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可怜了那一带山林里的山民们, 如今叫这些海盗强占了他们的住所,怕他们也不得什么好日子过了。
听船上的船工们讲,前面就河面一带总共有四五个小寨子, 住的都是些山民,但和屛玉县那边的山民们是不相干的,人家这里供奉的也是海神娘娘, 也不喜欢南眉河山民们喜欢的像是孔雀尾巴那样鲜艳颜色,而是偏好那沉稳内敛的黛色,配着些简单的银饰,女子穿着短褶裙子,边缘缀些玫红色的棉球,樱桃大小。男子配着黛色阔腿七分裤,都是喜欢打赤脚。
而四五个小寨子, 加起来约莫也是有那百来人的, 也不知眼下究竟是个什么光景。
所以白亦初这心中也是有些因他们的安危而急切,见着竟是遇到了这样的好天象,自然也是没有错过的意思。
所以得了殷十三娘的话,“我带几个人去探一探,十三娘你在这里陪着阿梨。”
殷十三娘原本问这话,是打算要一同去的,但如今叫白亦初安排在了这山上, 也只好作罢。
毕竟周梨和其他人的性命, 一样是要紧。便只叮嘱着:“那公子仔细些。”
珊瑚岛民则也凑了过来,那个叫作哈玛的少年率先开口道:“他们既然是劫了那河边的山民们,肯定也晓得这河面如今通船只, 指不定正是设了机关等着你们去呢。”
所以他的意思,到时候主河道是万万走不得的, 便是劳累些,多从小河道上走,划着木排,两旁有有数不尽的芦苇草挡着,眼下雾气又浓郁,是老天爷都在相助,最是安全。
就这样悄悄摸上他们的山头去,没准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得不说,这哈玛的想法是不错的,但是就他们这几个人,就想将那海盗团伙杀个措手不及,到底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更何况这一次跑到这里来避飓风的,虽只是三个小海盗团伙,但人手加起来,也是上千有余了,且个个都是手段狠戾之人。
所以也是不等白亦初反对,那个年长的珊瑚岛民拜垭就出言阻止道:“哈玛,你懂得什么,且听这位白公子如何打算。”
拜垭觉得自己到底活了几十年,眼睛是会看人的,这位白公子虽是最多弱冠之年,但那身上那眉眼里,都是有着将领才气。而且这一船的人不管老少都愿意听他差遣,可见就不是什么俗辈了。
更何况自己还看到他拿出来的堪舆图,那叫一个细致,小到这附近的一条小溪流也是清晰可见。
这可是宝物啊。
所以他既然有这等宝物在手里,那么想必心中对于要如何去探海盗们的山头,怕心中也是早就有了成竹。
如此哪里还需要哈玛在这里指指点点的?
果然,只见白亦初又将那堪舆图在地面给铺开,指着旁边他们预计要顺着下山的水流一直到底,“下山后,咱们便从这两条水域分别而行,到时候于秀姑娘山下这里汇合。”
然他所指着的那个地方,正是秀姑娘山最为险峻之地,刀劈一般的崖壁,只怕足足够二十丈高低,人若没翅膀如何爬上去?
所以哈玛又忍不住想要开口,但叫拜垭一瞪,只能不甘心地闭上嘴巴。
但是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反对,那个澹台夫人还笑着夸赞:“这里上去好,神不知鬼不觉。”
于是哈玛就更好奇,他们是要打算怎么上去了?
周梨并没有参与他们的商议,因为自己又不一起去,在这里的任何言语都不过是纸上谈兵,对他们并没有任何有效的帮助。
她如今要做的便是守好营地,等大家安全归来。
白亦初那边很快就安排好了上了秀姑娘山后的后续,于是也准备着出发。
周梨和柳相惜这里跟着送到那小河边,见着澹台夫人也跟着上了竹排,柳相惜却无动于衷,不禁有些担心:“你娘也去了。”
“去就去,她自来是这样,我又劝不住,更何况她的武功你也看到了,哪里轮得到我来担忧?”柳相惜倒也是说得坦白。
周梨怔了一下,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眼下和柳相惜仿佛就是废物两个,还要劳累殷十三娘留下来跟着保护他们。
但这又是没法子的事情,反正现在学武已经来不及了。
接下来,他们便是静坐在山里等消息,时不时地打探那几座山峦上的消息。
只是随着夜深人静,山岚就越发厚重起来,逐渐将那些在夜色里本就看得不清楚的峰峦给彻底掩藏起来,入目所见皆然是一片淡铅灰的雾。
同样一起消失在这雾气里的,还有白亦初他们的队伍。
等待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且这份等待里是带着几分危险气息的,导致叫周梨坐立不安,来来回回在那火塘前踱来踱去。
柳相惜打了个盹,醒来见她还在眼
前晃来晃去的,“你到底歇会儿,他们才去多会儿?哪里那么快就会有消息来?”
殷十三娘盘膝坐在那里吐纳,也不是很担心的样子,其他人或是睡或是轮流在四周巡逻,还真就周梨一个在那里担心。
周梨扫视了一圈,见大家都比较冷静,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焦急,瞧起来的确是有些突兀,便也只好寻个地方坐下来,“我们但凡人手足够,我也不用担心。”一想到那些海盗上千有余,如此悬殊的数量下,她怎么可能安心?
然而此刻叫她千万挂记着的白亦初等人,这会儿已经在秀姑娘山下汇合了,那澹台夫人带着身边那两个护卫,在哈玛震惊的目光中犹如那夜里的蝙蝠一般,竟然轻而易举地就攀上了那看起来光滑不已的石壁上,惊得他嘴巴微张,两眼圆凳。
“有什么稀奇的,你们能下海,我们自能上天。”其中一人见了,只笑着打趣。随后则递给他一个金属器皿,“看着。”当下只将那金属器皿里掉出来的绳尾握在手里,一面按下那上面的开关,只听‘咻’得一声,那里头的钢绳顿时朝上飞射而去,顶端的爪子有力地抓紧了崖壁上的岩石。
哈玛仍旧一脸震惊,等反应过来,那个教他如何用这狼牙爪的人,已经沿着钢绳上去三四丈左右了。
他叫人推了一把,原来是另外一个同伴达雅真,她已经将狼牙爪扔出去,这会儿使了一下,赤着的双足学着众人,飞快地攀上了石壁。
而他们的爷爷拜垭已经走在了前头,身影早消失在雾里。
哈玛见此,方像是回过神来一样,也学着大家触动了机关,只不过那钢绳射出来的时候,还是吓了他一回。
等他攀着这钢绳上去,却见崖头上竟然躺着好几具尸体。
原来没曾想这些海盗倒是仔细得很,这样的崖壁上也打发人巡逻着。
只不过运气不大好,白亦初和那澹台夫人带着人一上来,大家正好碰了个正面。
他们几个喽啰如何能同白亦初他们硬钢?所以如今下场就只有一个。反而是衣裳都叫白亦初等人给扒了下来,换在身上。
如今几人俨然这海盗团伙里的一份子,大大方方便要往前面半山腰的寨子里去。
本来这上山的方式就叫哈玛几人惊讶,却没想到行事如此顺利,沿途遇着了好几拨巡逻的海盗,只都叫白亦初等人狠准快地解决掉,也叫哈玛他们得了衣裳换上,不用跟在白亦初他们身后躲躲藏藏。
但即便是顺利,却因为这是一次处于暗中的行动,那气氛终究是带着些刺激的,以至于大家的心情都处于一种微微亢奋的状态中。
这种亢奋使得大家都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和警惕,所以一路到那灯火通明的山寨里时,都十分的顺利,并未惊动大部队。
虽是夜色已深,但海盗们的生活本就是过得恣意,如果他们能按照寻常人日作而息,那么也就不会走上这条杀人夺宝的道路了。
所以这个时候寨子里才会灯火辉煌,甚至听得丝竹管弦之音,隐约还能瞧见那坝子里姑娘们生硬的舞姿。
很明显给这些海盗们跳舞,非她们心中所愿,所以手脚都显得十分僵硬。
一行人很自然地就到了坝子附近,火塘烧得很旺,将那几个匪头的面容都照得十分清晰明了,他们面前的长案上摆满了酒肉瓜果,只是这浓郁的酒香里,还混杂着些鲜血的味道。
顺着这刺鼻又突兀的鲜血味道望过去,哈玛一行人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
白亦初也看到了,那里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桩上,绑着十几个和拜垭他们一样的珊瑚岛民,有的已经被开肠破肚,大半的肠子都从肚子里垮了出来,场面十分血腥。
如此,也难怪哈玛他们愤怒的情绪无法控制,这换做是自己也是一样的。但他还是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几人,低声道:“你们是想救这几个人,还是想救所有的人?”
这话,让三人重新冷静了下来,只是那达雅真的眼眶里,已经转着泪水了。他们这个状态,叫他们去打探这寨子里的其他情况,怕是艰难。
所以白亦初反而还要拿一个人来看着他们,以免他们沉不住气轻举妄动,反是乱了大计划。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这寨子里白亦初等人已然摸了清楚,和那澹台夫人商议了一回,只示意同行之人都捂住口鼻三五息。
原来那澹台夫人身边其中一个护卫金元宝,本就是用毒的高手,更何况澹台家从来不缺银钱,这什么毒要什么珍贵药材,都是能一一给他配齐了的。
如今那悲酥清风也是不要钱地在各处点燃,只是三五息间,这满寨子上至人下至一只牲畜一只鸟,都全被昏了过去。
这会儿不说是拜垭他们祖孙三,便是白亦初也是一脸的惊讶,心想这澹台家就是大方,这三五息里,烧了千两银子不止了吧?
当下也没敢闲着,只朝大家道:“你们迅速将这些海盗给捆了先。”又指挥起他去救人。
一番安排,也是各自忙碌起来。
那容易绑的便绑,不好绑的也是为了节约时间,便直接给抹了脖子去。反正都是恶贯满盈之人,死不足惜。
只是白亦初见着哈玛连杀了两个看起来孔武有力的大汉,难免是有些惋惜,“别叫他们断气,这等白来的矿工,我那里正是短缺,且留他一口气。”
这话使得哈玛那举起的长矛硬是在半空中停了一下,然朝那海盗心脏边边刺下去,忍不住道了一句:“你们这些中原人,果然是没有好人!这些海盗落在你们的手里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求死都不能。”
只不过他这心直口快的话顿时引来旁人不满,立即反驳起来:“你这话倒是不厚道了,我们若不是好人,怎可帮你们?大可就在山上安安心心等着飓风过了,这些海盗回去后我们再去南海。”
哈玛这才自觉自己失言
了,慌忙解释着:“我非那个意思,只是想着,这样比杀了他们还难受,我心里其实也觉得解气呢!”一边说着,也是跟着将木桩上的珊瑚岛同伴们给放了下来,只是可惜那个被开了肚子的,却是如何也救不回来了。
为此那哈玛几人也是洒了泪,一头痛骂这些天杀的海盗们。
而其他的珊瑚岛民和本寨的山民们,接都被关在一处,只是如今也在昏迷之中,这会儿见他们都是无恙,便也没去管。
这里只抓紧将这寨子里的海盗们都解决了,方放心了些,又去各个出入口守着。
毕竟这寨子里一下安静了,其他地方巡逻的队伍肯定立即察觉归返。
所以这会儿白亦初安排人在出入口待着,就等那些人自投罗网。
也是小半个晚上的时间,这些整个秀姑娘山上的海盗都被收拾了干净,当然这其中多得是那澹台夫人舍得,点了这许多悲酥清风,不然哪里能这么容易?
少不得是要叫这些山民和珊瑚岛的老百姓们朝澹台家道谢了。
澹台夫人却是不以为然,“说来这悲酥清风在手里已是好几年,却始终没有什么个用途,如今也算是物尽其用,值得的。”
又因这些海盗杀的杀,绑了的绑,所以也是陆续将这些无辜的老百姓们给唤醒起来。
刚醒来的他们见着这满空气的血腥味,倒也不害怕,毕竟早前便遭洗一波,早就熟悉了。
只是待看清楚这一次倒下去的全是那些海盗,珊瑚岛的岛民们见着了拜垭祖孙三,一下从他们口中得了那前因后果;而秀姑娘山上这些山民们,却是见过澹台家的有些水手船工,也是熟面孔,自是也听了他们解释,方晓得竟是一场睡梦里,便解除了这等大难。
当即是给白亦初和澹台夫人一起叩拜道谢这救命之恩!
此事且不多言,只说他们这一次能将这一伙海盗给杀了,占了天时地利的便宜,但想再用这样的法子对付其他的海盗,怕就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又担心其他的海盗晓得了这边的情况,忽然打上来,因此大家也不敢放松半分,只赶紧又开始连夜紧罗密布准备防卫之事。
毕竟他们这么多人,且老少还不小,全都退到周梨他们那座高高的山岗上去,实在是不现实,且又没有那么船只供给大家行驶。
海盗们的船,在那边的小河道上终究是不擅行。
不过他们船上的宝贝倒是不少,澹台夫人那里也是十分大方,看不上这三瓜两枣的,大手一挥,只朝白亦初道:“你们那屛玉县如今正当是建设之初,各处要钱,且都拿去吧。”
缺钱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更何况这银子也不是自己拿去花,白亦初也就不客气,朝澹台夫人谢了一回,只安排人将那些财宝都给收起来,届时只安排顾家那边帮忙送去。
回头周梨和柳相惜得知他们这一夜行事不但万般顺利,端了这小窝海贼不说,还得了他们的金银财宝无数,这会儿已经叫人给用小船运送到了山下来。
周梨和柳相惜也是没见过世面,只马上乘着小木排下山去瞧,正逢此刻东方日初,那明晃晃的太阳照在上头,越发将这些就这么随意对方在独木舟里的金银珠宝给照到金光闪闪的,竟然有些晃眼的意思。
周梨和殷十三娘只抬起手臂忙将这晃眼的金光给挡住,忍不住感慨起来:“果然了,这要发财的事情,都在律例里写着呢!这么多金银珠宝,哪个看了不迷眼?难怪就这样走上歧路去,做这杀人夺宝的勾当。”
又见那边还有小船驶来,上头绑了不少人,甚是好奇,“那些是海盗?”
“除了这一伙海盗团的几个头子之外,还有些瞧着体格不错的,往后要安排到临渊洼去挖矿呢!”有人回着。
周梨一听,心里欢喜,“物尽其用,好得很。”然后也去瞧几个海盗头子,只见一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打着赤膊,上头全是些青色的纹身,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纹了些什么,但每一个图案都在叫器着,这副身体的主人不是个善茬。
不过眼下个个都成了阶下囚,也是任人宰割,任由那纹身再怎么嚣张跋扈,这会儿也是半死不活的焉货。
他们被赶下了船只,因一个个都是被塞了嘴巴的,如今也只能那一双眼睛表露着自己的不满。
等着挨个被赶到了坡下,又被锁在了那百年老树上,叫他们动弹不得。
这一番折腾,日头越来越高,空气也逐渐变得燥热起来,周梨便没有留下来听白亦初他们审问,先和殷十三娘澹台夫人一起上了山去休息。
毕竟这一夜她也是心惊胆颤,不知白亦初他们在外安危如何?所以也是没休息。
等着下午些从帐子里起来,却得知白亦初又带人去了秀姑娘山那边。
如今那头的寨子里,珊瑚岛的岛民和秀姑娘山上的山民们虽是联合一众,但白亦初不放心,毕竟白天将这些海盗拉过来,弄出了这样大的动静不说,这些海盗团伙之间也有互动。
如今不见了这个小团伙的回应,其他的两个大团伙必然是会发现端倪。
所以放心不过他们那边,只浅浅休息了一会儿,又带人过去。
至于这里属于大后方,倒也安全。且还有澹台夫人留在这里,他便没有什么可操心的。
一代不如一代这话是在柳相惜母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好在柳相惜早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平庸,理所应当地在他母亲的光辉下躺平。
但是等了两天,那秀姑娘山里四周竟然都安安静静的,周梨他们这边也没有什么岔子。
只不过越是这样安静,就越是叫人觉得心慌。好在算着时间,这会儿澹台夫人送出去的鹧鸪鸟,应该也到儋州顾家手里了。
所以只要再等三两天,兴许就有顾家人赶来。
可就在当日夜里,那秀姑娘山下的河里,忽然堆积了不少尸体,足有上百具之多。而从那些尸体的衣着装束来看,分明就是其他山上的山民们和珊瑚岛的岛民。
想来必然是其他两个海盗团伙的手笔,就是为了刺激他们秀姑娘山上的老百姓们,好叫他们沉不住气,先出击好露出马脚来。
果然,这会儿秀姑娘山上的老百姓们还如何能冷静得了?只恨不得立即就杀过去,将自己亲人朋友都救过来。
白亦初怕出事,又只得带人过去秀姑娘山。
不想也就是这晚上,忽然从周梨他们屛玉县那个方向,来了两艘小船,但却非是友军。
上头下来了七八个黑衣蒙面人,只偷偷摸上山。
好在这山上还有殷十三娘澹台夫人等,所以这些人刚一进入营地,就被察觉出来。
少不得是一番厮打。
周梨倒吸了一口气,只万幸自己躲在那白日才挖出来的灶膛里,只因大家觉得直接在地上的火塘里烧火做饭实在是不方便。
所以便在那斜坡土坎地方挖了个灶膛出来,这还没用上,反而先叫她得了个藏身之地。
打了许久,她好几次想用自己手镯里的飞箭帮忙,但因人影晃动过快,她又生怕误伤,所以一直没有出手的机会。
兵器相撞,血溅三尺,就在眼前,按理周梨也该是被吓着的。但是一回想起这些十一年的光阴,不知道是见过多少死人,打杀的场面更不在少数,于是她那颗原本紧张而快速跳动的心也是逐渐稳定了下来,只安心躲在那里,期待早早结束这一场乱战。
反正他们这边的人是占了上风的,且武功高强之人也不在少数,所以她便也没有那样担心。
只是不知何时,她这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竟然叫人察觉了,一尺青锋白刃就在月光下就明晃晃地悬在了她的脖子上。
“出来。”对方是个女子,那声音冷冷的,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
周梨还能有什么办法?都被抓住了,难道还要负隅抵抗不是?她想她真敢露出半点防备或是抵抗的意思,对方那剑肯定就直接招呼起自己的脖子来,不会带半点犹豫的。
所以一面诚惶诚恐地从里出来,一面却不动声色地按了按手镯上的开关。
刚才人不在跟前,且还动来动去上蹿下跳的,她是没有办法瞄准,但如今咫尺再近,她就不客气了。
只在爬出来的那一瞬,连续飞出几支利箭,只穿入那女刺客的身体。
似乎那飞箭过快,两人又离得近,飞箭竟然直接从女刺客的身体里飞出,最后钉在了不远处被掀翻的帐篷上。
女刺客露在蒙面巾外面的一双眼睛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握着长剑的手颤了颤,身体便随后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她试图扶着剑想要站起身,甚至意欲趁着现在自己还要力气,捅周梨一两剑,将她性命了结。
却没想到这一挣扎,吓得周梨又连放了两箭,就直接将她打得爬起不来,大口的鲜血从那面巾里渗透出来,一时将
她那一双满是惊恐诧异且不甘的眼睛都给淹没了。
周梨大惊,对方那眼珠子仿佛是能穿透过血液一般,她只觉得被盯得浑身发毛,飞快地在场上巡视了一翻,见殷十三娘正朝自己靠过来,便朝她飞奔而去。
直至和殷十三娘挨在一起了,她才得以舒了口气。
“姑娘没受伤吧?”殷十三娘看到周梨脖子上的血痕,心里担忧不已。
周梨摇着头,如今满脑子都是那姑娘盛满鲜血的眼睛,“我没事。”又见此刻战况,明显这些黑衣人落了下风,剩余两个没倒下的要逃跑。她见澹台夫人要带人去追,只忙出口阻止:“别,以免调虎离山。”
澹台夫人也是杀红了眼,听得她这话方停了脚步,只朝周梨这里看来,“你可受了伤?”
周梨摇着头,“我不见柳兄。”
澹台夫人听罢,心中顿时着急起来,待要四处寻找,却见柳相惜从那一堆杂物里爬出来,“我在这里,无事。”他本来还想借机动动筋骨的,但是一出手就看这些人不是凡辈,当机立断,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给他娘拖后腿才是,于是马上找了个地方藏身。
大家扫视了一圈,只见除了几个船工躲避不及,受了些外伤之外,其余还好,待安顿好后,方逐一将这五具尸体给一一搬到一起。
没想到其中两个命大,竟然还要喘息声,殷十三娘只上前去扯了这两人的面巾,却见其中一个是女子,正是方才发现周梨的那个。
见她受了周梨五箭,且还留有性命在,叫殷十三娘也十分好奇,“倒是命大,有这样一身好武功,做什么营生不好,偏要做这般勾当。”转头又朝周梨和澹台夫人道:“既然他两个还活着,索性给留着一口气,兴许还能从他们口里问出个一二来。”
周梨正是这个意思,但也怕他二人忽然断气去,便请了澹台夫人身边那个擅长毒药的护卫金元宝 过来,给将其续命。
因那女刺客满脸的血,连眼睛里也是,如今要替她续命,便也是顺道将她那一脸的血迹给擦拭了去。
却不想周梨等这两个刺客伤势稳定,且被捆绑在一处了,便过去瞧。然只对上那女刺客一张脸,顿时就傻了眼,忙喊着柳相惜和殷十三娘,“你们快来看,这……”
千珞两个字,她实在是无法喊出口,即便这女刺客和千珞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但是这气质这眼神却是截然相反,一个是常年乐呵呵的开朗小姑娘,一个却仿佛是那碎冰里贮藏了多年的冰冷无情人。
二人本来还以为她有什么重大线索发现,急忙赶过来,只是借着这火光,见着了对方的脸,也是忍不住脱口喊出了千珞的名字来。
但很快殷十三娘就否定了,“她不是千珞,她是千璎。”
是了,当年千珞她娘生了她们姐妹花,后来她姐姐七岁的时候被人给买走,就没了音讯,如今这一模一样的脸就在眼前,所以这女刺客不是千珞的姐姐千璎,又会是哪个呢?
显然,这女刺客真的就是千珞的姐姐。
因为在殷十三娘开口后,她那冰凉凉的面部表情分明是出现了裂痕,眼睛不由自主地看朝了周梨几人,且那目光带着几分询问之意,随后也开口问道:“你们见过我妹妹?”但仍旧是带着浓烈防备意识。
只不过她这话也直接证明了她的身份。
但周梨疑惑:“你既然真的是千璎,为何这么多年没回去找千珞?”也亏得她在是个开朗的小姑娘,不然是换做旁的姑娘家,在那山寨里如何活得下去?
此刻这女刺客心中已经十分确定了眼前的几人果然认识自己的妹妹,但是她听了周梨的话,却是自嘲的笑起来,“姑娘倒是忘记我是来作甚的?我这等身份去找她,不是要她的命么?”
这话倒也没说错,这刺客要的就是斩断七情六欲三亲四戚的。
要是叫人知道她还有个同胞的妹妹,只怕那个妹妹会死得更惨。
想是因为受伤的确不轻,又因知晓了妹妹的下落情绪波动有些大,还说了这许多话,她嘴里便大口大口地往外冒着淤血。
周梨这会儿哪里还能叫她死了去?也不管她为何去做的杀手,这会儿只想先保住她的命,只忙喊着柳相惜,“快去喊你元宝叔来。”
柳相惜也不敢耽搁,只连忙去请,又道了这女刺客的身份。
如今晓得这女刺客的身份了,自然是给她松了绑 ,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仍旧是封了她的任督二脉,也将她身体中残留的两支小袖珍箭给取了出来,且又在几处伤口上敷药包扎。
她早在那取箭的时候便昏死了过去,周梨在金元宝跟前帮忙搭把手,本来是心生愧疚,叫千珞姐姐身上添了这样几处伤,但没想到给她取身体里的箭时,却发现她那身上竟然是没有半寸完好的皮肤,到处都是刀伤鞭痕或是剑眼。
看得她心惊肉跳,这可比那遭家暴的何曼娘要严重多了,而且听那金元宝的话,她身上这些伤,七八处是致命的,也不晓得她每一次是如何熬过来的?
金元宝都忍不住感慨,“好些年可不见她这样命大的人了。”
周梨想哪里是什么命大?分明就是她自己求生毅力强,硬扛过去罢了。也不晓得千珞晓得了,怕是要哭死过去。
满月虽然一直在昏迷中,但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是清醒的,似乎有一滴泪落在她脸上来。
她不确定是不是那个自己将剑悬在脖子上的周梨,但她的声音一直在自己的耳边萦绕着,说的都是妹妹的事情。
听着听着,她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和妹妹在山寨里的时光,虽也时常被人欺压,但那时候她们姐妹在一处,还有爹疼着。比起后来自己被卖后四处转辗,最后却落入那天星阁的日子,简直便是天堂一样。
在天星阁里,她想活下来,只能不停地杀人,先是杀了自己的同伴,到最后她成为了那一批孩子里活下来三人中的其中一个。
然后开始杀别人。
主人说,等杀够了,就放她自由。
她这些年攒了些钱,不止一次想去找人将妹妹从山贼窝里救出来,但是她连打听都不敢去打听那个山寨如今怎么样了?里面的妹妹又还在没在?
她不敢冒险,因为她见过一个同伴,因为和外人多说了几句话,而害得对方家破人亡。
他们是杀手,不该有感情,更不可能有亲人。
那样只会妨碍他们出手的速度,所以阁里会替他们扫清这些所谓的‘障碍’。
所以她只能拼命地杀人,等杀够了主人放她自由,她就可以去找妹妹了。自己有钱也有武功,从此以后是可以保护她和爹不受人欺辱的。
也是这一份信念,将她从那阎王殿里拉回来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