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是如何也没有想到, 白亦初早就已经猜到了他自己的身份了,竟然还一直如此低调行事,也从未想过要回那里去。
她现在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 白亦初真爱这个家,和自己是一样的。
那颗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是放了下来, “我本意还担心这事情影响了你心境,耽误了这番乡试倒是小,就怕你为此事钻了牛角尖,走上偏路一身的戾气。不过如今看来,你如此豁达又有自己的骨气,这是再好不过了。”
又有些欣喜,“你现在有自己的打算, 那我也不多说什么, 只是你短缺什么,心里想什么,还是要同我说,好叫我知道,心里有个数。”
白亦初颔首,又怕她气恼自己没有将这身世的事情告知她,昨儿还险些害她入了绝境, 也是后悔得很, “我本是想挑个时机同你说,但这一阵子忙,我便想等乡试后再同你说, 那时候咱们到了上京,也好有个对应之策。”
但始终是担心昨日将周梨劫走的那人, 于是便和殷十三娘商议着,近来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周梨,便是晚上休息,也叫她仔细些。
周梨觉得大可不必这样仔细小心,依照她的意思,陈大人今日没有说旁的,可见昨晚劫走自己那个人,怕也不是什么偏道上的,不然陈大人今日不会一句提醒的话都不说。
不过见白亦初心忧着自己,便也只是应了他的话,同殷十三娘一起送他回了书院。
再有一个月左右,乡试便要举行了。
殷十三娘终究是要跟着周梨,所以周梨也便将白亦初的身世告知了她,不想殷十三娘听了后,满脸的震惊,又有些激动,“我还是姑娘的时候,便是想学长枪的,正是因为听说了这霍将军,不过终究不适用,才换了这长鞭。”
又忍不住感慨,霍将军那样一代英才,实在是可惜了。
但转而想起他的独子如今就在自己跟前,又是个出息的儿郎,小小年纪已是文韬武略一样不俗,将来只怕也不会差了去,还有着周梨这样一个贤内助。
周梨到底是穿越的,此前的原主又是个乡下常年卧病在床的小丫头,且不说她不问世事,便是乡里人也没有几个知道究竟是谁在拿那血肉之躯来保护着大家的生死安危。
所以晓得霍将军的人是真的少。
但即便如此,她也敬佩着那霍将军,只是也和大家一般,对他是有着无尽的惋惜。
她终究是有些不放心昨日那个劫走自己的人,如今怕是也知晓白亦初的身份了,到时候没准去武庚书院里找白亦初。
心里担忧得很,但也不好去衙门里直接找陈大人问,便同殷十三娘说:“去陈家吧。”
陈家这边,陈大人昨夜一宿没有睡,毕竟知道了白亦初的身份,也是震撼得很。他自己在那**翻来覆去的,陈夫人自然是叫他扰得也没有休息好。
多少知晓了些。
如今见周梨来,也猜到了她是找陈大人,便只叫陈茹来陪着她。
本来也快点卯了,所以没有等多久,陈大人就回来,见着周梨在,有些诧异。
不过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只道:“你同我来书房吧。”
陈茹不知晓这些个事,又见她爹满脸的严肃,很是担心周梨,想要跟着一起
进去。
周梨拍了拍她的手背,“没事的。”
陈大人的书房倒也是宽敞,还设了个小茶厅,他那惯用的随从进来奉了茶后,便退到门口去,陈大人这才朝周梨问:“是想打听昨日劫走你的那人?”
周梨颔首,“您若是不方便说道,也无妨,我只是想知道,他可还会来找我第二次,或者直接去找阿初?”
却听得陈大人说,“我也不瞒你,昨儿晚上我便叫他去了武庚书院,想知道去那头问,方才我从衙门里回来之时,他也才来见过我。”
说到这里,见周梨眉眼间满是担忧,便露出个宽慰的笑容,“不过你且放心,他这会儿已经启程回了上京去,我也不晓得他是如同与云长先生那里说的,答应了不提你这小夫君的事情,只当是从未看到他这人。”
这话果然叫周梨放心了几分,但又有些意外,这人竟然还跑去找云长先生,莫不是云长先生也早就知道了白亦初的身份?因此便问:“云长先生那里,知道阿初的身份了?”
“自然是知晓的,且不说他早前是见过霍将军的,自己同公孙贤弟又十分要好,如何不知晓?但他既是能将天权说服了,你也不必太过于忧心,如今倒是要想你们去往上京后,该面对的事情才是。”他这会儿是对于白亦初乡试上榜一点都不怀疑了。
毕竟是霍将军的儿子,又不是霍南民的儿子。
所以如今陈大人看白亦初,那是自带了一种光环的。
他这话也是提醒了周梨,就照着白亦初自己所言的那样,等去了上京,春闱前他可以低调行事,可等春闱后,怕是他那张脸就瞒不住,认出他的人比比皆是,他偏又没了从前的记忆,三亲四戚,是谁也不认识的。
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事和人呢!
一时也是发了愁。
这时候陈大人却朝她说道:“我们虽比不得霍家那般人家,但总也是几代人含辛茹苦,上京那些规矩或是人和事,也是了解一二的,你若是得空,便常我来家这头,让老太太那里同你讲,也免得到时候你同阿初去了上京,像是个瞎子一般乱撞。”他是不愿意霍将军的后人叫人在规矩上面给人嘲笑了去。
这两个孩子的情义往后怕是不可能断开的,两人从小也算是相依为命,一起逃荒到了如今,都是一心一意的。所以陈大人想,往后便是旁人晓得了阿初的身份,有心同他介绍那些个高门贵女。
但那些姑娘们,怕也比不得周梨了。
周梨能与白亦初同患难,自然是可与他共享那富贵的。更何况她也非俗人,书卷读的不少,人年纪虽小但有见识有主意。
这难不成还能比不过那些闺中的小姐们么?
她也就差在这出身上面了,但也无妨,好歹和阿初有了这么多年的情义在。
于是也是有心帮周梨一些,好叫她早些熟悉上京。
周梨自然是朝他道谢。
过了两三日,将各处铺子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便来了陈家。
只不过陈大人这样帮顾着自己,虽然可能都是看在白亦初的身上,但是一想到自己帮了陈慕出逃,叫陈家这头担忧,还是很愧疚的。
也幸好自己托付了云众山他们帮忙,如今陈慕在东海那边,已是有了新身份,安心搞他这创作。
陈老太太早就得了儿子的交托,她素来也是喜欢周梨的,如今也是愿意帮她。更何况白亦初本来就出息,现在又晓得了他的真实身份,陈家就更没有不结交的道理了。
于是眼下见了周梨,只唤她到跟前来,将那上京里可能接触到的人都一一与她告知了去。
陈茹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只觉得无趣得很,想劝着周梨去玩耍。
不过却叫她母亲陈夫人给拉开了去,“你自己不愿意听,莫要影响阿梨这里,你叫她仔细听你祖母说,回头去了上京里,也不至于一头黑,哪个都不认得。”
陈茹得了这话,这方安静坐下来。
老太太那里是花了两三天的时间说上京的人,他们的喜好或是秉性等等。
现在又说规矩以及各家都有什么顾忌的。
周梨其实也没有完全记住,回了家里还要自己将陈老太太这些话都给默写一遍,这心里才算是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
果然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今日老太太又说起规矩,然后想到上京那些姑娘们身边跟着的丫鬟奴仆,素来只瞧见周梨身边就一个,便指着家里这些仆从道:“我们陈家到底不是那数得上名的世家,但你也看看,就是我们阿茹这屋子里头,也是有两三个常常伺候在跟前的大丫头,另外小丫头婆子更是许多。”
周梨自然是发现了的,但哪里有这许多事情来给她们做啊?每日左不过就是打扫一下屋子院子的,那些花花草草的,又专门有人来侍弄,大物件浆洗什么,也是有后院一帮婆子来做。
因此觉得就是养了一堆闲人。
可老太太说,这里头是有学问的,“旁的不说,就拿这将军府里讲,那如今的霍小姐屋子里,伺候的大丫头就是四个,二等丫头若干,小丫头更是无数,大丫头们管着她的衣裳首饰,替她梳妆或是陪着读书玩耍,我前三年的时候在一处宴席上见过,就那些个丫头,想是到底伺候在小姐跟前的,看着都比旁的丫鬟要娇贵许多,一个个水灵灵的。”
说到这里,将周梨扫视了一回,“我也没有说你的不是,只不过你也要开始讲究一些,瞧你整日素面朝天,总不能一直仗着自己年少,就不怎么收拾装扮。”
周梨的容貌不是那种惊为天人的,但却是越看越好看的那种,又大气端庄,小小年纪那气场就不小。叫陈老太太的话来说,正是当家主母该要有的样子,那些个生得娇媚的,一辈子几个做得了正头夫人的?都是做妾罢了。
别家不说,拿宫里头来讲,陈老太太身上有诰命,也是进宫好些次,宫里的娘娘们,除了那正宫里的,其他的不都是些那样子的么。
周梨只笑着应,“回头仔细收拾一下,等去了上京,必定是不会丢了阿初的脸面。”
“正是要这样,不然你将他收拾得风流倜傥的,自己却是灰头土脸,旁人笑话不说,怕长久下去,他自己也看得烦了。”
陈老太太这话叫周梨忽然想起好些女人,还真是这样。自己舍不得吃穿,只一味地给自己的男人置办好行头。
这下可好,男人叫她收拾得体体面面出了门去,只好似那开得正好的花儿,引了不少蜜蜂到跟前来,哪里会不叫男人看花了眼,迷了心?
回头还要怨恨女人像是个黄脸婆。
虽然阿初眼下倒是没介意过自己的外貌,但周梨得了陈老太太这话,也仔细想起来,自己如今年华正好,的确该收拾些才是。前几年是实在没有这个办法,但如今手里宽裕,要什么样的首饰买不得?
因此也是对此事上了心,喊了莫元夕,也是去置办了些头面回来,还将云众山从东海带回来送她的好料子都裁了新衣裳出来。
她忽然开始收拾打扮,整个人也是焕然一新,那张天生丽质的脸上,也是有了几分夺目的神采。
莫元夕也忍不住打趣
起她,“果然,佛要金装人靠衣装,姑娘你也是个美人,只是从前不愿意收拾罢了。你瞧这也不要如何妆容,只需要点一点唇,便似换了一张脸一般。”
从前人人都道莫元夕是个惊为天人的美人,但她这个美大抵就是老太太说的那种狐媚子的美。
难怪当初她爹娘是打算将她往那一方面培养着。
只不过她虽样貌如此,这几年在周梨跟前,又是看书,又是管事,那原本带着几分狐媚的眉眼里,也是多了几分书卷气来。
使得她这张脸也是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那脸还是过于艳丽,总给人一种攻击性。也亏得她是个爽利泼辣的性子,不然是很难得到同性的喜欢。
如今周梨也开始收拾起来,两人的对比就更是明显了。
从前两人若是一起出去,周梨总是有些黯然失色的,全靠着自身那骨子里的气势,方能将莫元夕那娇艳的美貌压下去。好叫人能分辨出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而如今只需要看脸,大家也能分得出来。
周秀珠和元氏忽然看到周梨这样好看,都认为是女大十八变,更何况周梨小时候就生得雪容玉貌,不过是那些年受病痛折磨,失了颜色而已。
这几年日子好了,人给养了回来罢了。
又说前年白亦初一举夺得榜首,将那当初鼎鼎有名的清风书院双杰之一的宋晚亭都给压了下去。
而如今清风书院大不如从前,那林清羽似也没在里面继续读书了,自然再无什么清风书院双杰可言。
但他今年仍旧是在这芦州参加乡试,所以少不得是有人拿白亦初和他来作比较的。
周家众人对于这个事情比较紧张,一来是他们要往白亦初的头上压些银子,二来也听不得外面那些逢高踩低之人的言谈。
周梨在陈家那边了解学习上京的人和事务,如今也才得空,却发现不过是十来天左右,就要进考场了。
也是匆匆将弘文馆那边单独给白亦初留出来的房间收拾好,接了他过来,只在那里安心温书,一日三餐周梨亲自送过去。
转眼等着要进考场了,林冲一如当初的柳小八一般,去给他排队。
但是今年是乡试,不是那年的院试可比,也是如此林冲头一天就拿了个小马扎,他女人何娘子给准备了些吃食和水,就背着去排队了。
每日何娘子再去帮他占一会儿的位置,叫他去如厕。
说来也是辛苦,但是大环境当下,家家户户都是这般,人手宽裕的人家,四五个轮流着排。
周梨不禁也想着陈老太太的那些话来,该置办些人手了,平日虽是觉得闲养了他们,但如今真要用起人来,再去找又来不及。
只不过这又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到底是要在一个屋檐底下常住,不说对方秉性要好,心思不歪,便是眼缘也要有,还另外得有些手艺在身上。
就像是陈老太太说,那霍小姐的跟前,伺候的大丫头们,梳妆打扮琴棋书画,样样都不差。
琴棋书画什么的,周梨虽是不太好,但是也能拿出手,反正又不是拿去考状元。
她就是在梳妆打扮上欠缺了些。
因此去找正方脸帮他寻人。
正方脸想着上次她来时,还漂亮得好似那上京来的贵小姐一般,如今怎又变成了此前那样子?
倒不是多丑,但见过她美貌的时候了,如今一看,不免是觉得失了些颜色,有点灰头土脸的意思。
于是听到她要找个专门会梳妆的丫鬟,不禁笑道:“我觉得这早该了,元夕如今没得空帮你收拾,你自己就穿得跟个逃难人似的。”
周梨看了看自己这一身,“没有那样夸张。”一面又问他:“柳小八那边,最近如何了?”上一次从那茶楼里诀别后,就再也没见过,倒是听正方脸说,来他这里买了两个年轻小姑娘回去。
“上月听说输了不少,家里也发卖了好几个人,他那岳父一家,也叫他给赶了出去。”具体正方脸并不了解,只得了这些个简短消息罢了。
周梨听了,也没有太大的波澜了,心想赌徒到最后,不都是要走上这个环节的么?柳小八也是不例外的。
因此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倒是正方脸问起她今年还往白亦初头上压钱不?
肯定是压的,但不可能像是前年那般压许多。因为白亦初的身份,到底是没有瞒住有些人,周梨到底是担心遭人打压,所以那榜首怕是有些悬。
所以她得留着些钱,到时候去上京开支可不是小数目。
不过正方脸这一次却是一改往日的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和周梨反其道而行之,只道:“我把家里的银钱都给压了上去,连带着我娘自己攒的,也喊我帮她给压了上去。”
周梨一听,顿时压力增大,“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提前同我说一声,你自己到无妨,还年轻,牙行里的客源也是稳定的,可是你娘的钱你怎么也投进去了?”那可是老人家的棺材本啊。
正方脸见她这样着急,心里也开始慌起来:“难道阿初今年没信心拿榜首么?”
如果公平公正,那白亦初这榜首是有百分之八十的机率。
可这不是凡事都有意外么?
她又不能同正方脸说白亦初的身世之事,只是想着他都压了上去,便道:“回头若真是没有如愿,你去当铺那边,叫宋掌柜给你拿些,将你娘的私房给补上,莫要叫老人家难过了。”
正方脸自然是不愿意,“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你这心意我是领了,不过我仍旧相信阿初,他的用功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周梨得了他这话,回家在细想,然后还是没管住手,又去往白亦初头上压了钱。
就想正方脸母子都这般支持阿初,自己也不能太小气,于是就有些上了头,把手里的钱都压了进去。
想着即便到时候白亦初真没得这榜首,那大不了这些钱就当打了水漂,去往上京的花费,就把当初从钟家手里买来的酒楼卖出去。
这样一想,似乎也没了后顾之忧。
隔日也是笑眯眯地同大家去给白亦初送行。
自打有了当初清风书院那贾宝明给大家下泻药的事情后,如今考场外面,卖吃食的都没有了。
一来是被参考的考生家属赶走,二来真留了下来的,也没人敢再卖。
如此,他们也不到这里来寻晦气了。
倒是那卖小马扎的较多,大家等得累了,即便小马扎价格比往常要高出几分,也愿意出钱。
周梨所相熟的那两个木匠,如今也做这门生意,自打昨儿开始排队到如今,两人是赚了不少钱来。
如今见了周梨,也是同她打招呼,只拿了两个小马扎递给她。
她只挥手道谢,“不必了,这马上就排到了,你们只管拿到后头去卖,多挣两个是两个。”
二人见此,才给拿了去。
这厢将白亦初送进去,大抵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周梨也不似前年那般紧张了。至于那些个交托的话,元氏和周秀珠早就在白亦初耳边念叨着,所以周梨也不重复,只叫他平常心,然后便同他挥手。
见着他自己将行李都一一挑了进去,便和林冲等人回家。
接下来,就是等了。
不但要等他们考完这十来天,可这还不算出头,还要熬一阵子,等放了榜,大家才安心。
只不过那时候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啊!
周梨从大门口往回走,忽见安先生还在后面排着队,不禁笑问:“你这守着考场门口的,也不晓得提前自己占个位置。”又瞧了瞧前面那一眼看不到头的长龙,“这光景怕是得晚上才能到你。”
安先生苦笑,“正是想着守着这弘文馆,没个担忧,哪里晓得一觉睡起来,人都排到长安街去了。”
又见周梨只带着林冲,便晓得白亦初已经进去了,因此也是问了几句。
周梨见他那行李里,不过是一条薄毯子,虽说这秋高气爽的,里头人也多,该是冷不得的,但也怕天气忽然转变。因此同安先生告别后,就去了安家这头敲门。
安夫人见是她,也是热情地邀来家里,然后也是关忧起白亦初。
周梨一面回着,一面说道:“我过来是想同你说,到底给安先生那边送条厚些的毯子去,若是天气一直这样倒也无妨,左右就是多带些行李罢了,可若真冷了,他好歹也不至于在里头受寒凉。”
安夫人听了这话,只没好气道:“他如今越发是烦人了,我明明同他收拾了,哪里晓得他只带了薄的那一条。”一头喊着安娇娇将毯子拿来,自己趁着还没排到他,急忙给送去。
等她去了,周梨和安娇娇这里说了会儿话。
安娇娇的眼睛又恢复了些,如今是能依稀看到人的五官,再也不是模糊一片了,欢喜得很,只瞧着周梨瞧,“小周掌柜你真好看。”
周梨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衣裳妆容,都是莫元夕用了心思的,自然是差不得。又一时想起正方脸说自己像是逃难人的话,不禁忍不住笑出来,拿作笑话来同她说。
又道今日到底是要送白亦初进考场,人家相送的个个都收拾得鲜光体面,自己就这样来,总觉得不好。
周梨在安家这里坐了差不多将近两个时辰,安夫人这才来,显然是已经将安先生送了进去。
周梨见她回来了,也告辞回家去。
哪里晓得不过是两日的功夫,天气忽然就转凉,不晓得哪里吹来的一股子寒气,大家一夜间就在家里烧起了火盆子,又换了秋衣。
周梨只庆幸白亦初衣裳被子都是带齐全了的,并没有嫌麻烦图个轻松,像是有的考生一般,只随意带了条毯子和一件换的外袍。
所以倒是不担心他在这里头受凉,更何况他自己也是练家子的,那体质好着呢。
可旁人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第四天就有考生被抬了出来,万幸周梨那巷子里住着的考生们,她都是亲自去交代过,又带着香附莫元夕她们过去帮忙打点。
虽各家也是有小厮书童的,但哪里比得过女子细心。
也是样样家伙什都给他们备齐全了,所以这会儿因受了凉被抬出来的考生里,没有巷子里租住的考生。
周梨是巴不得他们一个个榜上有名,那将来自己这些个院子的名声也就越来越响亮,甚至都能直接改名叫做状元巷了。
那时候涨价也好,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这些天里,历史又开始重现来,街头巷尾,都在赌今年的榜首花落谁家。
也不知白亦初人气则就忽然一下这样高,又或许这千千万万考生里,只有他能和那林清羽一较高下,以至于他的讨论量也只高不低。
周梨实在闲不住,除了去陈家那边,自己的铺子里也要去逛一圈,得了空闲还去码头上,找那王洛清。
方晓得王洛清和她爹王掌柜,也是在白亦初头上压了不少银子。
只拉着周梨说,“我那堂兄也是压了不少,不过是在那林大才子的头上。”
周梨忽然有些后悔来找她,平白无故又在头上添了些压了。
实在是王家压的银钱不小啊。
但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他从小狮子那里得知,周边勾栏院的姐姐们,也压了白亦初,城北那边,好些人也是凑热闹。
除了云众山他们瓦市里那伙人之外,租种着周梨那三十亩良田的十方州人也在压。
这可把她急得满嘴的泡,等那日白亦初从考场里出来,她上嘴唇都给肿起来了。
叫白亦初知晓了缘由,也是笑了她一回,又叫家里人多做些清火的菜食给她。
只不过周梨也没得空闲,自打当初柳相惜病了之后,此后只要他们从考场出来,自己都要过去张罗这饭食。
确定都没事后,这才能安心,就怕再出柳相惜从前那样的例子。
到时候可不见得哪个都同那柳相惜一般能死而复生。
这个时候她也不去问谁考得如何,只叫大家都安心休息,把这段日的瞌睡都给补回来。
白亦初也是像那年一般,睡了一天一夜才起来在院中舒展筋骨。
然后便去书院里。
挈炆今年也参考了,他在这仕途方面是没有志向的,不过只是想着云长先生的那点念想,就是指望武庚书院能再有从前的辉煌,把压力都放在白亦初一个人的身上,终究是不妥当,因此才来参加。
他榜首或是前五十都不敢想,只要能进入这前三百名就是菩萨保佑了。
除了他二人之外,书院还有几个学生也参考,如今大家聚在一起,自然是要一一同云长先生回报各自的卷子。
然后接下来就是等着消息。
这段日子对于考生们来说,最是难熬的,那已经知道无望的尚且还好,就是那些不上不下的最是难,既盼着上榜,又怕没上,整日都好似在那油锅里煎熬一般难受得很。
眼见着又过了几日,这些天一直都是阴雨连天,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到处都灰蒙蒙的一片,加上寒气也重了几分,周梨只叫林冲这里收拾着关门,将剩下的菜送到灶神庙去。
她也到周秀珠铺子里催促,“早些关了门吧,这天下雨路又滑,等会儿让香附给你送去,你到后头烤火去。”
说着便给周秀珠收拾铺子前面的那些个小件。
这才收拾好,姐妹二人将铺面的板子给关了,忽见外面的雨里跑来一个人,那伞一挪开,周梨便见着是柳相惜,“怎过来了?”这些日子,他才考试出来,周梨也没叫他去铺子里。
因此好奇他所来何事。
没曾想,他竟然是来找白亦初的。
但白亦初今日去了当铺还没回来,周梨只喊他进来等,他却辞了去,说去直接去当铺,搞得急火急燎的。
周梨疑惑,又见着雨势越来越大,便喊了林冲赶车送他去,然后再绕道去灶神庙里。
这几日灶神庙里的几个老乞丐都接二连三走了,留下那帮年轻娃儿心情也不好,小乞丐也不常过来,所以周梨便叫林冲去送。
又说林冲赶车追上柳相惜,喊来他上来,一路送去当铺里,便去灶神庙,只留了话,叫白亦初等晚些,自己到时候来接他。
而这柳相惜见了白亦初,只简单寒暄过后,便同他说道:“我今日出了一趟门,听着几个十方州口音的人,要在放榜那日撒钱。”
放榜的时候,那些个榜上有名的自然是欢喜,撒钱的不在少数,但那都是在自家的门前。
而这些人却是要在榜下。
今年还不比往年,考生这样多,进考场排队那日大家已经看过大世面了。只怕放榜那日更是夸张,更何况那时候也不似进考场一般规规矩矩的排队。
若有人撒钱,那是万万使不得的。这样一来,大家去哄抢银钱,弯腰捡起的人,少不得是要被推到,极其容易发生踩踏事件。
因此白亦初和宋晚亭听得这话,也是皱起眉头来,“可是认出了样貌?”
柳相惜也是个办事妥当的,只马上从袖子里拿出几个画卷来,“回了去,我立马就把他们的样貌给描了出来。”又说自己没有直接去报官,只因那几个人提了一句,若是白亦初没得榜首,还要不要继续冠他的名字撒。
而且还相当聪明,打算这几日就寻迹本地的人来帮忙撒铜板。
正是这样,他才十分关忧此事,不然他自来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心里一直挂记着周梨,当然是巴不得白亦初榜上有名出息。
但是没想到,竟然是有人要害白亦初,还要垫上无辜人的性命。
这是要将白亦初给从榜上拉下来啊!试想若是真有人当场撒钱,还自称是周家找来的,那到时候出了人命,只怕还不止一条,全都要叫周家和白亦初背。
周家难逃一劫不说,白亦初这榜上的名字,怕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白亦初一听的这话,眉头也是皱了起来,当即朝柳相惜作揖拜谢,便要拿这几个人的画卷去报官。
柳相惜见此,“我同你一并去,还能做个认证。”
他这样相帮,白亦初心中深受感动,却不知柳相惜打的却是他那媳妇的主意。
也好在等了没多久,林冲就来了,一行人直接去了衙门里。
但也不敢叫家里知道,只叮嘱着林冲帮忙瞒着。
晚上回去周梨问起柳相惜找他何事,白亦初也只扯着谎,说是卷子的问题。
周梨也没多疑。
哪里晓得第二天中午,周梨一向最熟悉的那个小乞丐萝卜崽就找来了,“阿梨姐,今儿有几个十方州人来找,给我们哥几个体面衣裳 ,叫我们放榜那日去人堆里撒钱去,就喊着说是白公子和你的
意思。”
只不过他觉得不对劲,且不说这样容易出现踩踏事件,真有这样的好事,周梨都会直接找自己,或是阿平哥那边帮忙,怎么可能找几个十方州人来呢?
于是觉得不对劲,嘴上应着,喊了人跟着那几个十方州的人,自己则跑来同周梨说。
这就是害人性命,害的还不止是自家,还不晓得那日多少无辜人呢!如此事关性命,周梨也等不得白亦初回来,直接就领了萝卜崽去衙门里报官。
不想接这案子的,竟吴同知,听闻后急忙拿出昨晚白亦初和柳相惜拿来的几个画卷同萝卜崽辨认,“可是这几个人?”
萝卜崽一看衙门里有他们的画卷,顿时震惊起来:“莫不是惯犯?就他们几个,我不放心,喊了人跟在他们身后,自己跑来问阿梨姐。”
吴同知却是哈哈笑起来,笑完了才同周梨说,“你两个着实是胡闹得很,但凡在家里商量好了,就能直接将这几个混账给绑来。”
周梨不解,不过看着这画卷上的画风,略有些熟悉的样子,只是一时半会也想不起在何处看到过。
却听得吴同知说起昨晚白亦初和柳相惜来报案的事情。
周梨不免是有些吃惊,也难怪自己看着那画卷熟悉,今儿白亦初又说有事要出去,只怕就是访这几个人。
当下吴同知那边也是知会了下头的衙役,只打发了两个班的人,跟着萝卜崽去拿人。
又将此事和陈大人那头给禀了去。
也是巧,白亦初和那柳相惜两个刚暗自访到这几个十方州人的下落,正要去动手,不想衙门里的人也来了。
看到萝卜崽,白亦初只觉得疑惑不已,忙朝他问:“你如何在这里?这些衙役又是怎么回事?”
萝卜崽方又与他说,这些人找到自己和几个兄弟,要帮忙代托撒钱,自己觉得奇怪,就去找了周梨。
白亦初和柳相惜这里一听,一时担心起来,“如此说来,阿梨是晓得了?”
“阿梨姐就在衙门里等着呢!”萝卜崽说着,又怪白亦初:“阿初哥你也真是的,这样大的事情,竟将阿梨姐瞒着,你回去仔细你的皮吧。”
周梨倒是不会扒他皮,但必然是要被说一顿,逃不得了。白亦初只苦笑,但也没忘记萝卜崽这次帮了大忙,只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次你得了大功劳,回头找你阿梨姐要好处去。”
萝卜崽却道:“你也欠了我们人情呢,你怎不给我们好处?”
白亦初只展开双臂,露出那清风两袖,“我一个赘婿,身上半个子儿都没有,能给你什么好处?即便红口白牙许诺了,你怕又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