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正德来这里就是为母求医, 之前以为没得治,还悄悄在心里求过漫天神佛,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快将母亲接走。

如今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没道理不治。

汪父此人, 大部分的时间都喜欢跟人闲聊吹嘘,对于妻子的病……他其实挺烦的。不分白天黑夜就这么咳咳咳,害他也睡不好。

能治当然要治。

毕竟,他才四十,妻子还不到四十, 太年轻了。

最近天气炎热, 医馆所在的铺子西晒,几人热得满头大汗。大人可以忍,孩子却忍不了。

郑冬雨的儿子今年才两岁,受不了了就不停的哭闹。她忙着哄孩子,那边一家三口在医馆外很快就敲定了要治,汪正德重新回到医馆之中,问:“大概要花多少银子?”

“一开始得用上我祖传秘药。”孙大夫一脸严肃, “这个比较贵,一两银子一勺, 两天得三勺。完了就喝配的药调理,每天一副药, 一副百文左右。这钱其实也不多, 看你们能不能接受。”

也就是说, 不算秘药的银子, 一个月得三两左右。

家里是肯定拿不出的, 汪母也知道这药对自家是负担,可让她不治了就这么咳到死, 她不甘心。现如今唯一的孙子都改性了孙,儿子还没娶妻,孙子更是不见影子。她不能死!

“先配半个月的。”

一下子花掉了四两多银子,几乎是汪正德所有的积蓄。手头没有余银,他们也没心思去闲逛了,就在附近几条街走了走,还住了一晚等大夫配药。也是大夫的意思,让汪母先试一勺药,看有没有效。

确实有效,汪母落水已经有两三个月,从没有好生睡过一夜。可在客栈里,她自从喝下药后就再没咳嗽。

因此,一家人取药时特别爽快,连个磕巴都没打,还觉得来得值。就是付账的时候觉得心疼。

郑冬雨心头有些不愉,这次来城里,还不如李蛮带她来那一次呢。

李蛮那时候对她不错,只要不是太贵重的东西都帮她买,两人回去时塞了半马车。虽然东西都不贵,可样数多啊。这一回……孩子喜欢的点心都没舍得带点回家。

汪正德看出来了,在马车停下来休息时握住她的手:“委屈你了。娘看病要紧,回头我一定会补偿你,咱们往后还有几十年呢。”

郑冬雨对于他的温言软语很是受用,也不好在双亲面前甩脸子,很快就变得和曾经一样。

*

高玲珑定做了磨盘,这东西不难,两日后第一锅豆腐出锅。周氏赶过来时刚好能吃,尝过后大喜过望,味道这么好,光是酒楼里就要卖掉不少。

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她以为过继孩子是施恩,结果是自家占了大便宜!

“孩子还小呢,找个人帮你磨豆子,要是你信我,我帮你选人。”周氏语带商量之意,“这个院子如果要卖豆腐的话,厨房还得改一改,你安排一下,我去帮你找短工。”

相比起带高玲珑出去买东西安顿时,周氏语气好了不止一点。

高玲珑颔首:“那就麻烦姐姐了。”

反正,她自己付工钱,如果人不合适,辞了再找就是。

周氏一想到自家能够磨出豆腐来,就特别心热,立即找来了十来个短工,一天时间就把院子改好了。

高玲珑豆腐坊开张,因为是镇上的独一家,当天往赵家酒楼送了百斤,不过一个时辰就卖光了。她自己门口也摆了摊,众人排着队买。

她撸起袖子,除了照顾孩子的时间,其余时间都在灶前点豆腐。周氏见状,又找来了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让其帮忙看姐弟俩。

豆腐这东西算起来比肉要便宜,汪家人去城里过夜时,得知买药要花大笔银子,吃饭时没舍得买肉,就买了豆腐。因为很少吃到,都觉得味道不错,回家时还特意绕路去买了几块,除开自己吃的,还打算给亲戚和邻居都送上一块。

可惜他们从城里回来,这一路太热了,豆腐都有些发酸。郑冬雨拿出来的瞬间就察觉到了:“娘,这味道不对,不好送人了吧?”

汪母喝完了第二勺药,虽然双腿软得跟面条似的,却也能扶着墙走几步,凑近闻了闻,皱眉道:“味道是不对,不过不要紧,他们好多人没吃过,也不知道这东西本来的味道。不管臭不臭,那都是我们的心意。”眼看郑冬雨有些不赞同,她粗暴地一挥手,“我们去了一趟城里,要是什么都没带,别人问及,不好意思呀。你爹那个人你不是不知道,回头进城这事他不知道还要怎么吹呢。”

郑冬雨被说服了。

“我先去送,可不能再放了。”

她拿着就往外跑,还没走几步,马车上抱下来还睡熟了的狗子在屋中哇哇大哭。无奈,又只能回去牵了孩子一起。

出门后,郑冬雨先去了左边的邻居家中,敲开门看见一家人都在院子里的树下吃饭。

“大娘,吃着呢?”

邻居大娘手里抓着个粗粮馍馍,一手拿筷子,看见门外站着郑冬雨,笑吟吟道:“你们回来了?要不要一起吃点?我抢到了豆腐,味道真不错,你大叔说,比他以前在城里吃到的那顿味道还要好!你快进来……”

郑冬雨面色有些僵硬:“豆腐?哪里买的?”

闻言,大娘面色尴尬。

她是替汪正德尴尬的。

相比起她,她家中儿媳**就看不惯郑冬雨。本来人家夫妻俩过得好好的,辛苦好几年,总算苦尽甘来,眼瞅着日子就越过越好,结果郑冬雨要回来搅和。也就是潘秀丽有这个点豆腐的手艺,孩子也运气好被周家收养,不然,母子三人只有一起去死的命!

**阴阳怪气地道:“娘,快回来吃饭吧,大郎他们抢食,豆腐都要吃完了。虽然秀丽就住镇上,每天都在点豆腐卖,可她生意那么好,下一次不定要几天才能抢到了。”

郑冬雨:“……”

她满脸不可置信,惊讶问:“潘秀丽点的?”

**起身,将婆婆扒拉回去,自己站在门口,笑吟吟道:“是呢,要么说这人的命都是有定数的。人家秀丽就是灵性,不需要别人教,自己就把这手艺给琢磨出来了。说起来,大抵也是被这个见鬼的世道给逼的,她要是没有这手艺,怕是只能带着儿女去街上要饭了。”说话间,目光落在了郑冬雨手上,自然也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酸味,当即道:“这豆腐你还是拿回去吧。汪家大娘身子不好,给她补补。”

这是从城里带来的礼,必须要送出去,郑冬雨心里不信他们说的话,也讨厌**的指桑骂槐,面上笑了笑:“我们以为镇上没有,特意买来给大家尝鲜的,无论如何都是心意,你们收着。”

说着就要把豆腐递过来。

**伸手一拦:“咱们邻里邻居住着,不需要这些虚礼。你还不知道吧,秀丽已经对外说了,她的豆腐不卖给汪家人。这豆腐于我们虽然难抢一些,但还是抢得到的。你们家……可真就只有去城里才吃得到了。谁也不可能天天去城里,所以,你自己留着吧。”

看着面前关上了门,郑冬雨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后,对着那大门狠狠淬了一口。

两家之间就只隔了一堵墙,谁还没有个求邻居帮忙的时候,用得着这么下人脸面么?

在此之前,哪怕汪家就是从山上掐一把野菜,这家也会欢欢喜喜收着,并且给出相应的回礼。郑冬雨很确定这一家子在针对自己。

不要拉倒,她还舍不得给呢。

知道镇上有了豆腐坊,这已经酸了的东西确实不好再拿出去送。郑冬雨只得回去商量,无奈,最后将给汪母带的养身茶叶拿去分了分。

郑冬雨去汪正德舅舅家中送茶叶回来时,特意绕路去了一趟周家宅子。

周家的房子不在正街上,而是街后面一排房子,这边没有铺子,来往的都是住在这后面的人。但此时冷清的巷子里比前面正街还热闹,挤挤攘攘一大群人,至少二十多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个大碗,有些拿的是盆。

下一瞬,门打开,就见个子不高的潘秀丽端着个木箱子出来。

“让一让,每家最多两斤,大家都尝一尝。也就是刚开张,大家觉得新鲜罢了,过几天肯定有多的。”

郑冬雨不过停了停,一板豆腐眨眼间就没了。很快又有一个年长的妇人送来了一板,这玩意儿又不需要包,直接往人带来的家伙什中一放,收的是铜版,根本也不用找零,很快就有人心满意足离开。

可后面没挤进去的人就特别着急,不停喊:“然后买点给我们留一点呀,我都等了半个时辰了,家里还没吃午饭呢。”

“都有都有。”潘秀丽的声音带着安抚之意,“明早上有豆浆,这个比不上吃肉,也绝对养人,大家要喝的记得赶早哈!”

郑冬雨看着看着,只觉得眼睛痛。

那么多人排队给潘秀丽送钱,她日子肯定好过。

这女人藏奸,以前在汪家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有这门手艺呢?

汪母听说前儿媳在卖豆腐,想到生意是镇上的独一家,又听邻居们说抢还抢不到,心里就跟猫抓似的特别难受。

郑冬雨黑着脸进门:“大哥,潘秀丽那手艺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汪正德哪里知道?

他以前半夜就出门,天不黑是不回家的,夫妻俩在**也不会说这些闲事。听说潘秀丽卖豆腐,他都惊呆了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