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事,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江文斌依旧经常过来云小箐这边教导她习文断句,白锦本来就在做科考前的温习,他天性喜好热闹,又兼二人比邻而居,借此机会,更是得了理由天天往小箐这边跑。
云小箐身边两大帅哥围着转,那小子日自然过得悠哉悠哉。
嫣容则每天换着花样地为三人端茶送水挑选点心,看见他们能彼此亲密无间和睦相处,她也很高兴。
自幼与云小箐相处,总觉得小姐太过懦弱胆小,没想到如今换了个环境,竟然跟变了个人似的,言行举止大方得体,性子又开朗活泼,虽然这种变化来得有些古怪,不过,这是好事,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就这么一直捱到了过年。
大年三十晚上,即使是大家闺秀,也可以出门玩耍,大约一年中唯有这一天晚上,可以出门游玩的吧?
江文斌推掉了外面一干狐朋狗友之间的应酬,神秘兮兮地告诉他们:“晚上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这金陵大街小巷,白锦刚来的那阵子都是遛完了的,对他来说,无所谓还有什么‘好地方’可言,闻言便只是无所谓地笑笑,倒是云小箐好奇地眨了眨眼睛,古灵精怪地歪着脑袋,笑道:“什么好地方啊?该不会是那烟花 柳巷吧?”
把白锦乐得,哈哈大笑道:“……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云小箐听了,忍不住呲牙咧嘴‘吱哩嘎啦’直磨牙,指着他的鼻梁反击道:“闭上你的鸟嘴!”
江文斌对二人你来我往的交锋对阵早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立在旁边只是抿着唇浅浅地笑。
是夜,华灯初上。
金陵素来繁华鼎盛,又恰逢一年一度新春佳节,出门走在大街上,目之所及,到处熙来攘往,鞭炮声、欢笑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那种久违了的摩肩接踵的感觉,让徒步行走在大街上的云小箐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不尽真实的狂热的欣喜。
三人走街串巷,自然少不得沿途一边
看稀奇看古怪,一边瓜果小吃地边走边吃,还十分应景地一人买了一只漂亮的红烛花灯提在手中玩耍。
红烛花灯是用篾竹为支架,亮色绸缎为面子,做成莲花、牡丹、杜鹃、茉莉等花样,中间固定一只红色的蜡烛为花芯,点燃过后提在手中,就好像黑夜中点点星芒一般,非常可爱,深得贵族少女们的喜爱。
走着走着,忽地一阵大风过来,蓦地将云小箐手中的红烛花灯吹灭了。
云小箐‘哎呀’一声,立在当场,颇有几分惋惜地望着手中熄灭了红烛花灯,轻叹口气,谁知一抬眼,恰好见旁边又递过来一只。
“喏,”白锦将自己的花灯塞进云小箐手里,又接过她那只熄灭了的,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揉她的鬓发,笑道:“大过年的,可不许唉声叹气啊!”
云小箐重新得了亮晶晶的红烛花灯,感激地望了白锦一眼,忍不住眉开眼笑起来。
走在前面领路的江文斌回过头来,恰好看见这一幕,笑着举了举手中的花灯:“要再熄了,我这里还有。”
“才不会呢!”云小箐听他语调中奚落与疼爱各自参半,心知又被人白看了笑话去,便调皮地扮了个鬼脸,不予多加理会。
三人说说笑笑,鱼贯在人潮中来往穿梭,最后停在一座富贵堂皇的五层雅阁之前。
雅阁正门前高挂黑底金字招牌:春满堂。
——这和‘怡红院’、‘春满楼’、‘香 艳阁’等等,有何区别?
“……“三个字震撼得白锦、云小箐二人半晌无语。
真没想到,江文斌还真敢带他们来这种地方!
二人目瞪口呆地瞅着高挂雅阁门前的金字招牌,又齐齐扭头凝视江文斌其人:你说这小子吧,看上去儒雅温和、一本正经的,没想到骨子里竟是这么个风 流痞子……
江文斌却不以为然,轻笑道:“招牌虽鄙俗无奇,并不代表内无锦绣;环境虽淤泥污浊,却并不妨碍清莲出淤泥而不染。”
白锦闻言,一双瞳眸中光华
渐亮,笑道:“江兄好气魄,既然如此,我们还真不妨入内,见识一下何所谓江兄口中‘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罢。”
云小箐听了白锦的话,嘴里虽没说什么,心下却陡然轻轻一跳。
‘春满堂’之中,花分三种,一种只卖身不卖艺,一种只卖艺不卖身,另一种即卖艺又卖身,只可惜,此类唯独一人,偏又生得风华绝代,只为知己红颜一笑,不入其法眼者,管他公子王孙,一概拒之门外。
吹得这么传神,待见了,二人却又不禁感慨:这舒妍妍不过十 六七岁的年纪,竟然生得肌肤晶莹玉润,容颜如花似玉,身材婀娜多姿,更让人钦佩的是,居于风 流烟花之地,她仍能够保持一身清新脱俗的气质,一颦一笑,皆给人一种仿佛空谷幽兰一般的感觉。
作为花魁,她当之无愧。
江文斌似早已与其相熟,二人见面,言语之间恍若老朋友一般亲密随和,甚至他将白锦、云小箐介绍给她的时候,舒妍妍还笑道:“早已耳闻云姑娘大名,今日得以一睹芳容,实在倍感荣幸。”
云小箐反倒一愣:“舒姐姐如何知道我来的?”
舒妍妍便如数家珍般将其来金陵船上的一番‘壮举’娓娓道来,听得云小箐大瞪着两只杏眼,额上冷汗直往外冒:偶滴那个天,这世上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这种见不得光的事儿竟然连青 楼名妓都知道了!
幸好一席话说完,舒妍妍‘扑哧’一笑,又与其解惑道:“云姑娘不必慌张,其实啊,这都是江公子每每过来,闲言碎语间无意中泄露出来的,我听着觉得好玩,便暗自记了下来,没事拿来班门弄斧罢了。”
之所以用到‘班门弄斧’四个字,言下之意无过于守口如瓶。
她舒妍妍虽在三人面前言语无所顾忌,想来也是个知天命、守本分的,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自然不会在毫不相干的人面前多半句嘴。
云小箐听了,心下释然,微微一笑,对这舒妍妍的好感在不经意间又增加了几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