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话音刚落,那袁妈妈就吓得猛地扑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云小箐脚下,抱住她的腿嚎啕大哭道:“云姑娘,云姑娘,老奴知道错了,老奴求求你,行行好吧,老奴都这把年纪了,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的……老奴再也不敢了,求您就饶过老奴这一次吧!”

她一边说一边眼巴巴地望着云小箐,一张皱巴巴的脸庞上老泪纵横,‘哗啦哗啦’地往下淌。

欺辱别人的时候穷凶极恶,反过来轮到她自己了,就这副德行……为了一碗水端平,她甚至连那少年该受罚的份儿都没少一分,就凭这凶狠残暴的老太婆这么几句求饶的话,她能饶了她?!

她也知道害怕,她也知道求饶?折磨别人的时候没见过丝毫手下留情呢!

云小箐神情漠然地望着她,紧闭双唇,咬紧牙关,闲置在膝盖上的手指神经质地微微收缩,心下深恶痛绝,一双眼睛中射出的光芒更是冷若冰霜。

她本是顾及着她那张老脸,打算背地里移花接木让那郭家媳妇替她受了这份责罚的,没想到这老太婆自己从中作梗,率先动手将那媳妇打得伤痕累累,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自然再也无可推脱!

她不就是那幕后始作俑者吗?怎好意思还跑来求她!

那婆子惶恐至极,哪里还讲究什么体面?硬是拽着兰雪的裙裾跪在地上不断地哀求着,全然不顾旁边这么多人拿怎样轻蔑鄙视的眼神看她。

云小箐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那里没说话,只静静地凝视着她,分明是要活生生磨了她的性子,却是旁边那尤妈妈等不及了,毅然站起身来,豪爽道:“姑娘就给个痛快话吧,要怎么处置,尽管开口!”

“不,不要啊!”袁妈妈吓得面无血色,死拽着云小箐的衣襟,浑身直打颤:“好姑娘,老奴错了,老奴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就饶了老奴这一回吧……”

“闭嘴!”尤妈妈看不惯她那副典型的小人德行,不由得冷哼一声,一手指了她的鼻子,痛斥道:“你身为江家三世老奴,倚老卖老、狂妄自大、不知自重,如今罪证确凿,怎么还好意思去向云姑娘求饶?”

嘴巴上说是‘罪证确凿’,其实也不过是因为云小箐栽巫

了郭家媳妇,让原先作为替罪羔羊的天青显得是被人污蔑陷害的罢了。

这一翻案全盘皆翻,旁边众人见那袁妈妈失势,那些一贯巴结她的丫鬟仆妇或溜得远远的,或翻脸不认人地跟着平日原本就憎恶她的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翻旧账,将这么多年来,袁妈妈贪赃枉法的各种行径一并暴露出来。

在那种滔滔不绝的口诛笔伐之下,尤显得袁妈妈一副犹如小丑般悲哀可怜的嘴脸来。

云小箐望着脚下那满面泪痕,被众人唾骂得惶惶然不知所措的老妇,甚至忍不住都有些同情她了。

便抬了手,制止住一片喊打喊杀的斥责声,冷笑道:“原来大家对这位妈妈还有诸多不满呢?方才可没见你们哪个站出来哼一句的?”

一句话将泄潮般涌出的洪水又堵了回去。

回眼看了看,那眉目清逸的管事已准备周全,彬彬有礼地立于门前,嫣容与樱红更是早已取了银两回来,立于自己身后,见自己忙,一直没逮着机会上前回话罢了……

云小箐笑了笑,站起身来,伸手替天青整了整衣领,又将披在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来,亲手披在他的肩上,一边系了丝带,一边苦口婆心道:“这一路上风雨兼程,你自己要多保重身体,别治好了你母亲,自己却病倒了,啊。”

看得旁边众人眼中一片羡煞嫉妒的光芒。

天青也没想到云姑娘待自己竟能这么好,本想推辞,又唯恐拂了姑娘好意,只得愣愣应承了,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你去吧。”云小箐系好大氅,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臂膀,含笑催他远行。

天青又跪下来给云姑娘行了大礼,这才意气风发地转身离去。

背后一群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暗地里心中都有了个数:这少年名义上虽还是他们江府的小厮,可实际上已经是人家云姑娘的心腹之人了……

云小箐故意这么做,要的就是这份效果,那少年的双重身分,不仅要让现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天青便被推上风尖浪头,成为众人之失,往后除了跟着自己,再也没有别的退路了。

大家同一条船上混吃混喝各有手

段,她云小箐迫于当前局势,也不得不暗中下功夫为自己的前程打点一二。

目送少年远去,云小箐舒了口气,又重新坐下来,不理会那跪在地上要死要活的袁妈妈,也无视周遭一群隔岸观火的‘第三者’,却好整以暇地抬起眼来,带着几分嗔怪的神情,瞄了一眼旁边侍奉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微一愣神,万想不到这种时候云姑娘竟还惦记着自己……嗯,不是自己,是小几上那杯又渐渐凉去了的茶。

赶紧捧起来,匆匆端出去换了,再奉上来,这回手也不抖了,面上带着讨好的甜美笑容,亲切道:“云姑娘,您的茶。”

一时间,大厅中鸦雀无声,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云小箐旁若无人地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拾起碗盖轻轻刮着沿口,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馥郁醇厚的茶水。

她喝茶时的神情,及其舒怡轻缓,仿佛沉浸其中欲醉欲仙似的。

旁边的人却情不自禁升起一种钝刀割肉般的焦急感……磨呀磨呀,一颗心悬在半空中火烧火燎地难受,偏就是不着地。

特别是那袁妈妈,见云姑娘这副模样,简直感觉浑身被文火缓慢蒸煮似的,冷汗涔涔而下,老脸上血色褪去,苍白得十分怕人。

旁边那尤妈妈原是位心直口快的,受不得这般折磨,本想要开口打破这番让人神经绷紧的沉默,可到底为奴为婢这么几十年,主子的脸色还是很会揣度的……瞅了瞅姑娘,又瞅了瞅那几乎快被憋得咽过气去的袁妈妈,心中恍然大悟,便也乐见其成,暗中窃笑着冷眼旁观。

她是巴不得活活噎死了自己多年来的死对头才好的,可站在云小箐身后的嫣容却不由得犯了急,唯恐她家姑娘这般强压威震太过火,失了民心,以后暗中遭人陷害。

“咦?”恰巧这时候,云小箐抿完了大半碗茶,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侧脸望向跪在脚下的婆子,奇怪道:“我瞧着妈妈您哭得挺带劲儿的,不忍拂了您老的颜面,只好续了杯茶等着您发泄完再说话,您怎么反倒不哭了呢?”

一句话说得旁边窃笑四起,那袁妈妈一张老脸上更是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红,臊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藏起来才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