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元夕意欲往江南鹭州去负责这金商馆分馆之事。
然这件事情周梨没自己做决定, 是后来同陈正良几人商量之后,李仪那边才下了旨意来,让莫元夕带着旨意, 从南广场紫萝神庙门口的清唛河,一路往南眉河去。
便走这水路去往儋州,再从儋州去往那安州。
至于那边, 周梨已经提前写信去了崔家和谢离枯,只希望这金商馆之事,两方都鼎力相助。
她去了,罗孝蓝又还没回来金商馆,周梨便将手底下来了三年的珑州南门照月和连州裴临安提拔了上来。
说起来那裴临安和白亦初还是同一年的进士,却是因那一身清冷俊逸的气质,引得了一位官家小姐垂青, 只奈何他家中已有妻儿, 便谢绝了小姐厚爱。
这本没有什么,但不知为何,他即便是中了进士,却长久不得上头的派任,于是托人去打听,方得知原来是因自己拒绝那位小姐的缘故。
对方觉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势必是要给他些颜色瞧。
他却不肯低头去求, 反而是自己辞了, 回连州老家去开学坐馆做起了教书先生来。
但他们地方官员也不知怎的就打听了他回乡的缘故,有意巴结那位大人,三番五次找麻烦, 也是叫他这学馆也没法继续开下去。
于是便改行做起药材生意来,不过长了记性, 也不敢在本地,便将家业都给收整变卖,领着妻儿到了别的州府去。
然后结识了太常属的第五先生,便早早跟着第五先生一起来了这屛玉县。不过这短短的一段行商经历,也叫他看清楚了,自己做不得那教书育人的先生,反而更合适行商,所以最后便转到了周梨这金商馆来。
他的学识摆在那里,本人又愿意吃苦上进,周梨没有道理不将他提拔起来。
而另外一人南门照月,却是个江湖上讨生活的,因此她经殷十三娘的介绍来了这金商馆后,那与江湖人有关的生意,一直都是由着她来接洽。
后来人手不够用,周梨又好几次出门办差,一去就是半年一载的,所以她手里分管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
周梨回来后,发现她能力不错,手里的事情都办得极好,如此自然是没有继续将这等人才埋没了的道理。
将这两人提拔了上来,周梨的确是轻松了不少,也就能匀出一部份时间到鸿胪院去。
这日因那奇兰镇古抜寨子次仁来,周梨接待了他,回去的时候便晚了些。
阴十三娘正好忙完,就走路过来寻她。
周梨想着也是坐了一天,决定走着回去,顺道在路上将晚饭给解决了。
正说着她姐姐惋惜没能参加三月的跳花节,最近打算给若素相亲之事,便听得前面传来了一阵争吵。
这个时候正当时夜晚热闹之际,街上的小摊位与店里,都挤满了客人,屛玉县又几乎没发生过那些惊天动地的大案子,以至于街上现在发现有人争吵,立马就引了好些人围了过来。
周梨和殷十三娘也是不能免俗,更何况这都遇着了,哪里不去瞧?便也是挤了过去。
当然,看热闹是小,最为重要的是怕人太多,到时候会出现挤压踩踏,所以想将人给劝开。
却见是一个满脸疤痕的净城司女工紧紧地拽住一个年轻妇人,沙哑的声音里,不难辨别出她因愤怒无法隐藏的恨意:“你,你为何还活着?”那种感觉,分明就是眼前被她拽住的年轻妇人,早就该死了一般。
周梨第一反应,却是觉得那年轻妇人比较眼熟,好像前一阵子才见过一样。
正要和殷十三娘说,但殷十三娘先开口了,“那是何姑娘,听说她最近考去了太常属。”但怎么就惹上了这净城司的女工?
周梨听得这话,恍然大悟,竟然是何致蓝,一面又看朝那气得浑身发抖净城司女工,“你先将何致蓝给拉开,问一问这是怎么闹起来的?”
然而她话音才落,那净城司的女工竟然就朝着众人大喊起来:“她是逃犯,她是逃犯!”
听得逃犯几个字,大家的目光不由得都齐齐落到了何致蓝的身上去。
这可是个大料啊,尤其是在这没有什么刑事案件的屛玉县里,一下就夺取了无数的目光。
何致蓝也没料想到她会这样喊出来,一时也慌了神,尤其是见有人认出她是太常属的女官,便急得忙解释道:“我不是,那都是前朝的事情,与我无关。”但这解释却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情急之下,她只能将矛头都转到了身边这女工的身上,满腔的愤怒:“整个长庆伯爵府被那李晟下旨抄家斩首,还不都是因为你么?你从前口口声声叫祖父父亲,却亲手将他们推入深渊里。”
吵吵闹闹的人群里,大家不明白何致蓝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周梨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只不过实在是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净城司的女工,居然是何婉音?她一时间又想起早前听说那何
婉音叫晴儿毁了容,挑了腿筋,便下意识地朝眼前抓着何致蓝不放的净城司女工的腿看去,果然是有些不正常。
“将何婉音带走。”她朝殷十三娘道了一句,然后也开口朝何致蓝喊着:“何姑娘,借一步说话。”
何致蓝叫何婉音拽住不放,又因那些话引得大家议论纷纷,正是着急,自然是没有发现人群里的周梨。
眼下听见她的声音,如得天神相助,长送了一口气,又借着殷十三娘上前,单手就擒住了何婉音,连忙将何婉音甩开,朝着周梨跑来,满脸的心有余悸,“周姑娘。”
众人一看周梨发了话,便晓得那净城司的女工怕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又提了什么前朝皇帝李晟的名字,还什么伯爵府,就晓得怕是前朝的人。
周梨这里又叫大家纷纷散了,只在前面一处小巷子里的清净酒楼里要了一个雅间。
何婉音不知自己是怎么被拖进小巷子里,又怎么被拽进了那雅间里的,反正她整个人都因周梨的出现震撼不已。
事实上她俩这是第一次面对面,在此之前,彼此都不曾见过对方。
何婉音曾经美貌倾城,却不曾想,怎么也没有料想到,如今她再见到周梨,竟然是以这一副丑陋的残躯。
这种巨大的不甘让她一下就忘记了那何致蓝为何还活着的愤怒!
她恨何致蓝是真的,尤其是想到何致蓝还活着,那么何致蓝这个贱人的母亲,是不是也还在?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心中的恨意忽然如潮水般猛烈汹涌的升起来,只拿一双满是仇恨的眼睛看着何致蓝。
更觉得老天爷的不公平,为什么这母女俩如此歹毒还能活着?要不是何致蓝的母亲,自己的娘怎么可能早早就抑郁而终?
早前还以为她们都死了,自己也算是替母报仇,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何致蓝不但还活着,方才听那些人说,她竟然还去了太常属。
这是还做上了女官!
她凭什么啊?
何致蓝被她这样凶悍的眼神一盯,有些害怕地朝着周梨靠近了两分。
这又让何婉音将怒火转到了周梨的身上。
只是何婉音怎么都没有想过,这个改变自己命运的周梨,看起来是那样平平无奇,既没有当初自己那傲人的身段,也没有当初自己绝美倾城的容颜。
所以何婉音十分想不通,就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乡下丫头,凭什么?可事实上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与周梨又有着莫大的关系,要不是她还活着,那白亦初怎么可能不去战场?
白亦初若是去了战场,一切都将不一样,李司夜一切顺风顺水,哪里还需要自己倾尽全力去帮他?
所以她发出尖利的声音,“是你,是你毁了我!贱人,我要杀了你!”整个人也疯狂起来,四肢并用着,想要朝周梨扑过去。
但她那腿上的缺陷,并不支持她忽然的剧烈动作,因此使得整个人都不平衡,当场就摔倒在了旁边的凳子上。
何婉音不甘心,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打扫了将近两个时辰左右的她,发鬓已经有些凌乱,抬起头来的一瞬间,那满是疤痕的可怖脸上,不难看出滔天的恨意,但同样给人一种丧家之犬的错觉。
如果何婉音对于何致蓝母女的憎恨,是因为她母亲的郁郁而终,她给转嫁到了这何致蓝母亲身上的缘故。
但对周梨恨,却是无法用言语来衡量了。
何致蓝的母亲只是造成了何婉音失去母亲罢了,但周梨的出现,却将何婉音的整个命运都给改变了。
致使她辛辛苦苦花了那么多年建立起来的基业都毁于一旦。不但如此,身边的人走的走,叛的叛,死的死,眼下就剩下了她这样一个孤家寡人不说,那引以为傲的修长双腿却残废了,倾城的容貌也毁了。
什么都没有了!
何致蓝却不知道什么命运,因此不理解何婉音对于周梨这忽如其来的憎恨。只当她是疯了,嫉妒周梨,便拉着周梨退开了两步:“你不要理会她,她大约是疯了!”
周梨的确没有理会何婉音,而是看朝何致蓝,关心地问道:“你母亲可好?”
何致蓝心中感动,想着她如今日理万机,还能挂记自己的母亲,“还好。”忍不住看了那又被殷十三娘按在凳子上动弹不得的何婉音,心里还是憎恨这何婉音的:“只是被她折磨了这些年,身体大不如从前,气血亏损得厉害,又不能一次大补回来,到底还是要慢慢养。”
万幸自己这丈夫虽是个屠夫,但却是个孝顺善良的,小叔子也争气,在书院里读书时常得先生们夸赞。
她是有一种熬出了头的感觉,但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儿忽然在街上叫这何婉音给抓住,着实给她吓了一回。
一开始她真没认出来,这个又瘸又丑的女人是何婉音,直至对方开了口,何致蓝才确定的。
而眼下周梨听得她这话,其实也不难想象这何致蓝母亲的身体状况有多差了。毕竟当初这何婉音不但将这嫡母关在佛堂里,还要隔三差五让其放血在墨里,一起融了给她母亲抄录佛经。
要真是有菩萨的话,不晓得何婉音这是亲手给她亲生母亲平添了
多少孽呢!
“既如此,你先回去吧,好生照顾你母亲,这才苦尽甘来呢!”便叫何致蓝早些回去。
科举之事,太常属一手操办,全员加班那是近来常有的事情。所以现在本来就晚,何致蓝也就没有多留,生怕家中丈夫和母亲担心,只朝周梨告辞:“今日之事,再欠了周姑娘你一次恩情,若有可用之处,尽管开口。”
她这要走了,那何婉音似不甘一般,挣扎着想要去朝何致蓝动手。
周梨看着她在殷十三娘单手下,如同那垂死挣扎的蝼蚁一般的何婉音,“没用的,她和她母亲往后都会活得很好,至于你……”今日之事后,周梨不可能再叫她在净城司待着了。
别到时候她做出什么投毒或是当街行凶的疯狂事情来。
去临渊洼和阿姊山挖矿都不错。
何婉音被独臂的殷十三娘按在凳子上,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半张脸都贴在凳面,使得她从脖子以下的身躯,不得不自己来掌控平衡,以此来减轻头部的压力。
但现在她眼见着何致蓝就这样走了,还听到周梨这略带着些挑衅的话,愤怒地挣扎扭动起来。
不过并没有什么效果,反而使得她腿上被晴儿那个叛徒调筋后的伤处传来一阵阵痛楚。
顿时那满是伤疤的脸便应这疼痛而扭成了一团,发出愤怒又痛苦的声音。
叫人听了,很是容易就产生了同情心。
但周梨和殷十三娘知道她是什么人,她们俩的同情心可以给予猫猫狗狗,却如何都不会给她这个人间祸害的。
“你应该好好珍惜的,净城司愿意给你一个做人的机会,可你为什么还不珍惜呢?”现在好了,这么一闹,净城司也不可能留她了。周梨一边说着,朝殷十三娘道:“你封住她的穴道,去火羽卫那边一趟,叫两个人送她去阿姊山挖矿吧。”
殷十三娘自是应了,甚至觉得还有些便宜了何婉音,她这样歹毒的女人,应该给直接凌迟了才是。
她去了,何婉音却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跪在地上撅着屁股,头却侧枕在凳子上。
侧着的脸上,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周梨:“你不得好死!你以为你能赢么?不,不可能的,你等着吧,等着那李仪真正掌管了天下,你以为你又能得到什么好下场?”
“我有没有好下场,不劳你操心,反正你也看不到,但你的下场,我能看到。”周梨当然比谁都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所以她一直在想办法给自己留着后手。
眼下的表哥还是桐树村那个表哥,但往后却不知了。
不过就现在这个忙碌而言,表哥也没有什么机会去享受荣华富贵,他连个醉生梦死的机会都没有,反而如同老牛一般努力为新的国家耕耘。
人啊,忙点好,忙到都没工夫去想别的。
何婉音以为,自己将这亘古不变的道理说来后,应该是能从周梨脸上看到些许不一样的表情。
可哪里晓得周梨一直都很冷静,这种冷静让何婉音产生了一种反感,但是更叫她心里不舒服的,还是周梨那漠不关心的口吻。
所以她觉得周梨都装的,她不信周梨的心理素质真那样强韧,“你难道真的不怕么?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的!”
然而周梨却没有理会她,而是朝着门外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便在何婉音旁边的空凳子上坐下来:“你是不是有一个系统?”她想,要是没有系统,这何婉音此前的种种行为,实在不像是她一人之力就能办得了的。
而她这‘系统’两个字说出口后,何婉音的表情肉眼可见地碎裂开来,整个眼珠子都在眼眶里剧烈地晃动着,难以置信地问:“你,你还知道什么?你也有?”
周梨摇着头:“没有,但我有一帮志同道合的朋友。”果然是有系统的,但是周梨却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惊讶。
想来也是了,有系统何婉音还落到了现在这副样子,可见那系统金手指也不是万能的。
又或者说,靠这些歪门邪道,就想坐享其成,终究是不靠谱。这人啊,还是得靠自己努力脚踏实地。
何婉音此刻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懵了的状态中,心里不信周梨的话,她要是没有,怎么知道自己有系统呢?必然也是有的。
但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劲,她若是真没有,怎么会晓得‘系统’这个词儿呢?因此一个可能性便从她脑子里冒出来了,她不敢相信地发出声音:“你,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周梨侧过身来面对着她,微微一笑,算是回了她的话。
这让何婉音忽然激动起来,“你也是穿……”但话音还没落,就被周梨个打断了,“不是什么稀奇的,这个世界,很多。”
何婉音怔住了,甚至莫名其妙产生出了一种绝望来,以往都有优越感瞬间全无了。周梨那话的意思,不止是自己和她,甚至还有别人。
所以她从来不是什么独一无二。
她没有半点怀疑,忽然觉得这十二属的出现以及女子可入朝为官之事,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因为那暗中有一堆穿越者在试图改变这个封建时代。
但明明时代在变好,可何婉音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觉得这些本该都是属于自己的荣誉,却平白无故让别人占了去。
她开始回忆起系统消失前那几次说的话,那意思分明就是这个世界上,明明只有自己才是王者,天下怎么变化,都是由自己的掌握的。
可为什么现在会变成了这样?别说这整个天下了,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没有办法掌握,不甘的哭声和嘶吼夹在在一起,从她嘴里呜呜咽咽地发出来,然后开始无休止地抱怨着老天爷的不公平。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穿越者?
其实也没有几个,除了野心勃勃但又不够聪明的她之外,就只有努力想要改变自己和大家命运的周梨,以及那个低调却一心只想赚尽天下银钱,却没能做个好母亲的澹台夫人罢了。
殷十三娘和火羽卫的人来时,何婉音还嘴里还在骂天骂地,骂李仪周梨白亦初,反正她能数得上名字的,一个没有落下。
但让周梨大为震惊的,并不是她开口骂人,毕竟可以理解,现在她除了凭着一张嘴骂人出出气之外,的确别无他法了。
她吃惊的是何婉音那粗鄙脏话随口就来,实在是颠覆了她对于辱骂的认知。
殷十三娘也是大为吃惊,等那火羽卫的人将人押走了,还听到骂声从楼梯口方向传来,忍不住啧啧出声:“这骂得可真脏,她怎么好意思将那些粗鄙的字眼给说出来的?”
周梨想着,多半是破罐子破摔吧。反正人命都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只能看有用或是没有用,现在都到了这地步,那么骂人对于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经她这一场闹剧,周梨和殷十三娘回到家里,已经不早了。
但出乎意料,今晚猫儿们都没迎出来。
按理就算是阿黄越来越懒,都是由着他的儿孙们听着开门声迎出来,或是直接在墙头上坐着等。
但今日实在是奇怪得很,别说是墙垣上没见着半根猫毛,就是开门进了这院子,也一阵出奇的安安静静。
殷十三娘一下就防备起来了,紧张地将周梨拦在门外,甚至示意她到隔壁衙门里去,自己则紧握着长鞭朝里探去。
实在是太反常了,周梨也有些紧张,然而殷十三娘才进去没几个呼吸间,声音就从里面传来:“阿梨,你快来!”
声音里是有些惊慌甚至是惊恐,但周梨却能感觉到好像吃惊更多一些,并没有那种危险的感觉,反而像是那种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场面发出的声音。
于是也是没多想就跨进院子里,只见殷十三娘站在家里常吃饭的小花厅门口,她脚下几只猫猫的眼睛在夜色的灯火下反着光。
看到猫还在,她松了一口气,快步上前。
然后便借着月光,看到满屋子的猫儿,饭桌上椅子上,地毯上,都坐满躺满了猫儿。
至于谁是谁,周梨却无法分辨,因为入目都是密密麻麻高低错落的眼睛。
“这是?”周梨现在能体会出殷十三娘为什么站在门口而不进去的原因了。
一来是无处下脚,二是奇怪,毕竟这些猫儿可以在树上树下,墙上房顶上,或是上官飞隽的房间里,要不就是院子里的花荫中。
但绝对不可能到花厅的。
所以它们此刻像是开家族会议一般全部聚集在这里,能不叫人震惊么?
“阿黄?”周梨压住心中的疑惑和惊骇,试探地唤了一声。
然后阿黄回了她一声‘喵呜’,但这声音小小的轻轻的,好像是生怕惊扰了谁一般。
而周梨听到阿黄在,松了一口气,别说这场面她还真有些担心是阿黄大限将至,一帮儿孙后代在这里给它举行追悼仪式呢!
一面示意殷十三娘将房檐下的灯笼摘来,两人点了灯火。
随着火光从花厅门口朝里照亮的那一瞬间,周梨看清楚了,果然家里所有的猫猫都聚集在这里。
但现在她们两个已经不
会因为这猫而吃惊了,因为就在那饭桌旁边,竟然多了一个小孩儿家的竹摇篮。
周梨一看那款式,分明就是景家村近来才推出的新款,可以足够两名刚出生的小婴儿睡到两三岁。
而摇篮里,有两个七八个月大小的孩子正睡得香甜。
周梨和殷十三娘相互看了一眼,立即明白过来为什么今儿猫猫们全守在这里,且还这样安静没有发出一丝吵闹。
甚至是阿黄答应周梨的时候,都有一种小心翼翼。
这分明就是生怕吵到那摇篮中熟睡的孩子们。
众所皆知,猫就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上敬老,下爱小,逮着中间使劲挠。
所以阿黄全家都守在这小孩子的身边,周梨相当理解。她不理解的是这孩子哪里来的,房门分明没有被破坏掉,所以这孩子连带着摇篮,都是人翻墙越门送进来的?
不说那么大的摇篮对方是怎么悄无声息搬进来的。
就是,这俩孩子是谁的?
“你知道么?”她朝殷十三娘问。
殷十三娘摇着头,“我比姑娘你还好奇呢!”她说着,一面大胆地走到摇篮边上,“别说,这俩孩子挺可爱的,珠圆玉润的,瞧这眉毛多浓头发多密,怕不是=小子?”
但又觉得这其中一个孩子皮肤白,眼睫毛也长,男孩子没这么好看,便说这个可能是女娃儿。
她这般认真点评,试图根据他们的可爱外貌就辨认出性别来,周梨也忍不住好奇,轻脚轻手地走过来,而阿黄见她俩人的举动,竟然是表露出了几分不放心的样子,升起前腿搭在摇篮上,也将脑袋凑了过来瞧。
它的一干大小老婆见了,也都齐齐凑过来,也是难得这样和谐相处了一回。
“咦,这里有封信。”殷十三娘将那薄薄一层的小被子拉开一角,信笺的全貌也就露了出来。
周梨见此,连忙伸手要去拿,却被殷十三娘先一步:“别,小心有诈。”
只不过信笺她拿在手里,却发现没毒,摇篮里也没有什么机关,于是就更纳闷了,只能将目光落到这信笺上来,却见上头大大地写着四个字,‘周梨亲启’。
于是她眼神怀疑地看着周梨:“姑娘,你什么时候偷偷在外头生了孩子?”
周梨满目惊恐,“十三娘,咱可不兴随便乱说,我还是个姑娘身子呢!”而且一口气生俩孩子,这肚子得半年才恢复得了吧?她也没那时间。
再说她和白亦初那相处时间本就少得可怜,也最多就是拉拉小手亲亲脸罢了。
不过有一说一,一个小娃儿就可爱得要命了,这里还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这下她也是可以理解为什么阿黄一家子今晚这样安静。
一面急忙在殷十三娘怀疑的目光中将信笺拆开,眼睛先朝最末尾看去,见着了那名字。
这举动让殷十三娘一下就看出来了,连忙好奇凑过来,“谁呀?”但是话音刚落,就看到了下面的千璎俩字,一时惊骇不已,“千璎的孩子?”还是千璎在外捡来的孩子?
她并不知道那柳相惜受李司夜下药,与千璎发生了那段不可描述的关系。
周梨却因这千璎两字,也顾不得去看信中的内容,只在心中算起时间来,还真是和眼前这孩子能对得上的。
而且俩孩子嘛,千璎和千珞,不也是双生么?这遗传得可真好。
忽然就有些激动起来,又忙看那熟睡中的孩子们,又忙着看信。
果不其然,千璎在离开柳相惜两个多月后,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第一时间反应当然是不要。
但可能又是天意,刚好叫她看到了一对年轻夫妻艰难求子,在那观音庙前跪了又跪,求了又求,便觉得自己不该这样不珍惜。
哪怕这孩子来得有些意外。
所以最终决定留下来,想着以后不管男女,她都要亲手抚养长大,教授武功,将来带着行走江湖。
可问题来了,肚子越来越大,根本和她预想的不一样,竟然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一个奶娃娃或许她能招架得住,以后还能给背着继续行走江湖,但这是两个啊。
后面已经背了一个,前面再抱一个,她走路都成问题了,还怎么行走江湖?
她仗剑天涯的梦想就这样折了,又刚好遇到以前的仇人,最终思略再三,将孩子给送来了这屛玉县,交给周梨,托周梨交给那柳相惜,只在心里说若是柳相惜不认,就请周梨帮忙找奶娘抚养,她会隔段时间将所花费的银钱寄过来。
殷十三娘和周梨一起看完,“这哪里需要她寄银钱?那澹台家缺银子么?不过她什么时候同柳公子在一起的?”
“这说来话长,不过时间倒是没错,孩子是我这义兄的。”周梨将信收起来,从这信中已经判断到,千璎多半是躲到什么偏远的小山村去,不然的话,怎么没叫澹台夫人的人给找到?还将俩孩子一手带到这么大,给偷偷送来了这屛玉县。
想到这里,忽然意识到可能千璎还没离开,欲让人去找。
但转头一想,人海茫茫哪里去寻?那穆满星又不在县里,正是为难着,忽然听得一声“哇啦”,摇篮里的其中一个孩子哭起来了。
双胞胎都是有心灵感应的,一个哭,另外一个即便是还没醒,也立马跟上节奏,顿时一帮猫儿吓得连忙退避三舍。
那表情分明是在告诉周梨,和它们无关。
周梨和殷十三娘两人分别将孩子给抱起来,但是却一筹莫展。
两人都不了解怎么照顾小孩儿。
而且这当头,上哪里找奶娘去?若是元姨和姐姐在,兴许她俩还能有法子。
两人也是急昏了头,孩子哭不见得是饿了,也有可能是拉了。再何况这七八个月大的孩子,是能吃辅食,那面汤迷糊都能吃。
“怎么办?”殷十三娘看朝周梨,等着她拿主意。
周梨也很懵,“我,我现在去买头羊?”
“你会挤奶么?”殷十三娘问她,难不成就这样抱着孩子去母羊肚子下吃奶?
“那,那我们去孝蓝家里。”罗孝蓝还在哺乳期,虽然她的奶水可能不合适七八个月大的娃儿吃,但她家里肯定不缺会照顾奶娃娃的人。
两人这一商议,当下将孩子暂且交给周梨看着,殷十三娘去套马车。
很快两人就将孩子抱到马车里,一路往陈家去。
这时候不说是什么半夜三更,但正经人这个时候肯定都睡下了。
所以陈家的大门被她敲响,吓得给连忙起来,连老太太都给惊动了,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周梨亲自来通知。
哪里晓得周梨和殷十三娘到门口,将马车直接甩给陈家的仆从,两人便抱着孩子朝着罗孝蓝的院子去。
等陈夫人和陈老太太闻声穿戴好过来,“怎么还听到孩子的哭声了?”他们家小丫头,可没这样大的声音,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呢!
便听下面的人说:“周姑娘和十三娘一人抱着个孩子,朝着二少夫人那边去了。”
陈夫人和陈老太太都一脸疑惑,那陈慕的大嫂孟环君也披着衣裳过来,得知是周梨和殷十三娘抱了两孩子来,忙不迭地扶着两位长辈朝着罗孝蓝的院子赶过去。
罗孝蓝这会儿才休息下,她家这闺女每隔一个时辰就要醒来一次,要么吃奶要么就是换尿片,即便换尿片不用她操心,但到底是做母亲的,和孩子心心相通,孩子一醒,她就自然醒来。
因此近来都没能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