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多的还是觉得不可能。又见对方满脸的紧张, 便收敛住了心中的震惊,只慢慢地收回目光,将内心中的激动给抑住, 朝元氏道:“夫人,走吧。”
元氏整个人都沉寖在萝卜崽即将娶媳妇的欢喜中,压根就没有留意到韩玉真今日的反常之态, 当下和样儿二人交代了一声,方跨出门槛来,一面还忍不住高兴地夸赞着:“你也瞧见了,这小姑娘灵气得很,我一瞧见她,我就晓得她便是萝卜崽相中的样儿。”
“是挺好的。”韩玉真回着,只不过明显是心不在焉, 待那元氏上了马车, 他便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她家里可还有什么亲人没有?”心里到底是带着几分期盼之意。
关于样儿的身世,萝卜崽倒是在信里说过,元氏自然是晓得的。一头想着韩玉真是萝卜崽的师父,也是半个父亲,他关心弟子未来妻子的身份来路,倒也实属正常,自是没有瞒着他。
但是想到样儿自小也是个孤儿, 便也是生出几分怜惜来:“她和萝卜崽们一样, 连爹娘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听说自小就在人贩子的手里头,到了三四岁时, 就叫平家几个铜板给买回去做了丫鬟,签的还是那死契。”说到这里, 少不得说样儿在这平家姐妹俩到了这灵州后,便也是将当初平家买她的银钱添了几十倍,给寄还回去。
平家虽不短缺她这三瓜两枣的,但按照后虞律例,如今即便是取缔了这死契卖身等事,但这从前签下的死契,眼下要求自由身,当是要还了主家的卖身钱,才能彻底解除这契约。
所以元氏想,“她想要得这自由之身,虽说在半月镇的时候,也是赚了些工钱,但总是要有别处的花销,更何况是姑娘家的,再怎么不讲究,胭脂水粉到底是要买一些,所以我估量着她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银钱,正好我也闲着,这嫁衣便让我来帮她做。”
元氏自顾说完,却发现韩玉真抿着嘴不说话,也不知那心中在想什么,反正元氏能感觉到他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便有些疑惑起来:“怎了?你是不是有要紧事情要忙?若是怕耽误,我前面的拦车点下车,自己乘客马车走回去。”她以为,韩玉真是因为公务之事。
韩玉真闻言,摇着头,“不打紧,我送你回去。”心里却是在想,那样儿到底是不是茹娘子的女儿?一面又在心里默算,当年自己离开珑州之时,茹娘子刚与那王秀才订了亲,计划着来年二月份就成婚的。
如果这些计划在自己走后都顺利进行了,那么隔年他们夫妻有个孩子,这孩子也是这般年纪大了。
他的思绪随着手里扬起的马鞭一样,起起伏伏的,最终又想起那几年,正是多事之秋,那一带也是天灾不断的,样儿成了那无依无靠的孤儿,倒也实属正常。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们只怕已经是……
韩玉真不敢继续再想下去。只不过这旧事被重新勾起,让韩玉真起了去找茹娘子和王秀才消息的意思。
就是不知这战乱之后,可还能从那旧乡老民中打听得到他们的踪迹。
他了解着两个人,都是性格仗义又重情的,连当初自己这个险些死在冰雪中的路人甲他们都能鼎力相助,在寒冬三月里自己短缺柴火粮食的情况下救活了自己。
怎么可能自己有了女儿,还会舍弃掉呢?所以极其担心他们已经遭遇不测了。
“韩先生,你到底是怎么了?”元氏终于在韩玉真那严肃中又时不时发出微微叹息的忧郁情绪中,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担心地问了起来,“你是本来就是这样,还是见了样儿才如此的?或是你不满意样儿姑娘?”
她一连三个问题,那韩玉真一时自然是不知先该回哪一个。
不想这一慢,便叫元氏给误会了,以为他是不满意样儿的身世,只连忙劝道:“那样儿姑娘甚好,又和萝卜崽一样的身世,往后成了夫妻,两人才能更体谅对方的难处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玉真见她把
自己误会成了这样的人,急得忙解释起来,一时也就脱口道:“我再到芦州遇到姜云长之前,受了一回伤,险些死在那冰天雪地里。”
“怎提起这旧事来?”元氏自然知道,韩玉真那风湿不就是这样来的么?早前可没少去找韩知意帮忙扎针。
韩玉真继续说道:“那时候叫一个年轻娘子救了,还有同村的一个王秀才,我走的时候,他俩刚订了亲,如今我见了样儿姑娘,同那茹娘子长得是八九分的相貌。他们都是极好的人,若是亲女儿,哪里有不要的道理啊。”
元氏听得他这番话,如何还能冷静,只忙朝着车前移过身来,急切地追问到:“那你后来,便没再同他们联系么?”
韩玉真如今也是万分后悔苦恼:“按理说,那是救命恩人,我当时常联系才是,只不过你是晓得我那时候的身份,将军的旧部们,死的死,逃的逃,我虽是仗着当年年纪还小躲过了一劫,可若是叫人发现,仍旧是难逃一命的。”跟人联系,那是害人性命啊。
如此,他怎好频繁于那茹娘子王秀才常年联系?也就是在到芦州之后,悄悄给他们寄了些银钱过去。
又了解他们的为人,因此就没有留下地址。
这话叫元氏也不禁也担心起来,再次朝着韩玉真询问:“你确定,样儿和你那救命恩人果然相似?”
“不是她的那女儿,难不成这天下还有两个长得相似的陌生人?再何况这年纪我方才细算了,是能对得上的。”越说,韩玉真就越发着急了,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这茹娘子夫妻俩的消息。
当下只和元氏说道:“等我回了衙门,忙给珑州办差的同事问一问消息。”
元氏连连点头,“是该问一问的,如今也不比那从前了,你便是再和他们来往,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两人就着样儿的身世问题一路探讨,这路途倒也快得很。
即便是在十字路口堵了两回,也没有觉得多慢。
其实屛玉县里早在设下了那红绿旗子之后,就没有堵车一说,但现在十字路口,都在修天桥。
如此一来,以后这十字路口,便取消了人行道,那马车就能更快捷一下,而这天桥也修得宽敞,除了行人爬上天桥的楼梯之外,还有供给板车专门路过的平缓小道,可见这路政司这几年是录用了不少人才来,将这天桥设计得十分完美。
眼下城中主干道上的十字路,已经有好几座了,如今这里又在修,想来要不了多久,城中便会有数座天桥。
而元氏回了家里,那周秀珠便牵着子星走过来,“你走得太匆忙了,我还没给你款式呢!”如今那嫁衣,也是诸多款式,大部份自己这里都有样图。
元氏闻言,从篮子里拿出顺路买的糖人递给子星,“只许玩不许吃哦,不然以后就没有牙牙了。”随后才回着周秀珠的话,“还要走一趟呢!料子她还没选出来,韩先生催得紧,我又忙着搭顺路车。”
“也不差那几个乘车的铜板。”周秀珠听说她为了蹭顺风车,都没在那头多等,也是忍不住好笑。“那样儿姑娘如何?也是我今日没空,不然是要同你一起去瞧一瞧的。”就怕像是当初的柳小八一般,千挑万选,选了巧儿那样一个歪门邪道的进门来。
人家说娶妻当娶贤,这话很是。
“好着呢!何况阿梨此前见过,都说不错,自然是差不得的,更何况我还有一个关于样儿的事情要同你说呢!说来只怕你也不信,你说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缘份呢!这萝卜崽拜了韩先生做师父,而这韩先生今儿去喊我,见着样儿,只觉得同当年救他的那恩人一个模样,如今已经是找人帮忙打听去了,没准真是他恩人的女儿。”
周秀珠听了这话,也是满脸的惊讶,“若是果然如此,还真是天定的缘份了。”但很快,她也同那韩玉真一般担心起来,“若真是韩先生恩人的女儿,那这许多年来,都在吴州平家做丫头,这……”
那对夫妻,怕是凶多吉少?或是样儿是叫人拐卖的?
元氏也焦心起来,“可不是嘛,人家爹娘都对韩先生有恩情,现在韩先生也正为这个事情烦恼,只不过咱们这里离珑州比芦州都要远,到了那头又要打听怕也是要几个月的时间了。”
因此也是和周秀珠说,“这个事儿,暂且可不要说远了,免得叫那样儿姑娘听到了风声。”如今是丁是卯又还不知道,没个结果反而徒惹人心慌难过。
周秀珠连连称是,只顾着和元氏说话,等垂头一看,但见那子星把糖人的小脑袋都啃完了,不免是埋怨起元氏来:“你又不叫他吃,你就不要买回来,这买回来了,如何好拦?难道还指望他这样大的孩子能听话?”
元氏尴尬一笑,“这不是瞧着实在太精巧了,忍不住便想要买回来给孩子们。”
说话间,周秀珠起身抱着子星,忙去找他娘千璎。
白脸这活儿,一贯都是千璎再做,如今要从孩子手里抢糖,自然也要千璎来办。
正当千璎将孩子手里没吃的糖人给夺了便听得隔壁的月洞门被叩响。
周秀珠去开门,却见是隔壁住的考生们。这段时间录取的或是没录上的,都纷纷来告辞,如今这两个是最后一批了。
对方是两个女考生,都没过二考,于是参加了这后面其他属的考试,如今得了消息,虽不是正式官员,但好歹得了个机会,不用回老家去听从家中长辈的安排,嫁人生子。
所以两人都十分高兴,趁着这几个晚上,裁了两套小衣裳来,送给子星子月兄妹俩。
她二人如此客气,千璎这里也不好意思,听得她俩都要去半月镇边上的阿尤镇,一会儿就要乘着船离开屛玉县,便想着她们怕也来不及准备干粮,也就装了些糕点果子做了回礼。
等送了这两女考生,那周秀珠便将从别处听来的八卦说与她两个听,“我前儿遇着司马夫人,她才悄悄和我说起,住在司马大人弟弟家的一个男考生,竟然意图骗他们家姑娘。”
其实这样的事情多了去,早前就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姑娘被在家中借住读书的书生骗了清白去。
好结果的没有几个,如果男的没高中,自然是死皮赖脸赖上了姑娘,从此以后靠姑娘家过日子。
这样没有出息的男人,姑娘跟着他也过不得好日子,便是岳家有钱,能一直顾着些,但少不得是要遭人背后议论纷纷。
偏据她们都观察,这一等男人都最是小心眼又自尊大,用着人家的钱,还觉得人家瞧不起自己,又不肯努力。
用大家常常骂女人的话,那就是要做表子还想立牌坊。
又或是那男人果然金榜题名,那么大部份是要另娶那位高权重的朱门小姐,哪里还记得这份旧情,只怕回头还要指着姑娘的鼻子说怪她不检点呢!随意三两句话就许了人家清白的身子,这样好骗,指不定是跟了多少人?
这话可不是随口杜撰的,千璎说她当年还在天星阁的时候,就接到了一个年老体衰的女人的单子。
“你们断然想不到,那姑娘原本年轻时候也是名动一时的才女花魁,多少才子富商与她许了山盟海誓,或是要赎她离开,她都不愿意,就一直待在那地方,为此没少叫这些男人恼羞成怒骂几回,说她是那自甘下贱,要做这千人骑万人跨的表子。”反正就特别难听,但她坚持下来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攒够了钱,找刺客帮自己杀一个人。
可是因为没有门路,她被骗了好几回。
直至她找上了千璎,千璎才去与她办了。
而现在周秀珠和元氏听得她这话,便猜到了这姑娘,“多半年轻时候叫男人给骗了?所以后来有人赎也不愿意离开,只怕到时候叫他们厌恶了,没个好下场。”
像是她那样的身份,进了门去,只能是个贱妾,和丫鬟没什么区别了。当家主母要打要杀,衙门都不会多过问一声。
这样还不如继续待在那地方,最起码生死她自己还能拿主意。
千璎点着头,“是了,我见她在契上写了一手好字,要杀的那个人也是她亲自画的图,又上了颜色,仿佛是真的见了真人一样,栩栩如生。她也真真是个名不虚传的才女,我便多问了她几句,竟然这番好才华,为何沦落到那种地方,一待便是十几年。”
后来听那女人说,她原本也是一方富贾千金,乃家中独女,一日暴雨,家中来了个借宿的潦倒书生。
那书生虽是寒酸,但也是个知书达礼的,相貌伟岸,又能脱口成章,她起了惜才之心,便有意助对方登龙门,因此那钱财上也好,学习上也罢,她是说服了父母,鼎力相助。
还为对方花重金请来了名师。
这书生呢!也算是投桃报李,与她许下了金榜题名时,便是洞房花烛夜的山盟海誓。
说到这里,千璎眼里便闪过一抹杀意。
顿时给两个孩子吓得哆嗦起来,元氏赶紧出口道:“别,这事儿过去那么久了,你生气也别吓着孩子,咱言归正传,继续讲。”
千璎深呼吸两下,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在元氏和周秀珠的期待眼神中说道:“那姑娘,一开始是单纯欣赏那书生的才华,不忍他因为生活拮据而就此放弃了大好未来,并未有半点男女之情。可那书生却对她十分殷勤,听说情诗就写了一箱子,如此情意绵绵的攻势之下,那姑娘自然就沦陷。”
说来这好像又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对方相貌不俗,且才情可圈可点,又十分殷切温柔,她一个闺阁女子如何能抵挡得住?
两人甚至还在女子父母的见证下,拜了堂成了婚,只差没去衙门里写下那一纸婚书了。
“那个男人只怕一开始也没想过娶着姑娘,所以每逢提及去衙门写婚书,他总是推三阻四。那姑娘当时已是完全被他的甜言蜜语哄住,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真信了男人的话,等着他金榜题名时候还要再重新热闹风光嫁他一回。”
而事实上,那男人上京后,果然是一鸣惊人,成了当朝探花。
姑娘欣喜万分,与父母双亲左等右盼,等来的却是一场大火,将她父母双亲烧死,家财万贯毁尽。
她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活了下来,一路乞讨寻至上京,却听说她的丈夫,那个没有婚书的丈夫已经娶了尚书家的小姐,是人人称赞的深情男子。
可惜这深情却不是对她的。
满上京还流传着两人的美谈佳话,以及书生对小姐情深似海的情意。
他们的爱情羡煞了诸多姑娘家。
原来那书生,并非是寻常人家的子弟,而原本就是上京人士,与他后来的妻子也是年少时候定下的娃娃亲。
奈何两家的走势却是一高一低,女方父亲节节高升,官至尚书郎,男子父亲却是一贬再贬,俨然成了两个极端。
如此这桩婚事自然是被女方家里嫌弃了,书生为了争一口气,也是挑灯苦读,奈何命运多舛,父亲在外任的路途中感染疾病去世。
家中本就贫困,少了这个顶梁柱后,便只剩下一个多病老母,自然是没有坚持多久,便撒手人寰。
书生自然也被尚书家里退了婚,伤心远走他乡。
但尚书家的小姐是个痴情人,万分不舍,淋着大雨来相送,两人在雨中许下了誓言。
然后书生四处游历求学,不想因为一次病重在大雨中,遇到了那善良的姑娘,姑娘心善家中又富贾。于是书生借着她家的钱财重新得以请来名师教学,也不用再为一日三餐而担忧,且还有红袖添香。
如此,他本就有些才华,有了这等加持,直上青云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不过他中了探花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找尚书家的小姐重叙旧情,对方果然还高龄未嫁,在家中绝食上吊逼迫父母,才没有被婚配。
就是为了等他这个青梅竹马。
听到这里,周秀珠不免感慨:“这尚书家的小姐倒是痴情,只是可怜了这富商家的姑娘,一腔情义许了个骗子。”
元氏却敏锐地想到了,“别是这书生出息后,为了以防万一,免得叫尚书大人知晓了不愿意继续将女儿嫁给他,所以找人放火烧了姑娘一家?”
千璎颔首,“正是如此了,那姑娘在上京许久,终于是见着
了书生,没想到书生却准备杀了她,还告诉了她家中失火乃他雇人所为。”就是为了以绝后患。
但是女子没死,万幸书生不知道她会泅水,所以她逃上了一辆花船,后来改名换姓,就跟着那花船一路南下,凭着自己的本事逐渐有了名声。
现在那书生乃上京红人,岳家位高权重,与尚书小姐的爱情更是引得多少人为他这等痴情男儿称赞,亦是觉得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怎么可能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来?
所以姑娘知道去状告是无用的,因此她赚钱的目的,也就是为了找人杀了那书生。
只是可惜被骗了好几次。
听到这里,元氏和周秀珠都狠狠骂起那书生来,“这等恶人,竟然没有伏法,可怜这姑娘了。”少不得也要感慨世道不好,大家瞧得也不清明,看人都只瞧面上,哪里晓得那内里早就烂得不成样子了。
一面又催问,“那后来呢?”
“后来,那书生又被公主看上了,他其实还一直怀恨当初被岳父羞辱之事,所以在得寡居的公主青睐之后,便与他岳父的死对头联手,将他岳父害了,不过那时候他夫人已经是身怀六甲,为了能得个清白身与公主在一起,又不伤他名声,于是便趁着与妻子替岳丈扶灵回乡之际,设计了路上遇到山匪,他‘重伤’被救,奈何他身怀六甲的夫人却被山贼抢走,惨死在山贼窝里。”
而此后这书生在回上京后,因丧妻之痛‘沉寂’半年,是那公主无微不至照料,连皇帝都对他二人之情感动不已,亲自为他们赐了婚。
且大虞的驸马,仍旧是可以参政的,所以此后这位书生做了皇帝的女婿,那仕途之上也是一路水涨船高。
只是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报应,他与公主没有一儿半女,时间久了,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没了当初那热情,日子过得其实也是水生火热。
公主直接在府中豢养男宠,他也在外养了几房外室。
“只是可惜,他的那几房外室多年也无所出,他一定想不到,姑娘早在刺杀他被骗后,就使了旁的手段,给他下了那断子绝孙的药。他自己养外室没生一儿半女,反而是公主和豢养的男宠们,给他生了四五个同父异母的子女来。”而可笑的是他为了继续做皇家的女婿,只能认着认下了这几个孩子,还要冠以他之姓氏。
千璎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闪过几丝讽刺,“其实那个时候,姑娘已经不想杀他了,觉得他看似虽过得体面,儿女成群,但事实上,日子并不怎么样,但姑娘那时候已经染了病,活不了多久,所以她还是决定,杀了书生。”反正对方就算过得不好,她也看不到了。
于是千璎在这书生一次去往外室那里时,将其人头给砍下了。
这是规矩,要带着人头去给买家,才能拿到另外一半佣金。
元氏和周秀珠一点都不害怕千璎的手上沾了人血,反而觉得这等渣男就该千刀万剐。
千璎当时只砍了他的人头,算是客气了。
这个时候,子星子月发现了元氏买的另一个还没来得及给子月的糖人,兄妹俩为了一个糖人起了争执,千璎正好也说完了,一手拎着一个孩子,准备去找他们在书房里的爹。
走了两步,忽然顿住,回过头说了一句:“其实,那个尚书家的小姐到了山贼窝里没有死,她是在生了一对双生女后,才死的。”
她说完就走了。
元氏和周秀珠还坐在原地骂渣男,再听得她说那尚书家的小姐死前还给生了一堆双生女,两人还道:“那这样说来,这渣男竟然还是有血脉在的。”只是可怜那两个奶娃娃了,从小就生在山贼窝里头。
又说那个姑娘,肯定没有调查细致,还说渣男已经断子绝孙了,这明明还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呢!不过又说,“这尚书家的千金,和那姑娘一样惨。”
说着说着,两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来,顿时满脸地大惊,只朝着千璎已经消失的背影方向望过去。
千璎的母亲,被抢上山贼窝里,生下了她们姐妹俩也就气绝了。
最后两人面面相觑,想起刚才千璎平静的表情,连连将心中的激动压住,面面相觑后,默契地再也没有说什么。
本来这件事情,就这样罢了。
没曾想过了两日,忽然听得出了大案子。
这近来赏罚司的大案子,都是与科举有关,起先是那庾家的八公子恶意伤人案件,现在受害者都还在家中养伤。
另一件则是母亲偏心弟弟,母子俩一起暗算做哥哥的,意图冒名顶替。
不过这冒名顶替的案子争议诸多,有人说那哥哥实在是孝顺人,应当作为孝子典范,母亲弟弟都这样害他了,他还能原谅对方,为对方求情从轻发落。
于是便有人说那白镜不近人情,不但没有从轻发落,还将母子分隔开来,一个在阿姊山,一个在临渊洼。
好个歹毒狠心之人啊!
不但如此,白镜还跑去尚书阁大闹,让这孝子丢了官位等。
但也有不同的声音,这些人就比较理智了,孝顺必然是要孝顺长辈的,毕竟那生养之恩的确是大于天,但这也要分是什么情况下。
所以于孝道之上,还是要取精去糟,像是这个梅应和,简直就是愚孝,真将他弟弟母亲放出来,下一次谁又晓得,他母亲和弟弟要做什么案子?害了他是小,他自己做儿子做哥哥的心甘情愿被害,就怕害到别人身上去。
甚至有不少理智的人都表示坚决不会把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不然这往后在婆家多艰难啊!遇到这样一个愚孝的丈夫。
而且还拿此前小苍山后面那寨子里孩子掉锅里被煮熟的案子来说事儿。
那可不就是遇到了愚孝的丈夫么?但凡当时候那孩子的父亲听了孩子母亲的话,而不是听从父母的话,交给父母来看着,早将孩子送到幼儿馆,哪里会出那样的惨剧?
这个案子被重新提起后,不少此前觉得梅应和是好人,叫白大人撸了官位后,还觉得他委屈替他不甘心的人,又开始调转方向,觉得他这样,果然不该做官。
不过当下有大案子,大家自然将目光又聚集到了赏罚司
里去。
有人顶着帝王李仪表弟的身份,从全州横行霸道到灵州,自然是被押送到了白大人宋晚亭等人的跟前来。
这人自称是李仪的表弟,是皇亲国戚,母亲乃贞元公的妹妹骄阳公主,父亲是前些年被人刺杀,丢了头颅的邬大人。
不过他们不是早就随着皇室的人迁移去了河州?怎跑来此处?
周梨的第一反应是,皇室的这些宗族们,是在拿这邬犰来试探李仪的态度,那邬犰已经犯下此等罪孽了,如果他轻罚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证明,李仪还是认可这大虞皇室的。
毕竟就算现在是后虞,可是他们终究是一个族里的,共同供奉着一个老祖宗呢!
但是周梨如今可没闲工夫去关注此案,那举月国的使团也马上要到了,她就算不是负责此事的主官,但也要盯着一些,以免出任何纰漏。
回了家中来,却发现元氏和周秀珠两人神色有些不对劲。她的面前,两人是藏不住话的,周梨本是担心她两个,不想着一询问,两人是瞒不住了,只将那日千璎说的案例给倒出来。
还有怀疑起了千璎千珞身世的话。
“本来这事儿我们是要烂在肚子里的,可是没想到这骄阳公主的儿子居然来了。”虽然这邬犰也不是那邬大人的种,也没有证据证明,千璎姐妹俩就是邬大人的女儿,但两人心里还是十分焦灼。
周梨听罢,也颇为惊讶,不过旋即便放下了,“既然没有什么证据,千璎自己都不过问,你们俩担心什么?”只是如果是真,倒是可怜了千璎的母亲和那个富商家的姑娘。
两人也不知此前她们是担心什么,反正现在告知了周梨,总觉得这事儿就放下了,也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周梨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就算是真的又如何?那邬大人的头还是千璎砍下来的呢?甚至周梨怀疑,那个一开始被邬大人放火烧了父母双亲的女子,只怕早就已经查到了千璎的身份。
所以才故意找千璎接这一单。
让那邬大人死在自己亲女儿的手里,比什么更能叫人解气呢?
千璎未必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她的眼里和认知里,那邬大人就算真的是她们的亲爹又如何?她断然不会认这种牲畜都不如的人做父亲。
所以她甚至后来用的姓氏,都是养父的,而不是这个邬,可见她心里早就已经泾渭分明。
如此这骄阳公主的儿子来了又如何?只怕也难惊起她心中半点波澜。
而且她也没有告诉过千珞,那么显然她也从来认同过邬大人和她们的关系。
甚至可能,她从来都不相信邬大人和她们之间的关系,甚至还期待着世间有旁的亲人在。
既如此,那邬犰就是个实打实的路人甲了。
而邬犰落到了白镜的手里,更何况还有个宋晚亭,他哪里能有什么好下场?甚至还有人将人的身世给抖落了出来,也不知是骄阳公主的哪个男宠的种。
又道那邬大人这个姓氏真是姓得好,真应了他这乌龟王八的身份。
所以即便他当年惨死,被人割了头颅,如今还因这个‘儿子’而被人提起来。
甚至还有知情人认为,可能是骄阳公主的哪个男宠干的,毕竟这邬大人自己生不了孩子,却迟迟不肯让位,还将他们的儿女占为己有,没准对方一恼怒,就起了这杀心。
邬大人的深情人设,是在他脑袋被砍后才坍塌的。
毕竟他的尸体被发现在外室的院子里,朝廷怎么不查呢?这可是朝廷官员,还是皇亲国戚。
不想这一查,查出他好几个外室来。
使得上京不少羡慕骄阳公主,以为她二嫁还能嫁了这上京第一深情男人,又开始同情起骄阳公主来,觉得她作为一国公主,居然如此低声下气地侍奉一个男人,还为他生儿育女。
却不想骄阳公主也不是吃素的,她可受不得舆论对自己产生的同情,尤其是看到以往那些羡慕自己的女人开始暗中笑话自己。
于是十分胆大妄为地带着自己的男宠和与对方生的孩子大肆招摇。
世人的眼睛不瞎,一眼就能认出来,这公子和她身边的男宠是何等相似。
那些日子里,本是邬大人的头七,但骄阳公主每日带着一个男宠和对方生下的孩子招摇过市。
没有皇榜昭告天下,告诉大家那她没有替邬大人生儿育女,也没有低声下气,这些孩子都是她与不同的男宠生下来的,但却起到了昭告天下的作用。
不少人都大为震惊,又开始同情起这邬大人来,竟然没有生育能力就算了,还要将公主男宠的儿女们做自己的儿女来看待。
因此就有人给他起了个邬王八的外号来。
可惜那个时候邬大人都已经进棺材了,不然还不知是要给气成什么样子呢!
说起来,他被千璎杀的那时候,只怕千璎也不过才十一二岁。反正周梨和白亦初到上京的时候,这件案子已经成陈年无头案了。
邬犰很快就被送去阿姊山挖金矿了,连带着他那一干走狗随从,使得那司马垣十分高兴,每次觉得矿工不够用,朝廷就立马快马加鞭给送来了。
其实河州那些人,断然不必大费周章,专门用这邬犰来做试探,若是李仪还承认他们是皇亲国戚的话,那早就打发人去风光将他们接回来,一个个封侯赐地。
也不用脑子想想,如今连杜屏儿连个公主的身份都还没有呢!凭何就能轮到他们了?
倒是杜屏儿的父母和姐姐,如今李仪正在准备追封。
而这个案子以声势浩大而来,悄声无息而结束,举月国的使团也正式进入了城中,快速地将大家对于那件案子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这些有着紫色眼珠子的月姬身上。
偌大的使团队伍里,一个个强壮高大如小山的举月国男人们抬着一只只巨大的牛皮鼓,上面则有一个露着小蛮腰,赤着足戴着面纱的娇小美人在跳舞。
更妙的是,她们自己踩着鼓点,自己纤柔的上肢又随着鼓点跳舞,一下引得了不少人赞叹不已,那本地花楼里的舞蹈,一时比贬得一无是处。
繁华的城池,多元化的民族,穿着各式各样服装的老百姓们分别站在街道的两旁,这举月国的使团行走在宽敞的街道上,穿过一座座站满了行人的天桥,竟然没有半点的格格不入,好似他们也是这个国家的子民一般。
所以哪怕他们以这样吸引眼球的方式进入城中,仍旧没有人去留意到他们那高高举着的玄月红色旌旗。
他们好像就是另外一支少数民族的队伍方阵一般,即便是他们的队伍后面,紧跟着举着斧头的黑甲铁骑,但也有他们意向预想中的那种气势。
因为这街道两旁的房屋够高够大够华丽,老百姓们满面红光,衣着体面,一个个喜笑颜开地欣赏着街道中间的队伍,妖娆跳着舞蹈的月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