己,可是当活动结束,大家回到各自的生活轨道上,就不一定能抽出时间来修正巨大的惯性了。”哪怕是发个消息,或者打个电话,那么小的事情,如果觉得胜算不大,就不会太有兴趣,就会一直拖延,直到忘掉。很久以后想起来,早就过了适当的时机了,人家也会装着把你忘了,或者真的忘了。
金惜早说:“你看!陆师兄的优点很明显了,他可不会自惭形秽,也不会端着架子等人倒追。决定了就下手——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瓶花?”
“怎么处理?”柳妍歪头看了看这堆喧嚷的香气杂乱的颜色说,“还是第一次有男人送我花,虽然是这样的一束花,总比没有好,就先放几天吧。”意思还是收下了,鲜花本来就只有几天的寿命。
金惜早点点头,“你真善良。”
她们开始做瑜伽。做到一半,马滔滔回来了。脸颊红扑扑的,眼梢还挂着放电的残余能量,臂膀里搂着一束红玫瑰。众人装作非常专注,没有说话。马滔滔看见茶几上的东北乱炖花
束,噗嗤一笑,“好复杂的插花工艺。”还是没有人吱声,可是柳妍把头垂下去了。
马滔滔到厨房里找了一只方形玻璃凉水壶,把玫瑰插了进去,挨着乱炖花放下,走开三步欣赏了一会儿,噗嗤,又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捧起水壶,咯笃咯笃,走进大房间去了。似乎是不屑和柳妍的花摆在一样的样子。
隔日,金惜早从总编的办公室里出来,低头在自己的桌子前坐了五分钟,开始收拾东西。她从杂物间里找来一个大纸板箱,把她的个人物品码进去。似乎没有多少东西要带走。几个采访本、密封杯、笔筒、镜子……装在箱子里可怜巴巴,一摇哗啦啦响。
《咱当兵的人》又雄壮地唱起来了。邻近几张桌子旁的人都是脊背一僵,然后各忙各的。
“花是不是还要送下去?”陆展颜在那里抓住了了救命稻草似地问。
金惜早用耳朵和肩膀夹起手机,双手继续端着纸板箱走出这件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说:“当然要送。就算感冒发烧,吃药也不是吃一顿就好的。”
在过道相隔不到五米的地方,她走进另一扇门,在一张明显刚组装起来的新桌子上放下,自己动手把桌上桌下的电源拖线板、电脑机箱、显示器、键盘、鼠标什么的连接起来。
陆展颜又问:“那么……送哪一种花?”自己摸索失败了一次后,他更是事无巨细地请教他的恋爱保姆。
“白玫瑰吧。”毫无来由眼前立刻冒出了马涛涛那束暗红色的玫瑰,像脏脏的血。张爱玲不是写过《红玫瑰和白玫瑰》吗?既然红玫瑰已专属于妖媚的情人了,送给正儿八经交往的女朋友,必须是白玫瑰啊。
“几朵好?一朵好吧?代表一心一意。”其实也是想到要天长地久地送下去,不得不精打细算。
“行吧。不过只一朵花,你还叫快递送,是不是太浪费了……”金惜早弯腰扛起一桶饮用水,倒转过来往饮水机上架,紧要关头,手机从耳朵边滑下去,她来不及抢救,眼睁睁看着它掉到地上,屏幕裂了。她悲叹一声,把水桶装到位。按下加热开关,水还没热,就听见隔壁办公室的同事叫:“洗澡!你的电话!”
她屁颠屁颠跑过去,陆展颜在那里说:“你的电话怎么断了?正说到送花的方式,要不交给你,你帮我带过去?”不是吧大哥,真的把人当保姆使唤了?又不是一颗全天然无公害白菜,又不是一只农家散养鸡,那是玫瑰花啊,托人带像话吗?
金惜早说:“大哥,我在忙啊,近段时间都会很忙,你知道我刚被调到新刊杂志去了,白手起家啊!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个人,我把你打包转发给她了。她比我更了解柳姑娘,你有什么问题
就问她去。号码一会儿我发你。”
然后她回到新办公室,拨了家里的电话,是桑仲夏接的。白天大家各自上班,只有桑仲夏时间自主。据说通常这个时候,她在客厅里做些清洁工作。大家按使用面积分摊房租,没有人需要多摊家务,可是她觉得自己使用客厅厨房的频率最高,多做点事情,内心比较平衡。
“夏夏吗,那个……我最近有点忙,我师兄就拜托给你了。给他出出主意就行了,你跟阿妍认识更久,没有人比你更合适的了。我会让他请你吃饭的。”
桑仲夏还在莫名其妙,金惜早就把电话挂了。不多时,家里的座机又响了,接起来是一个语速比常人快一点五倍的男声,普通话说得很好听。“是桑小姐吗?我是金惜早的师兄。”
“你好,叫我夏夏就可以了。”她回答道。
对方好像愣怔了几秒钟,才说:“你知道怎么送花比较浪漫吗?”
当天,金惜早没能享受到晚饭后睡一觉的福利,她加班到九点才回家。走进客厅,眼光就往茶几上扫。还是那一瓶杂烩花。百合垂下了沉甸甸的脑袋,茎杆要断了,康乃馨发黑干瘪,情人草脱水发白。该扔了。
今天的玫瑰呢?新的玫瑰呢?桑仲夏和陆展颜没磨合好么?她禁不住用责问的眼光去找桑仲夏。
后者正在和柳妍一起往墙上拉绳子。一条麻绳以一个平缓的U形弧度贴在了粉墙上,两端各用一枚图钉固定,中间还串了不少小木头夹子。两人上下比量,要确定两个绳头在同一水平线上。
“咳咳,夏夏,你过来一下。”金惜早往沙发上一倒,虽然累瘫了还是要把交接工作协调好,谁叫自己当初大包大揽来着。
“就来了。”夏夏用绳子上的夹子夹起一张不知什么东西的卡片,又转头对柳妍说:“就这样吧?要不然还是放进木头镜框里挂?”
柳妍说:“还是这样吧,挂镜框需要给每个镜框都钻个墙洞,房东太太会疯掉的。”
桑仲夏又把那张卡片取了下来,举着走到金惜早面前:“今天的玫瑰,漂亮吧。”
是一张明信片,背面是一朵用微距镜头拍摄的白色野蔷薇。正面贴有邮票,用略嫌笨拙的钢笔字体写着一行爱情箴言,“爱情,这不是一颗心去敲打另一颗心,而是两颗心共同撞击的火花。──伊萨可夫斯基”字丑是可以理解的,大家上学的时候都没有意识到写一笔好字的重要性,后来都弃笔敲上键盘了,能手写一张卡片给你,是不当你外人。
“你是不是我们阵营的人?我是拼命哄抬阿妍的身价,你倒是想着帮我师兄省钱。一张明信片就搞定?”金惜早用手指头点着那张明信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