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周梨在武庚书院坐了一个下午, 两人在那书阁里说了会儿话,便坐在一处看书。
叫那挈炆和小狮子晓得了,几个又要好, 心里想了什么,嘴上便说什么,只忍不住满脸的笑容, “你两个倒是稀奇了,外头如今也是好春光呢!”
说罢,挈炆只看朝白亦初,一向话语不算多的他,也吐槽了几句:“你也是个糊涂的人,好不容易同先生告假半天,我寻思着你是要与阿梨去城外逛一逛的, 这最好的四月天里, 花叶都是正好呢!不想你倒好,傻头愣脑的,竟然就叫阿梨在这里陪着你看书。”
小狮子尤为不理解,他虽不是读书的料子,但是和这四面八方的姐姐们玩得好,大家都将他做自家弟弟来看待,什么好吃好玩的都要想办法给他扔进墙头来。
所以对于姑娘家的喜好, 他也是尤为清楚。
见挈炆开了口, 也跟着附和道:“是了,外头风光好着呢!你应当带着阿梨到处转一转,往日里你一头扎在这书院里, 本来相聚的日子就短,她也是个大忙人, 只怕城里城外那杏花桃花开时,她都给错过了去,如今你便带她去看看那些小果儿也好过在书阁里呆坐啊。”
这个时候阿梨已经走了,白亦初听着他俩自己耳畔念经,才将书本给合上,一脸蔑视,“你两个单身儿郎,倒是好笑,姑娘家的手都没有牵过,却跑来信誓旦旦同我说教,那同姑娘如何相处,难道我还不如你们两个没有经验?”
这话可把两人气得不轻,小狮子只搬出自己和这隔壁邻舍的姐姐们要好的事情。
又指着白亦初说,“你不过就是仗着你和阿梨有那青梅竹马的情义罢了,你要是看看,刚认识一个姑娘家,你便这样轻怠,哪个还愿意理你。”
挈炆深感赞同,觉得小狮子虽是年纪小,但这方面他是有经验的,“是了,下次你可不好再继续这样了。”
白亦初觉得自己和这俩人是说不通的,但又见他俩还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说教个不停,也是没了耐心,只没好气道:“你俩那都是照本宣科,这天底下的姑娘又不都是一个模子,旁人喜欢看花,阿梨就未必,你们怎么就晓得她不喜欢和我待在书阁里看书呢?”
只不过这话也没能说服二人,反而引来一回冷笑,最后三人打闹着去饭堂吃晚饭,商量着吃完后下会儿棋,然后夜跑两盏茶的功夫,就回来看会儿书。
他们这时间倒是安排得满满的。周梨这边也亦是如此,今晚要去一户要好的商家里做客吃晚饭。
因她是个女掌柜,所以人家也是邀了各家的夫人一处,到时候也免得她一个人坐在一堆大老爷们堆里尴尬。
人家这样细心安排,周梨是没有拒绝的道理,从武庚书院出了门,便直径去街上办了些礼物,方让香附送自己去那人家做客。
她坐在女眷这一头,聊的却都是院中之事,或是女红如何?谁戴的簪子又更好,是上京里来的时新款式。
周梨虽平日不接触这些,但架不住家里那许多的女眷,每日晚饭桌上,也少不得掺杂着这些话题的。这一来二去的,她听得多了,也是知晓其中一二。
因此也不至于什么都对接不上,还是能同这些女眷们聊到一处去的。
众人本来想着她是在外头奔走的女掌柜,又是个识文断字的,怕是看不上她们这种被圈在后院里的女子。
哪里晓得这两三句聊下来,发现周梨也不只像是自家男人所说的那样怎么厉害了不得,本还怕招待不周到的。如今看来这小周掌柜的确是厉害的,在外能同男人们周旋那生意场上的事情,到了内宅里,也能说个一二,不免是叫大家也是对她多高看了几分。
加之她年纪又还小,在场的女眷们有的甚至能做得她的母亲了,因此再看她便也是多了几分对晚辈的宽容和偏爱。
所以这一顿晚饭,周梨也是十分自在的。
末了要告辞归家,一位同桌的夫人便追了出来,“小周掌柜留步。”
晚上的女眷不少,但周梨记性还算好的,都记了个遍儿,见着来人正是大兴商行王掌柜的夫人,当下便也是在马车前面停下了脚步,从她福身回礼。
她相貌虽不如那莫元夕一般娇艳引人夺目,但也是有几分旁人没有的温婉清丽,又想是读书果然多了,总给人一种别家姑娘都没有的华贵雅致,这气质不是华裳宝钗能衬映出来的。
月光下她站在马车旁,像极了那名家笔下画卷里走出来的仕女。
王夫人瞧着,只觉得更为喜欢,走上来几步,“小周掌柜,我家中有一女儿,与你一般的年纪,只不过早前我那当家的实在是迂腐,将孩子困在那后院里,白白浪费了好光阴,如今城中出门做事的女子越来越多,我想着我家的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故而想与她寻个机会,叫她也出来见见世面。”
她说到这里,只一把亲热地握住了周梨那纤细的手腕,“好孩子,你晓得我家那商行里,又因做了码头的生意,进进出出都是男人家,不然我是不会来麻烦你,只叫她爹带着便是。”
周梨是不敢答应的,人家一个闺中女子,那是娇养的,哪里受得了这外面的苦?正要拒绝,哪里晓得那王夫人忽然又说道:“我家在那河边的码头上,也是能说上几分话的,我晓得你们云记的货都是从东海那边走水路来,往后啊你也不必担心这卸货的事情。”
然后周梨就没骨气地心动了。
毕竟她是个行商之人,自然是先考虑这将王姑娘带在身边所得到的好处。那货物虽是一年最多就来六次,可因没有自己的码头,在别家码头卸货,且不说那费用多高,更重要的是还要排队什么的。
这最是浪费时间。
而于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钱啊,多浪费一分,那银钱就不知道泼洒了多少出去。于是也是在心中思量起来,当下只试探着问王夫人,“我在外四处奔走,且不必说抛头露面,总是叫不少人不喜,私底下里是没有少说我的不是。而且撇开了这些,最重要的是我们在外做生意,不少时候都是要朝人低头的,若是王姑娘能舍下这一份脸面的话,倒也好说。”
王夫人却只当她是应了去,笑道:“这算得了什么?想当年他爹不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么?那遇着难的时候,只差没领着我到人家跟前去一起磕头了。”然后当下也是给周梨许诺,她说到做到,只要周梨愿意将她女儿领在身边学个一二,那码头的事情全都包在了她的身上。
这个**还是挺大的,周梨到底是答应了,最后只道:“那既然王夫人这样相信我,姑娘那边得闲了,便过来吧。”
王夫人终于是心想事成,放下了周梨的手,“那我就不多耽搁小周掌柜,我家丫头的事情,就劳烦你上心了。”
“夫人客气了。”周梨又同她回了礼,见王掌柜那边催促着夫人上马车,对上了周梨的目光,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
周梨见此,心里顿时有了数,这王夫人拿码头来做报酬,怕是这王掌柜的意思。
只不过他自己不好意思过来说,方叫了夫人才是。
毕竟周梨晓得,他们夫妻二人,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虽是将自家侄儿带在身边教授一二,但终究不是血脉至亲,只怕也是不怎么愿意将辛苦挣来的家产交托出去。
如今不说上京那边,就是这芦州出门的女子也越来越多,他多半也是动了心思,还是想叫自家女儿来执掌家业。
但又怕直接带到商行里去,里头都是他那侄儿的人脉亲信,女儿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受了挫。
故而才想着自己这
里。
不过周梨想着,这事儿不亏本,那码头的事情节约了银钱是小,最叫人欢喜的是,往后不用再等时间了。
就说现在云众山他们,也是在等码头那边的消息,几时能给他们安排去东海的船只。
若是再过半个月等不得,他们就要急着走旱路过去了。
但旱路哪里有水路方便?
待王家夫妻上了马车,周梨这也准备上车,却听得香附在耳边提醒,“那人好似柳秀才,在那头站了好一会儿,只往咱们这里瞧?可要叫我上去打个招呼?”
周梨刚才和王夫人说话时,一直都觉得有双眼睛看着自己,只不过那时候同王夫人说话,也没顾得上。
却是没想到竟然是大病初愈的柳秀才,当下也是朝那边瞧了过去,果然见着还是一副瘦弱憔悴的模样,那晚风一吹,好似他会叫这风给一起卷走一般。
不禁皱起眉头来,“这样晚了,他怎在外头,也不见那小书童?身体才初愈,就这般不爱惜自己。你去同他说一声。”
香附得了话,只先扶着周梨上了马车,这才过去。
柳相惜只是觉得自己这一阵病着,好似阎王殿又走了一趟,那奈何桥边上到处都开满了红艳艳的奇怪花团,今儿那夕阳斜落下的时候,他忽然便来了兴致,只觉得天边火红色的火烧云像极了自己迷迷糊糊时候做梦见的那花团。
便出了院门,一路踩着那通幽小径,上了街上。
然后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这里。
火烧云也彻底被浅墨色的云层所替代,夕阳早没了踪影,一轮明月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天边悄悄爬上来。
他才发现,自己竟然走了这样远,夜也这样深了。
然后便起意想慢慢走回去的,哪里晓得忽见一处人家大门阔敞,里头都是些华衣锦服的客人从中出来。
他本意要转头走的,忽然见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是夜色终究有些浓了,那户人家门下的灯笼在风里摇曳着,灯光也开始晃动起来。
为了看得真切,他上前走来了几步。
果然认了出来,是小周掌柜。
然后不知为何,他便停在那里,见她和人从善如流地打着招呼,又有夫人上来拉着她说话,好个亲切热忱。
他不觉那嘴角便微微扬起来,只想小周掌柜真的是个极好的人,到了哪里都能叫人喜欢。
于是就索性停了下来。
这厢见着叫她发现,多少是有些局促不安的,既是怕周梨误会了他是那种人,但又不敢上前去同她解释,自己不过是偶然走到这一处而已。
正纠结着,香附却是到跟前来了,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你还这样不好,怎大晚上地出来?我们姑娘喊你回去,好生休息,把自己养好才是要紧。”
原本紧张不已的柳相惜闻言,心中忽然又一喜,抬眼朝远处那马车瞧去,虽是已经看不见了周梨的身影,但满脸还是忍不住的喜悦,“你们姑娘,果然这样说?”
香附却没多想,这柳相惜的话是什么意思,只道:“自然,再也难遇得我们姑娘这般的好心人了,你也是福气,在她的屋子里住,若是换作别人做东家,你几番几次要死要活,早将你打发走了。”
说罢,见那风一吹,能瞧着那柳相惜薄衫下的骨影,香附不禁又皱起眉头来,伸手试了一回他的衣裳,又万分不满道:“你们这些个读书人,当是不知春秋,这才入夏,夜里还凉得很,穿这样薄就出来了,可快些回去,别再病了让我们姑娘操劳。”
柳相惜忙应声,然后方告辞走了。
临走前还朝周梨那马车方向作揖。
香附见了,只觉得这些读书人可真是讲究,一点不如自家公子爽快。
转头也朝马车处走,随后跳上了马车,拿起鞭子,赶着马调头,这才同车厢里的周梨说,“这个柳公子能活到如今实在不容易,这夜里这般寒凉,你不晓得他那身上,只穿了薄薄的一件,他爹妈也是不仔细,难不成不晓得自己的儿子生活不能自理?怎还打发了这样一个小孩儿到身边照顾,这也不晓得,到底是谁照顾谁。”
周梨还在想那王姑娘来了,自己是带在身边呢?还是叫莫元夕领着去四处转一转?
说起来莫元夕为了那茶叶铺子,是真操碎了心。不过她那些心也没有白操,茶叶铺子里的进项,如今的确是多了个一层多。
听着香附的话,不禁笑了起来,“你倒是够操心的,不过他也真是,身体还没好透就出闲逛,也不晓得带件披风。”
两人自顾说着,很快便到了家中。
这会儿却是已经不早,家里晓得她是不回来晚饭的,这会儿几乎都休息了。
是林冲的女人何娘子下楼来给开门的,只道金桂兰在厨房留了热水,因香附又绕小巷子去后院停车,她便打着灯笼,一直将周梨送到后头,这才回前面的铺子楼上歇息。
周梨也不是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并不需要人伺候,晓得厨房里有热水,自己打了回房去,简单洗漱一回,便也休息了。
翌日起来,只和莫元夕那边说了王家姑娘要来的事情。
莫元夕却是不关注王家姑娘来之事,就欢喜码头上得了方便,“云大哥他们那边若是知晓了,还不知道怎么高兴呢!这眼下正为着去东海的船只发愁,如今王家那边愿意帮忙,那想来不过两三日,他们也是能启程了去。”
周梨也是这样想的,“是了,再耽搁下去,照着如今这生意,那铺子里的海货怕是撑不了两月就要关门了。”如此他们早去东海也能早归来。
想到这里,吃了早饭便早早去云记那头。
如今云众山他们虽没有全都住在这里后院里,但也有不少人都在这边,还将自家妻儿也带过来了。
周梨只拿这事儿同他们说,打发了个腿脚快的去城北与云众山告知。
又说她在这里说了此事,柜台上待了半住香的功夫,便也先回家去。
就怕那王姑娘忽然就来,遇不着自己。
柜台上如今找了个有资历的老掌柜,云众山那边也安排了两个自家兄弟在里头做伙计。
至于这账房一事,周梨现在还没找着人,自己来管。
但平日里老掌柜都会一笔一笔记账,她只要每隔了个两三天对一会账目便可。
她和香附回到家里,果然叫她猜中了,那王家夫妻是真的把这件事情上了心,不然也不会拿码头来做筹码和周梨谈了。
王姑娘这会儿已经在这里等着了,就在铺子后面的小厅里,带了个丫鬟,何娘子上了茶和点心。
但姑娘想是第一次出门,有些紧张,她那个小丫头也是年纪小,个头也小,瞧着不出十岁的样子。
周梨进去,那王姑娘便起身行礼,“洛清见过小周掌柜,这一阵子,要多浪费小周掌柜劳心了。”
说罢,只叫小丫鬟备好的礼物都给拿上桌来。
周梨瞧了一眼,有一个宝匣子,里面虽不知放了什么,但这样的好箱子,该是些值钱的物件。另外还有几匹好段子,两斤金银线。
“你爹娘倒是见外了,这可要叫我怎么回礼才好。”周梨笑着打趣着,只让香附给拿了下去,又叫王姑娘回头代她帮忙道谢。
私底下只叫香附去云记那边挑些上好的海货,再去莫元夕那里拿些好茶叶,送去王家那边。
一头只同王洛清问了些问题,无非不过是她在家里读过什么书本,对于生意上的事情,又有几多了解。
后来看朝她身边的小丫鬟,“这小姑娘怕是在你身前伺候惯了,所以你才带着她出来。只不过咱们这女子出门在外头,撇去那些闲言碎语不必说,便是这人身安危也尤为重要,你将这小妹妹带在身边,若是遇着什么问题,不说指望她能护着你,只怕还要你来护着她。”
又与她说,只叫照着香附那样的人找,有力气有武功,又会赶车,一个人能做三个人的事情,又还同为女子,方便。
王姑娘也是听劝的,第二日就带来了一个壮实的女人,称作钱大脚。
相貌长得比香附是要好看几分,但也是个单看着就威风八面的人物,那腿结实得好似周梨那一抹细腰一般。
周梨听闻也会些拳脚功夫,就更放心了。
昨日只在家里教了王姑娘一些账
目上的技巧,今日她既带了合适的人出来,周梨便也给领了出去。
先去牙行,找正方脸。
如今她和莫元夕都越发频繁了,一个香附哪里够用?总不能给拆成了两半来,于是便找正方脸给寻个可靠的人。
正方脸见她身边跟了王姑娘和那钱大脚,又因王姑娘以前没跟她爹王掌柜在外露个面儿,因此并不认识。
说了会儿话,才晓得王姑娘的身份。
那王姑娘也是头一次来牙行里这里,只觉得千奇百怪,新鲜不已,左看右瞧的,怎么都看不够去。
回头只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周梨,“今日我是不是同你丢人了。”又说实在是忍不住,从未想过,牙行竟然是这般模样,办的也不是只有买卖房屋和雇人的生意,竟然大到一座山,小到一根针的生意,他们都给人做。
周梨笑了笑,“凡事第一次,都觉得新鲜,我以前来时,也是这般的。你往后多四处走走看看,瞧多了便觉得没什么,也就那样一回事儿。”
说着,又领了她去自家的茶叶铺子。
茶叶铺子里莫元夕在忙,她生得娇艳,一张脸放在人群里,总是能叫人最先发现的那一张。
但她有一张利嘴,客人们都晓得,所以也不大敢同她玩笑,免得自讨个没趣味。
周梨见王姑娘听着莫元夕说话一愣一愣的,只忍不住笑道:“姑娘家就该泼辣些才好,你不厉害,旁人便欺软。想咱们在家也是父母手中宝,凭何叫人欺负了去?所以你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旁人若是无善意,你也不用讲究什么,只管礼尚往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便是。”
王洛清只忙应了,但不过才从那后院里出来,从前又叫爹娘宠爱着的,如何晓得这外面的艰难。
周梨便将她留在了茶叶铺子里,“你今日和元夕待一天看看,你别小看这里就是个茶叶铺子,但因她当家,便是她有几分厉害的名声,但也免不得那些个小人无赖们上门来。你只管看着她如何对应,不求你能学她三四分,但得个一二分,以后也能少受人欺负。”
然后王洛清在柜台里,试着照周梨昨日所教授的技巧看账目,这一日里,便见了不少形形色色的客人。
有那衣冠楚楚,却言语孟浪之徒,叫莫元夕拿鸡毛掸子给赶了出去。
还有那胆子大竟然想上手占便宜的,莫元夕也不含糊,直接热茶泼了过去,只疼得那小混子爹呀娘呀地大喊着。
但也不单只是这些人,端方的正人君子亦有,热忱的老大娘也来。
反正这铺子里,不过一天的功夫,王洛清是见了不少热忱之人,也看到了莫元夕对应任何一种人,便是一种说话的方式。
甚至觉得崇拜,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她,“你当真原来只是周家的丫鬟么?”
莫元夕听她这话,看到她眼里对自己的崇拜之意,便晓得自己这些努力是没有白费的。
“嗯。”又说从前自己其实是只留在厨房里煮饭的,是周梨这个主子将自己从厨房里喊出来,让自己多读书写字,然后也像是如今带着王姑娘一般,将自己带着出来。
后来也是因为忙,茶叶铺子这里实在没找到合适的人,自己就匆匆忙忙接了手。
她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虽怕自己不能胜任,但还是十分感激周梨给了自己一个从后院走出来的机会。
见王洛清已经会用周梨的方法记账,“姑娘是有心帮你的,你才来她便将这自家记账看账的本事都教给了你,这学了去,往后花在这上头的时间,别人用一日半日的,你兴许盏茶功夫就够了,不晓得同你节省了多少时间呢!”
昨日周梨说王洛清带个小丫鬟不合适,今天她便换了人,正是晓得周梨并没有敷衍自己。
那账本子家里不缺,她也瞧见过,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睛花,对账又十分麻烦,哪里像是周梨这里一般,一目了然,轻松不已。
如今得了莫元夕的话,心里也没有半点怀疑她有吹捧自家主子的嫌疑。“我晓得,而且今日在莫掌柜这里,我也长了不少见识。”
不想莫元夕却叹着气,“我这里不过是小小的茶叶铺子罢了,真正来往什么人都有的,该是你家那商行才是,你们又做码头的生意,你往后还不知道要和多少地痞流氓打交道呢!这些人啊,遇着那讲道义的,你到还好说,不坏他们的规矩便是,可遇着那蛮横不讲理的才发愁呢!”
说罢,一抬眼见着王洛清眼里的忧心忡忡,便又笑着安慰道:“不过这也没事,你别小看了我们姑娘年纪才和你一半大,可是如今周家的家业,都是靠着她一分分挣来的。你只要用心跟着她学,别的不多说,往后人际来往这一块,保管不要你发愁。”
王洛清点着头,眼下倒是没有发现周梨哪里出众,但是想着能叫爹娘这样看重,要叫自己把她当做先生来看待。这莫掌柜这般厉害了,还如此崇拜她,可见那小周掌柜的本事,不单是能用这种方法记账看账那样简单。
因此也点着头,满心期盼着,能同小周掌柜多学些。“是了,我爹说这生意说是从货物上来钱,可到底还是要和人打交道。关系处好了,货物才能来钱,若是处理不好,任由是给一座金山,也怕是也难炼出一两金来。”
一面也是暗里观察周梨的日常举止,见着周梨总是穿着那轻便的小窄袖齐腰裙子,也开始换下了自己那华丽繁复的衣裳。
这样一来,果然是行事方便了不少,这进进出出,都叫一个快捷方便。
直至有一日傍晚,她正要和周梨告辞回家,只听周梨说道:“明日稍微装扮些,不用这般清汤寡水的。”
王洛清一脸不解,“要去参加什么宴会么?”想起来,她也是好一阵子没去同龄姑娘们约的花会了。
只听周梨说道:“且不说这世人都是先敬罗衣再敬人,咱们明日是要去一处宴会,的确不好像是往常这般为了图方便了事,穿得随意,这哦也是给人最基本的尊重。只不过我们也不是那去同人奇争斗艳,你只要穿得大方得体些就是了,不必太夸张。”
王洛清只记在了心里头,回家便只与母亲说。
她母亲被拘在后院里,虽也帮父亲看看账目,但大部份时候是极少有机会出门的。
所以她如今也养成了每日在外经历什么,都要回来同王夫人说。
这些日子逐渐和周梨身边待的时间久了,见她上至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下到衣衫褴褛的街头乞丐,大家对她竟然都是一致的好。
细细观察之下,发现她果然如同莫元夕所说的那般,能同各方人打交道,就连城北那瓦市里最难缠的三教九流之人,对她都是客气有加。
如今回来,同王夫人说:“周姐姐说明日带我去赴宴,只叫我穿得体面些,但也不要花枝招展,可是娘我这素来和小姐们们参加花会的衣裳,都鲜艳得很,往日该穿什么才好。”其实她比周梨还大上两个月份,但因在周梨跟前学本事,叫先生又觉得奇怪,便唤起周梨姐姐了。
是了,以往她们这些姑娘们聚在一处,可不就是为了争夺斗艳的么?那衣裳一个比一个花俏,头面一个比一个贵重的。
眼下王夫人一听,也是愣住了,一时发起愁来,“是了,你那些衣裳,怕是真不合适跟着小周掌柜出门,她是个素雅的
人,你穿那样鲜艳,她也算是你的先生,将她风头盖了,到底不好。”
又问女儿,“可说了是什么宴会么?”
王洛清却是把这茬儿给忘记了。
王夫人只差遣人去打听,打听明日都有谁家举行宴会。
却是打听了七八家,都是极有可能去的。
又不好意思去回头问周梨,母女只在一处发愁。
直至王掌柜回来,提起此事,那王掌柜才一脸猜测,“莫不是,是陈通判陈大人家老太太的寿宴?”
“陈通判家?”王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只觉得当家的可真敢想。
要说他们这些商贾,虽是手里有些银钱,但却苦于没有什么关系,就是有心将钱送衙门里哪位,也是无路无门。
所以对于他们来家来说,这些朝廷五六品大员,离他们是好似那天高水远一般。
想都不敢想的,往日里能同衙门里那些排不上号的人打交道,就已经十分了不得。
“如若不是,你打听来的那些宴会,我可不曾听小周掌柜去参加过。更何况那样的宴会,我都不乐意去,更不要说小周掌柜,怎么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上头?”于是王掌柜也是被自己说服了。
王夫人又惊又喜,只抱着女儿欢喜不已,“我的儿,你真是好运气,这小周掌柜也是个实在人,若真如同你爹说,愿意带你去这陈家做客,那是你的福气。”然后又急急忙忙给女儿安排明日参加宴会的衣裳首饰。
只是翻找了一大堆,终究是觉得这个太艳丽,那个又太花俏,到底是没有什么合适的。
又发愁,到时候若真叫周梨给领着去陈通判家与老太太做寿,要不要也备着寿礼什么的?
王洛清一时也是被父母双亲这阵仗弄得紧张不已。
第二日也是在装扮上花了不少心思,主打就一个端庄大方,然后便叫钱大脚陪着早些出门,先去周家那边。
若是这身不妥当,还带了一包袱备用的衣裳。
主仆二人一早便乘着马车到了周家这头。
林冲才吃过早饭就来开门。在这条街上,他们家这卤菜铺子开门算是早的了,不想一开门见着王洛清主仆已经在门口等着,甚是诧异,只忙请了进去。
周梨见着王洛清来这样早,也是惊讶,不过旋即见她今日过是用心做了打扮的,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不禁掩面笑起来,“你不必这样紧张,就是去陈大人府上吃顿饭罢了。”一头叫了莫元夕将自己那对红珊瑚雕琢的小金鱼耳环取来,叫王洛清把耳朵上那一副给换下来。
“陈老太太最喜欢人多热闹,又喜欢瞧姑娘们活泼些,你今日一切都好,唯独是这耳朵上太过于素雅了。我这对耳环虽是不贵重,但颜色衬你衣裳头发,这样才像是咱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活泼又满是清纯气息。”
王洛清往那镜子里瞧了瞧,也觉得似乎这整体上,自己的气质一下出现了变化了。
她这也是头一次进周梨的房间,却是一眼望去,不见任何女儿家的玩意,屋子里上上下下,都堆满了各种书籍,即便是有一两个插着花束的花瓶,但也满是清雅古意。
一时也是有些震惊无比,“周姐姐,你怎看得了这么多书,都不觉得烦闷么?”
周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房间里各个柜子甚至是角落梳妆台上,都堆满了书。只苦笑道:“没办法,那没机会行万里路,只能看这万卷书,不然如何了解这世间万千?”
书是唯一的途经了。
王洛清大为震撼,也觉得周梨这样眼界开拓,莫不是真都是因看书来的?一面也想着自己晚上回家去,也该多翻看几本书。
她在周家这边吃过了早饭,听着周家姐妹在饭桌上说起继母元氏的事情,说是回老家去给周家的姑姑迁坟,她们这里商量着,打发人下月去接回来。
只不过端午是赶不及了。
吃过了早膳,周梨将王洛清往云记那边领着去了一趟,然后看着时间还早,带着她去了城北。
城北周梨其实带王洛清来过几次,但是这一次往武庚书院里去,倒是头一回。
周梨直径领着她到了饭堂里,只叮嘱着,“这里的饭菜虽是不错,但少吃些,最多半个时辰,咱们就去陈家那边。”
王洛清自是应了。
虽是她在里面用饭,但听着外头几十个学子们在那边吵吵闹闹的,还是有些紧张。
刘婶在外给学生们添饭打菜,钱大脚和香附去跟着帮忙。
就她一个人在里头这屏风后面,正垂头喝着汤,忽然急匆匆跑来一个身影,“阿梨,你帮我带的无烟墨放了哪里,怎么没瞧见?”
那人说着,自顾在垂着头喝汤的王洛清对面坐下。
王洛清虽是跟周梨这一段时间,形形色色见了不少人,但单独跟陌生男子同桌吃饭,还不曾有过。
一时吓呆了,又见对反把自己认错,不敢抬起头来。
本来想着,对方也许发现认错人,就自己走了,没想到竟然在自己对面坐下来。
好叫她心头不安,好似那如坐针毯一般,只能无奈抬起头来,“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不是挈炆眼盲,是这么多年来,周梨每次都在这里吃饭,又只有她一个姑娘家来此。
所以挈炆便下意识以为这里坐着吃饭的是周梨,心里本还纳闷,她这次怎不去找阿初。
正纳闷着,只见一个脸若银盆,一双杏眼如沾了朝露的杏花的面生姑娘抬头看着自己。
这下反而是叫他有些红了耳根,尴尬不已地抬着自己的饭碗起身,狼狈不已地匆匆跑出去。
偏又遇着小狮子端着他小盆一般的饭碗进来,叫他撞了一回,只不解道:“挈炆你疯了不是?”然后也误以为这里头坐着的是周梨,还没回过头来看,就问:“阿梨他怎么了?”
只是这话说完,扭过头来看着是陌生的王洛清,方反映过来为什么挈炆落荒而逃,多半也是和自己一般,把这陌生姑娘错认为周梨了。
不过他可不似挈炆那般没出息,自小又和这四处院子里的姐姐们要好,又仗着自己年纪还小,不怕什么男女不同席的鬼话,只跟个没事人一般坐了过来,“这位姐姐,你是谁的家属,我这还是头一回见你呢!”
王洛清见着小狮子长得也是胖嘟嘟的,十分可爱,便也是没了窘迫之态,只笑着:“我是同周姐姐来看她未婚夫婿的,她出去同白公子说话,叫我这里等她。”
小狮子听得这话,顿时笑了起来,“这样说来,是自家人了。”不过也十分纳闷,“阿梨一门心思都在生意上,我还是头一次看她带朋友来,连元夕姐都极少过来呢!”
王洛清也发现了,周梨好像没有什么同龄的姑娘玩伴。起先还觉得诧异,只不过后来每日跟着周梨后,她发现周梨的生活日常已经十分精彩了,一点不无聊,也没有闲暇时间去找同龄姑娘一起比什么新衣裳,聊什么时新的香粉。
那才叫真的无趣呢!
一面只解释着:“我,我应该算是周姐姐的学生,我爹娘专门叫我到她跟前学做生意的。只不过先生我叫不出口,喊她小周掌柜,也觉得十分生疏,故而喊她作一声姐姐。”
小狮子一听这话,顿时乐呵呵,摆起谱来,移动着自己小盆一般的饭碗,朝她靠近了几分,“那这样说来,你是我们的晚辈,你岂不是要喊我一声小叔叔?”
王洛清上一刻还觉得这小男孩儿生得可爱伶俐,那样胖嘟嘟的,好叫人生了捏他面颊的冲动。
哪里晓得如今听他这般话,只忍不住想要动手锤他几拳。不过王洛清忍住了,但那面上也多是尴尬之色,“可我是喊周姐姐。”
两人正说着,刘婶进来了,见着光景便晓得小狮子不老实,捉弄人姑娘,只将他驱赶出去,又威胁道:“仔细我同阿梨说,回头看她不叫阿初揍你。”
这话果然是奏效的,小狮子立马端着碗盆出去了。
片刻钱大脚和香附也进来了,几人也在这里一起吃午饭,因三人都是会些拳脚功夫的,自有的聊。
奈何王洛清却是插不进去话,吃完了饭甚是觉得无聊,自己在一边捧着茶碗吃茶,便听得外面传来周梨说话的声音。
然后王洛清也看到了这传说中小小年纪便中了榜首的白亦初。说来也好笑,早前她爹娘竟然有心将这白亦初从周家手里要过来,给自己做女婿的。
只不过听说别家打发去的媒人都被白亦初自己拒绝了,她爹娘方死了这个心思。
所以眼下她看到白亦初的时候,心里是有些尴尬的,又庆幸当初这事儿没摆明面上,不然哪里有脸在周梨跟前待?
也是将白亦初做长辈来看待。
虽然,他好像也比自己年纪小。
所以她上去行了一礼,便默默退到周梨身后去,但也忍不住心中诧异,难怪当时白亦初中了榜首的时候,那么多人都想叫他给自家做东床。
实在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般个神仙样貌的人,且谈吐文雅,气质又洒脱。
不过王洛清无聊地将他和自己所认识的那些姐妹们都想了一回,觉得翻来覆去,还是唯独周梨和白亦初站在一处才是绝配。
两人谈话,且不说那字里行间自带的温情暖意,便是两人说的话题,那也是不俗。
她依稀听了些,竟是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个小先生周梨居然还能说些策论,有一次对她敬佩不已。
一旁的刘婶却是听不下去了,原本和香附她们聊天的她扭过头来,朝白亦初瞪着眼睛:“你这个小子,活该挈炆他们要说你的不是,实在是没见过你这样的人,阿梨好不容易抽空来看你一回,你就不会晓得问她如今过得怎样?怎还说起你卷子上的问题来?”
白亦初顿时一脸的尴尬。
周梨却是俏皮地冲吐了吐舌头眨巴着眼睛,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可是王洛清就在一旁听了全程,好像是周梨主动问的白亦初……
但这会儿她肯定是不能发言的,这个锅只能是白亦初自己背了。
白亦初叫刘婶教育了一回,只能无奈收住了这话题,“元姨几时回来?若这边真是没有办法安排人手,只叫她再晚些,我听闻今年那各县里对乡试也十分看重,到时候各衙门是要安排人将他们这些秀才送来州府的,到时候只叫元姨和他们一路来便是,也是有照应。”
那凌王李晟登基后,只得了一回殿前考,却是因为当时候局势还没稳定下来,所以他对于这自己登基以来第一届的状元什么的,都不是很满意。
看如今这些人都被安排在何处,就能明白了。
所以大家都晓得,这接下来的殿试,李晟是何等在意了,这一次的金科状元必然也是他要来钦点,那真被天眼看重,得了圣恩,前途可就不用多说了。
而今年的乡试后,这但凡上榜人员,年后必然就要去上京备考会试,俗称的春闱。
会试后,就是殿试了。
也是所有学子挑灯夜读的终极目标!
所以,在乾坤未定之前,每一个学子都是有机会的。如此这般,县里也对这些即将要参加乡试的秀才们充满了希望。
也会早些护送他们来这州府,早做准备。
周梨得了这话,“若是如此,再好不过,左右今年的端午,元姨是赶不上了的。”
两人这才聊了会儿的家常,白亦初要去上课,周梨要去陈家做客,便也各自告辞。
去铺子里取了早准备好的寿礼,周梨也是直接便领着王洛清上了陈通判家里去。
也是那公孙曜,自己不敢同白亦初走得太近,免得叫人有心之人察觉出了白亦初的身份来。
故而早前也算是承了周梨的提醒,两人还合伙了那客栈的生意,自然而然的,便将重心放在周梨这边,平日里也是多有照顾。
他身边的人见了,因此若有什么合适的宴席,也是要给周梨下帖子的。
再有当初十方州的老百姓们逃难来此,周梨的建议,也算是给陈通判帮了大忙,他更是记周梨这一份情,所以也早就熟络起来。
这两年里,周梨上他家也好几次来了。
也算是老熟人,这厢进门只同陈夫人打了招呼,陈夫人虽这会儿没空要招呼旁的女眷,但也是喊来了陈家小姐亲自领着去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喜欢吃海鲜,偏这芦州是内陆,周梨和云众山开起了那云记海货后,也没忘记这头,有什么好的都要打发人送来。
老太太记她这个人情,早就惦记着,往日见孙女寻得了什么好玩意儿,也是要让陈夫人给周梨送些去。
如今见了周梨,自然是欢喜的,只招呼她到跟前说话,“你个丫头是忙人,我好几次叫阿茹她娘请你过来说话,都讲你不在家里。”
阿茹正是陈通判的女儿。
周梨只笑着谢老太太的惦记,也说了些吉祥话,好叫陈家老太太十分高兴,只要叫她就在这里陪着自己。
自然而然也发现了跟在周梨身后的王洛清。
王洛清人并不是清瘦形的,长得微微有些丰腴,是老一辈喜欢的样子,觉得这般的姑娘才是最旺家里。
如今见了,只问起是谁人,周梨方将人引到跟前。
老太太一时也明白了周梨喊她来的用意,也是叫人赏了个小手镯子。
王洛清感激地连忙同老太太磕头祝寿,老太太也是喜开颜笑的,觉得这姑娘懂事,也不知是不是客气话,只叫往后得空常来,自己就喜欢多看她们这样满是青春活泼的小姑娘。
看得多了,也觉得自己还年轻。
众人一听这话,只奉承着她不老。
开了宴席,周梨也被安排了好位置,桌边都是官宦人家的女眷们。只叫那些商家女眷们看了羡慕在心里,也更不敢小看周梨了。
这头周梨也和陈夫人说上了话。
“你今日把这王姑娘带来,是不是晓得我家老陈这里又缺银子了?”陈夫人只打趣着她问。
周梨笑着回她,“他们把女儿送到我跟前来,将码头给我打点好,方便了我云记那头的货物。我也盼望着他们家这女儿真出息,往后将大兴商行接在手里来,我再不济,也是她半个师父,往后还能叫我继续占着码头的便宜。”
说着,朝隔壁桌上和陈茹一起的王洛清一眼,“不过陈大人如今做的都是惠民的好事情,可修路铺桥都是最耗钱的,纵使有什么金山银山的,但衙门里处处要钱,只怕早就为这银钱之事叫苦连天了。正巧王掌柜有钱,却是寻路无门,我便做这个中间人。”
陈夫人听罢,笑得欢喜,“我就知道你是有心的,我们老太太怕是也看出来了。今日才有意抬举他们王家的姑娘,那头王家晓得了,既是谢你,也记着我们老太太,如此我们老爷筹款修路的事情,也算是终于有了眉目。”
筹款这事儿艰难,虽是能榜首留名,但是愿意出钱的人还是少,多少是想借机和朝廷官员们牵扯上关系。
但这些官员们也怕为此落了个不是,不敢随意和他们这些商人接触。
如今有了周梨做这牵引线,老太太喜欢他们王家姑娘,王家要记老太太的恩情,少不得是要上门道谢,一来二去走动起来了。
如此王家这出钱也就心甘情愿,不似只单单求了个功德榜上留名,还能搭上与陈通判家的关系。
这也正是王掌柜所想求的。
如果只单独想要以后那路修好了,碑上刻他名字,那早就把银子捐了出来。
说到底,还是想要些别的好处。
不过陈夫人也少不得感慨,做这个朝廷命官,实在是艰难,想要真心替老百姓做一两件好事情,是真的难。
只说别家做官,别说是通判了,人家就是个七品的芝麻官,也是做得个家缠万贯。
唯独他们家老爷,越做越穷,也亏得自己和老太太的嫁妆尚且丰裕,不然只怕这一家子都靠那点干俸禄,是难熬呢!
周梨自然晓得,这做官若是不贪,又要维持官员该有的体面,只靠那些俸禄是很难的。
所以她才要赚许多钱,让白亦初往后能放心做官,而不必操心这材米油盐酱醋的琐事。
吃完了宴席,陪着老太太看了两出戏,周梨才领着王洛清告辞回去。
王洛清虽说大小宴席参加过很多次,但是官宦人家这还是头一回,如今即便是从陈家出来了,仍旧是掩不住的满脸欢喜兴奋,只瞧着手腕上陈老太太给的镯子,尤为喜欢。
但也没忘记今日是周梨引自己到陈家来的,对她只是千恩万谢。
周梨见她目光也真挚,言语诚恳,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若真有心感谢我,便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这些日子你跟着我,想来也晓得了,女子并不是真的比男子差了什么。咱们只唯独欠缺了这个机会!不过你运气好,你爹娘真心疼你,也愿意让你从后院走到柜台前,我只愿你往后一路扶摇,能将你父亲辛苦了一辈子的家业接到了手里好生经营,不要叫你堂兄给小看了去。”
王洛清想起堂兄每次看自己的目光,从以前的轻贱到如今的虎视眈眈。她是能清楚感觉到的,当初下定决心要出来做生意,正是想着堂兄明明是靠着父亲,才在商行里有了一席之地,这本该是属于自己的,可怎么在堂兄眼里,好像是自己欠了他多大的恩德?
她也是个有骨气的,心中不服气。
眼下听到周梨的话,也是心中雄心千万丈,“周姐姐你放心,我必然不会叫你失望的。”也不管往后自己走多远,但在自己的心里,周梨仍旧是自己的先生,是自己走上这一条商路上的引路人。
回去的路上,也忍不住感慨自己是真的命好,遇着了真心宠爱自己的父母亲,又得了周梨这样一个恩师鼎力教授。
若是将来不做出些成绩来,的确是对不住他们的一番情义了。
所以她要做的,又怎么仅仅是叫堂兄高看一眼呢?她要叫这芦州的满城男子,都不敢低看了女子。
回家后,发现爹娘都在,显然已经打听到她果然是被周梨带着去陈家给老太太做寿的事情。
见了她都急忙迎出来问个细节。
王洛清只将今日在陈家之事都一一说了去,又道:“爹娘,我观周姐姐和陈家关系非同一般,我这日也瞧见了从前常来往的不少婶婶姐妹的,可她们都坐在下席上,而我却因周姐姐的缘故,得了和陈家小姐坐在一起,满桌子也就我一个商户之女。”
其余的全是官家的小姐。
但或许是看在周梨的面上,没有哪个轻看自己。
而周梨也同陈夫人坐在一处,这地位一目了然。
反正今日自己不晓得叫多少人给羡慕了去,这不是那种羡慕自己有什么华丽衣裳和头面得来的欢喜能相提并论的。
这种光彩,叫人更觉得心生欢喜。
王家夫妻一听,对周梨是感恩戴德,只说她实在是个好人,这码头上的事情,一点都不亏本,把女儿带得落落大方不说,更是叫女儿在陈家出了一回风头。
又晓得陈家老太太给女儿送了一只镯子,虽不过是银质的,但却是内廷打造,那可是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啊!
于是更为激动,王掌柜马上就叫王夫人快些打典礼物,去谢了人家。
又说起陈大人修路筹款的事情,商量着明日就去柜上拿钱,借着女儿今日去了陈家,明日必然是能同陈大人说得上话了。
而这里这头,把王洛清领去陈家,既然是给了王掌柜和陈大人打交道带了明路,又能帮陈通判解决这修路筹款的难题。
算是两头都得了好处。
回了家里,却见金桂兰还没睡,守着一大堆礼盒,还有两袋子笋子,甚是发愁。
见了周梨回来,只回道:“柳秀才那边送来的,说是感激姑娘的救命之恩,这两袋笋子倒是好解决,他们灵州的笋子的确最出名,回头我给腌些算笋,再弄些晾干。就是这些,可要收,还是明日打发人送回去?”
她所指的,正是那些礼盒里的物件。
周秀珠早前打开了瞧了一回,里头有千年的老人参,这可是值钱的玩意儿,另外的盒子里,也是些贵重物品。
香附在周梨的眼神下,一一打开,也是开了眼界。不过想起那柳秀才往日的衣着日常,也不奢华,还租住在那般的小院子里,身边伺候的也就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儿。
不免是有些匪夷所思,“这柳秀才说家里宽裕,但他出手就送这般贵重的礼物,怕是加起来得七八千两了,可见不是寻常人家了。”
周梨只瞧着那千年的老人参,也十分疑惑,听到香附的话,只道:“这老参,怕是有钱也难买。”所以他为何送自己这般贵重的礼物?
奇了怪了去,要说救命,去年自己不也救过他了?那时候怎么没见他给自己送厚礼?
还是自责险些害了周家,心里过意不去,所以送这许多贵重礼物来道歉?
“那收还是不收?”香附和金桂兰面面相觑了一回,问她。
“无功不受禄,他那命换成别人,只要没不世之仇,我都能去救的。”然后只叫留了笋子,其余的明日香附亲自退回去。
然后也没多想柳秀才忽然送礼物的动机。
隔日一早,香附怕耽误周梨出门,所以天不亮就将这些个礼物送回弘文馆那边。
柳秀才似乎早就想到了这一遭,听了香附的话,便也只好作罢,但香附走的时候,还是追出来说,“你们姑娘若是喜欢那笋子,我再叫人去挖,还有旁的土特产,我也叫人送些过来。”
香附嘴里应着客气话,心里也开始纳闷,这柳秀才真是奇怪。
一时又惦记着自己在街上置放的马车,匆匆出了小巷子。
到安家门口的时候,忽然房门一开,里头扔出了一个茶盅。
也是亏得香附会些功夫,脚下躲得快,不然只怕是真要被砸中了,也是要落个头破血流的。
安夫人瞥见有人,吓了一跳,见着是她松了口气,只忙出来道歉。
只不过那眼睛红彤彤的,一看就是才哭过。
“你这是作甚?才一阵子不见,怎成了这副样子?”又见安夫人手腕上挎着竹篮,晓得她是要去买菜,便也是有意探听她家的事情,只邀请着:“我赶了车,送你一程。”
安夫人自然觉得好,想着也算是熟人,只与她一起去了。
等上了马车,安夫人也没进车厢里,怕不小心动了周梨的东西不好。便与香附一并坐在这车厢外面,一头想起家里的事情,只频频叹气。
香附见了,也是趁机问,“你家这才迎了新女婿,怎么我瞧你一点都不欢喜?”
安夫人叫她一问,却是有些绷不住了,一时眼圈又红了起来,“你不晓得我家娇娇如今过的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也是我夫君糊涂了,被那姓黄的哄骗了,把女儿许给他,哪里晓得竟然是一头中山狼来。”
只说这黄石祥再没有订婚的时候,明明是他主动提起的,不想真随了他的意,他又总是摆着一副冷脸来,好似娶了安娇娇他是多亏一般。
就说成亲那日,也没有一点笑脸。
安夫人实在是想不通,安家到底哪里对不住他了?起先还好,只不过是不给女儿好脸色罢了。哪里晓得这如今竟然是恶语相向不说,竟然还朝女儿动了手。
安先生眼下后悔不已,偏又觉得这黄石祥再怎么说,终究是个秀才,又有些学问在身上的,将来指不定有出息,等着年纪大了,脾气也会变得好些。
只叫女儿忍着
。毕竟眼睛看不见,若是再和离出去,往后怎么再找个好郎君?往后他们夫妻不在了,谁来替他们照顾女儿?
一说到忍,安夫人就忍不住哭,“忍忍忍?如何忍?我家娇娇又不是自己想要坏了眼睛,若她眼睛好,又岂能便宜了这姓黄的?”
香附有些愕然,“所以,这门婚事是你们女婿自己求的?”
“不是他求的,难不成还是我们家自己赶上去的么?他自己求,早前样样说得好,将我夫君哄得十分高兴,只是哪里晓得这事情订下后,他就露出原本的嘴脸来。”
偏又已经结成了夫妻,现在为了女儿的名声,一家人也只能忍气吞声。
香附得了这话,恍然大悟,“我就说呢!安先生不是那样的糊涂人,怎么瞧见女婿板着脸,也还要叫他做女婿,自家女儿又不是太差,怎就挑了他做女婿,感情是叫他花言巧语哄了去。”
又想到那姓黄的朝安娇娇动手,尤为生气,“那你们就这样眼看着他动手了不是?那可是你亲闺女,自己都舍不得戳一个手指头的。”
“如何能?我家夫君一辈子的读书人,唯一一次动手还是那贾宝明。如今这姓黄的朝我女儿动手,他也是上去了,哪里晓得这姓黄的真不是人,不说我家夫君是他的岳父长辈,但也算得上他的半个先生,他却是一点没有尊师情义,只将我夫君推到在地上。”
说到这里,安夫人又哭起来,说今日不单是要买菜,还要给夫君抓药。
女儿又因为此事备受打击,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
香附只觉得这一家子实在可怜,但若要解决,也好办,只将那姓黄的赶出去罢了。
可偏偏安先生又下不定决心,总对这黄石祥充满了几分期待,只盼望着他能改了性。
香附得了这话,只呸了一声,“你见过狗能不吃屎?要我说真想要家里图个清净,早早做打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哪里有自己的命重要,这才短短一段时间,他就骂人就动手的,指不定改明儿就要朝你女儿动刀子了。”
安夫人果然是叫她这话给吓着,一色面色苍白,手足无措起来,“那可怎么办?难不成真叫他们和离了不是?可是和离了,往后娇娇怎么办才好,我和她爹,也不能一辈子照顾着她。”他们总要先一步到地下去的。
“这有什么发愁的,没了男人难道还活不下去了?更何况你这个女婿,也不像是会照顾人的,有这些个钱供养白眼狼,直接买个丫鬟回来不行么?”要说这香附也是个爽快热心肠的人,一下就给安家出了主意来。
又见已经到了菜场,便将马车靠边上停,扶着安夫人下马车去,还不忘叮嘱她,“你可仔细想,这是为你女儿好,还是害了你女儿。名声重要,还是女儿重要!”
回去的路上,少不得是将这黄石祥在心里骂了一回,到了家中自是和周梨说起这事儿来。
因为她将车赶去了弘文馆,林冲只将老驴又套上板车去买菜,他媳妇何娘子一并去了,如今就金桂兰和周秀珠她们在跟前。
听她气愤地说起安家的事情,也是一脸的愕然。
周秀珠听罢,只忍不住感慨:“他们家这是艰难,感情这些年来,是没有一件顺心事情,要我说啊,不如回老家瞧一瞧,别说祖坟叫人动手了手脚。不然就是这什么人家,也没有千日不顺的,一年到头,总该能遇着一件好事才是。”
这话很是得金桂兰她们这些封建迷信份子的赞同,立马就举例了好几个说法。
比如说她家里,摊上这些个没心肝的兄弟姐妹,还有个不安分的老娘,就是她爹的坟地不好。
她是有心出钱重新迁葬的,偏她是个女儿家,想动坟头兄弟们不答应。
香附也马上举了一个曾经她在别处听来的例子。
这种带着神秘色彩的话题,到底是最引人入胜的,莫元夕把这话听了进去,回头只和周梨说:“这事儿有谱么?”
周梨也不信的,但是还是回着:“这不好说,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便总是将将希望寄托于神灵,活着的求菩萨,死了的便觉得是阴宅不对,反正总有说法,去办了能不能改变命运不知道,但肯定是能求个安心的。”
然后问莫元夕,“你想想,你若做了一件错事,朝菩萨忏悔后,是不是心里就舒服多了?”
莫元夕嘿嘿一笑,“你怎么晓得我是这样想的?”
“何止你这样想,是个人都这样想的。”周梨也曾经求个菩萨保佑白亦初的安全,那时候虽然不知道菩萨能不能真的帮自己保佑白亦初活着,但最起码求了菩萨后,她是觉得有些希望的。
我佛慈悲,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世人在苦厄里挣扎吧?
不过周梨觉得,安姑娘如今只有和离一条路了。安先生也不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一个不确定的因素上。
香附那话说得好,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但这终究是安家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去建议,倒是后来听说香附终于是没忍住,跑去同安夫人说了。
后来听说,安先生终究还是被安夫人劝动,下了决心让他二人和离。
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那黄石祥要分安家的钱财房屋,反正闹得好生厉害的。
周梨晓得了,觉得这样不要脸的范本也不好找,只立马就带着王洛清去瞧了一回,远远地指着那一脸得意数着银钱的黄石祥,“仔细瞧好了,衣冠禽兽单看外表咱不好分辨,但眼神贪婪如饿狼,你可要看清楚了。”
不过觉得这黄石祥目光短浅,他这样一闹,银钱是分到了手里不少,但里都住满了考生,他个什么行为举止,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只怕将来他就算真走了狗屎运,榜上有名,就他这样一个为人,大家也会对他避而远之的。
柳秀才听闻周梨来了,只迎了出来。
想是果然听了周梨的话,人养回来了些,不似从前那般廋得脱相,又恢复了几分以往的翩翩不凡。
“阿梨姑娘。”也不晓得什么时候,他不叫周梨小周掌柜了。
“柳秀才好。”周梨回头同他打了招呼,谢过他的笋子,因想着就是专程来看白眼狼的。
如今看完了,也领着王洛清走了。
小书童追出来,见自家公子眼里略有些失望之色,一知半解的,只试探地问道:“公子是想常看到小周掌柜么?”
柳秀才正要敲打他的脑壳,嫌他多事。
却听小书童说道:“若常想见到,好办得很,我听香附婶婶说,小周掌柜云记那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账房先生。我觉得公子你整日埋头读书,总不常出去实在不好,不如你去找小周掌柜揽了这差事来,不为求这点月钱,但这样一来,公子不但能常常见到小周掌柜,又能多与人打交道,两全其美的好事情。”
柳秀才头一次见周梨的时候,她那时候还没及笄呢!他便觉得这个小妹妹和别的姑娘家不一样,就十分上心的,想着自己又不爱这些银钱之事,往后找个媳妇,就要找这样的,好叫她管了那万贯家财,好叫自己得了个轻松。
但是后来听说她有未婚夫婿,便将这心思给绝了去。
自己也如愿中了秀才,便也趁机留下,打算继续求功名。
没想到,自己这肠胃娇贵,吃了些发霉的食物,险些要了命。也亏得小周掌柜,捡了一条命回来,心里十分感激,但是因碍于她的身份,是不敢多上前的,怕给人白添了麻烦。
如果没有祝承轩的事情,他也不会去周记找周梨的。
只是当时一腔热血只想着帮祝承轩,却没想到险些害了周家万劫不复,心中尤为过意不去,本想同她解释清楚自己并非有心,也是诚恳想道歉。
却没想到她是真的气恼了自己。
这叫柳相惜越来越难过,心里像是堵住了千万块石头一般,本来就指望着,还能保持这份萍水之交的缘份。
却没想到,因自己愚钝险些害了她。
然后为了这事儿,终究是病了一回,甚至是比上次还要严重,他都看着奈何桥边上的彼岸花了。
起先他并不知道那些红彤彤的花叫什么,只瞧见满地的花,却不见一片叶子。迷茫中听得周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然后他就寻着这声音慢慢往回走,终于是又把这条命捡起来了。
周梨又救了他的命,他觉得自己同周梨的缘份,该不止是个萍水之交的。
想着那白亦初虽是前途不可限量,没准他功成名就后,便主动解除了这婚约呢?如此说来,自己也不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
于是他比谁都盼着白亦初早些出人头地,这样自己便有机会了。
当下听到小书童
的话,思考了半响,只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聪明了一回。”然后也是打定了主意,自己明日便去试一试。
反正自己就算是不求功名,家中那些钱财,也足够几代人挥霍了。
周梨如今还不知道,这个柳相惜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领着王洛清离开弘文馆后,两人去了云记那边。
听得有客人来买海货,说他们柳八爷喜欢吃这些,但走了几家都没寻到合心意的,便来云记看一看。
周梨听得这柳八爷,不免是想起了柳小八来,他也喜欢吃海鲜呢!
说起来,也是有两个多月没他的消息了,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下午些,正方脸叫人来给她传话,说是帮她寻到了合适的人了,于是她便过去瞧。
周梨要的是和香附一般的能做护院的女子,却见对方是个缺了一条胳膊的老妪,一双眼睛虽是炯炯有神,许寻常老妇不同,但见着对方已是白发苍苍的,很难相信她是个能用之人。
只与正方脸悄悄问,“你确定你没找错?”
正方脸只瞧了那白发老妪一眼,拿了她的户籍资料出来,“人才三十呢!江湖上混的,听说十分能打,不过叫男人负了心,一夜白了发。她那胳膊,也是叫男人给砍的,如今只求个落脚之处,多少月钱人都不问。”
这样的好事情,他当然是立马找了周梨啊。
周梨半信半疑,不知这些个消息有几分真假,一时又想起柳小八,“你如今可有小八的消息?”
正方脸听她问起柳小八,反而有些吃惊,“你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周梨反问。
正方脸只忙说道:“他如今是出息,人见了都要道一声柳八爷呢!”
这下换周梨震惊了,“柳八爷?”别是今儿自己店里那人口中的柳八爷,就是柳小八?
正方脸见她果然不知,也就告诉了他,那柳小八如今在赌坊一带,是有些名声的。
靠着十两银子发家致富,赢了大钱,买了大宅子,还在他们这里买了好些奴仆去伺候,听说还纳妾几房妾室。
不过他最宠爱的,却是从花楼里赎出来的那个,听说就是那个到身边后,他逢赌就赢,一路发家致富的。
周梨听罢,一时觉得恍惚不真实,又觉得柳小八这命运短短时间里便发生了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实在是匪夷所思。
正方脸却说:“那沾赌的人,终究不是正途,没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叫我说你不如去劝一劝他才好,早早收了手,现在什么都有,若再继续下去,可不好说呢!”
周梨第一反应,也是想着劝的。
但转头想起柳小八走的那日,是带着怨气走的,便作罢了。“算了,人生各有命。更何况沾了赌的,有几个能回头呢?我若是去劝,只怕回头还要怨我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