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允之在杀了阿若后没有多久, 他便来了一次大清洗。
有了阿若这个前车之鉴,他如今看谁都像极了叛徒,每一个下属都有一颗不臣之心。
尤其是那些与阿若来往密切的。
鲜血将这小小的绿洲染红了一片, 街道上被风夹带而来的黄沙,让鲜血凝固成了一片,使得整个小绿洲里连续几日, 那空气里都是带着刺鼻闷人的血腥味。
杀了这一波人后,他那不安的心才平缓了些,收拾启程,带着那些宝贝一般的奎尼种子,回齐州。
当然,他也将那已经彻底成为了大冬虫夏草的阿若给带着。
阿若不是要做自己的第一道药么?那就成全他满足他。
也是奇怪,因为他腹中长出来的那个类似于蛇尾的禾苗, 使得已经成为了干尸的阿若不但没有半点难闻的味道, 反而散发着一种似有若无的香气。
他让人拿幔帐和毯子将其裹住,许多不知情的人从那形态看去,都当是什么好香料。
以至于到了那齐州,便有人当香料拿去送给了何婉音。
何婉音算是王府里唯一的一个女人了,加上她有意的经营,使得不少人都默认了她未来的身份。可事实上她只是面上鲜光罢了,实际上如今的她, 其实在这府里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权力。
她试图去帮李木远, 却没有办法踏入李木远的军机要地,下面送来的帖子折子,也不是她能碰到的。
更重要的是, 她直至前两日才知晓,李木远这一段时间根本就不在府里, 而是去了那丰州,听说是为了一批战马。
如今是归来了,但听说战马并未到手。
由此可见,他的心情应该是什么样子了,所以哪怕想到他面前去,何婉音也没有这个胆子。
不过出乎意料,下面的人误打误撞将那阿若的尸体当做西域来的香料一起送来给了她。
她带着檀香姑姑打量了一遍,只觉得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罢了。
不过那裹着厚厚幔帐的香料还不错,这么一大块,便叫木青上前去拆开来。
却没有想到,等那木青打开,看到里头的干尸,何婉音先是惊吓,随后看到那干尸腹部长出来类似于蛇尾的嫩芽,一下就想起了檀香姑姑给自己看的那书卷里,大冬虫不就是这个样子么?
她虽不知道下面的人怎么将这些东西送到自己的手里来,但还是暗自庆幸,心想自己的运气果然一往如故地好,这还没找到人去帮檀香姑姑寻这大冬虫夏草,没想到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当即只掩不住满脸的得意欢喜:“姑姑,这个是你了的。”
檀香姑姑此刻已经蹲到那干尸旁边了,没有一个人认出,这分明就是李木远身边第一心腹阿若。
檀香姑姑爱不释手地摸着那尸体:“多谢姑娘。”然后一刻也不愿意多等,只急忙叫木青给她扛着尸体往药房里去。
何婉音早就已经下了叫木青偷檀香姑姑蛊母的命令,只奈何一直没有好机会。如今见她主动邀请木青去药房,便趁机给木青使了个眼色,希望木青抓住这一次的机会。
原来她这身边长跟着的除了檀香姑姑和木青以外,就是武功高强的晴儿,和一个擅长管理内务的月白。
月白颇有些八面玲珑的手段,她出去片刻,便打探得了不少消息,进来与何婉音禀着:“姑娘怕是没想到,那阿若竟是叛了王爷,不过这都不是什么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王爷将那能变成大冬虫夏草的奎尼种子全都带来了,如今尽数存封在藏宝阁里,还专门找了几个高手来看守着。”
又说那李木远如今心情像是极好的样子,应该是因为绛州大捷的消息传过来。
何婉音一听这话,心中有些欲欲跃试的想法,她须得趁着这个好机会去见李木远一面。
系统虽然在沉睡无法召唤,但自己的美颜buff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她不信开了这美颜buff,李木远还能不拜倒在自己的裙角下。
于是立刻叫那月白给自己梳妆打扮一回,一路心情雀跃地到了李木远的院子前面,手里挽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将美颜buff一开,同那门口看守的侍卫笑道:“;劳烦大哥帮我禀王爷一声,我这里做了些消食的糕点,特意与王爷送来。”
以往这些侍卫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她是使唤不动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的美颜buff一开,这些侍卫也不能免俗,不忍心再拒绝没人,便直径去替她通报。
李木远的确是因为绛州大捷而心情愉悦,但这与他被阿若背叛的事情是两码事情,总不能因为这件事情欢喜,他就能将阿若的事情给盖过去了。
所以此刻见着门口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侍卫竟然能让那何婉音使唤得动,心里忽然对何婉音生出戒备来。
心想自己不在这段时间,倒是放任了她。不过也还有些本事,竟然连自己的这些侍卫都能使唤得动,果然是不可小觑。
只是这个女人的野心看起来可不小,本事也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大。
所以他看何婉音,压根就不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而是以一种看待威胁者的目光来打量何婉音。
因此当他眯着眼睛,带着几分探究准许了那何婉音进来,落在何婉音身上的目光,完全没有被何婉音身上开着的美颜buff所吸引。
他从头到尾,即便是在看何婉音,但那心里想的都是这个女人的不简单。又觉得她和那婊子实在是没有什么区别?此前明明在自己面前说,和那李司夜是两情相悦,至死不渝的。
可是他怎么听说,那李司夜从全州回来后,断了双臂,她便只去看了一回,就再也没有去过问了,反而来寻自己的次数只多不少。
所以这个女人是看那李司夜没有什么用了,又妄想转身投到自己的身下来?可是李木远心中却是忍不住一阵冷笑起,这个何婉音当自己是个瞎子么?
更何况连阿若那样半男半女,身无所靠的人都能背叛自己,就别说是她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呢!一样当,他是不可能上两次的。
于是他任由那何婉音如何献殷勤,也是无动于衷,到了最后,别人听着只觉得温柔绵绵的悦耳话语,在他耳朵里却是舌燥不已,叫他十分厌烦,只黑着脸:“下去吧,以后没有本王的意思,不要出那桥园。”
何婉音的美颜buff只剩下这半个小时了,她是一分也舍不得浪费的,所以到这院子门口,方舍得开。
到了这里,也是如同那花孔雀一般,无时无刻都在找机会三百六十度地展示自己的美貌和才华。
她以为很顺利,因为期间李木远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自己,她想应该是完全被自己迷住了,果然这美颜buff是厉害的,没有一个男人能躲得过。
却不想,忽然就得了李木远这样冷漠的一句话。
她当时就傻了眼,笑容顿时僵住脸上,十分不解:“王爷,我……”心里纳闷,这美颜buff的时间也还没结束啊?还有一分钟呢!他怎么就?
可是李木远如今对于她,已经十分厌烦了,见她还站在原地不肯走,苍白有些病态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耐烦来,“来人……”
“王爷!”何婉音慌了,也不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但她的确是被李木远驱赶了。
这不是李木远要同她玩什么情趣,他眼里的厌恶和冷漠,清清楚楚地告诉了自己,他对自己的确是没有一点的喜欢。
何婉音骄傲的自尊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她对自己的美貌重来都自信无比。更何况现在还开了美颜buff,可为什么会?
这叫她忍不住内心产生了一种自我怀疑?直至在被两个侍卫带到门边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在这府里该有的体面她要维持住,即便是丢人也只能在李木远的面前,不然别人怎么想自己?
所以她挣扎着甩开那两个此刻因为美颜buff结束后,对自己冷冰冰的侍卫,“放开,我自己能走!”
然后果然大步地离开院子,只是到那院门的时候,才收起来自己愤怒的表情,做出一副欢喜的小女儿之态。
果然,表情管理是有效的。
再她从那李木远的院子里出去后,便见到了月白一脸欢喜地迎上来:“姑娘。”
月白的目光一面朝院子里探去:“怎么样?”
“王爷他很好,还说我这一段时间瘦了许多,叫我这一阵子别乱跑,就在院子里好好修养了。”何婉音的脸上,三分羞怯七分得意,压低着声音说。
月白不疑有他,还悄声夸赞起那李木远来:“王爷虽是年纪大一些,但自有好处,会疼人。”然后少不得是踩低捧高,数落起那李司夜的不是来,“哪里像是那李司夜,扶不起的阿斗,只差姑娘嚼碎了喂给他都不行。”
这让何婉音忽然也想起了最后见李司夜的样子,她觉得有些恶心,又想着自己为了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十几年用心经营的一切,都被他霍霍完了。
不然的话,自己哪里需要在李木远面前如此卑躬屈膝?完全有与他平起平坐谈条件的资格了。
想到这里,不禁对李司夜就更怨恨了,一抹歹毒从她漂亮的眼眸里闪过去:“他可是已经死了?”自己已经许久没去管他了,在这他乡之地,他又没个什么朋友?只怕躺在那**,没准已经发臭生蛆。
“没呢,他命倒是大,竟然自己起来了。”月白其实觉得,这李司夜应该不能留了。
总觉得像是姑娘身上的耻辱。
一想起姑娘这偌大的家业都砸在他
身上,半点水花不见,月白就心痛无比。
哪里晓得那何婉音忽然笑道:“活着好,活着可以做成大冬虫呢!”只是一头想起那李木远对自己的态度,又那样宝贝奎尼种子,自己怎么从他那里弄到种子呢?
她思来想去,还是怪李司夜把自己的财力人力都浪费完了,不然自己完全可以直接朝李木远开口要的。
她叹了口气,觉得总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得为自己争取一二了。
好在她的运气好,不过两日,系统终于醒来了。
如今何婉音急需获得李木远的宠幸,所以和系统商量了一回,觉得李木远如今在同李晟打仗,这最缺的莫过于银钱。
只不过澹台家那条路已经绝了,其他的小商小户她又看不上,那系统便给她提议道:“既然如此,宿主不如去挖了并肩王的墓,这里面陪葬的金银财宝无数,可足矣让李木远挥霍很长一段时间。”
并肩王,那是大虞开国皇帝一母同胞的胞弟,是举国之中,除了皇帝最为尊贵的人。
他当年为大虞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在他死了后,皇帝赐了许多宝物与他一并陪葬,甚至传说因他身前乃仁慈之辈,不忍活人陪葬,所以皇帝还专门命令擅长陶艺的工匠,替他造了上万的陶俑,守在他的墓室四周。
不过他的墓地在何处,始终都是个传说。
有人说就在燕州的凤凰山下,但也有人说在东边,当年其实并肩王是海葬,还有人说在全州。
但这些都不可信,不过系统不一样,自从绑定到如今,从来没有给自己提供给虚假的答案。
心下觉得挖并肩王的墓是可行的,控制不住满脸的欢喜激动:“那并肩王的墓地在哪里?”
“在全州啊。宿主等我检测一下。”
竟然是在全州,那个无人烟之地。那再好不过了,到时候即便是白日里挖也不怕叫人知晓。
毕竟这终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且那说起来还是李木远的老祖宗。
片刻后,何婉音手里得到了一张图纸,那系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宿主,你运气好,这全州地震没有影响到并肩王的墓,就在那九龙山脉下面,地图给你了,我要暂时继续休息,能量太少,宿主要努力,不然我再没有能量,就要彻底休眠了。”
说完,系统就再也没有声音了。
何婉音如获至宝地捧着那张地图,失去了很久的尊严和底气,似乎在又终于回来了。
于是她在被李木远禁足不到半日后,就开始嚷着要见李木远,说是要给李木远献宝,可解决他如今的捉襟见肘的燃眉之急。
绛州虽是大捷,但与这好消息一并传来的,还有着粮草的短缺。
李木远也正为此事伤神,忽然听到何婉音有办法,也没有多疑,便叫她来见。
他本来收留这何婉音,就因为查到了这李司夜一步步走到如今的权力巅峰,正是因为有这个女人的暗中推波助澜。
所以他也想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可是令他有些失望,这何婉音来他齐州这么久,一点动作都没有,已经叫他完全失去了耐心,开始怀疑起那些阿若查来的消息。
更何况他如今已经不信任阿若了。
所以连带着这何婉音,也多了几分厌恶之心。
不过现在听到这话,心里还是升起了几分希冀。
然后,他便得到了何婉音双手捧上,在全州九龙山脉下的并肩王墓地图纸。
他看着那图纸,一下就明白了何婉音所谓的钱财是要从哪里来。只不过他捧着那张图,此刻那苍白没有什么血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惊喜表情,反而眼里有一种类似于怀疑的阴郁。
随后缓缓抬起头,看朝了小心翼翼站在他面前的何婉音,扭动着那因为长久垂头看折子而有些酸疼的脖子,用一种几近扭曲的表情问:“你,让本王去掘本王的祖坟?”
大虞的江山,有一大半的功劳都在这位并肩王的身上。
曾经李木远听闻得关于他垂老之际,忽然开始变得仁慈,还拒绝了活人陪葬之后,发出了一种鄙夷的嘲讽。
心想给他陪葬才多少人?但死在他马下手中的又是多少人?
所以他那时候在心里悄悄骂了一声虚伪!
可骂归骂,喊自己去挖他的坟,李木远还是觉得有些丧心病狂了。
不知道是他的话还是因为他那奇怪的面部表情和声音,让何婉音对他产生出一种恐惧来,战栗的眸子里满是惊慌。
向来高傲了二十年的她,‘噗通’一声,立即就在李木远的身前跪下来,急急忙忙作解释:“王爷,我知晓您是个孝顺子孙,但如今情势所迫,想来并肩王一定也能理解您的难处,更何况这都是为了铲除乱贼,拨乱反正,您是行正事,莫说是并肩王泉下有知,便是大虞皇室列祖列宗,想来都会体谅王爷您的。”
她这在恐惧中兢兢战战说出来的话,给了李木远一个很好的台阶顺势下来。
他没有让这个被他吓得说话都不怎么利索了的女人起来,反而优雅地托着下巴,细细沉思,“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并肩王想来也会理解,甚至支持,他一生行事,也是最厌恶李晟这种以下犯上的反贼。”
何婉音七上八下悬着的心,终于因为他这一段话而尘埃落定,抖动着的双肩也平稳了许多。
她觉得自己的苦日子,好像又要熬出头了。
可是她依旧跪着,李木远不像是个怜香惜玉的人,他此刻沉吟着眉头,手握着那一张地图,“这地图,果然是真的?”
跪在他身前
的何婉音立即发誓:“若有半分虚假,我何婉音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木远看朝她,目光顺着她漂亮姣好的面容,从纤细的脖颈往她锁骨下面宽松的衣襟前看去。
何婉音敏锐地察觉到了,终于觉得自己这身体的本钱,起到了些作用,但凡是一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拒绝得了自己这样前凸后翘的身段呢?
于是她故意挺了挺胸,使得更多的风光展现出来,方便那李木远观赏。
但是她绝对想不到,此刻李木远看的是她,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两个女人。
一个是已故了的真姑姑,那个死在他十七岁时候,正好三十出头风韵犹存的芦州女人。
另外一个还是芦州女人,她有着和真姑姑一样好看的眼睛,一个回眸是那样深情叫人难忘,连带着那削瘦单薄的身影,似乎也有那么几分相似。
真姑姑是死了,但是这个女人还活着。
而且令他难以置信的是,应该被千刀万剐的阿若早就知晓她的身份,却一直瞒着自己。
她的名字和自己一样,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
但是李木远一点都不生气她骗了自己,反而觉得他们是有缘份的,不然怎么都一样朝对方编织了假名字假身份?
于是他觉得周梨虽没有真姑姑的温婉娴静,但却多了一分狡黠调皮,更叫他意外的是,她竟然就是当初买走霍家小子回去做童养夫的小姑娘。
在失去战马和受到阿若的蒙骗后,李木远终于正视起了灵州,于灵州也有了一个深刻的了解,诧异了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竟然聚集了那么多贤才良将之外,更诧异的是,灵州那么多人,为什么他们偏偏要让周梨一个姑娘家去往丰州呢?
因此他坚定地认为,这是老天爷在自己失去了真姑姑十几年后,给予自己的补偿,专门将周梨送到自己的面前来。
这一切都是老天爷的旨意!他要得到这个周梨。
可是何婉音不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只见他就这样以直白的目光盯着自己良久,难免是产生了一种骄傲和自信来,声音也不似此前那样颤抖惶恐,反而带着几声娇羞,轻轻软软地叫了一声:“王爷~”
她想,下一刻李木远应该会一把将她抱到榻间,狠狠压在身下,就像是李司夜一样。
男人嘛,都是这样假正经的,到了**,还不就那样!
但是没有,反而是因为她娇滴滴的这一声‘王爷’,让李木远的目光里产生了几丝厌恶,毫无预兆地驱赶起她:“滚出去吧!”
冷漠的声音无情的话语,有那么一瞬间让何婉音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可当她对上了李木远冰凉凉的目光,忽然意识到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才升起来的自信心一时间被踩踏得稀碎,一股屈辱遍布了她的全身上下,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但却没有勇气提起裙摆就跑出去。
反而还要哽咽着回话:“是。”然后慢慢地小心翼翼地从中退出。
可是啊,人类的悲喜从来都不相通。
她哭得伤心欲绝的时候,并不知道阿若已经死了的周梨,早前还盼望着,等到灵州之后,一定想办法将阿若带回灵州来,他纵使天生残疾,可是他那一颗心却是比许多身体健康的人还要善良。
况且,这些战马能顺利带回来,他有着汗马功劳。还是挈炆如今在这世间的唯一亲人。
而此刻已经快到灵州地境了,周梨的手里捧着白亦初利用澹台家鹧鸪鸟送来的消息,正是笑颜如花。
一抬头看着旁边马背上的殷十三娘扯着脖子斜着眼睛要看,忍不住笑起来,直接将那小纸条递给她:“给你看吧看吧,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
殷十三娘也不含糊,接了过来,却见上面不过是说了他们伪装成了普通老百姓,化整成零,到凤凰山那边,与玄虎军接洽,玄虎军已经听命于白亦初,数万人马化成数支商队,将去往南方。
乃授命于杜仪,去往南方招安叛军,阻止他们继续残害老百姓们。若是不降,便杀之!
全然是公事,一句儿女私情的悄悄话都没有,叫殷十三娘觉得好没意思。只嫌弃地递回去给了她:“万幸你爹做了一件好事情,当年将他买回去强行按着脑袋和你拜了堂,不然就你们两个这样子,往后就是做光棍的好料子。”
周梨被她的话逗笑了一回,一面看着这全州山川地貌,“我表哥真是好运气,你看着全州磐州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如今阿初又得了玄虎军,南下整合,若是能收复那些叛军,那队伍就越来越大,且芦州十方州也将纳入表哥的麾下,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到了那时候,表哥手里的州府都与那李木远不相上下了。
虽说全州磐州两地才遭过大难,芦州十方州地方又经过叛军洗劫。
但豫州绛州等地,不也才打过仗么?也是民生缭乱,和全州等地,又有什么区别呢?
原来在她和白亦初分道扬镳之后,那公孙曜也因石云雅即将生产而去往屛玉县,与杜仪诸位商议了一回,趁着这全州磐州还是无之地,便让萧十策等人来这两州驻守。
就白得了两个州府在手里。
也是这样,如今在全州地盘上的周梨才如此放心。
她这话殷十三娘是赞成的,“可不就是运气好嘛,人人都嫌弃这全州磐州,只当是那无人烟之地,可我瞧着那天灾已经过去一两年之距了,如今这田地荒芜着确实浪费,亏得萧十策他们算是勤快的,把那附近的良田都捡起来了。”
这一点的确值得夸赞,他们除了正常的防守和操练之外,其余的人平日也不闲着,把原本荒废了的田都给开垦起来,还种上了小苍山下最新培养出来的高产稻苗。
就是不知道离了屛玉县的好天气,这边是否还能得到那样的好丰收。
身后壮阔的马群,此刻正垂着头在这一片丰茂的草地上啃食着新鲜的绿草。
现在正当是初春时节,刚过完年后的绿草嫩芽才从寒冬过后的泥土中钻出来,最是鲜美嫩甜。
这些骏马有着高大健硕的身躯,在西域那个环境气候特殊的地方,他们转辗于戈壁草原沙漠,早就养出了强健的体魄来。
那样昼夜温差巨大的环境之下,它们尚且能驰骋,更不要说着中原平稳温和的环境了。
所以一只只在旅途中疲劳疾行的骏马,如今 反而显得皮毛越发光亮了。
连这些西域商人们都夸赞,此处虽非平原草地,但也十分合适这些战马生存,瞧他们那结实有力的马蹄,将来一定会随着他们的主人战服这一片神州大地。
马场就在灵州和全州的边境上
,屛玉县那边众人商议过了,并不打算将这些战马引入奇兰镇的高山草原,所以就地在此处修建了一处马场,将这战马里最优良的种马和那些漂亮的小母马给挑选出来。
连带着那养马的黄家生,也被从奇兰镇给派遣过来了。
他心中有仇恨,对于如今没了消息的李司夜和那因为要嫁给李木远而让整个长庆伯爵府都被陪葬的何婉音。
但是他与何婉音之间那点浅薄的血缘关系,一直都被他视为一种无法抹去的耻辱。
以至于他常常不安,总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自卑感。生怕有朝一日,会被上面的主子们嫌弃怀疑。
所以不管对于上面安排了多艰难的工作,他都用了一百个心去做,似乎只有这样兢兢业业,他的良心才会安稳一点,让他暂时忘记了自己血液里和何婉音的那点牵连。
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即便是白大人如今不在这屛玉县,杜公子他们竟然也一往如故,像是白大人一样信任自己,竟然将养这三千多匹周姑娘从丰州千辛万苦带回来的战马交给自己。
这于他来说,不是苦劳,而是一种对自己的认可和信任。
使得他心里的焦灼和担忧一一被消除掉,只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全心全意为灵州这的这第二个马场尽力。
如今一应俱全,只等马儿入场。
他的殷切期盼中,便听得了他打发去探消息的铁小远来禀。
铁小远人还没跑到跟前,那激动的声音就先跟着迎面的风一起飘了过来:“我看到了看到了!阿生你站到前面那山岗上,一会儿的功夫铁定能看到,好多马啊!生得真好看,说不定还有西域的汗血宝马,汗血宝马是西域的吧?要是有汗血宝马该多好,我也能长长见识!”
他的咋咋呼呼,舌燥的话语一直随着他从远跑到近,才因为气喘吁吁而停止下来,一脸期待地推着黄家生,要他往旁边的山岗上爬去。
铁小远是黄家生的好兄弟,去往屛玉县后,就迅速给一户人家做了上门女婿,他和妻子打算三年两抱,奈何后来跟在黄家生身边做差事,夫妻也是聚少离多,所以如今只有一个小儿子。
但他也十分欢喜,对这个儿子和全家的未来都充满了期望,因此做起任何事情来,都干劲十足,时时刻刻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
黄家生被他热烈的情绪所感染,常年劳苦而显得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沧桑面容上,也逐渐露出些笑容来,然后朝着那上岗走去了。
果然,才爬上去的他,没过多久,便见着那山川里面的峡谷间,迎来了一匹匹健硕的骏马。
他是个养马的好手,即便是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好马,但就跟那寻常人头一次见到大量的真金白银一样,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激动来,嘴里只赞道:“好马,果然都是好马!”
铁小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他的屁股后面爬上来的,刚刚经历过长跑的他,现在体力显然是有些透支了的感觉,刚爬上来就虚软地瘫坐在地上,“是吧,我就说全是好马,杜公子他们真是下了大本钱,我暗地里悄悄打听,听说花了这一个数。”
他说着,只比划起了自己的手来。
黄家生想,这些马,的确值得这个价了。难怪这些西域商人们能不辞遥远苦劳,也愿意给送货上门。
这要是自己,这许多金银跟前,也是愿意的。
不过他立马就掐断了自己这个念想,然后对于殷家,以及自己那已经惨死了的父亲产生了一种强烈浓郁的厌恶。
心想果然自己这骨血里流着他们殷家的血,充满了贪婪欲望的血。
然后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这‘啪’地一大声,可把铁小远吓得不轻,一个激灵猛地爬起来,瞠目结舌地看着他,“阿生,你你你这是作什么?是太过于欢喜了,觉得是梦么?”
黄家生没有说话,只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那越来越多,一下将整个峡谷都填满的战马,“小远,如果有一天我真做出了什么对不起主子们的事情,你就杀了我。”
铁小远觉得他是魔怔了,他是了解黄家生的,长久的相处,也清楚了黄家生原来的身份。所以心细的他一下就察觉到了什么,开解道:“你是你,和他们没有关系,我相信你不会变成那种人的。”
“他们不配为人。”黄家生回了一句,准备下山岗,去迎接周梨和战马的到来了。
铁小远也很快收起那担忧又同情他的心情,嬉皮笑脸地跟在他身后,只说些叫他快活高兴的话。
不知是这些话起到了作用,还是因为那些即将进入马场的战马,黄家生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起来了,只敏捷地翻身爬上了一匹本地的矮脚小马,高呼一声“驾”,瞬间矮脚马的四个马蹄就飞快地朝着前面的队伍奔驰而去。
春日暖阳中,两旁的山杏盛开,骏马疾驰而过,所带着的劲风将那杏花惹得花枝乱颤,一片片粉白色的花瓣在飞扬的尘土中飘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