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干就干。
高玲珑回去后让花雨去外面请了个道长, 还给了赵方林的生辰八字,让他好生封纸。
这封好了的纸钱,上面会写明收纸的人是谁。
侯夫人得知此事, 立刻赶到了院子里, 一进门就看到里面乱糟糟,花雨正站在廊下,叉着腰指使那几个从圆子院子里叫过来的丫鬟。
高玲珑不愿意待在这样黑漆漆的屋子里,事实上,周淑宁也早就待够了。
所有颜色暗沉的东西都被撤下, 重新换上了玫红粉红浅绿, 纱幔飘飘,一看就是女子所居。
“退下退下,你们在做什么?”侯夫人大怒:“来人,把这些丫鬟全部给我拉去卖掉。”
听到外面的动静,高玲珑一步踏出了门:“母亲,若是没记错,我爹救过父亲, 我怎么也算是救命恩人之女吧?以前你还总将这恩情念叨在嘴边,怎么我看着, 你这根本就是在针对。”
“你是寡妇。”侯夫人强调:“让人知道了,会说你闲话的。不知道的人, 还以为你想再嫁呢。”
“我就是想再嫁啊!”高玲珑煞有介事地道:“我过门已经三年多, 当初世子走得匆忙, 我们俩都没有圆房。在成亲之前也没有见过几次面, 说白了, 我们俩都没有感情。我给他守三年,于情于理都足够了呀。”
听到这话, 侯夫人面色大变:“你怎么能改嫁?”
高玲珑反问:“我不能嫁吗?”
侯夫人也知道让一个女子守节一辈子有些过分,如果是自愿的那就另当别论,可周淑宁这模样明显是已经有了花花心思,她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我的意思是,你娘家无靠,只能回你姨母家中。而他们家人多事多,总有势利之人……日后再嫁的夫家也会欺负你的。这事情我以前就跟你分析过了呀,你最好是就留在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人欺负你,而圆子从小陪在你身边,等他做了侯爷,你就是老侯夫人,就跟如今的母亲一样,所有人都得敬着你。这样一条坦途你不走,却要跑去改嫁,怎么想的?”
“我只是有这种想法。”高玲珑振振有词:“你把我的丫鬟撤走,非要让我住那黑漆漆的屋子,还让我常年吃素,这么过分,任何人都会被逼疯的。我肯定要改嫁。”
侯夫人:“……”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让这些丫鬟离开,还想住鲜亮一点的屋子嘛。
不过,刚才的丫头说要改嫁的时候一本正经,着实有些吓着她了。
“都依你。”侯夫人妥协了:“你有什么想法,想改动哪里,都可以跟我说。你是方林的媳妇,又是侯爷救命恩人之女,又不是外人,只要要求不过分,我都会尽力满足。”
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高玲珑心情颇佳。
侯夫人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头特别堵。想到自己的来意,她忙道:“方林头上还有长辈,忌日别那么郑重其事,买点纸钱在祠堂烧了就行。”
“不行!”高玲珑认真道:“死者为大。再说,烧纸是我对他的思念,跟别人没关系。”
“总之不许烧!”侯夫人语气霸道。
高玲珑一步也不肯让:“我就是要烧。如果你不让,那我这就收拾东西回姨母家中去。”
侯夫人:“……”动不动就拿改嫁来威胁人,忒过分。
不过,周淑宁确实不能改嫁。
如果她走了,儿子这一房只剩个孩子,万一孩子再没有了,这侯爷的爵位就要落到二房去。
得把周淑宁这个遗孀留下,只要她在,所有人就都还记得世子!
可这纸也是不能烧的呀,侯夫人皱了皱眉:“随你。”
她拂袖而去,转身就让人找了那位封纸的道长,让他别那么认真写,最好是错上一两个字。
道长见惯了大家族的阴私,没想到这位夫人竟然连死人的钱都不放过。做他们这一行,有些事情就不能太缺德。譬如这故意把名字写错的事就不能干。
他怕报应。
可要是不收好处,这事儿也没完。他干脆将银子收了,该怎么写还怎么写。反正一般人也不认识他们写的字。
翌日,高玲珑拿到了纸,掐着夜里子时去了祠堂。
侯夫人得知此事,跟了过去。
看见儿媳一身白衣跪在那里烧纸,她险些气死:“淑宁,大晚上的不睡,你在做甚?”
高玲珑回过头:“烧纸。”
在盆中火光映衬下,那小脸上仿佛有几分讥讽,侯夫人压着火气:“赶紧烧完了走!”
她不耐烦站在门口,等着儿媳一起离开。
高玲珑热情邀请她:“母亲,我给你也准备了一份。”她伸手一指边上的大麻袋:“在那,你快来烧。”
侯夫人:“……”
“你为何准备这么多?”
高玲珑一本正经:“之前都没有特意给他准备,怕他没钱花!”
侯夫人看她那慢吞吞的模样,如果自己不上前帮忙,那一麻袋大概要烧到天亮。想到她已经收买过道长,就当是孝敬侯府祖宗了。她上前蹲下,粗暴地将纸扔进去,打算早点弄完了回去睡觉。
她烧得认真,火光熊熊,烘得脸颊发烫,便没注意到边上的人已经起身。
“呀,这错了!”
听到年轻女子的惊呼声。侯夫人猛然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周淑宁已经打开了供着的族谱。
高玲珑指着其中一行:“母亲,夫君的妻子是周氏,这上面是郑氏。当初是谁写的?”
侯夫人眼皮一跳:“是么?”
她呵斥:“族谱是贵重之物,代表了家族传承,女人最好别碰。赶紧放下。”
“可这上头赵方林的妻子出身郑氏,这不是骗祖宗么?”高玲珑一脸不满,愤愤道:“这得赶紧改过来。不然,我给他守的这几年,接下来守的一辈子算什么?”
“改改改!明天就改。”侯夫人只觉得儿媳突然变得特别难缠:“赶紧过来烧了回去睡觉。折腾太晚,侯爷都要起身了。”
高玲珑提议:“那你稍慢一点,回去刚好伺候父亲上朝。反正白天可以补觉。”
侯夫人:“……”
“快些!”
高玲珑又拿着那上面的字:“这上头写的什么?”
侯夫人想到自己收买道长的事,头皮都要炸了,万一被她发现这上面的字写错,再去找道长麻烦……顺藤摸瓜兴许会查到自己身边的人,万一让她起了疑心,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管它是什么呢,方外之人写的字,也不是给咱们看的。”
高玲珑执拗地道:“万一他写成了别家的,那我这一夜岂不是白熬了?母亲,我记得你身边有个婆婆当初是从庵堂接来的,找她来认一认。”说到这里,她又一脸的不好意思:“我一个人夜里寂寞,实在找不到事情消遣。母亲不用陪我熬着,让她来就行。”
她不依不饶,侯夫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字弄不清楚,自己别想睡觉。于是,她让人去请了那婆子过来。
当然,去请婆子的人已经特意提点过了。在侯夫人心里,这就是走个过场。
婆子来了后,接过还剩下的为数不多的纸钱,准备念给世子夫人听,扫一眼后刚张开嘴,就止不住的呛咳起来。
在主子跟前如此很失礼,遇上主子心情不好,可能还会挨板子。婆子来不及赔罪,只行了一礼就往外跑去。
一开始的咳嗽是真的,后来就是装的。高玲珑听出来了,侯夫人也察觉到不对,她心里奇怪,道:“没规矩的,我去收拾她!”
她追了出去,婆子已经等在廊下:“夫人,那就是给世子的,没有写漏!”
侯夫人脱口道:“怎么可能?”
可事实摆在面前。
侯夫人气急,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分明就是周淑宁故意的。生气的同时,她心里又是一沉。周淑宁如此作为,只有一个解释,那丫头肯定已经知道了儿子还活着的事。
再次走进祠堂后,侯夫人一脸严肃:“以前你特别听我的话,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今年为何要执意烧纸?”
高玲珑装傻,再次道:“我怕夫君没钱花。他人不在这世上,很容易就被人遗忘。别人可以忘,但我为他守了几年,还打算守一辈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忘!”
侯夫人认真看着她的眉眼,找不出疑点来,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听圆子说了什么?”
高玲珑摇摇头。
侯夫人有些烦躁,转而道:“圆子病得厉害,两天了还没有好利索,你闲来无事,就抄一些经供奉在佛前为他祈福。”
“我不抄经了。”高玲珑想了想:“对了,明天我想出门一趟,有要紧事。”
侯夫人一脸不悦:“你能有什么事?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理,你是寡妇,少出门,少生事非!别让人议论,会给方林蒙羞!”
高玲珑张口就来:“连出门都不行,那么,我还是改嫁吧。”
侯夫人“……”就不能换一招?
她阴沉着脸:“淑宁,你没有吃过苦,不知道人心险恶,外面的世道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我不让你改嫁,是为了你好……”
恰在此时,祠堂外面又来了人。听着请安的动静,好像是侯爷亲自来了。
他踏进门,一脸严肃:“不年不节的,又不是长辈忌日,你们来这里做甚?”
高玲珑伸手一指族谱:“我的姓氏都能弄错,父亲,当初是谁写的?还是你们觉得我不配做安国侯世子夫人,故意写错?”
侯爷皱眉:“改了就是。”
族谱是要传世的,这是改的事么?
如果没人发现,周淑宁的付出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