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玲从地上爬起来,边哭边急忙穿好衣服。走到门前,又折回镜子前整理一下头发,努力止了哭,拿了些日用品,然后头也不回出了门。

关玲一口气来到街上。抬手看表,才知急急忙忙没戴。想想,估计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天黑糊糊的有点阴沉,街上已经没有一个行人。这很好,免得让人看到笑话。但到哪里去?感觉一片迷茫。想想,只能到办公室过一夜了。

办公室确实简陋。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都是掉了漆开了缝的。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可能是住了几天宾馆,再看这办公室,简直不如破产单位的门房。

在椅子上坐了,感觉脸上很疼。拿出镜子照照,狗日的好狠心,将嘴角都打破了,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他?如果和吕秋生比,不论是智慧能力,还是长相性格,他都无法企及,更别说相提并论了。

其实结婚后不久,她就发现了他的平庸无能。有次一个初二的学生故意和他捣蛋,他竟然没有办法,竟然跑来找校长告状,说他实在是管不了了。校长让他把学生叫来。那学生开始还摇头晃脑,校长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学生竟吓得双脚并拢一动不敢再动。要知道,校长是个五十出头的女人。这件事,让她都羞得抬不起头来,当然,也让她打心眼儿里看不起他。无能也罢,智力也很一般,他的同学或学弟学妹,现在都成了主力教师,不是带高中班就是带毕业班,而他,仍然是一个不起眼的可有可无的小鸡肋。智力一般也罢,性格也差,不声不响,更别说幽默风趣,如果和吕秋生比,让你一下就能明白什么叫反差。没想到这样一个无能的人,今天竟然打老婆,而且下了狠手。

夜有点冷。出门时没多穿衣服,她不仅感到透心的寒冷,也感到从没有过的孤独。

其实昨天就回到了省城,本来吕秋生要她再在省城住一晚,但她执意要回,他才开车送她回来。想不到急急忙忙赶回来,竟是赶着回来挨打。

这些天和吕秋生在一起,她总觉得对不起贺伟,现在,她已没有了一点愧疚,有的,只是对贺伟的厌恶,对吕秋生的思念。

送她回来天已黑尽,吕秋生便住在了自己的厂里。她决定给他打个电话。

打通,她便止不住哭出声来。

他一连声问怎么了,从声音中不难听出他的焦急。但巨大的伤感让她哽咽失声。她只好挂了电话。

很快电话又响了。她估计是贺伟打来的。她不想去接,但电话顽强地响着,她又怕是别人。檫干眼泪强忍了悲伤,拿起电话就听到吕秋生的声音。她立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办公室?吕秋生说,你刚才给我打电话,我手机上当然有显示。出什么事了,要不要我马上过来。

他竟然记住了办公室的电话号码。关玲心里不由得一热。她柔声说,你快点来。

县政府大院已经关门上锁,吕秋生来,必然要被门房盘查。关玲急忙倒水擦擦脸,然后来到大门外等。

吕秋生开了车。关玲急忙跑过去,拉开车门坐到了他的旁边。

感觉吕秋生要往厂里开,关玲说,不要到厂里,你们厂里人多,让人看到说闲话。

他问她到哪里。

是呀,要到哪里。关玲一时也不知自己要到哪里,哪里才是自己可以去的地方。

吕秋生说,要不咱们回省城,这一阵你也累了,回省城好好休养几天。

关玲心里觉得不妥,又不想拒绝。后天就是双休日,就由他去吧。

两个多小时到了省城。吕秋生并没去宾馆,而是领她进了一栋家属褛。关玲疑惑地问,你不会是领我去你家吧?

吕秋生说,这就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不过你放心,里面不会有第二个女人。

房子很大,关玲一时也看不清究竟是几室几厅。吕秋生得意地欣赏着关玲的疑惑和惊奇,待她问怎么回事时,他才说,钱是货币符号,它本身没有价值,如果贬值,它就是纸,所以要有点固定资产。房屋是永远有用的东西,所以我买了几处房产。

屋里家具用品一应俱全,**的被子也不像经久没用,感觉这里应该常有人来住,也感觉这应该是吕秋生的第二个家。关玲突然觉得有点害怕。她说,你说实话,这里是不是你专门包二奶用的。

吕秋生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既然是我的家,我就得让它有个家的样子,不放点家具用品,那还叫什么家?

他明显没说实话。别的不知道,他那个办公室主任杜小姐,就是他的情人,也可以说是他的二奶。自从吕秋生让她动情后,这个杜小姐就成了她心里的一块隐痛,她虽然竭力想杜小姐和她无关,吕秋生的私生活也和她关系不大,但想到杜小姐,她心里就是堵得难受,她甚至担心他会给她染上性病。现在,她不能不说了。关玲伤心了说,你从没对我有过真心,所以你一直在哄我。别的我不知道,杜小姐和你的关系我很清楚,这房子就是你和杜小姐**用的。

吕秋生换成了一脸严肃,在地上走几步,说,有些事你可能不能理解,我觉得爱是一种本能,是一种发自身体各个部分的让人没办法的东西。十几年前我爱老婆,那是真爱;几年前我爰小杜,那也是真爱;现在我一下爱上了你,不仅是真爱,而且发自腑,是从来没有过的。这让我很难受,也让我很无奈。我试图忘掉你,但办不到。今天我送你回家,心里就特别痛苦。回到厂里,想到另一个男人会占有你,你是另一个男人的,我的心里就如刀割,一个念头死死地纠缠着我,那就是把你抢回来,立即和你结婚,让你成为我的唯一。老实说,这种感情是从来没有过的。我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虽然我早已不再爱我的老婆,但我一直不忍心轻易拋弃她,也不忍心去离婚伤害她,可这次不同,我有一股要娶你的强烈冲动,更有一股不能让你属于别人的熊熊妒火,所以,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要娶你。

吕秋生已经泪流满面。可以看出,每句话,确实出自肺腑,绝没有半点娇柔和虚假。关玲有点不知所措,也好像隐隐约约有种幸福感在心里翻腾。关玲也满脸泪水。但她擦把眼泪,说,你见一个爱一个,过几年你再不爱我了,再爱另一个人了,你害了我不说,也害了你自己,至少又给你添一场痛苦麻烦。

吕秋生说,你说得对,这一点我也考虑过,但我想,我这辈子还能碰到一个比你更漂亮更有气质的吗?肯定不会,这个世界上肯定不会再有超过你的女人,肯定。因为漂亮聪明才华开朗能力,所有的一切,在你身上都占全了,难道世上还有一个十全十美的人吗?难道世界上还会有一个完全一样的人吗?这一点你要自信,绝对不会有人再超过你。既然没有超过你的女人,哪里还有另一个女人再让我爱?

这样说来,关玲倒真有点自信心。细想,从长大起,好像还没有哪个男人看不起她,甚至她说一句话,还没哪个男人坚决反对。她觉得如果她想征服哪个男人,哪个男人就能被她彻底征服。吕秋生来县里投资,就是被她征服的结果,即使像古书记这样的领导,别人都怕,怕古书记随时板脸训人,但古书记却从来没训过她。还有崔县长,谁都说高傲难处,可那天对她却很随和,谈得也很投机。她相信她有这个魅力。如果再过二三十年她徐娘半老,那么他也是六七十的人了。六七十的人,他还能风流到哪里去?

但离婚这个词闪人脑际,关玲一下心乱如麻,万千感慨涌上心头。她止不住再次哭出声来。

是古增祥打来的电话。古增祥开口就说,怎么这阵子不见你的影子,广交会回来也不来汇报,是工作忙还是有什么事情?

关玲立即道歉解释。但关玲心里有点高兴,感觉古书记很在意她,很关注她。关玲问现在可不可以过去汇报,古增祥说当然可以。关玲一连说了几声谢谢,才挂了电话。

古增祥的办公室是个大套间,关玲进门后,古书记就进入里间,关玲只好跟进去。

茶几上摆了许多水果。古增祥让她在旁边坐了,剥一个芒果递给她,说,台湾产的,有人出差带回来的。

逛广交会时,吕秋生提出给古增祥买点礼物,她也觉得好不容易到了一趟广州,也应该给老领导带点东西,但买什么,让她考虑来考虑去,也没考虑出个结果,犹犹豫豫什么也没买。关玲现在后悔,只好什么都不说。可古增祥偏问她此行怎么样。关玲便将自己早想好的感受说了,然后着重强调向人家学习,加快改革开放的步伐。说完,见古增祥一直在沉思,关玲又将话题转到园艺场的开发上。

听完半天,古增祥说,你的想法是对的,但作为你的老领导,我想站在私人的立场上说几点意见,提醒一下你。开发园艺场,是我对你的要求,也是全县对你的期待,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你能积极努力,这点很好,我很赞成。但你还年轻,有些事我不得不提醒你。招商,涉及的是经济问题,所以你要小心谨慎,既要把商招来,又不能被商人污染;既要把那片土地整体开发出来,又要保证开发出来后能给县里赚到钱,否则,你没法交代,我也没法交代。不知你考虑过没有,我始终觉得园艺场是块烫手的洋芋,即使我们尽了全力,结果也说得过去,但肯定还会有人议论,肯定还会有人不满说三道四。但不开发又不行。这就是我甚至县委迟迟下不了决心开发的原因。不知你明白不明白我的意思?

关玲感觉古书记的意思有点不赞成她这次外出,好像有以权谋私利用商人搞腐化的意思。这种意思又不明确。也许古书记的真实意图就是为她好,就是以长辈的身份提醒她,爱护她,以免她犯错误。但不管怎么样,明确的意思是赞同她的开发设想,但好像也有点信心不足,感觉有点犹豫和顾虑。她不明白今天的古书记是怎么了,好像装着一肚子心思。招商的风险她也考虑过,但她的职责就是招商,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结果就是什么事也干不成。古书记的性格就是胆小谨慎,这也注定了他这一辈子干不出什么大事,甚至连崔民这样的年轻县长都驾驭不了。关玲不明白古增祥的准确意思,便只点头赞同,表示以后一定要小心谨慎,努力工作。

古增祥说,我有个初步的想法,本不想现在告诉你,又觉得还是告诉你为好,一是让你高兴高兴,二是让你工作起来也有点动力。如果你把园艺场开发搞好了,我就打算把经贸局和招商局合二为一,然后理直气壮地任命你为经贸招商局局长。

合并经贸局和招商局,肯定是崔县长的主意,肯定是崔县长和古书记商量过了。不管是谁的主意,两人一致同意,主意肯定就能变成现实。关玲压制不住心里的兴奋,说话的语气也不由得高了几分。一口气说了感谢,也表了决心,才意识到自己有点激动,至少是欠稳重老成,于是急忙住口,等待古增祥继续往下说。

古增祥一直看着她,她突然住口,古增祥突然笑了,然后说,你没觉得你身上有些变化吗?

关玲左右看看自己,不知变化出在哪里。古增祥说,你看你的衣服,都是名牌,好像一下变富了,也好像变了一个人。

关玲猛然红了脸。这点确实没有想到,也确实太大意了。关玲急忙解释说,展销会上有许多便宜又好看的东西,不少名牌也按厂价直销,就忍不住买了几件。

古增祥点着头,然后挪到关玲的身边,说,我看看你这身衣服究竟好在哪里。

古增祥突然很是紧张,颤抖了将手放到关玲的肩上。看着关玲的脸,然后将手移到她的胸部。

关玲浑身一阵发紧,头脑像炸了一样一片空白。不行,这样不行。她本能地将胸部扭开,然后慌乱地一连叫了几声古书记。

古增祥好像一下明白了他在做什么,猛然清醒似的将手抽回,然后迅速坐到了那一边。

古增祥一副尴尬,满脸通红。关玲一下又觉得不应该那样明显地拒绝古书记,让古书记一时下不来台。关玲不知如何是好,她结巴慌乱地说,古书记……我真的是……对不起……我……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关玲真不知该说什么,眼泪都急得流了出来。

古增祥很快恢复了自然,说,没什么,我想看看你这名牌衣服,我还没见过,但感觉也没什么,好像没什么感觉。你说衣服是减价处理的?可能也要花好多钱吧。

关玲急忙说,不是减价处理的,是厂价直销的。吕秋生自己买了很多东西,他也非要给我买两件,挡也挡不住,就买了这一身。

古增祥严肃地说,和商人一起出去,肯定要有金钱方面的事情,我也相信你不会白要他的东西。但你是女同志,更要注意一点。比如你穿成这个样子,如果在大城市也没什么,但在咱们小县城,一下就显得很不一般。这种很不一般,让群众怎么看?让不了解你的人怎么看?

真不该慌乱中说出衣服是吕秋生买的。这身衣服确实能给人一种有钱**的感觉。关玲急忙说,古书记您说得对,这些我倒没想到,我确实是年轻,只知道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没考虑群众影响。

古增祥说,不光没考虑群众影响,也没考虑领导影响。

关玲低了头。关玲想哭,但她努力忍住。古增祥闭眼沉思一阵,说,我觉得你应该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这次和吕秋生一起出去,我本不赞成,但你也没来请示我,我也觉得没必要反对。现在看来,我得提醒你一下。对你,我别的不担心,就怕你把握不好自己犯错误。为什么?因为你的这个职务本身就特殊。要招商,要广交商人,因为这是你的工作,但又不能和商人走得太近,打得过热,因为你是官员。究竟怎么把握,这就要看你的能力和智慧。我要提醒你的是,商人擅长的是交易,而交易的根本是金钱,在金钱面前你要敞开公家的口袋,捂紧自己的口袋,千万不要把两个口袋搞错。为什么我要说这些,因为你太年轻,在这些方面还没有经验;另一方面,还是因为你太年轻,前途还很远大,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小利,毁了你的远大前程。

关玲睁大眼睛看着他。怎么回事?是出于关心还是听到了什么?她想问,又不知从何处张口。只好做出虔诚的样子,不断地点头,不断地感谢。

古增祥又很和蔼地说,不过你的工作干得确实很出色,不要有顾虑,不要背包袱,更不要缩手缩脚不敢干。你放心,有我支持你,你就什么都不用怕。

感觉今天的古书记说话混乱反复,没有中心,没有目的。难道他今天叫她来,就是要占她的便宜?关玲不敢往下想。关玲只能不住地点头答应。再次感谢过古增祥,古增祥说,你回去尽快写一个开发园艺场的书面报告,在写报告前也和崔县长商量一下,如果报告县里通过后,你就立即着手实施。

从古增祥办公室出来,关玲心里乱成一团。看来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德,古书记竟把下级对上级的尊敬和讨好当成了爰情,也许还把她当成了下贱女人。真是老糊涂了。有人曾说过,女人当领导难,漂亮女人当领导更难。以前她还不以为然,现在,她才感到了这话的真正意思。

以后肯定还会有麻烦。即使古书记再不像今天这样,那也会心存芥蒂。如果这样,以后还怎么在他手下工作?别说报复,工作上不支持你,你就左右为难前后不是。

回到办公室喝一杯水,关玲的心平静了一点。她又觉得古增祥未必就小肚鸡肠,未必就会报复。今天古书记的所作所为,肯定是一时冲动。男人,谁还没有一时的冲动?这种冲动她也见过。古书记是老书记了,什么事情没经过,如果一时的冲动被拒绝就报复,那他也不可能成长为今天的县委书记。退一步说,如果他流氓成性,那他肯定被无数女人拒绝过,那他就不会计较这小小的一次。

但关玲心里就是难受,就是压抑得想哭,就是像失去了什么,感觉好像丢失了一个宝贝。

古增祥说他不赞同和吕秋生出去。什么意思?是一般的嫉妒还是另有用意?古书记还说商人擅长用金钱交易,要她捂紧自己的口袋。这又是什么意思?是真怕她犯错误善意的提醒还是想以此作为把柄威胁她就范?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想不透,也许古书记是一时窘迫,为自己找台阶解嘲而随意说的。

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有点感情用事,和吕秋生的关系也发展得太快,太明目张胆。更不成熟的是,一下把那些衣服都穿了出来,而且打扮得花枝招展。这样一来,难免不让人有所怀疑,有所想法,甚至因此让古书记产生了不良念头。

突然感觉到时间,看表,不但早过了下班时间,而且又快到上班时间了。

也罢,不管它,以后该怎么工作还怎么工作,和古书记该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如果古书记真的要找麻烦,或者开发园艺场真的遇到困难实在干不下去,就答应和吕秋生结婚,然后到省城过阔太太的生活。

在办公室过夜多天了,好像有人已经注意到了她在办公室住。不行。虽然答应吕秋生要和贺伟分居,但离婚还要有个过程,就这么住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再说,现在就大张旗鼓地闹,影响不好不说,让人知道了和吕秋生的关系,也不方便合作开发园艺场。关玲大概算算,初步完成园艺场的招商工作,最快也到明年了,明年底能公开和吕秋生的关系,就算很顺很快了,这样,和贺伟离婚,最早也得明年下半年。

家里的房子是三室一厅,连厕所都是两个,完全有条件在家里分居,同时,也方便和贺伟慢慢来谈离婚,争取让离婚在和平的气氛中完成。

天黑后回到家,贺伟正在包饺子,而且包了那么多。向客厅扫一眼,也不像有客人。贺伟一脸惊喜,来到她面前,像从没发生过打闹一样,说,我准备包好饺子,就去接你。

关玲感到一头雾水。这一阵贺伟并没去找她,怎么突然又去接她?关玲想问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关玲走进另一间卧室。卧室里有张单人床。关玲默默地把自己的用品拿到**,贺伟却不声不响地站在身后。

贺伟沉痛地说,我冤枉你了,今天包你爱吃的饺子,就是要向你道歉,一起吃一顿团圆饺子,以后和和气气团团圆圆过日子。

为什么说冤枉了我?关玲冷脸说,你没冤枉我,我就是个婊子。

贺伟说,这几天我每天都去看你,发现你每天晚上都睡在办公室,并没到别的地方去。

原来如此。真是天大的笑话。贺伟也真是弱智到了家。这几天吕秋生在省城有事,他公司的大本营毕竟在省城,他送她回来就回去了,在省城的事,贺伟当然鞭长莫及。决不能给他什么希望。关玲说,贺伟,婚姻是不能勉强的,勉强的婚姻只能造成两人更大的痛苦。现在你不幸福,我也不幸福,很显然,我们都需要去寻找各自的幸福。从今天起,我们就分开过,如果你愿意离婚,现在我们就可以协商办理,然后各走各的。

贺伟愣在了那里。愣片刻,感觉她是在赌气。他认为女人就这样,如果说气话,说得越气越狠,反而说明心里越没了气。贺伟沉痛地说,那天打你,我知道错了,过后我就后悔了,后悔得恨不能自己打自己几个嘴巴。

离婚,本来就需要狠心和决心。关玲狠了心说,你再别做梦了,我告诉你,我早对你死了心,这回来,就是要分居离婚的。如果你不相信,你就再观察几天。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贺伟再愣一阵,一下哭了。贺伟抹把眼泪,然后十分委屈地说,你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你和古增祥的事,传出那么多难听的闲话,我都没当回事。这次你又和一个商人出去,一起游览了那么多地方,我也忍了。你说,你还要我怎么样?

他一直认为她和古书记有那些事,这让她觉得他很愚氧,也很没头脑。她认为,夫妻间根本就没什么秘密可言,别说多年的夫妻,就是夫妻几天,也应该有心理感应,观察一下,感觉一下,就能感觉出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在外面干了些什么,更别说**幽会了。关玲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就是个婊子,你是男子汉,就应该把戴绿帽子当回事,这次和吕秋生一起出去,不仅睡在一起,我们还决定离婚结婚。这下你该明白了吧。

贺伟想一阵,也不能相信,说,如果你说和别人结婚,还有可能,也有希望;如果你说和吕秋生结婚,不是你骗我,就是他骗你。吕秋生什么人,我早打听过了,他比流氓还流氓,他是专玩女人的高手,天天身边都有几个女人。他玩女人,就像玩泥巴,玩完了就扔了,这样的流氓,你也能看上?

他这些天并没闲着,竟然做了这么多调查工作,可惜他的调查不够客观,更别说准确了。吕秋生身边女人多,那是过去;现在,我有能力让他脱胎换骨。关玲想反驳,又有点底气不足,又觉得没一点意思。关玲平静地说,那你就等着瞧吧。你出去,我要睡了。

关玲拉开毛巾被,不脱衣服,面对墙躺下。

贺伟呆呆地站在地上。委屈、愤怒,像碳火一样烧着他的心。自己都感觉自己真是窝囊。这么多年来,处处都是他让步,还是他把她惯坏了。但怎么办?打骂不是办法,那就只能再窝囊废一次。老辈人说过,女人有颗狗心,认哄,越哄越亲近。枕头夫妻,有矛盾,最好是在枕头上解决。贺伟将自己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然后上床钻进了她的被子。

想不到他会死皮赖脸。关玲一下坐起,连骂带推往床下赶。但贺伟嬉皮笑脸,死缠了往她身上粘。关玲只好自己跳下床来。

贺伟仍躺在**,裆间的东西丑陋而无力地歪在一边,如同他自己一样垂头丧气。贺伟的丑态让她厌恶,也许他还以为这样可以引起她的性欲。遇上这样的无赖,还怎么分居,更别说顺利离婚。决不能心软。她双手抓住他的腿,猛然用力,将他从**拉了下来。

床虽然不高,但他的头落在地上,还是砸出咚的一声。

贺伟捂着头从地上爬起来,再也无法忍耐。上前想打,又忍住。他气急败坏地喊,你行啊,你这个腐败分子,你当官了,你有权了,你也想耍流氓玩男人了,我告诉你,没门儿!惹火了,老子到上面去告你们,咱们谁都别想过好曰子。

关玲知道,再僵下去只能是争吵打闹。再决不和他吵闹。她想离开,穿好衣服,又觉得不妥。离婚结婚还很遥远,能不能结婚也不敢肯定,躲出去到哪里?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关玲转过身,用力将贺伟推了出去,嘭的一声将门关死。

办公桌椅油光黑亮,怎么看都能感觉到它的高档价格不菲。吕秋生给她买这么贵重的桌椅,足以反映出他是多么爱她。县里给招商局分来个干事小王,是今年毕业的大学生。小王还算勤快,—早便将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坐到桌前,关玲感觉办公桌面有划痕,细看,确实有。她告诉过小王,桌椅高档娇贵,不能用普通的干硬毛巾来擦,要用专门的细棉纱擦。棉纱就放在一旁,可他还是用毛巾擦了。她将小王叫过来,指了让他看那擦痕,然后边用棉纱轻擦边告诉他,以后决不能用毛巾擦。

开发园艺场,她和吕秋生电话商谈了许多次,两人也做了细致的分析。她劝说吕秋生把园艺场整体买下来。她是这样想的,整体买下来,首先是有一个轰动全县的整体气势,同时也避免零星卖给人们不好管理不好整体规划,另外她也有一个私心的想法,就是让吕秋生整体买下来当庄主,然后联合别人或募集资金,由吕秋生领衔开发。但吕秋生却一直低调,认为根本不会有人来投资,整体买下来一是他没那个财力,二是赚不到钱。关玲的看法却正好相反,她觉得园艺场那块地大有文章可做。那四百亩地,简直就是个特大的舞台,在这么大的舞台上,不仅能唱出大戏,也能挣到大钱。比如,先将地整体买下,如果能招来商,就共同开发,如果招不来商,就先盖几栋商品住宅褛,将楼卖掉,赚了钱,然后滚动发展。吕秋生仍然犹豫,最后答应每亩地最多出价一千元,先盖商品楼,剩下的地由他来慢慢处理。

关玲再次去找古书记和崔县长谈,两位领导的期望值却都很高。大概意思是不能全部开发成住宅,这样对全县经济没有大的帮助。最好的目标是能三分开:住宅、商贸、工厂各占三分之一,而且地价究竟卖多少,要公开拍卖。这样的条件吕秋生当然不答应,答应了他也办不到。但关玲认为吕秋生太胆小,也有点缺乏远大发展的眼光。县里虽穷,但仍在快速发展,县城的人口也在快速增长,这样,就不仅需要大量的住宅,也需要饭店酒褛商场企业。三五年后,地价就会飞涨,开发商就会云集,那时,不仅能大赚一笔,园艺场也会高楼林立,一片繁荣。那时,吕秋生就是全县的功臣,全县的财神,当个劳动模范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轻而易举,同时,县里也再不会为没有办公经费发愁,全县大规模建设,也将成为可能。

电话里也说不清,关玲决定去一趟省城,一定要说服吕秋生贷款把地整体买下来开发。

这次去省城,关玲的心情和以往大不相同。吕秋生把那套房子的钥匙给了她,说那套房子就归她住。现在感觉一下兜里的钥匙,她就有种回家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兴奋激动,让她踏实平静,也让她一下想到县里的许多领导。在县里,不少重要领导都在省城买了房子,比如财政局长水利局长,有事没事,他们就往省城跑,有时还牛烘烘地说回家去。其实大家很清楚,老婆孩子都在县城,省城那个家也就是几间空房。现在她才明白,即使是几间空房,那也是家,想想都有点成就感,都有点幸福感。

到了省城,关玲并没给吕秋生打电话,而是先回到这个新家。新家很安静,感觉自从那天她离开,再没人来过。拉开所有的窗帘,一下变得很宽敞明亮。在每个房间走一遍,看一遍,都完好如初。关玲来到卫生间。掏出洗漱用具准备洗脸,又觉得不如放一大缸热水舒舒服服泡泡。楼顶有太阳能热水器。放满满一缸,泡一阵,感觉所有的疲乏都没有了,才懒懒地光着身子出来。

只有她一人,这屋子也只归她一人。她感觉光着身子很好,不冷不热,一身轻松。好像还从没这样光着身子放松过。她来到大镜子前,细细欣赏自己。感觉确实不错。身材腰腿,肌肉胖痩,颜色光泽,差不多都是恰到好处。这么多零件都恰到好处,而且组合搭配得也恰当精确,难,即使人工刻意组合,那也得要点艺术眼光。也许就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关玲自豪陶醉良久,才取来化妆品,将自己细细化妆一遍,然后回到卧室。

一丝不挂躺在大**,关玲才更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家,什么是家的宁静,什么是家的温暖,什么是家的踏实。她想充分享受享受这种家的感觉。她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地躺着,直到泪流满面,她才给吕秋生打电话。

放了电话,她便看表,计算他什么时候能够到达。她觉得这很重要,到达的速度,很能说明爱她的程度。还好,吕秋生很快就到了。看看时间,比她算的还早她觉得他确实是爱她的,而且确实不是一般的爱,爱让他就像一个小青年。这样的爱是装不出来的。

吕秋生立即也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扑上床来。

本想让他去洗洗,但看着热烈如火的他,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躺了消除一阵疲劳,话题自然谈到此次招商上来。关玲竭力劝说吕秋生投资园艺场,但吕秋生顾虑很多,并且坚持地价不能超过一千。关玲不解地问,你不是说不会有人来投资竞拍吗?没人来竞争,拍价就是你说了算,也许用不了一千,那你担心什么?

吕秋生考虑一阵,说,你没经过商,商场变数太多,我不得不慎重。

慎重归慎重,吕秋生最终还是同意了关玲的意见,这让关玲喜出望外。她一下翻到他的上面,搂了他一阵猛亲。然后又感谢对她工作的支持。吕秋生说,谢什么,你是谁,你是我的妻子啊,为你,别说去投资,就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他已经认为我是他的妻子了。关玲既感到高兴,也有点突然。他已经说过离婚没有问题,但现在结婚,还是有些问题。按规定,党政干部的配偶子女是不允许在自己管辖范围内经商办企业的,更别说妻子当招商局长丈夫竞标经商了。关玲说了自己的担心,吕秋生笑了说,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你想一辈子当招商局长?完成这么大的招商任务后,怎么说也该升升你了,即使不升,也该调你到别的大局当个局长了。到别的局就不管招商,我就不是你管辖的范围,这时咱们结婚,各干各的,谁能说咱们什么?退一步说,如果在一个县工作就算管辖范围,那你就正好要求调到市里。凭你的才华,凭你的功劳,到市里怎么也得给你个处长当当,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的也是。调动对干部来说是家常便饭,动动也好。完成招商就结婚,算算也很快就到了。想不到又要结婚,而且是和一个富商。关玲的心又一下不能平静,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在她心中漫洇。真的了解吕秋生吗?贺伟说吕秋生是个大流氓,那么,你调查过吗?没有,不但没有,连他的家在哪里,也从没问过。再说,已经相爱结婚了,他却不分居,还要回去和那个妻子过日子。她想让他也分居,又觉得没有实际意义。她突然想见见他的妻子,或者说想去看看他的那个家,看看他和妻子究竟是怎么一种关系。关玲伤感地说,咱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从没到你家拜访过,如果你明天有时间,我想到你家拜访一下。

她是认真的,吕秋生感到莫名其妙。他一脸不解地问:什么意思?是不相信我要到家里看个究竟,还是另有什么想法?

关玲说,不要问了,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想去看看。

吕秋生答应后,关玲又和他商定了时间,并要吕秋生在家等她。

去时,关玲买了些水果,也给吕秋生老婆买了一套化妆品。像个生客,关玲提了一大兜,来到吕秋生家。

感觉吕秋生这个家并不豪华,至少是不比她住的这个家好多少。吕秋生的妻子不漂亮也不难看,穿着打扮也算得体,有点贵妇人的样子,感觉对自己的日子过得还算满意,脸上更没有弃妇怨妇的愁苦模样。凭直感,她觉得这个妻子和吕秋生的感情一般,对吕秋生的事更是漠不关心。比如吕秋生让她洗点水果招待客人,她便懒洋洋半天,才端来几个不用洗的香蕉,然后自顾看自己的电视。至于丈夫和客人谈什么,来的是什么样的客人,她不仅不问不参与,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关玲基本放心了。

崔民打电话,要关玲到他办公室去一趟。关玲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她正准备向崔县长汇报一些事情。园艺场招商引资的工作基本接近尾声,一切还算满意,虽然总结报告还没写出来,但提纲已经拟好,她决定按提纲给崔县长做个详细汇报。

崔民指指椅子,让关玲在他桌前坐了。崔民看关玲一阵,又低头翻几页文件。关玲不安地问有什么事时,崔民才说,今天的事有点不好张口,我都拿不准怎么和你说,要不要和你说。是这样的,昨天你丈夫来找我,说你和古书记不清楚,其实他告的是古书记。你知道,我和古书记曾经发生过一些误会,我们正在努力改善关系,再说古书记也不是我管的人,但我又不能让你丈夫去找上级,所以我只能让他走。为此他大吵大闹,说我们官官相护,最后办公室的人只好将他拉了出去。我不明白,你这个丈夫也算个知识分子,怎么这么没有头脑,连书记该谁管都搞不清。我想问问你,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关玲感觉血一下都涌到了头上,大脑里嗡嗡一片乱响。崔民究竟再说了些什么,她几乎没听进去一句。这件事太突然了,她做梦都没有想过。这个贺伟是不是疯了,竟然去告古书记,而且是捕风捉影,而且是这种事情。关玲浑身一片冰凉。崔民连问几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都没法回答一声。直到崔民倒一杯水放在她面前,并要她冷静一点,她才觉得真的应该冷静一点了。关玲故意喝口水,努力冷静半天,脑子才恢复运转,才考虑怎么来回答崔县长的问题。

崔县长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明白是指和贺伟发生了什么还是和古书记发生了什么,也许他都想问,也许他问的就是两者。关玲迅速思考一下,然后说,事情太突然了,一下把我打蒙了。事情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我从没见过他那么小肚鸡肠的男人,竟然让我遇上了。事情是这样的,我调到县委,他就怀疑我和古书记关系特殊,不然也调不到县委。其实你也知道,调我到县委,是县委办公室胡主任的意思,完全是工作的需要,和古书记毫无关系可贺伟就是不信。我当了招商局长,免不了和商人来往,他又怀疑我和商人有染,又整天和我打闹。我实在受不了了,提出和他离婚,想不到他在我身上占不到便宜,就明目张胆告县领导,出他心里的恶气。

崔民看着她并不说话。关玲感觉自己思维混乱,根本没把事情说清。她想哭,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哭只能证明你心虚理亏。关玲还是带了哭音说,这一阵我们分居,我想他肯定是疯了,肯定神经错乱了,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胡说八道。崔县长,你说我该怎么办,他如果和我闹也好,他竟然诬蔑古书记。

崔民一声不坑看着她,这让她心里更加慌乱。是崔县长根本不相信她的话还是想说什么又不便说,她无法判断,但从崔县长的表情看,他的肚里应该有一肚子的问题。崔县长和古书记有些矛盾,崔县长会不会抓住这件事做些文章?她不敢想象。突然觉得少说为佳,她想听听崔县长说些什么。关玲不再说话,她努力平静地等待崔民开口。

崔民说,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这件事既然反映到了我这里,又涉及你和古书记,我就不能不问问。

崔民再不说什么,见她也不说话,崔民说,我只是问问,如果你再没别的事,你可以走了。

只是问问,这么轻描淡写?关玲一下感觉有点深不可测。她拿不准再说什么,感觉不能再说什么。关玲起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所有的愤怒又一下集中到了贺伟身上。这个狗娘养的,竟然来这一手,这还算个男人嘛!真是瞎了眼,竟然和这样的男人过了这么些年。她想骂人,又没有人可骂。她拿起电话,刚要拨贺伟的小灵通,又打住。她清楚,打电话过去,只能又是一场吵骂。这样的吵骂,她已经烦透了。

这一阵她已经很少回那个家,回去了,他就少不了要纠缠。很显然,贺伟的所作所为已经构成了诽镑,而且是诽谤县委书记,她完全可以要求公安机关对他进行处理。想给公安局王局长打个电话,又觉得不妥,这样只能将事情闹得更大,更不好收拾。

但必须要让他知道诽镑的危害性和严重性,要他立即停止告状和诽谤。

贺伟可以不怕她关玲,但他不可能不怕组织。关玲觉得让贺伟他们的校长出面最好,让校长以组织的名义警告一下贺伟,他肯定会一下认识到诽镑县委书记的严重性,他就会收敛一点。

关玲在学校当教师时,就是这位李校长,现在虽然已经和李校长平级,但觉得她去说,李校长未必肯出面,即使肯出面,也未必能重视。

县委办胡主任出面说最合适。她不知胡主任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不知道,主动去说就等于自己将这事张扬到了县委。

但纸包不住火,这个道理她心里又非常清楚。贺伟被政府办的人拉了出去,政府办的人知道了,县委办的人当然会很快知道,因为政府办和县委办就像两个相对的风窗,从来都是流通的,根本就没有过什么秘密。再说,她和胡主任的关系很好,心里的话,也该私下说说。关玲拨通胡主任办公室的电话。胡主任并没像往常一样,听到她的声音就开玩笑,而是很慎重地问她什么事。关玲心里跳一下,预感到胡主任可能知道了。关玲只好直接说了崔县长找她的事。

果然胡主任知道了。胡主任说,贺伟这个家伙,前天他就来纪委告状,因为他说不出真凭实据,被我们批评了一顿,然后劝了回去,想不到又跑到了县长那里。

像一记重拳落在关玲心上,几乎使她喘不上气来。这么说,整个县委的人都知道了,也许古书记也知道了。全县的人都知道了,只有她一个人还蒙在鼓里,还到处乱跑丢人现眼。关玲问为什么不告诉她。胡主任说,我还以为你知道这些事,谁能想到你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我倒想问问你,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闹成了这个样子?

关玲本不想解释,但不解释又不行,只好把向崔县长说的原因说了一遍。

听着胡主任一声声叹气,关玲心里更加难受。但她再不想说什么,便提出要他找找李校长,让李校长严厉批评一下贺伟,从而制止他诽镑古书记的行为。

胡主任觉得也是个办法,说他也正在想怎么制止贺伟胡来。两人又说了一些细节,才挂了电话。

不一会儿,胡主任把电话打了过来。胡主任说,我考虑来考虑去,觉得这件事还得慎重考虑,如果我们太严厉了,贺伟一时想不开,闹出点事情来怎么办?

人们都说胡主任胆小如鼠,处事左右摇摆,现在关玲又觉得他很是圆滑,生怕有什么事沾在自己身上。关玲说,贺伟明明是在诽镑古书记,作为办公室主任,让他单位领导批评教育一下他有什么过错,即使他出了事,领导又有什么责任?

胡主任哼哈几声,说他觉得也是,然后答应马上给李校长打电话。

放了电话,关玲又觉得确实麻烦。贺伟这家伙确实是丧失了理智。如果他不怕组织,也不怕诽镑罪名,怎么办?往更坏处想,如果他一意孤行,別说杀人放火,就是跑到上面死缠烂打了告,又怎么办?那时,受害的肯定是古书记,古书记又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更让她害怕。

关玲立即又感到孤立无援,即使她身为局长,也不能给她一丝半点安全,更别说帮她走出困境。她想给吕秋生打个电话,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拿起电话又觉得没用。告诉了,他又能怎么样,只能增加另一个人的负担。

她想,也许最好最可行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离了婚,贺伟就和她无关,再怎么闹,再怎么想不通,那也只是他自己的事了。

关玲心里总觉得难受,想诉说,却无处诉说。关玲清楚,除了离婚的事不顺窝囊,主要还是县里对拍卖结果不满让她难受。按县里的期望,一亩地最少也得一万块钱。只一千块拍出,和县里的要求相差太远。本想立一大功,却落得个全县领导一致埋怨。可谁又去为她着想,为商人着想?这样的穷乡僻壤,地价高了谁还会来?可这些话,她又去和谁说?她真后悔与这个招商局长,更后悔积极要求开发园艺场。吕秋生建议她去省城散散心,她觉得也好,答应一起去住几天。

还没动身,县纪委吕书记就打来电话,要她到纪委来一趟。关玲问什么事,吕书记说来了再说。

在县委办公室工作时,和纪委楼上楼下,和吕书记也熟。吕书记语气严肃,让她不由得有点疑惑。有什么问题吗?想想也没什么问题,但关玲还是立即去了纪委。

谈话是安排好了的,除了吕书记,里面还坐了纪委的三个人,可以说,纪委的全班人马都在座了。关玲不由得有点紧张。呂书记用很平静但昉来却很庄严的口气说,市里转来一封检举揭发信,信中说这次招商拍卖活动有严重的舞弊行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详细说说?

关玲的第一反应就是诬陷,整个拍卖活动完全是按程序行事,公开公正,何来舞弊?关玲一下无所畏惧,甚至一下感到无比轻松。关玲不想被动,她平静主动地问:不知揭发信是怎么揭发的,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舞弊在哪里。

吕书记看关玲半天,说,揭发者是个投资人,信写得很长,也很细,大概意思是说在这次招商拍卖土地中搞假竞拍,说吕秋生买通招商局官员后,找来几个哥们儿冒充投资人,在竞拍中哥们儿故意不举牌竞价,然后吕秋生轻易低价拍走了那块地。揭发者说他是真正的竞拍人,但在竞拍前的晚上,以嫖娼为名,把他抓到了派出所关了一天,使他不能出席竞拍。不知你知道不知道有这回事?

好像有点影子。那天公安局王局长给她打过电话,说有个客商嫖娼被派出所抓了。因事前县里有安排,在客商来县里考察投资期间,要公安对娱乐行业宽松一点,如果发现客商有不轨行为,处理时要和招商局沟通一下,所以公安局才问她怎么办。她当即要求放人。因为当时她忙,那人叫什么,详情怎么样,她并没多问。关玲如实说了。吕书记只是点头,一脸高深莫测,信还是不信她的话,一点都看不出。

吕书记又问假竞拍的事有没有根据。关玲觉得这点可以保证,肯定没有。许多客商虽然是吕秋生鼓动来的,但她也是参与了的,来参与竞拍的那六七户客商,都是有名有姓有实力的公司,每家公司叫什么名字经营什么,她都清清楚楚。关玲如实说了,吕书记让她回去后再想想,想到什么问题,随时和他联系。然后,吕书记要关玲回去写一个详细的书面材料,将这次招商拍卖的详细情况都写出来。

从纪委出来,关玲恼火无比。真是冤枉死了。真是干工作的不如指手画脚的,指手画脚的不如议论告状的。早知干得多惹的是非多,还不如舒舒服服坐在办公室喝茶聊天。

平静一点细想,关玲心里又有点不踏实。毕竟客商都是吕秋生请来的,如果他搞点手脚或者出点漏洞,也不是没有可能。

吕秋生就在县城。她想立即打电话问问。拨通,她又觉得电话里说不太好,电话里看不到他的脸色表情,面对面,别说他撒谎,心里稍有点不安,她相信她也能看得出来。她只问清他在哪里,然后要他等她。

山野菜食品厂的办公室楼还在建设中,吕秋生的办公室是临时的平房,因有时关玲会偷偷来住,办公室里便摆了张很宽大的床。关玲在吕秋生对面坐了,然后开门见山地说,刚才纪委的人把我叫去了,说有人检举揭发我们在招商拍卖中搞假竞拍,我觉得莫名其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要如实地告诉我。

吕秋生眼里闪过一丝慌乱。这一丝慌乱没逃过关玲的眼睛。关玲心里止不住有点紧张。她盯着他看,感觉他在快速思考对策。关玲诚恳地说,如果你把我当成你未来的妻子,你就一点都不要隐瞒,即使有什么差错,你也完完全全告诉我,咱们一起想办法来弥补。

吕秋生起身给关玲倒一杯水,再坐回到原位,然后激动地说,沿海一带怎么招商你也看到了,人家把地推平,路修好,厂房也盖好,基础设施也配套好,然后一分钱不要请商家进来;而我们,地处山沟,还以为自己的那点地是宝贝疙瘩,漫天要价。你想想,这样的条件谁会来?也就是我傻,为了你,我才跳进这火坑。可他们不领情也罢了,还不满意,还恩将仇报。你们县这帮土老帽儿领导,別说奔小康,有糠给他们吃,也算不错了。

这样的话关玲也和县领导谈过,但领导们有他们的经验和认识,他们看到的是农民进城买地盖房,边远郊区的地每亩都要卖一万多元。可这些都是零卖零用,整片投资开发,就要考虑如何收回投资,县里又附加了那么多条件,无利可图谁还会白扔钞票?可这些县领导又如何能听得进去。现在吕秋生不直接回答而是老话重提,关玲突然觉得有点不大劲。她失声问:这么说,你真的搞了假竞标?

吕秋生低头半天,说,我按你的要求游说了好多人,但没有一家愿意来投资。我知道你想把事情搞成,我也想帮你一把,就说通那些公司,让他们同意我用他们公司的名义搞竞拍。

果然搞了假!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她。关玲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她突然感到吕秋生有点陌生,有点神秘莫测,不知背着她还搞了些什么。难道他对她的爱情也是假的?里面会不会也有什么莫测的东西?关玲浑身都有点哆嗦。她不敢再往下想,但她决不愿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也许他确实是爱我,确实想帮助完成招商任务。关玲颤着声问,那么被公安局抓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他真的是嫖娼了吗?

吕秋生说,事到如今,我想把一切都告诉你。这个人是我的一个生意对手派来的,他派人来,目的不是来竞拍,而是来捣乱,他要故意抬高价格,不让我低价占了便宜。我知道这个人的目的后,就也想了个对付的办法,就雇了个小姐去找他,然后让派出所去抓。

竟然也做了假,而且不是一般的假,简直有点卑鄙无耻。她简直有点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男人突然像黄山的云雾,满山飘**,让人头晕眼花。关玲一下感觉自己就飘在这团浓雾中,绵软无力,而且好像正在徐徐下落。那么,他对她山盟海誓的爰情呢?难道也不全是真的吗?

吕秋生上前抓住她的手,万分诚恳而卖力地解释。她想听他的解释,但无论他怎么样解释,一双无形的巨手始终紧紧地揪着她的心脏。完了,一切都完了,爱情完了,政治前途更是彻底完了。纪委找她这样的科局干部谈话,事前当然要请示古书记,这是规定。古书记同意纪委谈话调查并且事前不给她透半点风声,这就充分说明她已经失去了古书记的信任,或者说古书记对她也有了意见。失去了领导的信任,又发生了做假舞弊,不说她受贿索贿和商人同谋徇私,单一个渎职失职,就够追究法律责任的了。

怎么办?关玲欲哭无泪,她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样的事。