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周老二也没那么严重, 最起码此前还能爬起来打那周金宝呢!
但如今叫两个儿子这话一气,半个身子竟然就动不得了,急得嘴巴也歪了, 连自己的口水都控制不住,这叫他心里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感,越是害怕, 那口水就流得越凶,不停地从嘴角溢出来,淌到了小半张脸颊上倒没有什么,主要是竟然流淌到他耳朵里去了,偏这边的身子是僵硬如石头,另外一只手怎么抓怎么挠,都没多大的用, 不过半日, 就叫他觉得耳心刺疼,然后总产生一种嗡嗡的声音。
真真是叫他求生不能,又不愿意寻死,只能拿一双充满了愤怒和仇恨的眼睛瞪着两个儿子,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些诅咒又难听的话语。
只不过周玉宝和周元宝都充耳不闻,如今女人孩子都不在了,早前还顾着瞧他们爹周老二的笑话, 又要防备着以免被传染脏病, 便也没多余的时间去想女人。
这眼下周老二那里要死,好像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事情,他俩也没什么看热闹的念头了, 不免是想起各自的女人来。
自是骂骂咧咧的,只将那林氏和孙氏的祖宗十八代都给咒了一回。
而按理这个时候, 周天宝也早该到了这里才是,却只因他才到石马县,于那路边吃着阳春面的时候,听得有人打听自己。
他又不是才到屛玉县,所以一眼就将那些人给认出来了,是杜屏儿夫家的人,于是便也猜到了一二,多半是苗氏那里害怕,给周梨透露了什么。
然后韩姐夫那里也知晓了,便打发人来拦自己。
他肯定是不能叫这些人发现自己的,哪怕他们是为了自己好,可是正因为他们是为了自己好,周天宝更觉得自己不能因为家里的破事还要连累他们。
因此也是躲躲藏藏的,绕了不少路,等到灵州城的时候,正好是赵老二瘫了的第二天。
但又恰好是夜晚赶来,城门已经关了,断然没有专门给他开的道理,所以也不着急,便在一头等着。
夜里找了一处巷子深处的小客栈住下,将那装着药的包袱捂得紧紧的。
这一夜,他做了梦,又梦到以前那天灾初期,因干旱而尘土飞扬的路上,到处都是枯瘦如柴想要逃命的人。
他混杂在其中,一会儿看到祖母死了,又看到摔倒在人群里的祖父扬着手喊救命,那凄惨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着,吓得他四处寻找,却见入目的一切又忽然变了样子,放眼望去,全然是累累尸骨。
有的生蛆有的被秃鹫啃噬,天空昏沉沉的,一阵阵乌鸦催命的声音凄凉地想起来。整个世界仿佛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一样,他艰难蹒跚地从那些个杂乱无章的尸体上爬过,试图想将祖父的尸体找出来,忽然有人抓住他的手臂高声责斥:“你个没出息的混小子,喊你挖菜,菜呢?”
这是他母亲潘氏的声音,周天宝吓得一个激灵,那种对于母亲天生而来的恐惧,叫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娘。”
只不过回过头来,哪里有什么潘氏,只有外祖家的那些表兄们拿石头扔他,一边扔一边嘲笑:“小狗东西,你怎么这样没出息啊?看我们打死你,让你吃我们家的粮食的。”
然后有人先跑过来,抢了他手里的篮子,将那些自己辛苦挖来的野菜都给据为己有了。
紧接着一个个小石头落在他的身上,他痛得得抱头乱窜,这怯弱的模样取悦了他们,引来一阵阵开怀又得意的笑容。
很快就听得舅舅骂他没出息,还不如表兄们,挖了那许多菜。
周天宝想解释,说那分明是自己辛苦挖来的,不过是叫他们抢去了,可是他还没开口,就叫他爹周老二往那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责骂起来:“怎么,自己没出息还要冤枉别人?”
没有人信他。
爹娘都不信他,两个哥哥还和潘家的表哥们一起欺负他,每日他都有干不完的活,可是吃饭的时候却没有自己的份。
周天宝有些不懂,为什么自己给他们做了那许多事情,一句话好话都没有就算了,他们还要打自己还不给自己饭吃。
究竟自己和他们是不是一家人?
不,他和那些没有良心又没人性的人,才不是一家人呢!
他忽然惊醒过来,梦里那些场景都远离他而去,他整个人好似那水塘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湿漉漉的,满身的汗。
这个梦,让他也无心休息了,半夜就起来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新衣裳。
那新衣裳有些薄了,是苗氏专门替他做的,在屛玉县穿是刚刚好,可是在这三四月的灵州城里,到底是有些单薄了。
可他就带了这一身新衣裳,如今要走了,没有像样的老寿衣穿,总要穿得体面一些,不好穿着旧衣裳上路。
于是又仔细刮了胡须,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随后便坐在桌前,怀里抱着那宝贝一般的包袱,等天亮。
而当天亮起来的那一刻,第一缕阳光从小窗户里照进来,他便起身出去。
但却又没有带那他当做宝贝一样的包袱,反而是买了十几个烧饼回来,然后才反锁了门,将包袱里的药给取出来,小心翼翼地均匀撒在烧饼上。
最后又将烧饼都给一一用油纸包好,放进包袱里,背着往城外去了。
也是巧了,周元宝和周玉宝本来身上也没多少钱了,两个又是吃了上顿不知作下顿打算的,因此那银钱自然也就没了,这一早起来,只觉得是饥肠辘辘的,难受不已,远远瞧见人家棚屋门口飘起来的袅袅青烟,都觉得是个什么人间美味,那口水直流。
两人相视了一眼,竟然是达成了默契,朝着那家人去了。
人家煮饭的老太太一看他兄弟两个,吓得不轻,一是想着他们打女人,二来想着他们家还有脏病,于是拿着勺子一头往棚屋里钻,一头大喊着自家的儿子媳妇,“大华,大华媳妇,快,快救命了!”
老太太这一声喊,喊来的不单是她的儿子媳妇和孙子们,还有隔壁邻舍里也探出头,一个个看着这周玉宝兄弟俩,都没有好颜色。
兄弟俩本是锁定了这个老太太的,哪里晓得她这一嗓子嚎起来,引来了这许多人,顿时便有些怯了场,皱着眉头最后只不甘心地退回去。
只不过他们这一此举,也是引得这临时村子里的人将他们做那强盗怪物一般来防备着。
所以等着周天宝从城里出来,在这临时村子里打听这周老二一家的时候,正好五六个闲散的女人坐在那里纳鞋底,一听他问的是周老二家,见他又生得老实巴交的,和那周家可不像是一类的人。
一个个七嘴八舌也是好心,只将那周老二家近来发生的事情,都一一与他细说起来。
周天宝听着听着,很奇怪,明明他们是自己的亲人,可是如今他们不得好下场,自己竟然不但高兴,还松了一口气,有种莫名的解脱感。
那时候他觉得自己真是黑心的肝肠,但是随后又听两个哥哥早上还打算直接在村子里抢粮食,顿时又想,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自己做不来这样的强盗行为,他们以后就算落了什么下场,也是活该的!
见他站着发愣,这些个热情好心的女人都担心他一时心软,将人接进城里去,便都劝起他来:“好后生,我们看你也是个好人,便是同他们家真有些沾亲带故,但是你听婶婶们劝,别引狼入室去,到时候害了你一家子的人。”
又有人说:“这如今外头兵荒马乱的,自己顾着自己才是要紧的,你若想做好人,那是好事情,菩萨必然是心里有数,记你这一功德,可后生你要好好想想,看你如今也是有家有业的,接了这一帮瘟神去,你家里的人还怎么过日子?不能因你一个人想做好人,而连累了全家同你受累呢!”
周天宝听着这些话,心说这些婶子们真是通透人。自己的确也不想接他们回去,接去了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他太清楚他的亲爹和哥哥是什么人了。
他们折磨自己不要紧,可是怕他们去找周梨,找杜屏儿找杜仪表哥。因此他才没有想过接走他们,而是来跟他们一起离开这个世界的。
于是笑道:“多谢婶婶们,我晓得了。”可听了她们这些话,周天宝下意识摸了摸那包袱里的十几个烧饼,忽然也想通了,他还有家人,家里还有妻儿。
他将苗氏娶回来,孩子也还小,不能不管的。断然不能为了这些个牲畜,将自己的命赔进去,所以在这村子四周转了一圈,找了个没人的偏坡,将自己包里那些带药的烧饼刨了个土坑,给埋进去了。
他原本是想扔到那城外的护城河里,但又怕药死了里头的鱼。
于是才想到了这个主意。
埋好后,他便回城里去了,却也没有就这样折身回屛玉县去,打算想个法子,将这父子三人驱赶得远远的。
但他主意都还没得,那饿极了的周玉宝和周元宝两兄弟见临时村庄里的人这样防备他们,只能将找食物的心思放到林子里去。
不想竟然是才到这偏坡上,两兄弟就因那前胸贴后背的,没力气就在坡上歇下来。也是巧了,就在周天宝埋毒烧饼的地方坐下来。
饥饿中的他们嗅觉都变得异常的灵敏,隔着一层黄土,还闻到了烧饼的香味,然后就发现了这泥土下面盖着的烧饼。
刨开一看,下面也没什么脏东西,这些个散着芝麻香味儿的烧饼又只沾了些泥土,两兄弟互看了一眼,立即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好似慢一分,都是对不起老天爷给他们两的馈赠。
是了,山坡上发现埋在新鲜泥土里的新鲜烧饼,不是老天爷的馈赠又是什么呢?
那烧饼两兄弟吃了后,因周天宝放的药并不是那种马上要命的,所以两人吃完后,并没有马上发作。
那周玉宝提议吃饱了下山去喝水,但周元宝这会儿怕是真是昏了头,“这里有烧饼,没准山里有果子呢!”
所以有果子还喝什么水?
如果是那屛玉县,的确是山里到处都是果子,但这里还是灵州城啊!这四月初,哪里来的果子?
但两人这会儿大概是因为那药起了些许效果的缘故,竟然相互掺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山里去了。
竟然还在那山里走了五六里路,等着发现头顶已经是那遮天蔽日的茂林之后,像是才清醒了些,想着走回头路。
可这个时候已经是头重脚轻了,那周玉宝身体本就比较虚,先是一脚踩滑,随后人就顺着那斜坡栽倒下去。
周元宝见了,还扶着一棵老松树笑话他,丝毫没有留意到,此刻的周玉宝已经是满脸的血了,滚下去的时候那头好似沙包一样,撞这撞那的,还没到最下面的深沟里,人就已经断了气。
周元宝在上面笑了一回,忽然觉得自己呼吸有些艰难起来,耳边都是轰隆隆的雷声一样,眼睛看着这四周的森森树木,变得模糊起来,甚至还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方才开始有些慌张,朝山坡下的阴沟里喊,“周玉宝?周玉宝?”
只是他连喊了两声,却是没有半点反应,不免是叫他心生恐慌来,脑子里忽然想起了当时金盘香死得那样爽快,便也开始害怕起来,周玉宝不会也死了吧?
他倒不是担心周玉宝,只是周玉宝这真要在山里断了气,那就自己一个人了?那老不死的岂不是要自己一个人来埋?而且这山里一眼看不到头,他自己怎么走出去?
这一慌张,就急忙想下去看一看周玉宝的死活。
不想人也如同周玉宝一样,脚下一滑,滚了下去。
最后尸体就在周玉宝的旁边。
这山林里太深了,是没有人愿意进来的,他们俩这样的人,在那临时村子里不见了,大家才欢喜呢!都当他们这两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子是去全州其他地方呢。
所以第二天周天宝再来的时候,便听那些婶子又说,“我们就知道,那两个好吃懒做的,见在外面这村子讨不到便宜,到别处去了,可怜那老头,半瘫不死的,叫他俩丢在窝棚里就跑了。”
不过立马又有人说那老头是自作自受的,说听他们吵架的时候说,他为了那小妾,把自己的原配给毒死了。
周天宝听到这些话,直觉得恍恍惚惚的,这一趟自己好像是白来了一样。但还是决定去看一看在偏瘫了的亲爹。
又听到有人隐隐担心,他那俩儿子就这样跑了,到时候他死了,他身体有脏病,大家是不敢去埋他的,别到时候他烂了后,会出疫病传给大家。
他便同众人说:“到底亲戚一场,我且去看他一眼吧,若真没了,我来埋,大家也不要太担心。”又给准备了些吃的一起带过去。
村子里的人们却不敢亲自带到他跟前,生怕叫那周老二的脏病给传染,还好心地提醒他,“后生,你可要留意些,离他远一些,别见着他这会儿可怜就生了同情心,你要晓得,有句老话说得好,那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又夸赞他是善良人,愿意给这周老二收殓尸体。
周天宝看着这些个村民,心说他们这些人,心都比自家那几个骨肉亲人要干净得多。
朝他们真心诚意道了谢,便按着他们指的方向,往着那坡下的棚屋去了。
这边自从没了那车厢,棚屋便只剩下半边,破破烂烂的,那周元宝几个都是懒汉子,不兴修葺,而且又指望着周天宝来接他们去灵州吃香喝辣,更觉得没有必要修补着棚屋了。
所以这棚屋是雨来的时候不能挡雨,天晴的时候不能遮阳,这会儿烈日炎炎,全都晒在了周老二的身上,可怜他半个身子动不得,人又饿虚软了,只能任由这太阳暴晒。
而且他瘫了,身上发出的臭味不单是他那脏病的疱疹臭浓,还有他的屎尿味,全都混杂在一起,产生出了一种十分刺鼻的恶臭,远远的周天宝就闻到了。
也难怪这一圈,纵然还有不少合适搭建房屋的平坦地势,但没有一个人愿意靠近过来。
他下意识地那袖子捂着口鼻又走近了两步。
周老二听到人来了,以为是周玉宝和周元宝,正要破口骂。
虽然如今的他话都说得不利索,含糊不清的,但也不影响他发泄胸中怒火。
只不过当他看着那远处站在的陌生青年后,除了觉得相貌有些眼熟的样子之外,硬是想不起来眼前这是哪个?
这会儿他也是糊涂,竟然是将亲戚朋友数了个遍儿,最后才忽然想起他那小儿子周天宝来。
当时眼睛里满是惊喜和兴奋,一面用那一直留着口水的嘴巴吧唧吧唧地砸动着。
周天宝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可以从他兴奋欢喜的表情里明白他的意思。
周天宝走了过去,将自己带来的那些干粮都放在他的床榻边上,然后就退开了。
而周老二看到他走过来的时候,还以为他要扶着自己起来,用大马车接自己进城去,找人给自己看病。
哪里晓得,他只是冷漠地扔了些吃的,就和这村子里的那些人和那两个白眼狼一样对自己退避三舍。
当时心就凉了半截,但仍旧不甘心,只挣扎着一面骂着周天宝。
周天宝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听他说什么,反而用一双平淡又冷静的眼睛看着他,“果然,坏事做多了,到底是会遭报应的。”他此刻只万幸,自己这一辈子没造孽。
周老二听到这话,嘴里嘟嘟嚷嚷地,好像再说周天宝不管他的死活,也要遭报应。
周天宝觉得自己从父亲那凶恶的眼神里是猜到了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大概是眼前的周老二垂老又落魄,已经不像是自己梦里那样凶神恶煞了。所以周天宝对他也没有了惧意,便露出个不以为然的笑容来,“他们两个扔下你跑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在这城里等几天,到时候负责你的后事,如此老天爷怎么会怪我呢?我又不是不管你。”
他那话说的轻飘飘的,说完就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任由那周老二弄出多大的动静,他也没回头,到村口的时候,只和那几个婶子说:“他的病,拖了这么久是没法子了的,但到底是长辈,我给他留了点吃的,他若熬过去,我便想办法安顿他,若是熬不过去,我便给订一副棺材来将他收殓了,断然是不会叫他的尸体影响大家。”周老二的身后事,是大家最关心的,所以他再度强调自己会负责此事,好叫他们都安心些。
“后生你可真是个好人呐。”大家听到这话,又将周天宝夸赞了一回。
他有愧,他哪里是什么好人?他也继承了二房的‘优良传统’,不管长辈死活,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的眼皮子下。
进了城里,忽然叫韩家的人给拦住。
早前他对韩家的人躲躲藏藏,生怕他们坏了自己的计划,毕竟自己这一次来,就是专门来解决这一家子的。
甚至是已经准备好了和他们一起陪葬。
可哪里晓得这世事难料,自己还没到,他们自己就先乱了一锅粥。
如今那周元宝和周玉宝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是他们只要进不来这灵州,就去不了屛玉县,周天宝是放心的。
把他俩当死人看待就算了。
然后就剩下那个染了脏病的周二老,怕也没几天的活路了。
因此也是直言不讳地同韩家这几人说了个原委。
几人都是韩知意的心腹,自然是晓得这一次来的任务是什么,对于那周老二家也是有所了解的。
所以听得了周天宝的话,一个个都瞠目结舌,最后也只叹道:“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①”
便也一起在这城里,跟周天宝等着那周老二的死期,到时候等人一断气,这里掩埋了,也安心会屛玉县去交差事。
而这个时候,齐州的李木远已经召集好了人来。这一次去往全州,终究是那杜仪的地境之内,不管他承不承
认,反正现在那全州是有萧十策等人镇守着。
所以比不得当初去丰州那样轻松,更何况还要找到九龙山脉下的并肩王墓,因此他也知晓这一次去,怕是要很长一段时间。于是只将这齐州大权暂时交给了他那向来不和睦的两位舅舅手中,又提携了一干文臣心腹与之商量军机大事。
然后带上了另外一位颇有些诡才之道的三国舅景世成,路上拦截了一支从那北方往灵州方向去的商队,杀人夺籍,便这样大大咧咧地往全州而去。
但又恐有人见到李木远和三国舅景世成,将这队伍认出来,所以便也是做了些乔装来。
那何婉音也在列,毕竟图纸是她给提供的,因此这一趟全州之行,自然是少不得她。
系统自从上次给了她这图纸后,就再没了声音,所以何婉音对于这一次的全州之行,比那李木远都还要上心。
这是她唯一翻身的机会,只要拿下了这并肩王墓,往后李木远就不必在这军饷银钱之上有半点为难,自己也算是为了他立下汗马功劳,往后也不愁没有好日子了。
最起码这底气她是有的。
想是近来过于倒霉,以至于她有些慌张,这一慌张,那脑子便不如从前精明能算计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少了系统的辅助,所以依她的所谓聪明才智,还不足以考虑这件事情各方面的问题。
但是她身边那从前管理着不少事务的月白却是聪明得很,她早就察觉出了李木远对于何婉音的态度来,心里自然是担忧无比。
不过她并不知晓,如今檀香姑姑的蛊母已经叫何婉音指使木青去给偷来了,只当檀香姑姑没来,安心留在了那齐王府里,是为了炼药。
所以见着外面只有一个木青,总是觉得没有安全感。加上这出了齐州城到如今,不见李木远那边来询问何婉音这里一两句,便朝何婉音提醒道:“说起来,这件事情若成了,那是天大的好事情,姑娘便能得这不世之功。”
何婉音没听出月白口气里的担忧,反而露出些得意来,“是啊,总算要熬出头了。”
月白闻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有些迷茫地看着何婉音,“姑娘,你不会是真对王爷动情了吧?”她这样问,是有原因的。毕竟一个女人全身心都投入到那个男人的身上时,才会不顾一切付出,且不计成本又不求回报。
上一次姑娘可不就是这样对那李司夜的么?真真是砸上了无数的真金白银和人,可最后得到了什么结果?这叫月白终于明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那是出不了头的。
所以她见到何婉音没明白自己的意思,下意识便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
这反而让何婉音有些不解,“你怎说这话?”竟然还认真考虑起来,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上了李木远这个病怏怏的男人?她想不可能吧?自己又不欠虐,干嘛要倒贴?但是坦白地说,想起那李木远有些病态的行事模样,她居然觉得血液沸腾,心跳加速。
不想这时候竟然听得月白叹气道:“运气好,姑娘得了不世之功,只不过这件事情,若是没有瞒住的话,终究不是体面事情,那并肩王不管如何说,都是王爷的老祖宗,有朝一日要是叫天下人晓得了,怕是要被唾弃的。”
说到此,望向何婉音:“姑娘,这图纸是你提供的,那自古以来,飞鸟尽弹弓藏之事,比比皆是,奴婢怕您被误了。”
这话叫何婉音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顿时像是被推进了冰窖之中一般,下意识想起李木远那无情的苍白面容来,忍不住一个哆嗦,恍然大悟起来,只在嘴里喃喃念道:“是了,是了,他那样狠心的人,只怕到时候是要将我这个无依无靠的人给推出去堵这天下悠悠之口了。”
赔上自己一个人,便能洗清他满身的骂名,银钱又全部在他手。
她一想到这个可能,当下就气得牙痒痒。可是她现在对于李木远,是没有法子的,自己的绝世美貌他视若无睹,这本就是自己最大的利器,在他身上却讨不到什么便宜来。
所以何婉音有一种走到穷途末路的感觉来。
这李木远,实在是不好攻略啊!她想起了早前系统给予自己的劝说,让自己去攻略那杜仪。
可是她一想到那杜仪从小的出身环境,哪怕晓得他现在的确身份尊贵,是那贞元公的遗腹子。可一个乡下刨土长大的,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再有怎么好的基因,小时候营养跟不上,现在就算是众星捧月荣华富贵了,但肯定又丑又矮,指不定还保留着那乡下人吃饭吧唧嘴挖鼻孔抠脚丫的那一套。
这便叫她想起了自己舅舅段敏圭,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他们都这样,吃饭的时候放屁擤鼻涕,更是随手就来。
所以她从不和他们这些人同席。
她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忍不住恶心起来,漂亮的五官险些皱成一团来。“不。”她拒绝和这样的男人发生亲密的关系。
月白自然不知道她脑子飘这么远,见她一脸抗拒地喊着不,还以为是她已经沉迷与情网之中,不愿意相信李木远会害她。
因此不禁叹了口气,“姑娘,咱们就没有第二条出路了么?”这李木远是真的不行。
但何婉音觉得,那杜仪恶心归恶心,但到理智告诉她,现在的目标是完成任务,而且底是现在能同这李木远唯一能抗衡的人了。自己能有什么办法呢?最起码他肯定一个乡下老实人,绝对不会像是李木远这样变态又狠毒,于是便下了决心:“有。”
她不能叫李木远顺利拿到这并肩王墓地里的陪葬品,她得想办法通知灵州的人。
让那杜仪也插一脚进来,等乱了,自己再找个机会接近那杜仪。
何婉音忽然就想通了,那杜仪一个乡下农夫,又矮又挫,只怕像样的女人都没见过,到时候自己这样的天仙主动朝他投怀送抱,要个一颗心,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所以最起码,这杜仪比李木远好攻略好掌控,也不算是一点优点都没有。完成任务后,她就立马能离开这个讨人厌的世界了。
这样打定了主意,她便一脸悔悟,深明大义:“我本心是想替王爷解决些忧愁,可是我如今想来,掘人坟墓,又是他李家祖宗,到底不可。”于是一把抓住月白的手,“月白,我想了想,我们得阻止这件事情,不能让并肩王死了多年还不得安宁。”
月白有些懵,心想姑娘怎么转变得如此之快?但她也觉得掘人坟墓到底是有些亏损阴德,因此是赞同的。“可姑娘你要怎么阻止?”
何婉音连忙说出自己的计划来:“这里是全州,有那杜仪的人,我们想办法将风声露出去,他们一定会发现李木远,到时候自然会来阻止。”
月白还以为,她会劝说李木远打道回府。哪里晓得她竟然是要暴露李木远的行踪,可这里是杜仪的地境,若是叫李木远暴露了,只怕要回齐州,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了。“这样姑娘岂不是也难逃一劫?”纵使是李木远侥幸逃回了齐州,但肯定不会放过姑娘的。
月白还不知道,何婉音在这短短的一瞬里,已经转变了攻略的对象,如今已经将自己归类为那杜仪的人,自然是和这李木远是对立的。
而何婉音听到她的话,“都是我自己作的孽啊,大不了我们想办法逃去灵州,那贞元公之子听说是个贤德宽宏大量之人,必然是能收留庇护我们的。”
去灵州也不是不行,只是月白想到那檀香姑姑还在齐州呢!有些担心,“可我们若走了,檀香姑姑她……”怕是凶多吉少。
何婉音这会儿却懒得多管檀香姑姑了,但怕月白生疑,便敷衍道:“没事,等我们这里一脱身,就立即想办法通知她逃。”
月白想了想手里还能调用的那几个人,点了点头:“也好。”
但如今他们主仆三人都在这李木远的队伍里,想要将消息传出去,却不是那样容易的。
寻了两三天,也没
个什么机会,急昏了头的何婉音便用那最原始的方法来留消息。
竟然是在那出恭所用的草纸上,写了并肩王墓九龙山脉下,李木远将至的话。
然后便扔在了山野之间。
这东西,自然是无人去检查,就恐是谁用过的,都嫌恶心。
所以谁能想得到,她会将消息留在上面?
她一路是留了十来张左右。
心想运气就算再怎么差,这样好的天气,又没下雨,那纸张应该是能飞到有人烟的地方。
她的想法是对的,办法看起来是笨了些,但不妨碍起到效果。
所以当这还在灵州城的周天宝去检查周老二是否断了气时,反而见一队快马纷纷冲进城里。
众人极少见到这样的光景,便晓得是有什么要紧事情,周天宝一颗心也跟着紧张起来,也顾不得周老二那里,又急急忙忙进城去打听。
原来那何婉音扔出来的消息,叫一个全州的柴夫给看到,他认得一个李字,毕竟是天子之姓,于是就给带回村里,叫人瞧。
然后就了不得,这消息自然就在村里炸了。
村里管事负责的,也不敢耽搁,马上就往上头报去。
于是就有了刚才周天宝所见这一幕了。
等周天宝看了一圈热闹,听得老百姓们都在议论这李木远跑到这全州来,挖他老祖宗的坟,为了钱连老祖宗都不要了,这样的人不配为人,更不配为天下之主。
不过最叫大家震惊的,都是那并肩王的墓,居然就在全州的九龙山脉下。
但这些周天宝都不怎么上心,他还以为是外面有了白亦初的消息呢!至于眼下这事儿,并不是他所操心的事儿,现在他只想赶紧将周老二埋了,然后回屛玉县去,想来苗氏现在必然十分担心自己。
又匆匆出城去,想探探人死了还是有气?
等到了周老二的那窝棚边上,却见自己给他带的那些干粮,他自己没吃多少,倒是引来了不少耗子。
那耗子都是边吃边拉,吃到哪里拉到哪里,如今周老二旁边的床板上,还堆积着厚厚一堆老鼠屎。
他人已经铁青着面容,没了半点生气,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的,如今身上是爬满了耗子,有的正在拿他的手脚来魔牙,死气沉沉的白肉就这样翻出来。
“去去去!”周天宝折了半截树枝,将那些个耗子都去给驱赶开,皱着眉头看朝周老二的尸体,到底是有些难过的,但更多的还是觉得真是命啊!
人家正经人死了,旁边吃食多的是,也没见哪个招来这么多耗子?
唯独是他,那耗子不拿旁边的大小刚好合适的木头磨牙,非要拿他的手脚,可不就是遭报应么?
钻进隔壁周元宝们住过的房间里,将那懒汉的脏床单给拿出来,将他爹的尸体给盖上,“你且安心走吧,下辈子好生做个人,我这里以后多做功德,只愿你和我娘在下头,少吃些苦头。”说罢,也是在棚屋外面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像是此前说的那般,去城里将给他准备的棺材找人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