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靠着弘文馆, 那书本笔墨也只能是从读书人手里赚钱,所以那满城书本种类册数最齐全的,自然是要当属这里了。
周梨这一段时间时常来, 又雇了云众山他们那一等人在里头修葺房屋,起先这些个店铺掌柜们瞧见他们那样一伙人,个个都人高马大, 满身的江湖草莽气息,是怕得很的。
但又架不住周梨是个礼数周全之人,开工之时便挨家挨户上门先打了招呼。
都说那伸手不打笑脸人,大家都是讲礼将节的文化人,便也只好作罢。但也是做好了这些人高声大气说话,或是醉酒骂脏的心理准备。
反正只盼望着这些人喝了二两酒,别闹到自己的书斋里来便是。
却没想到, 这转眼过了许久, 虽偶尔见那些人从巷子里出来,走路也是带着风,不过说话却是低声细语的,听那嗓子就晓得是刻意压低了。
这些个掌柜们一看,心里反而有些无地自容,以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当然对于云众山他们这些个跑江湖的人,也是转变了改观。
如此一来, 见周梨也是亲切了许多。
眼下听她要问书, 又要七八岁的小姑娘看的,便有掌柜的热情推荐,只递了周梨一些带着图册的本子, “小周掌柜莫要小看这些个里头的图画,有这图所在, 小姑娘看起来也有些意思,愿意去学旁边的字。”
这倒是合了周梨的心意,当下便要了一套,挑了几本字帖,一块装了。
方去自己巷子里头。
少不得是要路过安家门口的。
她这一趟来弘文馆,本就是有意探一探安家如今到底如何的。所以快走到安家门口之时,便也是将脚步放慢了些。
只奈何安家屋子里头静悄悄的,也没个什么动静,连香附也没听出什么。两人不免是有些失望,便进了自家这里的一处小院。
今日一早那花木商便送来了不少早前周梨挑选好的翠竹芭蕉,文人雅客,最是少不得这两样东西,更何况这里处处刷着白墙,这样翠绿的植物只消往那白墙前面一种,便是一处好风景。
又有些藤萝爬山虎一类合适贴墙种的绿植,福贵的牡丹高雅的蕙兰,也是一样不少。反正她这院子房间,是没有哪一个风格相似。
也正是这般,不可照着葫芦画瓢,布置起来,倒是叫云众山他们吃了些苦力的。
好在周梨时不时地送来图纸,不然只凭着一张嘴指点,怕是脑子又给人绕坏了去。
云众山的手如今已经大好,肩膀上轻松地扛着那两米多高的粗壮芭蕉,见着周梨来了,顺手放在地上,“今儿这绿植一种,有几个房间便能收拾出来,我瞧这些天也不错,只叫他们都把窗户打开,等透一透气,要不了多久,便是可以住人了。”
周梨听了,自然是欢喜,毕竟掐着日子,那些到州府城中来备考的学子们也是快要到了。
只随着云众山里里外外转了一回,见着那房间也是欢喜,如今就差一些被褥桌布帘子了,这些活儿她是承包给了周秀珠的,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
但如今要开着窗户透气,这边也还没彻底完工,所以那些东西要最后才布置上。
又见已是有房屋收整了出来,便道:“既是这样,要找个像样的画师过来,早早将图给绘上,送到牙行里去。”
云众山觉得这事儿也要抓紧,毕竟这作图是个细致的活儿。
两人正说着,忽然见那头在厨房里和厨娘夫妻俩说话的香附朝她找来,一面招手。
周梨便晓得是有事找,与云众山道了两句,方过去问香附,“怎了?”
香附拉着她,“安姑娘摸着墙根过来了。”
周梨一听,急忙朝着门外走去,“她是从来不迈出门槛一步的,也亏得这巷子里没堆许多东西,不然摔了可不好。”
“可不是嘛,我叫她这会儿站着别动。”香附回着。
两人出了院子门,果然见那安娇娇扶着墙站在巷子里,果然是一动不动的。直至听到她二人的脚步声,脸上才露出欣喜表情,急切地唤着:“小周掌柜,是你来了么?我这些天里,日日盼着你过来,方才在院子里,听着像是你们的脚步,便赶紧摸出来,不想出来,你们已经走过了。”
周梨见她要走来,快步先过去扶着她,“你有什么事情么?你娘呢?”纵然她爹在外头找活儿,可她娘总归在家里的吧?着怎放心她一个如花似玉的盲眼女儿出来?
安娇娇却是要拉着她往家里去,“我爹找了个在码头摆了个摊儿给人测字代笔写信的活,我娘将家里腌的咸蛋拿出去卖了。”
安先生愿意放下面子去做这般他们读书人眼中的下三滥,这点周梨早就晓得了,不过安夫人竟然上街卖了咸鸭蛋,心里到底是有些诧异的。
扶着安娇娇一起进了她家门,到了桌前坐下,安娇娇便摸着桌上的茶桌要给她倒水。
周梨先一步提起茶壶,“我自己来,你找我可是有什么事?那姓贾的可有再过来为难你们?”
安娇娇摇着头,“只要我爹不再去书馆里,旁的地方他自然是管不得了,只是……”安娇娇说到这里,到底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父母双亲,心中满是愧疚,一时哽咽起来,眼泪连连,“怨我,若不是我,一家子收拾了包袱到了乡下,哪里难为我爹娘这样为我吃苦受累。”
周梨也不知如何劝慰,只是见她哭得难过,“生病也非你所愿,更何况你爹娘不愿意回去,也是想着这城里路子广,没准能早些治好你的眼睛。”
“正是这样,我才觉得害了他们二老。偏我又瞎了这一双眼睛,什么都做不得。”她这几日里,听父亲说了小周掌柜的很多事情,她是那样羡慕,心想自己若是不瞎了眼睛,便是做得不如小周掌柜这样好,也不似小周掌柜这样出息聪明,但也能为这个家尽一点绵薄之力。
“小周掌柜,我晓得你隔壁雇了
许多人,求你帮我问一声,他们那些个脏衣裳,可否送来与我,要眼睛的活儿我是做不得,但这浆洗衣裳的事情,我却是能做的,也不要他们许我多少钱,随便给一些也可,我实在是不忍心叫我爹娘这样为我劳累了。”
她是可怜,拉着周梨的手央求。
香附也有些怜惜她,可奈何云众山他们的脏衣裳,雇来做饭的厨娘已经给包了,凡事讲个先来后到的,总不可能把这活儿强行给了安娇娇。
“怕是不成,已是有人做了。”可怜归可怜,但周梨还是实话告知了她。
安娇娇闻言,不免是有些惋惜,但也不是那死缠难打之人,便没再说什么。只是求周梨,往日有这样不要眼睛的活儿,万万要想着她。
她又没有什么朝周梨道谢的,只能摸了自己用笋壳折的许多香包,用彩线窜在一起,好似风铃一般,只是上头没有挂铜铃罢了。
不是值钱的玩意,但也是她的一番心意。
周梨是没有办法拒绝的,只能是收了,回头想着找个地方挂着。
告辞之时,见着她家那窗台下面堆了不少五颜六色的颜料,便问:“那是何人所用?”
安娇娇只解释着:“以前在乡里,我爹便最是擅长画那些个没骨花卉,闲暇时候也是作几幅乡村画卷,能换几个钱。只不过这些年到了那清风书院里,便不常动,这些天才将这些旧家伙什都翻出来,兴许整理一回,还能画一些摆在他那摊上。”
周梨正巧是要找人院子的图,好方便早些拿到牙行里去,叫客人挑选的。
如今得知这安先生也是个会画画的,善良的她也是有心帮一把,便问道:“家中可还有现成的画?若是有方便拿来与我观摩一二?”
又与安娇娇解释,自己正要访一个会画画的,若是安先生果然是可靠之辈,自己也不用再另外找人,到时候画完了,或多或少,这点润笔费是要给的。
安娇娇听得这话,欢喜不已,只跌跌撞撞地跑去了屋子里,翻找了一大叠出来递给周梨,脸上都是止不住的笑:“这些都是,画完的或是没画完的都有,小周掌柜您仔细瞧。”
然后便忐忑不安地等着。
周梨一幅幅瞧,这安先生的手作虽不说是有什么名家风范,但是多在细致上,尤其是他所画的那些个乡屋图,房前辛夷花开,屋后翠竹遮掩,一窗一户,一猫一狗,都十分仔细,觉得倒是刚好符合自己的预想。
既然要将房屋展现给客人,自然是要越细越好,却又不要别人觉得繁复。
反正一眼明了,但仔细看又样样都齐全。
当下将画卷都递回去给安娇娇,“我瞧着他画的这些图,是十分中意的,只不过我还有事情,你父亲若是回来,你同他说,若是愿意,可到我家去寻我。”
安娇娇当下喜极而涕,抱着那一堆画也顾不得放下,只赶紧朝周梨福身道谢。
一直给送到门口,确认周梨她们确实是走远了,这才将门关了,然后满心欢喜地将父亲那一堆画卷如获至宝一般送回去。
她便晓得这天无绝人之路,父亲从小周掌柜这手里寻这个活计,虽非长久之计,但也免了上街风吹雨打的好。
只欢欢喜喜等着安先生回来。
而周梨这里,也没想到这误打误撞的,晓得了安先生会作画,如今也省得她到处寻人奔波一回。
这一阵子因为自己房屋装潢的事情,没有少麻烦正方脸,她也不好再叫他为自己这点事儿奔波,如今安排妥当。也直接回了家里去,只将带回来的画册子都给了若素,又叮嘱她好生练字帖,不可偷懒。
方说了会儿话,杜屏儿又来喊她,原来是周秀珠今儿去布坊里头,没找着她要的那烟青色的帐子,寻了另外一种晨光雾一样的,也薄得很。
因为晓得周梨是没时间去布坊看,便给拿了一些回来,喊她过去瞧。
周梨一看,好一堆晨光雾纱,堆在那桌上还真的像极了那早上穿透朝云的光,若隐若现,十分不真实。
只欢喜地走过去抓在手里摩挲着,也是软绵绵的,便问:“这是什么料子做的,瞧着我是十分喜欢的,价格如何?”
周秀珠听罢,笑了起来,“你喜欢便好,却不晓得这原本是人家想要仿着做那外邦进贡的云软缎,做出来的残次品,这东西做衣裳不合适太透了,做帐子又觉得不搭,一点不好出手,你若是觉得好,明日我去给便宜全都拿回来。”
周梨喜欢得很,想着和一处小院子实在是搭,比自己预想的那天青色都要有诗意。
何况这些读书人,有几个讲究实用性的,他们都要看境意。
因此当下也是点了头,“那就劳烦姐姐了。”
周秀珠难得抓住她,又挽着看了几样自己做出来的桌布或是圆凳垫子。
周梨看了一回,只觉得有些花俏了几分,还是要简单大气为上,周秀珠得了这话,“那感情好,这样的花样还费时间,你既然要简单,那就好办了,我和屏儿这里,很快便能给你做出来。”
姐妹俩坐在一处,杜屏儿在一旁做着绣活,一头听她二人说起外头的事情,那岁月一片静好。
不知不觉,外头的夕阳便落到了城墙后头,对面的街上,逐渐亮起了灯笼,杜屏儿也起身点了灯盏,外头柳小八已经挂了灯笼,着手准备收拾着,将那头的卤菜铺子关门了。
如今他不住在这里,卤菜也算是好卖,余留的时候很少,所以周梨都叫他早些关门回家去,免得叫他婶婶黄娘子悬望。
只不过等他关了门,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不过漫天的星光,瞧来明天也多半是个好天气。
正要和周梨他们告辞离去,忽然只见那夜色一里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人,先抬头看了一样铺子上方的周记两字,然后将柳小八给拉住,“劳烦小哥,这里可是小周掌柜家里?”
柳小八见他虽是个穿着长儒衫的读书人,但也是有几分防备之心的,“你是哪个,可是找她有何事?”
然在旁边小铺子里的周梨却已经听了出来,是安先生的声音,便从那柜台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原是安先生来了。”
柳小八一听,见是个熟人,便叫他进了铺子门,将里头的灯点了,安排到卤菜铺子旁边重新修的小厅房里,在一头热水煮茶。
这来了个男宾访客,他也不好就这样丢下一屋子的女眷回家,自是要留下来。
周梨也从周秀珠的小铺子里挤出来,只见安先生一脸的风尘仆仆,怕是回到家里还没来得及收拾,便赶过来了。
正是这样的,安先生这一日虽也给人书信几封,测字的生意也做了个一两单,但那点银钱也堪堪够一家三口吃饭,哪里有多余的银钱给女儿看病抓药?
所以回到家中,从女儿口中得知这个喜讯,自然是等不及,生怕周梨再遇到更好的,错过了这一桩好差事。
这差事就在自家隔壁画画,天天守着家里他也安心,不然每日出去,想着妻儿在家,那心是一直悬着的。
“实在是唐突打扰了。”他见周梨家这伙计原本要走,却因自己被迫留了下来,也是十分不安心,频频朝他二人道歉。
柳小八见着一个读书人朝自己打躬,自然是万分不自在的,连连摆手叫他莫要这般。
周梨也只叫安先生安心坐下来,奉了茶过去,便直接开门见山道:“先生既是才收摊便赶过来,怕是家中也在等着晚饭,我们也不闲聊了,便是长话短说。”
安先生连连点头,心里万分感激,这差事小周掌柜没想着找别人。
周梨只将自己的意思都给他一一道了,末了又问起他给人原本的作画价钱。
眼下
安先生也不做什么教书育人的先生,不用去给学生们以身作则,更何况还要靠这银子生活,便也是实实在在和周梨说了银钱之事。
周梨听了,这价格倒也中肯,以他的画工,并没有坑自己的银子,便也是爽快应了,只与他说了交稿的时间,当下又让柳小八帮忙取来了笔墨纸砚,写了合同不说,还请了对面卖酒的阿叔来做个见证的中间人。
待那合同拿到手里,安先生一颗心才算是彻底放下来,连同他女儿安娇娇一般,也是不停朝周梨道谢。
周梨与柳小八送他到铺子外头,只道:“我也不见得有空过去,明日我香附姐送菜到那头,自然会同云大哥他们说,你到时候直接过去便是,那头收拾好的房屋是哪些,他们会指给你。”
安先生又道谢了一回,这才脚步轻快地回家去了。
柳小八见他走了,这才叹着气,“可见这读书人也是要些气运的,不然这书读得再怎么好,没有这气运,一样是艰难讨生活。”又觉得不知是那安先生一身读书人风骨还是怎的,见他这样穿着长儒衫为了一份活儿朝人点头哈腰,就比寻常人都要心酸几分。
又见时辰不早,只和周梨告辞,打着一只羊角灯笼,回家去了。
也是周梨和安先生说话这会儿,周秀珠那边也和杜屏儿把铺子给关好了,三人一起回了后院里,只等吃饭。
若素只急忙拿了自己写的字给周梨瞧,要她检验一二。
安之也凑过来,只说自己也要学写字,周梨只说好,过几年他大了,也送他去书院里读书。
可将安之欢喜得不行,又扯着他娘周秀珠说,“娘到时候给我缝一个最好看的书包。”
那厢元氏只抬着汤进来,只忙喊着,“快些让开,别给烫着了。”
周梨几人见了,只忙着起身去帮忙。
一家人高高兴兴吃过了晚饭,又说了些闲时的趣事,竟是戌时二刻了,便都催着去睡觉。
弘文馆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安排好了,周梨也是得了两三天的空闲,便又叫正方脸喊去看房子。
只不过如今她手里也没什么多余闲钱了,还要留着一些在弘文馆这头备用,所以最终也没有要了那房子。
正方脸觉得有些可惜了,奈何自己也没有那许多闲钱,芹娘那里又要生孩子了,不然是真想给买了去。
反正那一处房屋叫他心心念念了好一阵子。
转眼这吴牛喘月,街上多的是新鲜果子的,花样又多,正好暑气也大,元氏每日都要买来许多,然后叫香附送去给云众山他们那边一些分着吃。
弘文馆这边,房屋也收整得差不多了,如今也就差周秀珠这边的被褥帐子什么。
那挂帐子的事儿云众山他们是做得,可是这铺床装被褥,却是将他们这些大汉子给拦住了。
那安夫人见了,只带着安娇娇过来帮忙。
这些日子安先生时常过来这边,一来二去的,一家子对这些个江湖大汉也熟络起来,发现他们反而是更亲切些,比那衣冠楚楚的贾宝明一类人要好许多。
因此也是愿意多接触的。
又加上周秀珠今日也把杜屏儿带着过来了一起帮忙,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可要避嫌的。
反正男人在外头,她们女眷便在里头,互不打扰。
周梨却是没有她们那样讲究,反正上京听说女人出门抛头露面的可不少,这凌王李晟做了新皇帝后,周梨觉得比从前好许多了。
因此她也是在院子里来来去去,哪里不满意的,也趁着云众山他们今日还在,只赶紧整改。
安先生的画也快要完成了,许多已经装订成了单独的册子,送去了牙行里。
等着下午些,处处都打理好,只等着客人来瞧房,云众山他们收拾着行李,与周梨这里结了工钱,与之告辞回北城去。
那头早便有活儿等着,要出远门一趟,因此和周梨也是站在巷子里多说了一会儿话。
与他们别了,周梨又叮嘱着安先生快些将余下的图画出来,“这一阵子来州府备考的学子们也是陆陆续续进城了,此处紧靠着弘文馆,是他们的首选之地,先生就辛苦几分了。”
安先生那里自然是应了,一点都不敢耽搁,当下回家便继续画。
而周梨这里将前后门窗都检查好,毕竟这七八月份的天,那可是娃娃的脸,谁晓得几时就会下雨。
因此是看了门窗一回,才和香附要回去。
不想刚出巷子就看到了正方脸领着两个学子一同前来。
想来这两学子也是有些家底的,除去身后挑着行李的书童之外,还有一个仆从跟着。
正方脸手里是有这边的钥匙,不过在这里见了周梨,自然是欢喜,“巧了,我这里有一桩事情要和你说,憋在心里好一阵子了,实在是没得空。”
然后只叫周梨等自己片刻,等领了这两个学子进去瞧。
他说完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懊恼地拍了一回自己宽大的正方脑门,“瞧我这两日是忙糊涂了,你才是这里的东家呢!”
然后一起领着两个学子去开门。
两个学子想来也是没料到周梨一个娇俏小姑娘,竟是这里的东家,颇为诧异。又因是读书人,讲究礼节,有些不好意思。
周梨看在了眼里,只朝正方脸道:“你只管带他们去看,我在隔壁安家这边等着。”免得那俩学子不自在。
房子是下了心思的,真金白银花在上面,又处处崭新,此处还十分寂静,哪里会叫人拒绝呢?加上这两个学子手里也是宽裕的,便挑了一处小院落,当下两人合租起来。
不过他们俩那小院子,还有个多余的房间,既然他们全租了去,到时候周梨也是愿意他们将多余的房屋转租。
这点好处,叫两人也是扭扭捏捏地朝周梨道了谢,当下过了手续合同,与正方脸去衙门里去。
这凭房屋不是一天半日,更不是住客栈,所以衙门里也是严查得很,要看户籍等等。
因此常驻少不得是要去衙门一趟的。
周梨见着光景,怕是等不得正方脸了,只叫他明日再说。
一头与安先生告辞,又与他说道:“这些学子们,各处来路,也不见得个个都是畏惧那清风书院的,你曾经是做先生的,倒不如做些卷子,只专门挑历年的题目出来,就放在你家门口,任他们挑选,或是胆子大,押上一两个题目,叫他们写来,你挑改个一二,少不得是要给你一些辛苦费用。”
安先生本也是有这个意思的,这样也好过去那人来人往是是非非的街上。
只是没想到周梨也想到了这一处,心下不禁也是感慨,这小周掌柜实在是个经商的好手,也亏得她没那三头六臂,不然这单生意,怕是她自己都要捡着去做了。
不过心里又十分感激,她想着了这门生意,也是荐给自己,心里就更挂记她的恩德了。
晚上只同妻女说,“离了清风书院,不见得不是好事,往日不用总是顾忌这里担心那里,如今落了个轻松自在不说,还遇着了小周掌柜这样的恩人,往后咱们也不想着那卖房子回乡里的事情了,便踏踏实实在这里住下去,不说能帮得小周掌柜什么,但最起码我们住在这里,能替她看着这一条巷子。”
安夫人听了这话,也是十分愿意,欢喜地捏了捏女儿的手,“这样,娇娇也能继续看病了。”然后又说,等这些学子们住满了,他们哪里有空去管那一日三餐,她和隔壁几个女人家商议着,到时候给他们煮饭洗衣裳。
是辛苦了几分,但总不叫人白忙活,人家怎样也是要给几个钱的。
安先生如今也不劝妻子了,从前是舍不得妻子吃苦,可是如今他想来,整日叫妻女关在这院子里,看似保护了她们,但也断绝了她们同外头来往。
而如今自己也不似从前那般常常待在清风书院那头,自然是顾着她们的。
一时间,安先生是心情大好,觉得这前途又有望了,只欢喜地叫妻子给倒了
小半杯酒来。
安夫人却还惦记着给周梨的画,“还是别喝了,仔细醉了,将小周掌柜的事情耽误了可不好,我瞧今日已是有学子连夜搬过来呢!”说罢,还朝着窗外眺望过去,果然是能见那边的墙里,映出一些灯光来。
安先生一听,也是连止住了这口腹之欲,“对对对,小周掌柜的事情要紧。”
又说正方脸,果然是憋不住话了,第二天一早真跑到周梨家这边来。
周梨还是见他头一次这样沉不住气,一时也是被勾起了好奇之心,“到底是个什么事情,叫你这样失态?”
正方脸坐下来,也不等喝一口茶,只捡起桌上没削皮的梨子就一口咬在嘴里,“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去瞧的那房子么?”
周梨点头,“自然是记得的,我那时候实在是没钱,怎么?如今还没出手?你若是还想要,我眼下倒是有了些余钱,借给你,你去买过来呗。”她可记得当时正方脸那一个惋惜,见自己不买,他自己恨不得买了去。
只奈何那会儿两人手头都不宽裕。
正方脸那头却是摇得同拨浪鼓一般,“可快别说了,那样的屋子给我,我也不敢要。”
“怎了?”周梨心说莫不是闹鬼?若是说出了人命脏事,那有什么的?当初自己还不是将隔壁卫家这里买过来了,家里不也是顺顺利利,丝毫不影响么?
正方脸一二三口将那一个小香梨全部啃了,将梨核扔了那专门装垃圾的小木箱子里,才擦着嘴巴上的汁水说道:“那房子原不是他们的,也不知是哪里个胆子大的,偷偷摸摸弄了衙门的里的章子盖在上头,连我姐夫和牙行里的东家都给骗了过去。”
又万幸那时候俩人都没钱,不然要是买在手里,赔了钱不说,还要吃官司。
周梨也没想到如今官府管得这样严实,居然还有人在这上头作假,也是有些愕然,“这伙人胆子倒也是大,就不怕去官府露了馅么?”
“我们这边我是专门留给你,万幸你那会儿的银子都留给着给弘文馆这头了,所以别家的牙行便牵了头带人去买,到衙门里一切都办好了,才发现破绽,如今买房卖房的人,都不好说。”
又觉得周梨运气好,若是周梨那时候贪心真把弘文馆那边的银子掏出来买了那一处房子,指不定现在他们牙行都要跟着吃官司呢!
两人也是唏嘘了一回,或说是运气好,那会儿没钱可真是没得太巧了。
说了半响,正方脸才回去。
这事儿倒是给周梨敲了个警钟,只想着这样的事情都有人造假,自己以后买房的事情,怕也是要更小心些了。
毕竟那些人连衙门都能骗过去,牙行里就更不用多说。
不过至于那伙骗子到底是什么人,她也没去在意,转头一忙便把这个事情忘记了,过了两日,却是听得周秀珠的铺子门口有个女人在哭。
周梨正带着香附要出门去,却见是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穿得灰扑扑的,袖口边上更沾满了油污,也不晓得是多久没有洗一回衣裳了。
她跪在那柜台门口,只一边哭一边求着,“就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帮我们一把吧,若不是实在走到了绝路,我也不敢上门来的。”
一听这声音,周梨一下就辨认了出来,脑子里闪过若素当时身上的画面,气不到一处来,只大步走了过去,“昔日什么情份?我们不找你将那几年你们从我姐姐铺子里贪的银子,你该是悄悄抱着菩萨烧香道谢才是,怎还有脸到我姐跟前来。”
周梨这几年大了,声音也变了几分,但那种厉害的口气,还是将许大嫂吓了一跳,当即就下意识地退了两分,险些将她身后那个也是穿得脏兮兮的姑娘给推到。
周梨也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当初总是打若素的许蝶么?
许大嫂惧怕周梨,哪怕已经知道周家如今在这城中落了脚,还有不小的家底,但却迟迟不敢上门来,今儿来此,也是寻思着不见周梨,才敢冒险上来找周秀珠的。
眼下见了周梨,她也不敢抬眼睛,只抽啼着,“阿梨妹子,你就可怜可怜我们,我当家的如今在牢里,我们实在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没了去。不然叫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啊?”
周梨可没工夫听她这里闲扯,又见她哭声引来了不少人,虽不知许大嫂是有意无意,但还是高声道:“我姐姐早与许二德和离出来,自立门户,你们一家也许家断绝了关系,按理两家是没有一点关系了。我姐姐是心软人,念着你们也是带着两个孩子艰难生活,早几年被骗走的钱,便这样作罢,可你也不能就看着我姐姐心软好欺,在来此处骗她的银钱,你只瞧见这满柜台的缎子好料,却不晓得那都是我姐熬灯守夜一针一线给赚出来的。”
又说那许老大既然进了大牢,必然是犯了律例,她家的银子更不可能给这般人去花。
许大嫂自来知道周梨伶牙俐齿,可是却也没想到,这周梨年纪越大,竟然越发不要脸面了。自己本意是要拿周秀珠和离之事来要挟一二的,就不信她们不要顾及这脸面。
没想到周梨竟然先给开了口。
一时反而叫她无话,又见她是下了口不给银子,四下围观的众人因自己男人在牢里,开始指指点点的,便有些没脸再待下去,只拉着许蝶跑了。
她这样落荒逃了,由此可见果然是上来欺负人骗钱的。
大家觉得无趣,便也各自散了去。
周梨这才回头安慰着见了许家人到底是有些害怕的周秀珠,又与她说着,“你和离的事情,本来知晓的人便不少,只不过人家不晓得这其中的缘故,与其叫她们在嘴里嚼出了臭味说来,还不如咱们自家说清楚,也免得旁人再去胡思乱猜想。”
周秀珠早就看开了这和离之事,没男人就没男人。没男人了她活得好好的,儿女也比从前要开心,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许家的人给她的伤害实在是太深刻了,如今见了还是忍不住心里慌张。
听到周梨的话,点着头,“你考虑的周到,我自己的事情,倒不如我们自己说,叫别人来说,反而真真假假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我只是担心他们自来没有多少好心,今日要钱不成,怕是不会就这样罢了。”
又想那许老大犯了案子蹲监狱,可见也是走到了那穷途末路,这般的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出来。
此话提醒了周梨,当下便道:“这些天,你们也不要出门去了,真有要紧事情,也要等香附姐回来。”一时又觉得香附一个人实在是忙不开身,想再去雇人回来。
其实只单是护卫问题,简单好办,找云众山他们便是了。
可问题是家里一帮女人,找了男人进来,到底是要住在一起,自己不方便不说,旁人怕是言语也不好听。
回头只往衙门那边打听,也是巧了,原来这许老大犯的官司,竟然和早上正方脸来说的那房子有关系。
只不过他是底下的喽啰,如今上方早晓得消息跑了路,留下他跟几个小喽啰,公孙曜虽不会拿他们做替罪羊结了案子,但也不会轻饶了的。
周梨心说活该,自不去多管,只留心家里的安全。
去书院的时候,也和白亦初提起此事来。
白亦初却也没想到,当初天灾那样艰难,这一家子竟然还在,不免是担心起周老二一家,周梨那三叔倒是自打一开始没得屋子后,就不再来往,早没了音讯。
可是周老二一家跟那齐州扯了关系,总叫他觉得是心头大患,奈何自己如今在书院里,也顾不得,便和周梨说,“云大哥他们那里消息来路多,让他们多帮忙打听着一些。”
周梨和他们到底是一个姓,血脉关系在身上,实在怕被牵连了。
“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我明日便自己去衙门里把他们给举荐了。如此他若真敢来此处,显然是先要先找我这个大义灭亲的侄女,指不定官府里还要专门拿来人保护我呢
!”
别说她这话是有几分道理,白亦初也是觉得可行的,又巴不得这时间过得快一些,赶紧将这院试过了,先生也肯放自己回家去。
在这书院里,他也不单只是挂念周梨,也想着家里老小,到底是一起过了这几年,始终是有些情义在身上的。
周梨却见他一心盼着回家,半点要参加院试的紧张心情都没有,“我弘文馆那边,如今已经快要住满了,我去过一两次,人人都紧张得不行,每日不是温书就是去找安先生押试题,你怎么半点不急?”
白亦初一怔,一脸愕然,“这有什么可着急的,莫不是着急了,那榜首就得来了么?何况我觉得我又不是很差,虽是起步晚了他们许多,但我该认真的时候一点小差也没有开,可比他们一边焦虑一边背书还要事半功倍。”
周梨一听这话,就放心了许多,“我最是担心的便是你紧张,如今虽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是那外头已经开始传言了,尤其是那宋晚亭今年也要参考,也不晓得哪里有那么多闲人,总是要拿你们来做个比较。我想着到时候少不得那地下庄子上,要给你们开几个场子出来,我到时候也叫小八哥去给我压上几个钱,你可要争气。”
“那你押我上榜?还是?”白亦初有些期盼地看着周梨。
“自然是榜首,你都这样辛苦了,最起码要拿个榜首回来才是,不然如何对得起你在这书院里挑灯夜读。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都听刘婶说了,整夜里刘叔起来打更,总是见你那屋子里有灯光。”说罢,忍不住揪起他那高挺的鼻梁,“你这双眼睛还要不要了?”
“要的要的。”白亦初也不躲,反正晓得周梨可不会真对自己下死手。
那顾少凌不知是几时过来的,见着他二人打闹在一处,少不得是要有几分嫉妒这份青梅竹马的好情义,嘴里不免也酸溜溜的:“你俩仔细些,这好歹的是书院里,即便是有名有份,也要收敛,我可没看着刘叔刘婶有你们这般做派。”
话是如此,人却挤在了白亦初身旁,手却是朝周梨伸,“你不会空着手来的吧?”他刚才看了饭厅周梨时常放零嘴的地方,空****的。
“你是饿死鬼转世的吧?如今书院里学生多了,我可没少听说各家送东西进来,那什么美味没有,总一副没吃饱的样子,不晓得的还以为书院里克扣了你的口粮。”周梨白了他一眼,却是从袖袋中拿出好几颗糖塞给白亦初,“如今其他几个州府算是稳定了,总是寻到了这奶酪,做了些奶糖,你尝一尝,若是喜欢下一次我再多待些过来。”
只不过一下被眼疾手快的顾少凌抢去了一颗。
那顾少凌也真是白读了这些年的书,动作快得跟土匪一般,糖一到手里,上面的油纸一摘,一起连着糯米纸和糖塞了嘴巴里去。
气得周梨瞪了他好几眼,忍不住想要伸腿去踹他,但白亦初先一步把他按在地上,硬是要将那糖给抠出来。
阿梨专门给的,就是最好的兄弟也不能肖想。
说起来他们也不小了,这般打闹好似七八岁孩童一般,等小狮子跑来的时候,只见顾少凌肿着一张嘴在那里骂骂咧咧的。
周梨则捧腹哈哈笑,嘴里还怪着白亦初,“早晓得他是羊乳过敏,你就不要去抢了。”那顾少凌就不止是肿成香肠嘴这样简单了。
小狮子晓得了前因后果,也跟着哈哈笑起来,又见顾少凌那嘴巴肿得粉嘟嘟的,趁着他不防备,伸手去按了一回。
一时只听得那杀猪一般的声音贯彻云霄。
少不得是将云长先生给引了过来,两人都被罚了一回,又训斥着他们,“大考在即,你二人平日里本就不用功,如今还不抓紧看书,在这里打闹,像是个什么样子?”
目光又扫了白亦初和周梨一眼。
至于小狮子和顾少凌,却是眼观鼻鼻观心,他们今年又不参加,怕什么。
周梨也是难得见云长先生发脾气,生怕自己被殃及鱼池,只赶紧起身是要告辞的。
没想到云长先生一下换了个笑脸,与周梨温和地说道:“今年的院试对阿初和武庚书院来说,都十分重要,我是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他样样都好,唯独是挂记着你,你得了空便多来看一看他。”
周梨听得一脸绯红,只暗地里伸手去掐白亦初,想晓得他平日里在书院里都做了什么?叫云长先生这番话一说,好似自己是那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一般,几十年不来看他一回。
面上则尴尬地回着:“好好,一定多来,书院这边短缺什么,也只管同我说。”
等着云长先生一走,少不得是说了白亦初几句,然后催促他快些去上课。回头见那被云长先生训斥了的顾少凌小狮子二人,也怪可怜巴巴的,便笑道:“如今书院人多了,我那点吃食哪里够分?我都叫刘婶收起来了,回头你们得了空,去她那里拿便是。”
原本垂头丧气的两人一下就换了个热情的嘴脸,只连连朝周梨拍着马屁:“我的好阿梨,就晓得你是不会忘记了我们的。”
不过这话才说完,就被白亦初扯着后领子拉到一头去,“谁是你们的阿梨?都走都走。”便将他二人驱赶开。
两人晓得周梨带了喜爱的零嘴来,也不缠在这里了,好叫白亦初和周梨也说些贴心话。
只不过一回头看白亦初垂着头和周梨说话的样子,那顾少凌又忍不住酸起来,“你看他,出息!好好的一个男人,没了阿梨就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
可是小狮子满脑子都想着周梨送来的零嘴,“我离了阿梨也活不了。”
又叫顾少凌骂了一句,“出息!”
暑气越来越盛,八月下了两场大雨,才有了几分凉爽,城里因为这些学子的到来,好像一下变得拥挤起来。
加上这考试之期越来越临近,那街上的气氛似乎也紧张了几分。
本来每逢这个时节,大家都要跟着考生们紧张一回的,偏今年那个快被大家遗忘的武庚书院里出了个白亦初,又在旧马场那一场比试上崭露头角,初露了一回锋芒。
而他又是个英姿飒爽的好儿郎,生得俊俏洒脱,还做得好文章,骑射又不差,自然是引得了不少眼睛都盯着。
还拿他和那清风书院的双杰相提并论。
如此一来,那关注的人也就越发多起来。周梨这个时候就很理解,为什么自己那个世界上,总是有人一夜成名,一觉睡起来就就火爆了各种头条。
火得莫名其妙。
就跟当下的白亦初一般。
都没等开考,听说那些个底下庄子就已经在开始设盘子了,把他跟那宋晚亭摆在一处,如此一来,又不单单是他跟宋晚亭争锋了。
更是清风书院和武庚书院之间的一场较量。
只不过从去年七夕开始,清风书院弄那诗会塌桥死了不少人,就少了许多拥护,今年又因端午赛龙舟的事情,得罪了不少人。
人家当时虽没说什么,但这口气总不可能憋在心里一辈子,当下要开考了,可没有像是往年那般,给他们提供免费的客栈供他们书院的学子住了。
可偏偏清风书院就在城外,参考的学生必然都是要住进这城里来的,又都是讲究人,还要顾着他们清风书院的体面,如今自然是要找一处好地方。
不想今年却是难了。
周梨也是从正方脸那里听来的,因他们端午得罪人的事情,这城里像样的客栈里,如今都直接以客为满拒绝了,如今便是他们要出钱,人也不愿意。
周梨心想活该,都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清风书院到底是有些门路的,最终还是在城中寻了一处宽敞的空宅院,风风火火收拾出来,在八月
中旬将那些要参考的学生们都给接了进来,住在里头。
白亦初也回了家里来。
那进去考试非一朝一夕,也是要待个几天的,要准备的东西可多了去,家里自然是准备得精细些。
书院那边虽是上心,但人多也顾及不过来,他自己是本地人,自然是回到家中最好。
更何况也是为了方便,周梨在弘文馆那头还单独给他留了一间清净房子呢!
又说这当朝的院试,虽是每年皆有一场,一般不出意外的话,便是九月初,最多也只会延至那十一月。
虽然每个县里都设了考点,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讲究起这玄学来,非得都要挤在州府里来参加。
周梨想着,莫不是这里的考点要好一些。
毕竟这院试的规矩也是一年比一年难了。如今竟然和乡试一般,竟然也是要分三场,每场三日,如此便是要将近十天的时间,吃喝拉撒都在那方寸之地,是万分磨人的。
故而时间选在九月,既是暑气不算太重,夜晚也不太寒凉。
因这每年都要有一回院试,所以录取率也是极其低,只有凭得个一二等,方能榜上有名,又要从中甄选出最好,排出个榜首来。
这榜首便是白亦初的目标了。
他若今年真是榜上有名,后年便能去参加那三年一度的乡试了,那时候高中举人,才算是真正有了一些前途。
不过这就更难了,乡试芦州这般不大不小的州府,一年那许多人参加,却终究也只有五十个录取名额。
偏偏还有不少其他州府的人要过来抢名额。
反正这竞争之大,实在难以言述。
他要参考,自己和周梨都没怎么紧张,反而是急坏了一家子。
且不说里头那几天要吃的干粮,就是那铺盖也是上了一百二十个心,全都是周秀珠和元氏从新一针一线给他缝出来的。
然后便给包好,不许叫谁靠近,生怕叫人使坏,往里头塞了个什么小纸条的,那可就把白亦初的前程给断送了去。
这也是周梨最怕的事情,毕竟清风书院不要脸的手段从来都是层出不穷的,今年又人人都拿白亦初和他们的宋晚亭比较,谁知道会不会用这般下作手段。
所以和白亦初提了几回。
再过五日,就要开考了,白亦初也搬到了弘文馆这里,做最后的准备,家里没个书童,只能临时让柳小八过来帮衬着一些。
如此香附便到铺子前头去,正巧这日周梨也在这里,那公孙曜过来买卤菜,只见周梨走,便与她说话,“你家阿初搬过去了?”
周梨点头,“是了,听说今年你这州府老爷不参加批卷子,可是真的?”心想他莫不是看不上这些秀才们都要拜他做老师,做他的门生,所以特意避开了?
若是乡试,他肯定才不舍得呢!
却不知晓公孙曜只要还在这芦州一年,但凡白亦初参考,他都不会往上凑,他可不想往后叫人把此事拿出来说三道四。
听到周梨问,便道:“这每年科举之事,重中之重,事无巨细,朝廷本来就专门有人来安排,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倒也是了,这科举事关天下,上至天子下至老百姓,处处关联着,当然是不可马虎的。
本来以为他说完要走,没想到公孙曜却自顾走进了铺子里,熟门熟路地往那小厅里坐下去。
周梨本是要出门一趟的,见他坐下来也只好跟着过去,正疑惑他莫不是要问客栈的事情?那找高麻子不是更直接么?那头几乎都是高麻子在管,自己也就直接每月拿银子,处理些事儿罢了。
不想竟然听公孙曜问道:“你向来就信你这小夫君,如今你以为他如何?可是真能同那宋晚亭一较高下?去下注了没?”
他这话叫周梨一时警惕起来,“衙门也要管这些?会被查封么?若是要查,我可不敢拿这银子去打水漂的。”
“每年一回,不闹出事情,大家也得欢喜,衙门可不会管。”公孙曜见周梨这里问不出话,心里有些着急,“那你到底要不要下注?”
“自然要,他说要夺榜首,我肯定押在他头上。”那榜首不榜首的,实在没有也不打紧,反正她觉得,白亦初那样优秀,必然是能得这秀才身份的。
公孙曜松了口气,看着这个表弟媳妇也欢喜了几分,“那回头我也押去。”他见阿聿那样离不开周梨,就怕周梨这里不信他,回头叫阿聿伤心难过。
如今得了个准话,才踏实了些。方又借机提起白亦初的事情来。
说起白亦初,周梨自然是有夸不完的地方。
听得那公孙曜心花怒放的,高高兴兴去了。
等他走了,周梨这才反应过来,只出来和香附说,“他又不插手今年的院试,怎还如此关心阿初究竟考得如何?”莫不是因为跟云长先生有几分情义的缘故?
却听香附说道:“谁知道呢!以往公孙大人来此,总要问上公子几句。”
周梨只觉得奇怪,不过也没有多去想,只是瞧见天色这样暗了,也不打算再出门,只说这公孙大人好耽误人。
她本来还想着,去这条街头那个算命摊子上要一个平安符呢!
这两日传得凶,说那先生的平安符怎样好。
不管是真假,她也要去给白亦初买个安心回来。
香附见了,只朝着那街头瞧过去,“没准还没走,你莫要慌,等我关了铺子,与你一起过去。”说罢,便要去拿门板关门。
周梨想着反正也没多少卤菜了,自家晚上吃一些,余下的送到对面阿叔家里给他们添酒菜,余下的边角料依旧给叫花子们。
忽然这时候门口停下了一辆马车来,一个小丫头上来,要了些卤菜。
香附便忙过来给砌了装好,过了称,小丫头拿到了手里,却没见着回马车上,只提着送去对面那屋檐下的几个叫花子,“我家小姐赏的。”
说完,将卤菜扔给那几个叫花子,转头朝傲气地看了周梨一眼,转身走向马车,爬上去朝着帘子里不知说了什么,便走了。
香附被这一番操作惊住了,“这是哪个闲人?这样好的心情,偏偏跑咱家里来买卤菜赏叫花子,有本事天天来才好呢!”
周梨却是瞧着马车上挂着的那一个‘宋’字,捂嘴笑道:“是宋家小姐来送银子了!”方才她瞧见了,那丫鬟挑起帘子的时候,她看到里头坐着一个端庄素雅的姑娘,十五六岁的样子,没准就是那宋晚亭的妹妹宋莲衣。
眼下满城都拿白亦初和她兄长比,可宋晚亭什么出身,白亦初又是什么来路?她们这些人眼高一等,见着旁人这般说,虽是堵不得悠悠之口,但也憋不住这口气。
也就只能行这般小气之事罢了。
她以为她是羞辱了周梨,却不知道周梨全然没当一回事,还不是照例收了这银子,高高兴兴和香附关门去求了平安符回来。
隔日送去弘文馆里。
只拿这事儿做笑话和白亦初说了。
白亦初听罢也是笑了一回,“小家子气。
”
这里住的都是学子们,大家又都忙着备考,可能又是离这弘文馆太过于近的缘故,安安静静的,也没有人邀着喝酒玩耍。
如此周梨也不好在这里多待,回去的时候安家那边坐了一回,便等着开考之日,来送白亦初了。
又过了几日,终是等到了进弘文馆的日子。
一来是要给学生们检查行李,二来进去了要抽签选考位,所以自然是要提前一天做准备。
个个都想早些进去,好趁着位置多,能抽个好签。
周梨早就已经打听好了,所以即便是白亦初如今就住在这弘文馆外头,还是叫柳小八辛苦几分,早些起来排队。
柳小八也是指望着白亦初早日中秀才,如此桐树村也算是出了秀才,他脸上有光,所以子夜时分就拿了个小马扎来这弘文馆门口排着队。
然而他以为他算是早的,却不想这里早就黑压压占了各家的书童仆从。
他估摸也是到了百来名外。
可把他也惊了一回,后悔不迭,心说该是吃过晚饭就来的。
这一宿不断有人来。
条件好的宽裕的,找人排队,那些个家里紧张的,便只能是天不亮就自己挑着行李过来。
看着也是有些艰难,又见他们那装着干粮的箩筐这般小,里头到底够不够吃这么多天?别到时候饿晕在里头了?
他就这样想着,一夜也不无聊。
等着鸡一叫,天光亮起来,这弘文馆门口就越发拥挤起来,可谓是人山人海。
周梨她们也都拥簇着白亦初来了,显然将铺子门都给关了的,香附和月桂亲自提着白亦初的铺盖吃食,周梨元氏眼盯着八方,生怕是叫人使坏往里塞点什么。
这厢见着柳小八来得这么早,也只排在了这里,少不得吃惊一回了。
各自拿了早准备的小马扎出来坐下,便是打算目送白亦初进去了再走。
白亦初晓得他们比自己这一阵子都要紧张,也没开口劝,只和大家坐在一处闲话。
他们在这里扯着家常,如此一对比,别的考生们越发显得紧张了。
那宋晚亭就在另外一旁的队伍里,只不过人太多,周家这边准备得妥当,个个都坐在小马扎上,把白亦初和所有的行李都围在中间,目光也都在上头,自然是没有看到他。
他倒也是带了两个书童,还有一个身材壮实的仆从来做挑夫,但却是没有一个近亲之人。
只透过人影看着周家这里,眼底多少是有些羡慕的,又时不时听那边传来的笑声,引得他将目光望过去好几次。
他那俩书童想是有些饿了,年纪又不大,沉不住气,闻到周家那边吃零嘴的香味,不禁时不时地吞起唾沫来。
又听到这人群里有人叫卖,便起了去买的心思,同宋晚亭说道:“公子,咱也去买一些,垫一垫肚子吧,这还不晓得要等多久呢!”食盒里倒是有吃的,但那是给公子准备进去吃的,老太爷嘱咐了,不能在检查之前打开,免得叫人钻空子。
宋晚亭也有几分空腹难耐的,便允了,只打发了个灵巧的小书童去买。
那小书童也快,不消一会儿就提着几块糕点过来,十分欢喜地递给宋晚亭。
正要往嘴里塞,那白亦初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马上要进场了,外面的东西你也敢吃?”
宋晚亭一怔,也没留意他是怎么过来的,下意识停住了动作,看了看手里的点心,“这……”
原来白亦初他们也早发现了这宋晚亭就在隔壁,虽是总有人拿他和宋晚亭相提并论,但两人实际上是没有什么过节的。白亦初也没打算同他结仇,毕竟他如今是想通了,多结交几个朋友,对周梨往后的商路总是好的。
所以见着宋晚亭这里的小厮跑去买吃食,自然是好心给拦住了。
宋晚亭眼下见着白亦初认真的表情,倒不是有意要阻拦自己,好叫自己饿肚子,犹豫了几分,还是将那糕点递回去个小厮。
白亦初见此,这才回到自家队伍里去。
周梨见他这举动,忍不住凑近了几分,“你好意提醒,他不会怪你多管闲事吧?”又忍不住嘀咕,“这宋家大门大户的,怎能这样不上心?自家少爷要参考,也不打发个可靠的老人在跟前看着,实在不仔细。”
两人说着话,又与元氏她们聊天,时不时地朝前头看,队伍一点点地朝前以蜗速移动。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急匆匆在人群里跑起来,一手捂着屁股。
周梨一看这光景,哪里还不懂,怕不是吃坏了肚子,而且还不少呢!
既是有参考的学子,也有各家的奴才。
宋晚亭那两个小厮也着了道,唯独那仆从到底年纪大些,听了白亦初告诫自家公子的话,也就管住了嘴巴。
如今见小厮们闹了肚子,也是白了一张脸,“少爷,万幸您没吃。实在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人使坏。”胆子也实在太大了。
宋晚亭脸色也难看,心中对白亦初的提醒也是多了几分感激之意,又觉得他是个端方之人,明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吃,到时候他就少了自己这个竞争对手。
榜上有名,不是简简单单的事么?
他这样行事,也自己从同窗先生那里听来的,简直便是天差地别了。
只不过这个时候不容他去怀疑人生了,他们的队伍又朝前移了许多,两个书童闹了肚子,再也不可能在这跟前帮他拿东西,他只能和挑夫一起慢慢地挪到前头去。
期间他一直想找个机会朝白亦初道谢,奈何少了那俩书童,这些东西仆从一个人怕是顾不过来,早有了那食物下药的事情,他怕再有人使坏,只能自己呆呆地守着。
直至快要进考场了,方听人群里说,那卖糕点的人已经叫衙门抓了去,是有心下药的,反正能废了几个考生就算几个考生。
如此一来,肯定要叫衙门里严刑拷打,问出他背后之人。
只不过这些,白亦初和宋晚亭他们都暂时不晓得了,因为队伍终究是到了他们。
食盒衣箱,笔墨文具,样样都要好几个人轮番检查,周梨这会儿看着,一颗心也跟着咚咚跳起来,直至见白亦初得了放行进去,才踏实了不少。
身后有不少闹了肚子的考生匆匆赶来,只是如今拉得一脸蜡黄,也不晓得进去了,能坚持个几天呢!
而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酉时了。
他们一行人收拾了小马扎,也回了家去。
为了白亦初考试的事情,说起来是没有什么要忙的,但这心里紧张啊。
如今把人送进去,大家才安心了一回。
第二天周梨便叫柳小八去帮自己下注,押的正是白亦初的榜首。
不想柳小八这一次回来,带了个大消息,一进铺子就迫不及待地喊周梨,见了他忙说道:“你可晓得,我刚才从衙门那里过,见着堵了许多人,闹着要清风书院给个说法。”
“什么说法?”事关清风书院的八卦,周梨一向都是十分热衷的。
只听柳小八说,昨日那个卖糕点的,今儿一早就给审问了出来,正是清风书院里一个管事专门授意的,只不过要他卖的时候,专门挑着外地口音卖。
如此好错开他们清风书院的学生们。把那些县里和外地来的考生都药了,这样一来,参加考试的就是他们清风书院的学子最多,那上榜率自然也高了。
哪里晓得也是巧了去,宋晚亭家那俩小书童,有一个是他爹从任上买了送来的,还带着一口正儿八经的南方口音呢!
所以也买了这糕点。
“这是大事了,如今官府怎样说?还耽误了这许多考生一年的功夫,怕是不好解决了。”周梨急忙问着。
柳小八却是急着回来同她说这事儿,哪里顾得上打听,不过倒是依稀听到一个名字,只道了一句:“好像那管事叫个什么甄宝明贾宝明的,我也不知道真真假假,反正和山长有些关系,如今那头还想护着,不过衙门肯定是要把人给抓来的,而且这许多学子等着要个交代呢!”
周梨得了这话,哪里还不晓得,是那贾宝明了,竟然是要一条路上往死里走。又问受连累的学子多少?听得他们都算是仔细的,不过是二三十人没能进去,便想着衙门里是不可能为了他们延期的。
不免是替这些个没防备粗心大意的学子们惋惜了一回。
只不过没等柳小八探了那贾宝明的消息来,就听说弘文馆那边,已经拉脱水了两三个学子,竖着进去横着抬出来,虽是没要了命,但这一次院试,他们终究是错过了去。
为此,对于下药这事儿,衙门里更是不可能有一点姑息之心了。
听闻当天晚上那贾宝明就被押下了大狱里,清风书院那头忙着善后,那山长作为他的表姐夫,只亲自同这些学子们弯腰鞠躬,愿意给这些学生们在清风书院里免费提供一年的复读,还额外赔付了一些银钱。
他一派诚恳,也将腰弯了最低,到底清风书院近两年虽是负面消息多,但也架不住那满院的繁华,这些学子们也没再闹事。
只不过贾宝明到底是难逃一劫了。
安
家那头得了这消息,最是高兴,一改往日阴霾。只不过经过这些日子,安先生也不想再去做先生了,打算就在自家这里把院子隔出来,弄一个小馆子,摆几张桌子,收了各处的卷子来整理批注,到时候专门卖给学子们。
反正那许多读书人,为的不就是要高中二字么?自己这里专门给他们把试题整理出来,只管刷题就是了。
他又靠着弘文馆,这门生意是很好做的。
所以安先生和周梨提起的时候,周梨也觉得很好。安先生又问起白亦初的功课如何?只问果然是如同传言那般?
周梨笑得谦逊,“先生也说是传言罢了,多有夸大,听个一二分便作数。”毕竟人才进考场两天,结果没出来,要中榜首的话自家在家里说说就罢了,可在外头,这样的满话周梨却是不敢乱开口的。
安先生却是不信周梨的,只觉得她已然这般聪慧,叫她看重的小夫君,怕也不会比她差的。因此对这话是半信半疑,“你还不信我。”
“先生这话是言重了,一切还是等出了放榜再说。”周梨不想再谈此事,她今日过来,主要也是这边的房屋,有人进考场那天便退了房子,今日过来正好是整理一二。
安先生有几分遗憾的,如今城中到处都在下注,这事关读书人的事情,也不能说是赌博了,该是雅事一桩,他也想去博个好彩头。
本来想着若是能从周梨这里摸出个一二,也好下定决心把银子放在谁头上。
但现在见周梨不愿意多说,也只好作罢。
等周梨走了,送了周梨出去的安娇娇回来,“父亲还有什么要考虑的,这段日子里,咱们承蒙小周掌柜的照顾,才逐渐好起来,如今也不要管谁的榜首了,总要替白公子占一占人气。”
安先生听了,一时忍不住笑了,“还是娇娇你脑子清明,到底是父亲想得太多。既如此,我这便去给白公子添一添人气。”就算他没得榜首,这银子其实也不亏。
于是便去了。
要说这满城的人虽是拿白亦初和那宋晚亭相提并论,但真到了下注的时候,还是宋晚亭占了大头,白亦初这里简直是惨不忍睹。
公孙曜晓得了,万分不悦,只掏了自己的俸禄出来,也不乔装了,直接喊了余经历,便去给白亦初下注。
不过还没进去,就叫人一把给抓住,回头一看竟然是云长先生。
“你鬼鬼祟祟做什么?”他见云长先生扯住自己,又满脸的防备之意,很是疑惑。一面叫余经历自己先回去。
云长先生却拽着他只往人群里出来,朝着一家小酒馆去,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我一听挈炆他们说这满城的人就嘴里夸阿初,真到了动银子的时候,没几个人,我就晓得你肯定要来,专门守在这里等你。”
一说起这个,公孙曜就没有那做一州之主的气度了,气得骂骂咧咧的,全无那以往高雅仪态,“一帮瞎了眼睛的狗贼,有眼不识珠,我虽没说那宋家小子不好,但比起我这个小弟弟,却是差了好几分。”
云长先生冷眼看着他,见他骂完了才提醒着,“你好歹是个朝廷命官,口舌上多少遮拦一二。何况你也别在这样的地方嚷嚷,一头要说好好护着,一头又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晓得那是你弟弟。”
原来一认出白亦初是他的表弟阿聿后,公孙曜哪里还等得及,只赶紧和云长先生说了这些个中事情。
说起来,那些年云长先生也是在上京里的,见过那大将军的骁勇风姿,大将军战死沙场后,也是一度难过了一回。
大将军一走,夫人也病重走了,只留了独子实在可怜,他那亲姑姑有心给接过去抚养,奈何这将军府里还有个老夫人。
老夫人不松手,可怜这孩子就在叔伯底下讨生活,八岁都不到,却是走丢了去。
可好好的一个孩子,将军府高门大户的,他如何走丢?自然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是偶然。
也是为此,公孙家和那将军府也就此决裂,不再来往,还叫那皇帝安心了好些日子呢!
公孙家这些年里,也没少到处打发人走,却始终是杳无音信。
不曾想那踏破铁鞋无觅处,最后竟然就在公孙曜治下跟前。
所以马上就找了人去,把舅舅那一套枪法传给了白亦初。
终究是将军府的血脉,天生就该拿枪的,一下叫白亦初学了个精髓去。也正是这般,那公孙曜才是万分的激动。
奈何这样的好喜讯,却不敢叫家里晓得,怕那头过份欢喜,没沉住气,反而乱了阿聿现在要挣的前途。
将军府没有了舅舅,就那么几个酒囊饭袋,如何成事?如今他们要是晓得阿聿这般出息,指不定要给哄回去,替他们上战场挣功名了。
眼下听到云长先生的话,冷静了几分,“你说的对,我也得要给沉住气才是。”然后叫云长先生去帮自己下注,就叫云长先生用武庚书院的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