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锦舒脸色很差,带着点病气,眼下乌青,神色倦怠,她几回朝宋照寒投去哀戚的眼神,都没得到男人一个回顾。

这一顿早膳还算安静。

从前厅出来,有家丁小跑着递来一封信:“夫人,给您的。”

林相宜一看信封上的字便认出了是谁,不用说,林梁生定是有所求。

之所以说“求”,因为林府最近应该是受了不少磋磨。

林善彤卷入了“醉风楼一案”,可以说她是大厦倾倒前的敲门砖,暗中记恨她的人比比皆是,早就听说林善彤从大理寺出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总觉得有人要害她,藏于林府不出,至于声名,毁得干净。

她母亲贾柔涵细心筹谋这些年,走的那些人际往来,全部付之一炬。

而林府也在长公主暗中授意下被一些朝臣打压。

林相宜忽地想起她出嫁那天,战战兢兢,像是离开了母亲的幼鹿,她充满希冀地望着林梁生,希望他能念在父母情分上,救救自己,可林梁生是怎么说的?

“踏出这扇门,你便是永安侯府的人,生死皆看造化,若无其它,你我不必再见了。”

然后林相宜被喜婆盖上红盖头,塞进了轿子中。

那日锣鼓喧天的热闹,林相宜却被排除在外,她只觉得被无数东西裹挟着,扔到了很远的地方。

正如林相宜所料,林梁生走不下去了,他想见一面。

“林府的家丁可在?”

“还在门口。”

“告诉他。”林相宜淡淡:“我不见。”

那封信林相宜随手给珠月,珠月自会烧了。

傍晚,卢艳艳来了仪棠院。

林相宜今日教她跳舞。

经过一段时间的“淬炼”,卢艳艳的动作不再僵硬。

晚风徐徐,月色穿透逐渐浓郁的云彩投向水面,然后粼粼波光轻轻印在林相宜衣裙上。

她身着湖色,发髻不似白日那么规矩,黑发绕过肩膀从身前垂落,女人掐指漂亮,宛如一朵逐渐盛开的花朵。

林相宜站在鼓上,没有人伴奏,她便踏鼓而行,三两步下,随着风吹竹林的飒飒声,裙摆骤然翻飞绽放。

她不需要任何献媚的神态动作,便能叫人如痴如醉。

一旁的珠月跟青露目不转睛。

卢艳艳捂着胸口,都不想承认自己对女人动心了。

林相宜转身,侧颜干净姣美。

“学会了吗?”林相宜问。

卢艳艳正要说话,忽而听到一阵掌声。

林相宜心神一震,她吩咐了家丁不要放人,但还能进来的,只有一个。

宋照寒从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自诩风流倜傥的笑,可那双眼睛却极沉,有什么粘稠的情绪在发酵酝酿。

“侯爷安康。”林相宜行礼。

卢艳艳等人紧随其后。

“自上次贵妃生辰结束,夫人就再也不曾跳过舞了。”宋照寒说:“今日得见,风华依旧。”

“侯爷谬赞。”林相宜起身,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

卢艳艳注意到,上前挡住宋照寒,嗓音娇柔:“侯爷可是来找妾的?”

卢艳艳这话不假。

宋照寒先去了趟流光院,婢女说她来了仪棠院,便跟了过来。

宋照寒垂眸看着卢艳艳:“你最近这些花样,都是跟夫人学的?”

“侯爷说的哪里话。”林相宜轻笑:“艳艳想着您要去繁花阁,便来找妾身逗趣解闷,这不过是我们彼此欣赏,互相拿出来献丑罢了。”

“这还叫献丑?”宋照寒揽上卢艳艳的腰,眼神仍旧盯着林相宜不放。

卢艳艳敏锐察觉到,赶忙开口:“侯爷,妾累了,我们回流光院吧?”

宋照寒最后上下打量了番林相宜,应道:“好。”

卢艳艳转过头,同林相宜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

流光院的主屋内,婢女奉茶,卢艳艳去沐浴,等回来,她在香炉中点燃了一味清神香,香味很快自然散出,令人舒缓了不少。

“这香……是夫人那边的吧?”宋照寒问道。

“是,之前妾头疼,夫人送了妾一些,妾用着甚好,侯爷觉得呢?”

宋照寒模棱两可:“仪棠院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他的声音低缓的,幽沉的,好像还沉溺在某种情绪中,卢艳艳莫名汗毛倒竖。

“艳艳,你觉得我跟夫人,关系如何?”

卢艳艳压下心头涌现的惊讶跟厌恶,低声说:“举案齐眉。”

“是啊。”宋照寒好似感叹般:“她乃我的正妻。”

卢艳艳十分鄙夷,现在知道是正妻了?

房间内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林相宜不想等了,卢艳艳也不想伤及无辜,所以让婢女全部退出。

这自然不是一般的清神香,而她服用了林相宜提前给的解药。

也不是林相宜拖延,丹药好说,但这慢性毒药,她必须谨慎再谨慎,宋照寒是个惜命的,七天一次请安问脉,但凡引起男人的一点点警惕,精通药理的林相宜就会成为首要怀疑对象。

一夜平安。

宋照寒醒来也没去前厅用膳,而是换了衣服出门。

摘星楼竣工在即,他跟工部尚书应酬不断,恭贺之人一茬接一茬,宋照寒正是春风得意。

等天色全暗,宋照寒才被小厮扶着,摇摇晃晃回来。

“侯爷,是流光院还是繁花阁?”小厮询问。

“嗯?”宋照寒辨识了一下,忽然轻笑一声,推开了小厮。

林相宜卸下珠钗耳环,正梳着头发,她视线一转,落在了那支碧玉红珠簪上。

她没忍住,伸手抚触着。

沈化夙瞧着不通风月,但是眼光还不错。

今日这碧玉红珠簪,叫朱玉娘都红了眼睛,直问是在哪里打造的,十分精巧好看。

房门被推开,林相宜正要吩咐珠月去休息,忽然敏锐嗅到一股酒气。

她倏然起身,而宋照寒步子更大,已经压了过来。

“侯爷?”林相宜后退。

宋照寒握住林相宜的肩膀,语无伦次又急切道:“你在等我,你一直在等我对不对?”

“侯爷您喝醉了!”

“我没醉!我想了一天,我终于想明白了,你教艳艳那些,是因为你在乎我,你不便传达的情谊,便借由艳艳传达给我。”

林相宜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