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生骑着那匹矮脚马到了高大的战马前, 正好处于那山谷出口处。
“黄统领!”周梨见到他,高兴地振臂呼了一声,立即喊来护送这批战马的西域管事, 只同他交头接耳几句,让他直接去与这黄家生接洽。
说罢,打马到前面, 等她自己翻身下马,黄家生也已经下来,朝她行了礼,“这一趟,周姑娘辛苦了。”
“幸不辱使命。”周梨回着,又将身后尾随而来的西域管事介绍给他。他们都是养马的好手,这战马与本地的几样马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也好叫西域商人们提前告知于他, 以免往后出现什么岔子。
追来的铁小远见此,便忙将满脸疲惫的周梨和殷十三娘一起引着先进了旁边新搭建起来的屋舍里,安排了茶水点心,又叫人给她们准备了沐浴水,方去那马栏边上。
只见三千匹战马正在往马场里赶,他在一旁近距离地看着,一头头油光毛亮的, 心情好生激动飞扬, 甚至觉得有些看不过来。
当然,他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在这汗血宝马之上。
只不过看了半响,一头没瞧见, 本是要去问那黄家生,但见他同那些西域商人的管事在说话, 也不好到跟前去。
所以见着一旁有两个西域商人在歇息喝茶,便凑了过去,“两位兄台,你们西域是不是有汗血宝马啊?”他见对方那服饰,又一头的卷发,便生怕对方听不懂他的话,还一面手脚并用地比划着,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
然这些西域商人常年和中原人做生意,一个个都能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话,当即是被他的形容举动给引得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其中一人指着那如同流水一般涓涓往马场里去的马匹,“有,你们的主子是个爽快的人,我们城主也很愿意交他这个朋友,所以特意额外送了三匹汗血宝马。”这以往,都是要用来进贡给诸国天子的。
铁小远听得送了三匹,激动得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尴尬比划动作的举动,一下跳起来,目光在马群里四处搜寻,“哪里呢?哪里呢?”
他这样对于汗血宝马的痴迷和追捧,两个西域商人是见多了的,但是他们都是耐心的人,何况他们也将铁小远归类于买家,对于买家自然是诚意十分。
其中一个人便起身走过去,指着那马群里的一匹栗色毛发的骏马:“这一头便是。”
铁小远一听,顾不得什么,只满腹兴奋地搓着手上去摸,然后又迫不及待地看自己的手心,但手心没有什么变化,不禁大失所望,“不是汗血宝马么?怎么汗不是红色的?”
那西域商人听了,不由得又笑起来,随后才与他耐心解释道:“这位客人,其实汗血宝马并非是那汗液如同鲜血一般。”他说着,将这性格还算温润的汗血宝马给牵出来,摸着那颈部与肩部,“其实不过是他们这两个地方很容易出汗
,但皮肤又薄,在奔跑过后,这两处的血液就更加的明显鲜艳,总是给人一种流血的错觉。”
故而,被称之为汗血宝马。
况且马匹出汗,那都是先潮后湿,所以对于皮毛颜色比较浅的汗血宝马,就更容易给人产生视觉错误。
铁小远到底是有些失望的,因为他长久以来,都以为真正的汗血宝马就是出汗鲜红色一片。
不过听到西域商人们说,马儿在奔跑疾驰后,也会给人一种流了红血汗的错觉,于是心情稍微得到了些安慰。
又说周梨和殷十三娘在这里歇了一日,翌日黄家生与这些西域商人们都接洽好,便也放心往灵州城去。
公孙曜已经回来了,他年到不惑,喜得一女,如珠似宝,可奈何这灵州不能没有人坐镇,他也是被迫与妻儿分别。
他们这公孙家,在他曾祖父之时,就已经没有女儿出生了,更不要说他大哥公孙冕家里,就四个儿子。
所以可想而知这个女儿的出生,简直就是全家上下的掌上明珠了。
周梨听闻的时候,也是满脸的欢喜,“姑姑和嫂子们,怕是都乐开怀了吧?”
“别说是他们,便是我也欢喜,从未想到过,原来女孩儿竟然这样可爱。”他细想起来,当年四个侄儿出生的时候自己都见过的,怎么都觉得没自家的女儿可爱,眼下提起,他这老父亲那念女之心又升起来了。
不过说起这生产之事,那欢喜的脸色却是忽然就沉了下来,好叫周梨担心,莫不是石云雅留了什么病根?
虽说他们夫妻俩这年纪,得了这个孩子就是天大的好事情,他们家又没有那重男轻女的糟粕传统,自然不会想再生儿子什么的。
可如果石云雅因此留下病根,对她的身体终究是不好。
所以周梨连忙询问。
哪里晓得,却见公孙曜一脸的怒意,猛地一巴掌拍在桌面,震得那茶盅叮咚作响,万幸里头的茶水喝了过半,不然只怕要全给洒落出来了。
他是个温和的性格,当初即便是面对着上头的昏君李晟,也不曾露过半点怒容的,周梨也是有些被他这举动吓着,见又不说话,急了起来:“二表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却听得公孙曜恨声说道:“以往你姑姑嫂子他们喜欢看陈茹姑娘的那些个话本子,说什么侯门小姐被调换,十几二十年后才被找回,我当时只觉得可笑,心想陈茹真会编,那偌大的公侯里,难道人人都是傻子,能叫自家亲闺女给人换了还不自知?再有从内院到外院,不管走正门还是侧门,便是孤身一人也艰难,要经过那重重守卫,更何况是带一个婴儿进来,还要带出去,这不是胡闹嘛?”
周梨清楚地感受到了他这咬牙切齿的怒意,试探性地问道:“你别同我说,真有人在小侄女身上做这样的事情?”
公孙曜显然是十分愤怒的,回想起这事儿来,胸口还上下起伏,在染了瘟疫后没了英俊面孔的他,如今满脸的麻子,两个鼻孔里朝外冒出着粗气,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的意思。
“这事情,我若不是当时亲眼所见,我实在是不敢相信的。”他说着,只朝周梨叙述起那晚上发生的事情来。
说因石云雅年纪不但大,且还是头一胎,大家都怕不好生产,所以他还专门去请了这几年开始专研千金科的韩知意过来,又另外找了三个口碑极好有本事的产婆。
反正是样样都准备齐全了,哪里晓得其中两个产婆那日忽然一个是在来的路上,马车闯了黄旗,被拦住了。
另外一个则是出门前不知叫谁撞了一下,摔了一跤,崴了脚,是再也来不得。
但那时候也顾不得去计较这些所谓的‘意外’,只能让那个产婆和两个信得过的年轻嬷嬷在里头跟着帮忙,后来崔氏这个做嫂子的不放心,又进去。
却被产婆给劝了出来,两个嬷嬷也叫她给打发了出来,只说要这样要那样的,还要两个嬷嬷亲自去取,说怕小丫头们手脚不稳。
当时大家一门心思都在石云雅那叫声上,哪里去留意这些个细节了?
好在他这闺女也是争气,没怎么叫她母亲受苦多久自己就出来了,生得白玉可爱,唯一不足之处就是那脖子后面有块不怎么好看的黑色胎记。
石云雅也是在生完之后,看到产婆给提起脚丫子拍打屁股的时候瞧见了,然后便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便是只得看了这样一眼,她也是牢牢给记住了。
等她精神了一些,老太太和崔氏等人,连公孙曜都在屋子里,坐在床榻边上亲自给她喂鸡汤。
“那时候你姑姑和大嫂子都在围着孩子瞧呢!我便同你二嫂说孩子很好,健康得很,叫她放心。她听了说健康也放心了信,就是有些担心一个女儿家,那脖子后面有块黑色的胎记,以后长大了会不会因此产生自卑。我当时一听,什么胎记?孩子我是看过了的,虽说是有些瘦弱,但也没瞧见哪里有什么斑痕胎记的?”
石云雅那孕期养得很好,孩子出生后那样瘦弱,都在大家的意料之外。
不过也想,既然生产这样顺利,没准就是因为孩子比预计的要瘦弱呢!
反正也是不疑有他,大家开开心心地围着襁褓里的孩子瞧,这个时候的孩子都是那样,分不清楚到底像谁,只是唯独觉得瘦了些,还商量着多找几个可靠的奶娘来跟着喂。
哪里晓得公孙曜当时得了这话,只忙朝着在看孩子的老太太问,那孩子脖子后面是不是有黑色胎记?
老太太只笑着说他胡闹,小孙女是瘦了些,但哪里有什么胎记?
不想她老太太这话音一落,石云雅那里一下急促起来,挣扎着要起身。
公孙曜说到这里,只叹了口气:“你想她一个刚生产过的妇人,又从来是娇生惯养,哪里晓得那会儿一下翻身就爬起来,跳下床要去看孩子,当时便给我们都吓呆了。”
等反应过后来,他匆忙将碗给放下,忙去扶着,大嫂崔氏那里又急忙将孩子抱过来给她瞧,拔开了襁褓,只见脖子上什么都没有。
那请来的奶娘便说,莫不是刚出生的时候,身上都有些在羊水里带来的胎粪,也许是石云雅看岔了去。
不过这话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为了叫石云雅安心修养身体,不要再疑神疑鬼的,所以公孙曜连忙将才送走的韩知意给追上,问起那奶娘的说法。
“亏得你这个表姐夫了,我问起他是不是孩子的胎粪沾在了脖子上,他拿一双像是看傻子的眼睛看着我,说若是有那么一点团胎粪能粘在孩子的脖子,孩子只怕出生来就已经被堵住了口鼻,肺部也脏了,早就没性命。”
反正说了一大通,再说孩子脏一般都是因为孕期的缘故,有一层胎脂,保护婴儿的皮肤,就没有听过能沾一大坨胎粪的。
术有专攻,韩知意的许多话公孙曜都没听明白,只总结出来了,石云雅看到的不可能是胎粪。于是便将石云雅说孩子上有胎记的话与他说了。
韩知意沉默片刻,便说那产妇才生产过后,正是心里脆弱的时候,她说什么就什么。只叫公孙曜就听她的话,在府里查一查,叫她得个安心罢了,免得她以后总是胡思乱想,影响来身体恢复。
韩知意本意上是叫公孙曜顺从石云雅的话,查了之后好叫她接受是她当时真的是因为生产劳累产生了幻觉,把这事儿就此放下。
哪里晓得,公孙曜听了他这话,回去不查不要紧,却意外发现产房后面那连着花园的窗户那里,有新鲜的足印。
屛玉县的气候环境摆在那里,花草树木一天是一个样子,花木深深的环境里,踩出一个脚印来立马就能叫人察觉。
当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仔细彻查,然后便听得说产婆的儿子刚才来接她,还提了篮子进来。
走的时候一样提了一个篮子出去。
公孙曜那会儿脑子里是真的蹦出孩子被换的念头,觉得天旋地转,浑身发抖,也顾不得和不明就里的大家仔细交代,自己骑着马追了去,然后在半路将产婆和她儿子截住。
当时产婆看到他时,还故作冷静,只是他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说,便将篮子给夺了过来。
在他触碰到篮子的那一瞬,里头的婴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嘹亮的哭声便隔着上面的花布从篮子里传出来。
那时候产婆和她儿子已是晓得败露了,吓得像是没骨头的烂泥一般瘫软在了地上。
周梨听得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孩子脖子后面,果然是有胎记?”
“是。”公孙曜点了点头,直到现在,他还觉得后怕得很,如果当时不是石云雅坚持说没看错,他又追去问了韩知意,那他不敢想象,他们夫妻俩经过了这许多劫难后,中年才修得因缘,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孩子,却生来叫她受苦。
直至此刻他还能清楚地想起当时候他一把揭开那花布之时,心是怎么颤抖的。
那哭着的孩子看到他,哭声就停止了,并不是被吓到,反而挣扎着伸着两只胖乎乎像是小莲藕的白嫩胳膊,好像要他抱一样。
一颗钢铁般的心,那
一刻柔软得犹如空中的云朵。
他几乎都不用去看孩子脖子后面是否有胎记,那玄妙而没有办法解释的血缘,就让他对这个孩子产生了一种浓浓的亲切和怜爱。
这个事情,当时在屛玉县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来,是公孙曜的兄长公孙冕暂代了白亦初这个赏罚司,接了此案。
人证物证俱在,很快就查清楚了,这稳婆的确是有些本事的,她早前和其他两个产婆一起来见过石云雅,一眼就看出了她肚子里是个女儿。
正好她的媳妇现在第三胎了,还是个女胎。虽说屛玉县对于男女,如今似乎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前阵子还在鼓励那些有学问有本事的女子们也踊跃参与人才选拔。
但老太太骨子里那种重男轻女的思想,不是一日半日就能消除的。她是个庄稼人,只觉得还是孙子好,孙子以后能有大力气,能种田能扛货搬重物?孙女能做得了什么?更何况养得真出息,以后也是便宜别人家。
于是在看到石云雅也是女胎,和她这媳妇生产日期也不相上下后,便觉得是老天爷要给他们家转运了,不然怎么一切都这样巧?
她不能就此放过这个机会,觉得既然老天爷都在帮忙,让她孙女从此做大官家的小姐,吃香喝辣锦衣玉食,长大以后再偷偷去相认,让她给家里拿钱,这样从此以后,他们不干活也有那花不完的银钱了。
这样的**之下,必须得拼一把。
于是也是和他儿子媳妇商议。
媳妇到底是有些良知,虽说是自己的女儿占便宜,但是来屛玉县这一年多了,接触了不少本地人,又常常听他们说,那什么紫萝山鬼就在紫萝山脉上一直看着大家。
所以生怕遭报应,因此也是出言阻劝了。
但奈何她连生了几个女儿,压根就没有什么发言权,那母子俩早就做了周详计划。
不但如此,还花钱设计了那两个稳婆,叫她们那日去不得府里。
一切都很顺利,唯独没想到石云雅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生产过后竟然没马上累昏过去,瞧了一眼孩子。
更没想到孩子脖子后面有一块不小的黑色胎记。
所以心情紧张又激动准备了半个月,且花了不少银钱的母子俩,最终是功亏一篑。
最后那公孙冕只将母子俩发配去了临渊洼里,老太太在矿外干活,儿子在矿里,至于他们家那媳妇,虽是有知情瞒报之罪,但到底她被母子俩拿女儿们威胁,所以后面只罚了土地没收一半,没叫她发配临渊洼,也好养三个女儿。
公孙曜到如今都是心有余悸的,说完此事,又叹道:“果然陈茹姑娘是有些本事的,以往我笑话她这话本子夸张又离谱,如今想来,倒是她的这些个故事果然都是来自这民间诸事。”
可不是嘛,陈茹没了灵感,就最喜欢乔装,然后钻去那些市井间,听人家的家长里短,自己润色几分,就能写出一个精彩故事出来,很是受那些常年在后院枯坐的女人们的喜欢。
周梨也有几分后怕,实在是难以想象,就公孙家这样的人家,如果不是石云雅那时候瞧见了,孩子脖子后面恰巧又有黑色胎记,那岂不是叫那黑心的稳婆给得逞了。
试想她本来就重男轻女,以后孩子被换过去,怕是也没什么好日子,那一辈子也彻底毁掉了。
又道,“这添子添福,正是阖家欢喜的时候,大家都只围着孩子瞧,更何况那新生出来的孩子,其实都大同小异,如果没有像是小侄女儿这样,有个黑色的胎记,又叫雅姐姐看到,怕也就这样了。”
所以说起来,这换孩子一事好像反而是大门大户里更容易些,毕竟院子里人来人往,大家又都在喜得小主子的兴头上面,正是防备松懈的时候,偷偷携带个孩子进出,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眼见着公孙曜因为此事,还耿耿于怀,觉得他这个做丈夫做父亲的没尽责,明明守在产房外面,都叫孩子给那老虔婆给换走了,便也安慰道:“这事儿怨不得人,毕竟那屛玉县到如今,刑事案件本就极其少,更何况没有千年防人的道理,哪个能想得到,这婆子会如此胆大妄为又歹毒呢!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敢生这恶胆!”
只不过公孙曜的后悔,不是周梨这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
于是周梨便与他提了些公事,又说起那在途中遇到李木远等诸事。只不过说起那阿若的时候,还有些担心,“我这两日里,不知是不是最近过于疲倦了,夜里做了许多不好的梦。”
醒来那会儿分明不记得了,可是白天里,那一个个画面又都钻进来脑袋来,只见着阿若一会儿在刀山,一会儿在火海的,还不凄惨可怜啊!
公孙曜先是震惊于阿若的存在,因为李晟和临安公主的这些宫廷密事,他是一点也不知晓,后又因为阿若的可怜和无辜而惋惜,再到最后听得他利用李木远的势力,帮周梨扫清了这归来的路途,也和周梨一般,觉得他才是这一批战马能顺利送到灵州的功臣。
因此便道:“此事千万要同你表哥和挈炆那里说清楚,不好叫这阿若白白废了许多力气,一定要给他记一大功才对得起人。”一头又恐那李木远发现端倪,到时候反而要伤阿若的性命,当机立断就做了决定:“他这样的仗义人,和挈炆虽是兄弟,却是一面之缘也没有,却是抛去性命这样帮我们,我们也不能这样没有情义,我这里马上就从公孙家的暗卫里挑一队人马,去那齐州想办法接他过来。”
周梨一听,自然是十分赞成,那阿若能早些来灵州,她也早安心一分。当下便同公孙曜道谢:“多谢二表兄。”
“你这个是什么话?他帮了这样大的忙,我也要谢谢他,这些都是应该的,如果不是眼下情况不允许,该叫挈炆亲自带人去接他来才是。”公孙曜也有些感慨,没想到这阿若是个如此重情义之人,一点那李晟的自私狠毒都没有遗传到。
说完这事,想起奎尼种子那种邪恶的东西,很是忧心:“你说的对,那多半就跟菌子一样,不过是因为这生长的奇特,叫人给神话罢了,哪里有什么起生回生的作用?要真如此,这世间不早就乱套了?只不过你说那李木远心思放在上头了,没准他真打发人去找那帮沙贼了。”
因此也是十分担心,生怕李木远将这帮沙贼找到,把那邪物都据为己有,他那人性子有时候虽看起来软得很,瞧着好拿捏,像是个慈善人,但那都是表面的现象罢了,还不晓得真叫他给拿到了,会给用到什么地方呢!
于是决定再多派一些人手去丰州,争取将这个种子的发源地给毁掉才好。
这事儿他也是叫周梨千万要转告给杜仪那里,自己这里虽是派人去了,但不见得是能成,毕竟周梨也说了那沙漠的诡异之处。
只怕到时候还要杜仪那里安排人呢!杜仪的人虽说少,不是什么千军万马,但多在能人异士上。
周梨这里自然应了,又听得公孙曜说她这一趟去丰州,手底下虽是招了不少能人来,但到底那主持大局的还是没有,罗孝蓝已经嫁了陈慕,过半的重心是放在了婆婆和老太太身上,所以于公务上,不如从前那样尽心尽力。
少了她莫元夕这连个商量的人都没了,下面那些新招来的,到底是没有胆子开口,因此也是堆积了不少事情,等着她这个金商馆的馆主回去拿决断。
所以周梨也没有在灵州城里多待,第二日一早和殷十三娘也赶往屛玉县去。
路途中竟然遇到了那去往屛玉县赶集的老百姓,他们主要去那边,只为买那头的丰富多选的粮食种子。
尤其是稻种。不过这稻种全靠屛玉县自然环境的大功劳,虽是提升了产量来,但与后世那也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反正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都是靠着田里的稻谷自己自行繁殖出新品种来。
所以有的种子,撒下去后虽是涨势喜人,收成也不错,但是那谷子却是不能再继
续做种子,原因还没找到,反正就是不出苗。
但是大家也没气馁,若那样好改良的话,这世道上只怕早就没了饿肚子的老百姓了。
所以仍旧是想着各种各样的办法。
周梨唯一给大家提供的,便是教他们如何辨认野败,也就是那野生的雄性败育苗。这说起来,都是占了前世的便宜,十几岁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乡下体验农民伯伯薅秧的活动。
班里报名的人少,即便她身体不好,还是被老师强行拉去占人头。
这个薅非字原本的那个意思,而是清理稻田里的野草杂株,拔出来扔在田埂上,或是给捏成团,用光着的脚丫狠狠地踩进烂泥里。
听说这样的话,在烂泥里没有了光合作用,就会腐烂成为新的肥料。不过那都得讲究技巧,不然根本就踩得不牢实,过一段时间,就会重新从水里冒出头来。
因此他们这些学生薅出来的杂草野稗,都是扔到田埂上。
当然,这个野稗非彼野败。辨认野败的本事,还是得抽稻穗以后,才能分辨,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也早早地教给了元氏和白亦初。但元氏却不信她,觉得她田都没下去过,哪里晓得什么是秧苗什么是野草。
毕竟那时候野败这个词还没产生。
好在白亦初愿意相信她的话。
而到了这屛玉县,向来对农作物就十分有研究的卢晋安没怀疑过她,只是不懂得如何辨认,所以再得了她教怎么认那野败的技巧后,也研究了出来,那东西果然是无用。
虽然稻谷种子培育上,现在进入了瓶颈期,但是对于原来的产量,如今一亩地能多出百来斤的收成,于大家的眼里也是香饽饽。
所以这灵州城和别处的老百姓们,也是不远千里,愿意跑到这屛玉县去购买种子。
除此之外,最为热销的莫过于他们嫁接的果树。
而且因有了第一波人去屛玉县赶集,大家人传人的,这灵州城和其他县城去往屛玉县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因要路过石马县,所以石马县见屛玉县那边往紫萝山脉里修大道,也是搓拳磨掌,开始在大金轮山脉这边修路。
不过石马县的财力和人力,如今是远远比不得那屛玉县的,所以才出了一点点雏形出来,走的还是原来大家在山里留下的痕迹。
但等到了紫萝山脉这边,走了个两三日,就见着前面是正儿八经的碎石子道路了,且路途平坦,再不似此前那般坑坑洼洼。
且为了阻止行人钻入老林子里出现什么生命危险,或是引来了凶悍野兽,还用藤条绑着木头做了栅栏。
而且每隔个百来米,就有用各种山民的文字和汉字标注着,不可翻阅栅栏,进入林子里,不然一切后果自负的词条。
又或者,说这一条路是得到了紫萝山鬼的允许,但余下的地方就是不能踏入的禁地,那都是神灵的地盘,不可冒犯。
这话可比前面那一句有用多了。
因为更多的人,信奉着神灵的存在。
周梨本来以为这操作已经十分前卫了,哪里晓得后来还发现了路上设置了茅厕和垃圾大框……
这就更夸张了。
至于沿路每隔一段路,就设给大家休息的竹亭,便显得稀松平常了不少。
她们在这里歇息的时候,还有从屛玉县那边买果苗准备回去的人在此歇息,见她两个女人骑着高头大马,便晓得是吃公家饭的人,也是露出羡慕来。
那胆子大的一个妇人,便上前问周梨:“这位姑娘,你是在屛玉县十二属做事情的么?”
她这样问也是有道理的,毕竟不管是灵州城还是其他县,除了这屛玉县之外,好像暂时没有女子能吃公家饭。
周梨原本也是要问他们是哪一个县里来的?怎么都是些女人和孩子?不见男人。
见她先问起,也是笑着答道:“正是,我乃金商馆,你们怎么都没有一个男子同行?”
这话音刚落,原本一个坐在最角落里,皮肤稍微有些黝黑的妇人就站起身来,一脸得意地说道:“我们金果县的女人也不差,男人能做的我们也能做。而且男人们,如今也被屛玉县雇去做了个工,他们不得空,我们女人也能当起家来。”
她想是因为见到周梨和蔼又好说话,于是便从后面挤了出来,一面打量着周梨拴在一旁草棚下的骏马:“这位妹子,我看你这样威风,想来也是做个小官的,那我问你,你们那屛玉县现在又说贴什么告示,要招女子进去做官?以后还要安排到我们县和其他县?这是真话?”
灵州城虽是多年的州府城池了,但到底是垂老年迈,如今紫萝山脉的路途修通了,那么新生的屛玉县自然是要为灵州中心腹地,以后各县城的发展,当然是要听从这屛玉县的安排了。
只是周梨断然没有想到,她走之前,这事情还只得了一个雏形来,自己才去了丰州这几个月,他们就已经开始实施落实,可见这表哥的执行能力还是很强的。
当即便笑道:“正是如此。”又见着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一脸欲欲跃试的表情,也是猜了个七八分,“怎么,你是要参加人才选拔么?我们金商馆和神农属都欢迎您。”
女人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周梨会问她,还用了一个敬语,一时竟然是有些羞涩起来,嗓门也小了几分,“不是,是我小姑子,我公爹在的时候,会读书,教她认识了不少字,她也争气,比我男人学得像样子,还会算账,算得可好了,所以我想替她问一问。”
若是真如此,自己这一趟回去,就是借车借马,也要送她来屛玉县试一试,万一她真是命中带了这好星宿,是个做女官的命,那往后也不必像是自己这样靠下苦力吃饭。
周梨见她一脸的憨厚,十分卖力地夸赞着她的小姑子,想着是个心善之人,便道:“好,那你叫她来屛玉县,到时候只管登记报名考核,若是分数达到了,十二属里也是有她一席之位的。”
妇人一听,好生激动,脸上的笑容添了几分,好似她那小姑子已经吃上了公家饭,开始拉着其他的妇人说她小姑子是怎么的好怎么的聪明。
众人只有羡慕的份,有个小女娃见她一个个炫耀,不服气地冲大家掐腰道:“我将来也会很有出息,我已经在开始学认字了,以后也要做周梨。”
“噗!”周梨听得这小女娃的话,吓着刚咬进嘴里的芒果就喷了出来。
一旁的殷十三娘忙给她递了手绢过去,也是忍不住偷偷笑。
周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名字还成了个形容词?
偏大家一个个都不觉得这孩子说胡话,尤其是她母亲,还摸着她的头夸赞,“我叫闺女好有志向,以后一定能成为周梨的。”
作为话题中心的周梨就很懵。
她人这段时间都不在灵州了,怎么灵州到处是她的传说?
与
这帮人分别后,走了半日,便遇着小狮子带人沿途检查垃圾筐和茅房清洁度的队伍。
他是把这清洁卫生作为了自己的毕生事业来看待,如今不但是落实到县下各处的村寨,还在寨子里挑选了卫生长来做监督人,像是紫罗山脉以及各村庄间修起来的路,他都雇了不少人来负责这些路段的清洁。
全州当初瘟疫爆发,一是没来得及掩埋尸体,而来是地龙翻身后,水源被污染,所以这他一得闲就到处找人写宣传,说那瘟疫和很多病症发生的前提条件都是环境肮脏所造成的。
这屛玉县和灵州城里,本来就居住着不少从磐州全州侥幸逃命来的老百姓,他们最是知道这瘟疫的恐怖程度。
所以小狮子的宣传,对他们起到了恐吓,恐吓的结果就是他们格外介意环境的干净程度,比任何地方来的人都要积极对待此事。
因此这清扫路段的人员,多是两地之人。
但是介于这种远途路,并不需要他们天天打扫,一个月打扫两次便行,而且十人为一组,各自配了车马,负责其中某一段。
昨日才是本月第二次路段打扫结束,他是特意来做检查的,不过关不合格的,是要被扣月钱。
虽然扣得不多,但这扣月钱的事情于屛玉县来说,还是鲜少,于是大家背地里给他起了个不怎么中听的外号,叫做黑狮子,谐音黑心子。
但多是调侃为主,毕竟小狮子为老百姓们做的贡献,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会儿周梨遇到他的时候,还有那路途的人喊他黑狮子。
周梨听到的时候,疑惑不已,打量着他看着也不黑啊。
所以等人一走,便迫不及待地问:“人家怎么喊你做黑狮子?”
小狮子便掐着他那根本就胖得看不见的腰,然后拿来做一件光荣的事情,以那得意的表情和周梨十三娘二人解释着他这外号产生的原委。
听得殷十三娘频频叹气,私下里和周梨说:“早前说他不好好读书做学问,总喜欢去那些楼里和姑娘们玩耍,我就晓得他不是个正经人,你看这做正经人的,哪个会拿这事儿来炫耀?掩都掩不急呢!”
小狮子却不知道殷十三娘和周梨交头接耳,是在说自己的不是,还一脸兴高采烈地和她炫耀着这段时间净城司的大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