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从龙椅上跳起来, 乌青的眼睑随着他狰狞暴怒的表情而扭动着:“废物!废物!你们这一群废物!不是说那些叛军很难平定么?”为什么那霍家的小子这样简单就解决了?
受了屈辱的邵太傅不敢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那印泥宝盒砸在额头上的痛楚,他觉得什么**顺着自己的额头淌下, 但被眉峰给拦住了。
有些炎热的殿里,那**很快就凝结,使得他觉得整个额头连带着眉峰都有些僵硬起来。
他默然不语, 只将身子朝地面伏得更低了些,试图以此来挡住自己额头上的伤痕。
因为这个时候,又有人进来了。
可李晟像是并不打算放过他一般,一定要在另外的官员面前将他的所有脸面都给丢尽,指着他的颅顶骂道:“你果然是个无用之人,早前朕就不该取用你的奏章!”然后一阵类似于民间的粗俗秽语开始从李晟的口中响起来。
邵太傅是个擅于钻研且又会拍马屁的人,但是他同样也是个清高自傲的文人雅士, 实在是没有办法接受他追随了多年的主人, 竟然会如同那市井无赖一样满口的污言。
且还在别的官员的面前,这使得他的心理上无法承受,这一次的辱骂,代替了以往李晟给予他的所有荣耀。
这叫他在从皇城里离开后,连伤口都顾不得包扎收拾,叫着亲眷家属,收起包袱, 趁着城门没有关, 就这样浩浩****地分开从几个城门里离开上京了。
李晟得知邵太傅背弃他而去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
其实邵太傅一家离京,当天晚上就有人发现了, 但是他们是不耻于邵太傅这种凭着阿谀奉承而节节高升的阴险小人。所以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去大晚上打扰李晟休息。
因此一直等到第二天才将消息送上去。
这使得李晟遭受了一次不小的打击,这连日以来, 总有官员以层出不穷的方式偷偷离开上京,虽然大部份时候他都是不屑的,觉得走了的都是些废物,或是在朝堂上总对自己的话提出异议的乱臣,这种人本来他也是打算杀的。
走了就走了。
事实上,他这一阵子也杀了不少官员。
但是他怎么都没有考虑过,那个说誓死效忠他的邵太傅,居然也会有背弃他的一天。
李晟是想不通的,他也知道邵太傅虽然是读书人,但终究不是什么可用大材,可自己给了他与他能力根本就不匹配的名声和荣耀,他为何没有感激自己,反而在自己这最艰难之际走了?
这使得李晟那还算健朗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了下去,满宫的人都绝对想不到,他是因为一个邵太傅的背弃而病倒了。
都纷纷以为是那乱臣贼子白亦初偷偷将玄虎军召走,且又将芦州等地据为己有,使得陛下心火过急,一下病倒再龙榻上。
可他是霍轻舟的儿子,骨血里有着霍家军没有办法掩埋的锋芒,这种厉害并不是霍南民那种货色所能比得了的。
大家对于此,也束手无策,朝堂上险些乱了,一来是豫州方向告急,二来又是即将南下的白亦初带领着的玄虎军。
还有那个传言是贞元公遗腹子的杜仪。
但在朝堂的很多人都没见过杜仪,根本就不相信他是贞元公的骨血,以至于始终将他归类于这乱臣贼子一列。
不过是白亦初为了给霍轻舟报仇,所杜撰出来的一个虚拟人物罢了。
所以他们不承认杜仪的身份,只在朝堂上各自推卸责任,为何凤凰山外那么多玄虎军,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身影,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察觉?
其实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凤凰山外一直种树的玄虎军不见了,最大的责任在于他们根本就没有将这些人放在心上,以至于人什么时候丢的,他们都不清楚。
但这些人怎么会将责任揽到自己的身上来呢?所以这一切都源于白亦初的狡猾,大家一致认为他实在不配为霍将军的儿子,霍将军不是这种狡诈阴险的小人。
眼下正从业州返回芦州,打算继续往前面的吴州而去的白亦初莫名其妙背了这个黑锅。
他这芦州十方州业州三地转了一圈,从一开始玄虎军加上那些起义军,大大小小几十股,如今加起来,居然已是十七八万人了。
又说他此前招降来的那谢离枯,此人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年纪,听说原来是那业州起义军赵华高的义子,不过说来这赵华高好收义子,但凡有些本事他看在眼里的,皆是拜了他做干爹。
所以他们那聚义堂里商议大事的时候,也可以说是讨论家事,因为满堂都是他的义子。
而这谢离枯也是个狠人,从这七八十个义子里脱颖而出,且还将他那干爹赵华高给杀了取而代之,自己举起了那青山黑豹大旗。
倘若不是叫白亦初这些个训练有素的玄虎军给遇着,而是朝廷的那些临时拉来的队伍,怕是真要叫他打出个名堂来。
如今白亦初将他收编在麾下,其实两个侄儿公孙溶和公孙潇都是不同意的,便是那后来朝白亦初赶来汇合的牛满山也不满意此人。
只觉得这谢离枯是个奸佞小人,不但杀他义父,几十个义兄弟也是一个不留,这样的人便是祸害,留在身边还要夜防日防。
可白亦初这个少年主将不但将谢离枯留了下来,还允他自己率领他青山黑豹军,允他扬那黑豹大旗。
眼下越过眼前的河流,对面便是吴州地境,隔着江水雾气,仍可见对面的大军灯火葳蕤。
准备越河的船只已经备好,军民一条心,此处又是白亦初生长的老家,所以老百姓们自发将船只贡献出来。
不过老百姓们的船只,自是不可能同对面那三层楼高大的战船做对比,参差不一,渔船乌篷,一样不少。
公孙溶自请为前锋,但却叫白亦初给驳回了,又见白亦初委以那谢离枯做前锋,心中自然是不服气的。
等那谢离枯走后,公孙溶到底是年少气盛,即便大家都是一般的年纪,但却仍旧少了白亦初这个表舅的沉着冷静。
牛满山也不知何时进来的,扛着那两轮大板斧,气呼呼道:“将军,我们只有这一批船只,那姓谢的小子一百个心肝九十九个是歹毒的,你如今叫他做这前锋,他要是直接
带了船去投靠对面,那如何是好?”
那千军易得,可这一将难求,何况还是擅长于水域作战的将领。
这谢离枯的来路白亦初早就已经从顾家那边得知了,从小就生在那水域边上,还没学会走就已经学会了在水里如何讨生活,他身边亲随,皆然是他少年兄弟们。
人人都说他冷酷残暴,眼皮都不眨一下便杀了他义父和一帮解滴血为盟的义兄弟,可是却没有人留意到,他身边那些人,都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且那几万军队却心甘情愿地拜在他的膝下,不可能全都屈服于他的**威。
因此这人总是有过人之处的,果然白亦初将他此前在那赵华高麾下时候的战役都分析了一回,但凡每次有这谢离枯在,那赵华高都能反败为胜,还打了好几次以少胜多的漂亮仗。
这总不能说,那谢离枯是个吉祥物,因有他所以才胜的吧?
不过白亦初看着眼前闹腾腾的几个人,觉得他们大抵也静不下心来听自己说这些个‘废话’的,只坦然道:“我如今派他做了这前锋,且叫他领了他那三千人的亲兵,正是想给你们证明,我这个主将的眼光到底行不行。”
行了,往后大家就不在对这谢离枯充满了怀疑。
不行,往后大家也不必再日日夜夜防着谢离枯。
几人一愣,显然是不认可白亦初这个做法的。但是现在那谢离枯已经带人上船,趁着这夜色雾气过河去。
他们也不能奈何。
只一个个都怀揣着紧张忐忑的心情,一面准备着随时过河。
战鼓声是半夜响起来的,与此同对面那天空中,从雾气上面开出一朵朵烟花来。
一直站在河边那瞭望塔上的白亦初甩下令旗,一声喝起:“出发!”
但见瞬间无数整整齐齐的军队,乘着一艘艘小舟,飞快地进入浓雾之中。
原来那谢离枯果然是没有辜负白亦初的期待,只带着三千人到河中心的时候,就全部下了船来,直接就泅水过去,先是凿了对面停放在河边的战船。
那船只一漏水,自然是引得对方一阵惊慌失措。
他们早前一直都盯着那雾气浓郁的水面,哪里晓得这人竟然是从水里来,所以当时既是要忙着修船补漏处,又要防备着这水里忽然冒出来的人影。
但事实上,那谢离枯当时并未将船只给彻底凿穿,反而是掐着时间,等着他们的人都隐蔽得差不多了,船只也才漏水。
他们就趁乱上了岸,摸入那就扎在芦苇丛中的营地里,直奔粮草营。
也不怪那牛满山都不喜欢他,觉得才此人杀气过重,他当时从芦苇里钻出来,立即就挥动着长戟,便将那些个还没反应过来的敌军扫去,如同砍那烂瓜菜帮子一样,任由那血溅三尺,尸首分离,眼皮也不眨一下。
很是清瘦的一个人,却带着一股猛力,若是那天生神力的商连城在此,只怕也要高赞他一声!
他这个人打仗,其实是从来没有什么计划的,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赢。
也是这个想法,让他就算是前面刀山火海,也是没有半点惧色。这样的精神和力量,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了己方,使得他身后的人都一下士气高涨。对方同样是被影响到了,但多是被吓到。
尤其是看到他这面色波澜不惊,底气十足的样子,便有那胆小怕事的以为河对面的叛军已经全都杀过来了,于是边慌忙逃跑边高声大喊着:“河对面的叛军杀来了!”一时间敌军就溃不成散。
所以这气势上,占了一大截。
加上战鼓声又起,信号从天空中不断地炸开。
还在帐中的将领急急忙忙披甲迎战,发现不过是小股势力后,才松了一口气,正要整顿军心,哪里晓得河对面真的来了援军。
白亦初的大军最终便以这样的开场方式进入吴州,踏入真正的江南地境。且只以这谢离枯的三千人冲锋在前,便赢得了这一场胜利,俘虏两万五千多人,砍下了将领头颅,将其掳来的良家女子百名皆放归家去。
那谢离枯如今也是底气十足,十分不屑地踹了那将领的头颅,“比起我等,他倒更像是叛军。”他们这些半路起家的所谓‘叛军’,可没去做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也是这一战,他的能力被证明,接下来进入江南,多的是水战,白亦初也能顺理成章启用他为将。
那牛满山和公孙家兄弟俩,也不敢再小看他一分了。
白亦初得了他,也断了让商连城等人来此的心思,那头还有个李木远虎视眈眈,商连城他们这些甲字军将领留下来,他也好安心。
而此刻的灵州,杜仪果然已经将那李木远之事,全权交托给了那公孙曜与萧十策几个甲字军的将领。
然后自己则继续处理这十方州等地的后续,安定民生。
他很坦然地跟姜玉阳说:“你看,那行军打仗的事情,还是要他们,我最多能做的,便是这些个琐事了。”
姜玉阳是不赞成他这话的,“若非命运捉弄,便没有眼下这大虞的分崩离析,少主正是最合适那盛世之主。”
不过姜玉阳觉得,也没事了,天命所归,兜兜转转的,少主生了在那山村中,老天爷便将这霍将军的儿子给他送了过去。
这打仗的事情,自然也就不要少主来操心了。
只不过仍旧是有些担心李木远那边,“萧将军他们那里,真不必去管了?”
杜仪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来,“你要相信阿梨。”齐州,快乱起来了。
姜玉阳不解,阿梨也不管这个事情,怎么扯到阿梨的身上来了?正欲要问,忽然想起阿梨去了奇兰镇,就很纳闷:“阿梨这个时候去奇兰镇作甚?”
“谁知道呢?”杜仪摇着头,仿佛是真的什么都不晓得一样。
周梨怎么可能去奇兰镇?那里便是有天大的事情,但挈炆和柳相惜都在,难道他两个人还处理不得么?
却不知此刻的周梨已经在临渊洼里了。
那陈慕比从前长了些肉在身上,像些人样子了,他看到周梨来,一点都不意外,反而问她:“见了十三娘么?”
周梨摇着头,“还没顾得上。”她如今作一小厮装备,脸上那莫元夕用花汁液染了些灰褐色的粉涂在上面,整个人看起来黑黝黝的,又粘了几个痦子,眉毛也粗粗的,的确没了从前的那明媚模样,倒像是个又黑又瘦的丑陋小厮。
一面问着陈慕:“你如今觉得怎样?”
“有贺先生在,这毒已经解得差不多了。”陈慕说着,另外将一张黄纸递给周梨,“这是十三娘这段时间查出来的,我们一个都没动,且将不少图纸故意泄露给了他们,想来如今已经带回齐州去了。”
周梨这会儿也懒得在骂他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李木远如今就在这全州,不见得能回齐州去。”只不过他那几个舅舅都非寻常之辈,也是野心昭昭,更何况李木远还有几个小儿,他若真死在了全州,只怕景家那几个舅舅立马就将李木远的儿子扶持起来。
所以齐州几个州府想要像是此前杜仪手底下那些人所言,抓了杜仪就能拿到,那就是痴人说梦。
陈慕虽在这临渊洼里,但外面的消息自然是从未断过,因此周梨考虑的这些,他和贺知然那里也想过了。所以才大大方方将改过的图纸任由他们带回去齐州去。
“孝蓝怎样?”他问了一句,到底是自己的媳妇,又有了身孕,还和自己一样中了毒,因此是很担心的。
周梨倒是没想起罗孝蓝如今怎么样?反而是想起陈夫人那乌青的眼睑,哭笑不得:“也是难为大家了。我早前要是没去丰州,我一定劝你们,做戏而已,犯不着如此认真,可怜你祖母和你娘,只怕这一阵子都没睡好。”但她还是想吐槽,谁想出来的馊主意?
陈慕咧呀咧齿,“她说想要骗过对方,自然是要先将自己骗过去,不然如何叫对方信服?如今就差找个好机会和我娘她们决裂了,我听说我大嫂也快到了,是个好时机。”
“不行。”周梨想都没想就出言拒绝,“她有了身孕,不能去齐州。”
陈慕摇着头,“来不及了,我们准备了这么久,如果错过这一次机会,下次再想蒙骗他们,怕就没这样容易了。”他看周梨沉着脸,生怕她会去阻止,只着急起来:“阿梨,杀李木远不难,难的是齐州的景家,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如果景家不倒,杀了这个李木远还有第二个李木远,阿初在南方,也许现在已经跟朝廷的军队遇上了。”
而齐州离灵州如此之近,他们极有可能和李晟暂时签订条约,转而来一起对付灵州。
所以越是拖下去,对灵州就越是不利。
现在景家主动来人,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周梨此时此刻只想骂一句疯子!她不过是去了丰州一阵子,这两人就私自做了决定,连商量的人都不多找一个。
不过幸好,有贺神医,陈慕身上的毒已经解去。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罗孝蓝去齐州,“我替她去,贺先生也擅易容术。”大不了到时候自己吃点丹药,也弄出一孕相来就好了。
但是陈慕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你这身高,怎么作假?”
这就很伤人,周梨一下就泄了气,瘫着肩膀缩在那可自动按摩的椅子上,“你这样说来,我是一点忙也帮不上了。”
“当时也不知你何时从丰州回来,我们俩这计划里也没你啊。”陈慕倒是坦然得很,又劝着她说,“正是孝蓝那里有了身孕,才更能将他们信服,得过一阵子,图纸虽是已经到手,但是没有我,他们必然是做不出来的,到时候该拿孩子来要挟我,我就可以顺利成章带着我的团队去往齐州了。”那一阵子也只是为了避开那两个暗卫。
那两人也是无孔不入,也就是他夫妻二人在**的时候,她们才不会盯着。哪里晓得这本意是在床榻间商议详细计划,哪里晓得真就有孕了?
他说到这里,就有些为难了,“就是不知道那时候萧将军他们可是已经得
了空,若还是在同这李木远纠缠,我这个里应外合的法子就行不通了。”
周梨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叹气道:“你两个就不擅长这些个计谋,偏要学人家,如今也是弄得骑虎难下不说,还要将自己置身于险地,我也是无语了。”
话虽是如此,但仍旧要将这计划各处漏洞给补全了。
一面细细总结了一回,不过就是罗孝蓝的表姨母派人找来,她如今是那二国舅景世安的宠妾,又生了儿子,所以也是替她儿子谋划,便想在这些事情上来争个脸面。
恰好那段时间,临渊洼里混来了细作。
两人便合计着,想利用罗孝蓝这表姨母的关系,接触到那景世安,从而从齐州内部来下手,将整个齐州的权力中心瓦解掉。
想法是很美好的,但是对方也不好糊弄,一下就投诚了他们也不信,也就是弄出这些周折来,可对方仍旧是小心得很,一面许给罗孝蓝无数的好处,一面又暗地里给下了毒。
罗孝蓝那边还好,借着怀孕之事不断催吐,毒倒是解得差不多了,倒是陈慕这边,要不是周梨上次从这里路过看他那副鬼样子,借机拿他和罗孝蓝之事来做说辞,把那贺大夫请过来,周梨是真怀疑陈慕是要任由这毒入他五脏六腑了。
只是贺大夫来了,怕是景世安那边也猜到了陈慕身上的毒已经被解去,那么将罗孝蓝带去齐州,的确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按理来,这个计划实在是乱七八糟的,所以那边到底对罗孝蓝信了几分,周梨也不清楚。只不过陈慕也说的对,到了这个时候了,若是放弃的话,下次不好找机会了,而且他俩这一阵子的苦头也白吃了。
也安慰着自己,也许正是这样糟糕的计划,反而显得更真实,更容易获取对方的信任吧。倘若完美了,反而引人起疑心呢!
但她想到罗孝蓝如今已经算是和陈慕‘决裂’了,眼下又要计划和陈家断绝来往,她是不是一开始就抱着了这样剑走偏锋的想法,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就不会连累陈家和陈慕了?
所以她忍不住问陈慕:“当初她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你如何想的?”
陈慕一怔,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自己。随后那削瘦得颧骨都凸出了好几分的脸上,露出个笑容来:“我这个样子,居然有人愿意为我付出性命,我肯定是不能辜负她的。”他会殉情吧。
周梨听到这话,也不知是该哭该笑,笑罗孝蓝还是有些眼力劲的,找了个可靠的男人,此前自己还一直都认为是罗孝蓝单相思,毕竟陈慕一直没有什么表露。
可是如今看来,他的确不是个擅长在感情方面表达的人。
就凭着他眼下这句话。
只不过哭的是真到了那一步,天才陨落,大虞之痛啊!一面想起那日自己去见罗孝蓝时,她捧茶的时候与自己露出来的手势做了提醒,“如今那景家的人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我也没再去了第二次,只怕对方也信了我与她决裂。如此,他们应该想不到我也会去齐州吧。”
“你去齐州作甚?”陈慕担心地看着她,“你若走了,粮草之事谁来负责?”
“本来是没打算去的,可是现在你们俩乱来,我不去谁和你们里应外合?”又答着他后面的话:“去年提拔上来了不少人,如今也开始熟练起来,我让元夕将手里的事情安排下去,又有甲字军里的几位女中豪杰帮忙,我表哥那头也会留心,粮草之事自然是不必担忧。而且我已经放了消息,去往奇兰镇,那边多个寨子已经开始飘雪,再过一阵子我遇到雪崩受伤的消息会传开。”她已经做了万全的打算,更何况余下就算有什么地方出了漏洞,杜仪那边也会立即给自己补全。
陈慕‘哦’地应了一声,“那感情好,你也在齐州,孝蓝也许会安心些。”当然,他自己也安心些。
对于周梨,大概是一开始她无条件支持自己信任自己,所以陈慕对于她真的是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因此他现在听到周梨也要去齐州,虽有点小愧疚,是因为他和罗孝蓝这一次的计划牵连了周梨去那边冒险,可当时情况紧急,他们也怕叫太多人知晓,所以只能两人做了决定。
但因为周梨去,他觉得好像也不是那样难了。
如今只希望一切都顺利。那时候,他们都会以为自己是不甘愿被威胁过去的。
孝蓝说人都是贱,这话陈慕是赞成的。
倘若自己真投诚,一点功夫没叫他们费心就过去了,只怕还处处防着自己。可如果经过了这些折腾,他们将自己弄过去了,反而越发焦急想要自己替他们心甘情愿做出武器来,到时候自然是要给自己诸多方便,戒备也少了许多。
现在图纸已经送过去了,他们的人做不出来,怕是心急如焚呢!那么也会加快想办法让自己去齐州之事了。
而此时此刻的灵州,罗孝蓝在周梨那日来过之后,说了那样一句话后,果然是引得了那俩暗卫的同情心。
那姐妹俩跟在罗孝蓝身边几个月了,亲眼看到罗孝蓝怎么为了陈慕而讨好陈家人,不想最后还被这陈慕给无情抛弃了。
以前真以为那陈慕是铁石心肠,如今是恍然大悟了,原来陈慕喜欢的是那个周梨啊。
“我不想待在灵州了,那陈慕的大嫂还没来,她们就一直念着,我就想我这样的孤女,当初她们怎么就同意我嫁到陈家了,原来不过是将我作那取乐打发时间的玩意罢了,亏得我还每日早起与她们晨昏定省。”罗孝蓝坐在窗前,辕门是半敞着的,能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身影,她这满口里全是怨气。
那是陈老太太和陈夫人为了迎接长孙媳妇和曾孙子而在做准备。
万紫千红姐妹俩是十分体谅她说出这番话的,她们觉得亲眼见证了罗孝蓝的黑化。
爱而不得啊!也觉得那陈慕不是东西,现在听到罗孝蓝的话,觉得这陈家婆媳也不是东西!
就是有些替她不值得,“表小姐,早知道会这样的话,当初你就不该轻易放弃了那金商馆的权力,不然这临走前,还能摆他们一道。”
罗孝蓝心想幸好放弃了,现在的诸多变化都是他们当时没料想到的,比如现在南方战事。
但面上却满脸含恨,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若是早知晓,当初便如何也不会放开手中的权力。”她表现得很后悔的样子。
这万紫千红姐妹俩也没半点疑心,但罗孝蓝要去齐州,两人也拿不定主意,只回着她道:“表小姐别心急,咱们还要再等一等,毕竟你身份特殊,你想要离开灵州,也不是那样简单的,等主子那边的消息再说。”
“有什么可等的?”她低头摸了摸还平坦着的小腹,“我不信,那陈慕已经冷血到了这个地步,连他自己的骨血都不要了,这陈家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那千红也觉得,这孩子哪里能不要呢?不过现在的确不能走,又听得墙外面有人朝这里走来,便和万紫示意了一眼,顿时两人就像是影子一般,从这屋子里消失了。
外面的丫鬟敲门进来,只见罗孝蓝满脸忧郁的模样,行了一礼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少夫人,老太太那里找人来做衣裳,说您和大少夫人相差不了几岁,想来喜好都差不了多少,想请您过去替着挑几个花样,也好提前给大少夫人将衣裳做出来。”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一会儿便过去。”罗孝蓝目光仍旧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窗柩。
那丫鬟只觉得二少夫人这一阵子状态实在不好,但一想到和二少爷之间闹成了这样子,能高兴到哪里去?又想着自己私底下听说,二少爷
还叫她给气得病了呢!
丫鬟退了出去,那万紫千红确定她走远了,才从暗处出来。有了刚才罗孝蓝那话做铺垫,如今她们就越发同情罗孝蓝了,“这陈家老太太果然是偏心,给大儿媳做衣裳,却要你去挑花色。”
事实上,前几日陈夫人才给罗孝蓝做了几身。
而眼下也不是真要叫她去挑花色,只见她闷在院子里,怕对身体不好,想喊过去说说话罢了。
罗孝蓝心里却是暗自庆幸,心想这刚好是瞌睡来遇到枕头了,不过却不敢多往这方面想。只想着祖父说过,自己是个喜形于色之人,不是很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因此她是时时刻刻怕自己露了陷,叫这万紫千红发现自己是在做戏。
于是又自己开始给自己洗脑,然后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是啊!这样作践我作甚?”
“你要去吗?”万紫问着她。
“自然要去。”她实在等不及了,想早些去往齐州,这计划早日完成,她也不必在这样,不然极有可能会成了神经病。
然后她真去了,挑了几个十分老气的花色,陈夫人和陈老太太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来。
但也没法,只能将这些个老气不已的花色都拿出来,叫人去做衣裳……
罗孝蓝则暗中打量两位长辈的脸色,她们虽没表现出什么不悦来,但那心里大概也看出了自己的故意的吧?只愿那大嫂别恨自己,这实在是没办法。
她盼着去齐州,早早叫这场计划得个结果出来。
而齐州这一头,那李木远为了并肩王的墓,带着三国舅景世成便亲自去了,留了大国舅景世南和二国舅景世安。
这两兄弟本来就早就不和睦,如今李木远让他们俩同那些心腹大臣一起掌握这齐州诸事,也算是求了个平衡。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二国舅景世安已经早在灵州起了心思,将目光放在了那临渊洼陈慕的身上,也算是目光毒辣,一下就从那灵州诸多人才中看到了这陈慕的价值所在。
不但如此,为了双管齐下,还利用他的一个宠妾在灵州搭上了线,不出意外的话,那不世天才陈慕便是他麾下一员了。
只不过他是个小心的人,不敢贸然行事。
可如今他得了那图纸,只觉得精妙绝伦,让自己暗地里收拢来的那些工匠们都照着图纸打造。
却无人能做得了!这叫他有一种看着美味当前,中间却有一层屏障阻挡着,无法一口咬下去的痛苦。
加上又才得了消息,那萧十策等人已经开始在集结军队,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将自己这个不可一世的侄儿留在全州了。
到底侄儿这一趟去全州,是有些贪心了,恐怕真的回不来。
若是李木远自己都回不来,那景世成只怕也艰难了。所以在景世安看来,到时候这齐州便是他和老大景世南两人龙虎相争。
如今他们兄弟俩的势力不相上下,可若是自己得了这些武器再手,这齐州稳落到自己的手里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
那时候齐州少主由自己选择扶持,那这大虞的天下,不迟早是自己的么?
“万紫千红那边如今怎样了?”他有些急了,握着那些精妙绝伦的图纸舍不得放手,实在难以想象,若真给做出来了给手下的人佩戴上,岂不是一人抵十人不止?
他等不得了,实在不行,就将那陈慕的女人抓来,他即便对这女人没意,可是那腹中的孩子,他不会不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