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子是天工阁所出五福临门雪玉芙蓉团花碟，杯盏选用了碧玉罗兰繁花套，偶尔会装饰一两枚豆沙、山药或枣泥雕琢而成的八仙人、老寿星、罗汉等玩偶，即清雅别致，又独具匠心。

珍馐玉馔，美味佳肴，罗列满桌。

云小箐猜测二哥早先一定事先过来打过招呼的，以至于现在他们落座的雅间，熏烟袅绕，沉香氤氲，但凡歌舞琴瑟，无不齐备。

舒妍妍不愧为春满堂当家花魁，甫一开场，就为三位贵客送上了一曲‘翘袖折腰’宫廷舞蹈，背景音乐轻柔婉转，好似层层薄纱，佳人之舞，姿态优美，更恍若大海明珠一般的璀璨光华，云小箐本为同行，自然看得出来其一举一动皆极富有丰沛的韵律感。

舞至纷繁凌乱之时，只见两只彩袖凌空飞转，少女娇 躯翩跹，情感细腻，姿态妙曼，竟让人误有九天仙女遗落凡尘的瑰丽。

看得在座两名少年皆痴痴然一脸神往之态。

江文斌倒还罢了，必是心下极为欣赏这位琴棋书画皆有所成，却不幸沦落风尘的妙龄少女，才会甘冒大不讳，大过节的领着他们过来玩耍。

至于白锦……不知怎地，看见他那般心驰神往地望着场中飞旋翩跹的俏佳人，云小箐忽地觉得心中酸酸的，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却又不好明说，只得抿着唇，眯起双眼，样装出一副观看表演入了神的模样。

忽然感觉到旁边伸来一只手，悄悄包裹上她闲置在膝头上的小手，轻轻地捏了捏。

云小箐诧异地回过头，恰巧看见坐在身旁位置上的白锦侧过脸庞望向自己，神情间竟比寻常更多出千丝万缕的温柔亲切。

云小箐心下陡然一惊，慌忙挣扎着想要甩开，谁知白锦握得紧，她甩来甩去，怎么也甩不掉，又不敢动作太大，只好狠狠地抓了他一爪子，以示警告。

白锦吃痛，抿紧了唇角，却依然倔强地不肯松手。

云小箐无可奈何，大过年的，又不忍心过度摧残人家，只得随他去了。

这你来我往的小动作皆落入舒妍妍眼中，佳人对二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心知肚明，表面上却只作视而不见，抿唇浅浅一笑，敷衍过去。

歌舞欢宴中，欢笑做伴，四人彼此畅所欲言，共进烛光晚餐。

轻言细语的呢喃，觥筹交错的豪迈，交织在一起，透入青纱幔帐风情万种地婆娑摇曳，共同孕育出一种让人为之神往的浪漫氛围。

这般环境之下，自有一种欲仙欲死、催人泪下的放纵 情怀。

江文斌擎着酒盏，望着杯盏中渐渐离幻的**，默默无言。

良久，抬起头来，云小箐借着摇曳的红烛，方才发现，他竟然已是双眼通红，一张文质彬彬的俊颜上，泪流满面！

那一瞬间，她突然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一种锥心彻骨的疼痛！

舒妍妍却并不吃惊，她好似冥冥中已深知其中缘故，那种了然于心的豁达，无以用言语表达，于是她只能从怀中摸出绣花手绢，就好对待孩子一般，轻柔地替他拭去脸庞上的泪痕。

江文斌似乎喝得有点多，忘记席间还有云小箐与白锦二人在场，竟然毫不顾忌地一头埋进舒妍妍胸前，双手揽住佳人腰际，失声痛哭。

舒妍妍虽为名妓，到底还是十 六七岁的少女，见状不由得羞红了脸颊，却又顾忌到怀中少年感情激烈，倘若这时放手，定会让他更加伤心欲绝，便只好双臂搂住江文斌的脑袋，扭头勉强与二人强笑道：“他醉了，今夜就留宿在我这儿吧，我会好生照顾他的，还请两位回去，想办法替江公子遮掩一番！”

眼前的情景十分尴尬，云小箐与白锦面面相觑，喃喃答应着，径自出了楼阁。

夜色更加沉寂了几分，街上的行人也零落了许多，枝头树梢、屋宇楼阁、花圃亭台上兀自积压着厚厚的积雪，黑夜仿佛天鹅绒一般在辽阔无垠的苍穹

中铺展下来，优雅轻柔地与晶莹玉润的积雪相接，交错融合出一层淡淡的雪光，好似迷沙，在略有些潮湿冰凉的青石地面上蔓延开去。

白锦与云小箐并肩走在回府的路上，步履蹒跚，姿态显出无限的疲惫，两相无言。

良久，一声发自肺腑的叹息从少女口中溢了出来。

“啧啧，好像七老八十岁的人似的，”白锦打了个抿笑，侧扭过头望着她：“和你的年纪实在大不相符啊！”

云小箐白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即便天塌了下来也没个正经，也懒得同他诸多计较，苦笑一声，没话找话地随口问道：“你知道二哥为何选在今夜去见舒姑娘么？”

她原以为凭白锦那种爽口爽心一根筋通到底的脑袋，是想破了也回不过味儿来的，谁知他却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还顺势将个中缘故一语点破：“江兄是个明白人，他此去‘春满堂’，定是想借此良辰美景，与红尘眷侣做最后的自我了断……只是感情这东西，不是说抛就能轻易抛弃得了的，如今这种结局，只怕连他自己也万万想不到吧！”

“……”云小箐动了动唇角，只觉得满腹积郁盈满胸口，痛苦犹如洪 水猛兽一般，狂暴得都快要将自己囫囵吞没下去了，可不知怎地，听见白锦这么一番神志清明的话，她一肚子苦水堵在心头，就是倒不出来。

那舒妍妍与江文斌之间的关系，明眼人一看即知，这两人分明是情投意合、未得名分的红尘知己，彼此心心相印，相知相爱，若有缘，能为夫妇自然最好，可偏生在这么个封建等级制度森严的社会中，严禁自由恋爱……

更何况，他们两一个是侯门富贵风 流公子，一个是青 楼绝色百花名姬，就算有机会彼此产生交集，也终归是两条天各一方的弧线，划过了，就再不能回头。

此生此世，永远也不可能……

一想到这点，云小箐就觉得自己心疼如刀绞一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